故事發生在1942 年秋天的蘇聯。由於德國法西斯軍隊的突然襲擊,蘇聯軍隊在節節敗退。
其中,有三個蘇聯軍人因受傷昏迷而被德寇俘虜了:一個是四十來歲的上校,他是個矮胖子,名叫雷巴科夫,是位火箭專家。他發明的P——2 號火箭炮威力特大,他的P——3 號火箭再有幾天就可以問世,可惜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被俘了。第二個是位體格勻稱的高大漢子,他是司務長史楚金。第三個是個名叫羅士金的偵察員。他很年輕,是奉命來找雷巴科夫的,不料命運捉弄了他,他自己也成了俘虜。
史楚金是個非常沉著、有經驗的人,當他意識到雷巴科夫是個國家的寶貝時,馬上決定要以自己的生命去保衛他。他扯掉了雷巴科夫的領帶,將他藏文件的皮包埋好,並將他的記有機密的小本子撕了個粉碎..現在,他們被送到俘虜營裡來了。囚捨是新蓋起來的,周圍是一片用鐵絲網圍起來的空地。一個德國軍官在幾個下級的陪同下,正在進行「分類」工作。他來到史楚金面前站了下來。史楚金靠著一堆木板坐在那裡,用一隻手摟著軟弱無力的雷巴科夫。軍官問:「喂,我說,你的證件呢?」史楚金疲倦地一揮手,說:「哪裡還有什麼證件?只要腦袋還長在肩膀上就算不錯了。」軍官盯著他,問:「你是布爾什維克嗎?」史楚金瞧了眼德國人,慢吞吞地回答道:「布爾什維克是不投降的。」這軍官又問:「你叫什麼?」史楚金答道:「史楚金。」又問:「級別?」史楚金懶懶地答道:「司務長。」軍官又轉而問雷巴科夫:「這個呢?」,史楚金代他答道:「他是個士兵,叫彼得洛夫。」這天夜裡,史楚金和雷巴科夫挨著躺在一起。四處都是低沉的鼾聲和呻吟聲,屋子靠裡面有幾個發高燒的病人在說胡話。史楚金附著雷巴科夫的耳朵在說悄悄話:「你得好好記住,現在您是士兵彼得洛夫。」雷巴科夫軟弱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告訴史楚金,新設計的火箭炮已基本就緒,威力可比原來的大幾倍,可惜還差那麼一點兒。這一點兒還在他的腦子裡。史楚金叫他寫出來,其餘的事兒都交給他辦,他會千方百計將這材料送出去的。
清晨時,門砰的一下敞開了,衛兵把一個瘦削的、個兒不高的青年馬赫留克送進囚捨來。這個人腫脹的臉上滿是一塊塊的紫斑,看來,德寇將他收拾得不輕。史楚金覺得,如果不好好鼓勵他一下,他會變成叛徒的,就走過去跟他拉話,可是這人很警惕,不肯好好兒回答,只說如果他早知道會挨打,他是寧死也不當俘虜的。這時,衛兵又走了進來,喝道:「馬赫留克,走。」馬赫留克縮成一團,向後連連倒退,說:「上哪兒去?我不去。你聽我說,別動我,我不去!」可是衛兵還是將他強行帶走了。
原來,德國黨衛軍辦事處主任格貝爾已經接到報告,說俄國人在無線電裡尋找一個名叫雷巴科夫的人。他一核對材料,發現這人正是P——2 號自動火箭炮的設計者。這人失蹤,很可能是因為他成了德軍的俘虜,他將馬赫留克叫來,就是為了這個。集中營主任史陶貝上校裝得很溫和地對他說:「別害怕,你覺得怎麼樣?」馬赫留克抖顫顫他說:「主任先生..又要打我啦?」上校說:「不,我們這兒只打壞蛋。你要爭取讓我們把你當作好人。那時候,我就會下命令,叫他們對你客氣點兒。」馬赫留克可憐巴巴地說:「 可我,我不能..不能當奸細。」上校說:「這我同意。你是不當奸細的。我們也不要求你這樣做。你只要把你同志的情況告訴我們就行了。自會有你的好處。
要不,我就再將你送到克勞斯中尉那裡去。」說營,他伸手去拿電話,馬赫留克嚇慌了,連說:「不,不,我盡量爭取..」接著,他衝口說了出來,說他認識一個蘇軍上校,現在正在俘虜營裡,不過他叫不上他的名字,當然,他指的就是雷巴科夫。上校大喜過望,他馬上賞了馬赫留克一頓好飯。
雷巴科夫出生在斯摩斯克省的波羅雷基諾村。該村的神父也被俘了。當上校知道他從小就住在雷巴科夫故鄉的時候,欣喜若狂。他帶著神父,一間囚捨一間囚捨地走過來。果然不出他所料,神父一見到雷巴科夫,就驚叫起來:「天啊,這不是雷巴科夫嗎?是他,是他!.親愛的!」神父邁著小步子高興地朝雷巴科夫走去。史陶貝問:「是雷巴科夫上校嗎?」神父忙不迭回答:「正是,長官先生。是同村的。他是個很受人尊敬的人。..親愛的,您難道認不出我來了?您小的時候。還是我做的洗禮呢。還記得嗎?您當少先隊員的時候,就常常逗我,說什麼『神父的在天之靈』。」神父甚至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但立刻就收住笑,沉默了。因為雷巴科夫陰沉的眼神和其餘所有人的沉默,使他不安起來。他惶恐而莫名其妙地向四下裡張望。
史陶貝沒有立即帶走雷巴科夫,他不怕他逃掉。他要先看看再作主張。
事情很糟糕。夜間,史楚金與雷巴科夫在商量對策。據雷巴科夫說,如果能坐在桌旁寫,有一天時間就可以將P——3 號火箭炮的關鍵部份寫出來。
史楚金則教他千方百計地拖,不要讓德國人將他帶走,也就是將他與史楚金分離。這時,史楚金已經與羅士金聯繫上了。有兩個人,自然要比一個人有辦法。
清晨,囚徒們走出囚捨,順著蓋滿白雪的小路走去上工。那些還沒有完全痊癒的人暫時仍留在囚捨裡,他們圍在長木桌旁邊,分發羅士金和馬赫留克拿來的飯盒。在窗前,一個波蘭籍醫生正在替雷巴科夫診斷。醫生說:「您需要安靜。盡量少活動,上校先生。」雷巴科夫說:「您怎麼知道我是上校?」醫生看了他一眼,說:「我們搞醫務的是瞭解情況的。」史楚金挨上去,說:「醫生,請給我幾頁紙吧。小伙子們弄到了一些煙草。」醫生從眼鏡上方瞧了他一眼,又向四下裡看看,從提包裡取出幾張紙來,說:「這種紙不適合當煙草紙。只是,各人的口味不同。」他將紙放在床上,然後用被子蓋上。
話分兩頭,再說,德軍上校史陶貝很快向上級匯報了他的發現,上級指示他:雷巴科夫應該為德國服務。於是,他立即把雷巴科夫叫去,希望他為德國服務。雷巴科夫知道,再否認自己不是雷巴科夫,已屬自欺欺人,但為了拖延時間,他婉轉地說:「我不習慣在原則性問題上過於輕率。」德國上校說:「這,我們不催你。我替你安置在一間頂好的房間裡,你慢慢考慮。」雷巴科夫說:「不必,我只想跟大伙在一起。」史陶貝不敢過於逼他,只好隨他的便。接著,雷巴科夫借口說要給娘寫信,向史陶貝要了自來水筆和紙。
當然,德國人也不是傻瓜,他們想弄清楚,雷巴科夫為什麼不肯離開大伙。他們用皮鞭和飢餓逼迫馬赫留克當奸細,叫神父去說服上校,說德國人是慈悲為懷的。神父別無選擇,只好同雷巴科夫去說了。雷巴科夫含有敵意但又滿有興趣地問他:「您告訴我,神父,是誰打發您來找我的?」神父結結巴巴地說:「是我自己想找您的,..自然,這是經過上面同意的。」雷巴科夫說:「照您說,他們對老百姓很好,是以慈悲為懷的羅?」神父邊點頭,邊想起了他自己慘遭德寇毒打的遭遇,淚水蒙住了老人的眼睛,終於,他放聲大哭,一邊說:「抓著鬍子..他們抓著鬍子把我從聖壇上拖下來..」夜裡,雷巴科夫以寫信為名,寫P——3 號火箭炮的資料。他足足寫了一夜,終於寫成了,然後,塞給了史楚金。史楚金試圖通過醫生讓自己逃出去,為此,他特地作了一次試探。第二天夜間,史楚金突然假裝昏迷過去。衛兵與馬赫留克將他攙扶著,送他到醫務室。醫生俯下身去問史楚金:「您哪裡痛?」史楚金則用極小極小的聲音說:「想跟您談一談..」醫生四周看了一下,也放低了嗓門:「談什麼?」司務長堅定而直率地看看他,目光中看得出來,他很健康。他說:「不要有旁人。」醫生一面思索,一面扣上史楚金內衣的扣子,然後又解開了,他挺直身子,對衛生員說:「不,不能讓他躺在這兒。送到..哪怕就送到我屋裡去也好。」史楚金被抬進醫生的小屋裡去,進了屋,他們馬上談開了。正像史楚金所預料的那樣,醫生也是個共產黨員,波蘭的共產黨。於是,史楚金就直截了當地提出來:「你聽我說,醫生,我需要逃走。」醫生問:「什麼時候?」「馬上!」史楚金說。醫生考慮了一下,說:「這不可能。」史楚金堅定他說:「但有必要。」醫生又考慮了一下,朝史楚金打量了一眼,說:「有一個可能,但對您來說不合適。」史楚金問:「為什麼?」醫生打量了他一下,說:「您的個子..長得太大了。」「要是我找個矮小一點的同志怎麼樣?」醫生說:「那也許有可能..」早晨,羅士金和史楚金並排坐在床鋪上,他們悄悄地在談話,誰也不瞧誰。史楚金說:「明白嗎,羅士金?」羅士金說:「我明白。」史楚金說:「把你的皮鞋脫下來,換上我的。你記住:在左腳的鞋裡,在皮墊底下..」這時,醫生和德國軍中尉走了進來。醫生說:「有些人該去做工了。」他點了羅士金和史楚金兩人,還諷刺史楚金說:「喂,這麼一個大力士,患了點盲腸炎就昏了過去。」中尉趾高氣昂地接下去說:「覺悟是在勞動中產生的。俄國人是這麼說的吧?我叫你好好去勞動一下,你馬上就會有覺悟的。」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對自己的玩笑感到很滿意。馬赫留克畏畏縮縮地挨近了中尉,悅:「我也會嗎,中尉先生?」中尉說:「走吧。回頭把他們都帶回來。積極分子,哈哈..」於是,他們就走了。
原來醫生打了一份報告給集中營主任,說需要去運點藥回來,要不,戰俘都要死光了。主任還需要這些俘虜幹活兒,就批准了他的要求。現在,一些包裝好的瓶子,裝著藥罐和其他醫療用品的箱子都裝進了帶篷的救護車裡去了。醫生對羅士金說:「喂,你跟我來。」他們走進醫生的屋子。地上放著一個長方形的空木箱,裡面鋪著乾草。醫生示意羅士金趕快躺進去。然後,醫生又叫來了史楚金,叫他釘上木箱上了車,將裝有羅士金的木箱安置好。
醫生走到駕駛室旁邊,對中尉說:「我準備好了,中尉先生。」史楚金隊車上跳下來,醫生跟他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爬進了車廂。車門關上了,汽車在很響的喇叭聲中開動了,消失在巷口拐彎的地方。
汽車開到火車站。坐在駕駛室裡的中尉聽見敲後窗的聲音,就向司機點了點頭。汽車「的」一聲剎了車,醫生出現在側窗的旁邊,中尉打開了車門。
醫生說:「中尉先生,到食堂裡去嗎?這兒的啤酒好喝。」中尉哈哈一笑,說:「如果您能遵守老規矩,誰提議誰付鈔,我就同意。」就在他們打趣的當兒,一個上身穿著德國軍服的人,從車廂裡一躍而下,立刻消失在人群之中。他,就是羅士金。
再說馬赫留克和支楚金子完活朝囚捨走去。路上,馬赫留克問:「羅士金上哪兒去了?」史楚金說:「大概早回去了。」馬赫留克說:「他上醫生屋裡去過,沒見他出來,我找找他去。」史楚金勸他:「算了吧,他自己認路。」馬赫留克說:「你倒沒什麼,可我..」他剛想回過身去,吏楚金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胯,說:「咱們走自己的,傻瓜。」這時,他們已經離囚捨不遠了,馬赫留克突然又放慢了腳步。他找了個借口說:「咳,真見鬼,衛兵答應過給我些煙草的。」他回頭走了幾步,史楚金追上了他,說:「等一等,你過一會兒再去,我跟你說一句話。」馬赫留克說:「什麼事?」史楚金說:「這件事要悄悄說,這件事對你我都有好處。你到這邊來。走吧,傻瓜。」說著,他將他推進了廁所。
不料,這事被正好出來的集中營主任看在眼裡了,他覺得這事很蹊蹺,就快步走去。
史楚金帶馬赫留克進了廁所,就問他:「你找羅士金幹嗎?」馬赫留克問:「怎麼叫幹嗎?要是人家問起來呢?」史楚金說:「誰問?」馬赫留克說:「誰?喏,上面唄。」史楚金厭惡地說:「你把自己出賣了?」馬赫留克嚇壞了,吞吞吐吐地說:「 喏,就是叫我..命令我監視..不然的話,他們說要揍死我..你躲開!我要喊了!」史楚金苦惱地嘎聲道:「馬赫留克,你別怪我..」他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嚨,雙手一緊,將他提起地面,用力搖了一下,然後將他扔進了茅廁。這個叛徒就這樣下了地獄。
再說,廁所外的集中營主任看著史楚金推著馬赫留克進了廁所,他一個人不敢單獨過來,他去叫來了幾個自動槍手,就這麼一耽擱,馬赫留克已被送了終。在門口,司務長差一點跟上校撞了個滿懷。上校朝廁所裡望了一眼,問:「馬赫留克在哪裡?」史楚金回頭看了看,背起手安詳地回答道:「你們的馬赫留克..回老家去了。」馬上,這一屋子的俘虜,除了雷巴科夫,全關進了牢房。
上校親自審問史楚金,突然,一個汗流泱背的傳令兵跑來報告:「上校先生!到處找不到羅士金,我們找遍了全營..」德寇上校看看史楚金,猛的想到了,大吃一驚。他說:「看來,這又是你幹的好事?」史楚金見有這麼一個誤會,大喜,就順水推舟說:「我不爭辯,上校。一不做,二不休嘛。」說著,他咧開嘴,笑了。上校大怒:「這個羅士金也讓你討厭嗎?別裝啞巴充英雄了。你並沒有立下什麼該給你立紀念碑的功績。你殺死了同伴,像個普通的土匪一般。到底為了什麼?」史楚金聳聳肩膀說:「我承認,我是想逃走。」上校問:「他們妨礙了你?」史楚金頭也不抬地說:「可能會吧。」於是,一場大規模的審問開始了。德寇在尋找史楚金的同犯。但是當這批戰俘知道德寇走上了岔路時,他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這就為羅士金的逃跑大大爭得了時間。
黃昏時光,落著寒冷的毛毛雨,一隊6 個人,拖著腳步向前走著,雪泥在他們腳下發出「噗哧噗哧」的聲音。當來到土坑邊上時,被雨淋得瘟頭瘟頭的德軍中尉下令了:「立定。離坑邊近些!再走近些!」6 個蘇聯士兵一字兒排開在土坑邊上,他們之中,只有史楚金一個人明白,他們正在用自己的生命為祖國建立一件重大的功績。當中尉下令要執行兵舉槍的當兒,其餘5 人中的一個突然平靜地問:「司務長,我們為它犧牲的那件工作,你完成了嗎?」史楚金回答:「完成了,同志們。」於是他們欣慰地吁了一口氣,面對著槍口,連眼睛眨也不眨一眨。當槍聲傳來時,雷巴科夫正站在窗口,透過灰濛濛的雨絲,透過沾滿水珠的玻璃窗,目不轉睛地瞧著,瞧著..且說羅士金逃下救護車,來到了一間門上用德文寫著「運輸司令部」幾個大字的屋子裡。在這裡,有一個打入德軍內部的同志。這個臉上帶著傷痕的年輕軍官遞給他一個證件,名義上,羅士金已被任命力秘密警察到俄國去工作。於是,羅士金就堂而皇之的上前線去了。
終於,羅士金乘的列車被迫停下來,因為波蘭人已將橋樑炸毀了。一個軍需官告訴他:「如果你忙著要讓游擊隊逮住,那你就走公路好了。」羅士金不睬他,他在公路上步行了一段時間,然後搭上了一輛滿載人員的卡車。
下了車後,羅士金匆匆忙忙地沿著車站的小路走著。他滿身灰塵,顯得十分疲憊。在各式各樣的列車後面,聳立著高大的站房,突然,站房在他的眼前搖晃起來。破磚碎瓦在爆炸聲中四散飛舞,猛烈的火焰騰空而起,將附近的列車都燒著了。機車響著雜亂的、驚心動魄的汽笛聲..幾乎就在他的身旁,一段被炸飛的鐵梁落在鐵軌上。羅士金閃過一邊,躲在水塔背後。當他出來時,一輛巡邏車在他面前猛然剎車。一個臉似野獸的曹長從車上跳下來,喝道:「幹什麼的,鬼鬼祟祟的?」羅士金大模大樣的說:「我要去執行一項任務。」他將證件給這個德國人看。這傢伙將羅士金帶到他上級那裡。一個又高又瘦的黨衛軍少校審查了羅士金的證件。正這時,電話來了,發這證件的地下工作者已被發現。於是,羅士金被捕了。
負責押送羅士金的正是那個長得像野獸一般的曹長。他倆上了車,曹長緊挨著羅士金坐著。當汽車拐到林中空地時,一陣風吹來,幾乎把曹長的船形帽吹跑,曹長忙用雙手按住自己的帽子。也就在這一剎那間,羅士金手腳麻利地一把奪過他的自動槍,噠噠噠三聲,曹長送了命。汽車衝過公路的邊溝,彎彎曲曲地向一旁馳去。它壓著灌木叢穿過了林中空地,撞在一棵樹上,羅士金一躍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帶槍跑進了樹林。司機抓起了自動槍,一連發射了兩排子彈,然後跳進樹林去追,但沒看到羅士金的影兒。
天黑時,精疲力盡的羅士金背著自動槍,一跛一拐地走出樹林來,他拉開了槍栓,取出了子彈夾,裡面已空空如也。羅士金把槍扔到灌木叢裡去了。
正在這時,一輛卡車開來,見到他,車停了下來,原來駕駛室坐的正是他認識的那個軍需官。這人說,「啊,是您啊,我的朋友,俄國的叛徒..誰把你弄成這副模樣啊?」羅士金哼哼唧唧地回答:「游擊隊。我好不容易才脫的身,請您把我捎帶到奧爾霍夫卡村去。」他上了卡車,卡車奔馳著。月光照耀著向遠方伸展的道路。這個帶篷的車廂裡放著幾隻箱子和一個桶子。兩個自動槍手在打瞌睡。羅士金激動地望著從車旁掠過去的白燁樹和松樹。這時,在岔路口閃過一個帶箭頭的路標,上面用德文寫著:「距奧爾霍夫卡2 公里。」羅士金挪近了後車沿。猛的一聲爆炸,卡車豎了起來,翻了個跟頭,一直滾到路溝裡去了。一個手執自動槍、身穿棉襖的姑娘隱藏在灌林叢裡。她微笑著對身旁的一個人說:「地雷發揮威力了!..」羅士金咬著牙從車廂底下爬出來。其餘幾個德國佬都已送了命。羅士金昏昏沉沉地匍伏在地上,疲憊不堪。他痛苦地呻吟著,慢慢兒從公路上爬了過去。在他身後的灰色的石頭上,留下一道微微發亮的黑色痕跡。開著白球花的樹叢在沙沙地響,搖擺起來。游擊隊員們飛快地跳過路溝,出現在公路上。他們喝道:「喂,不准動!」羅士金喃喃地說:「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兄弟們,把我的靴子脫下來..」羅士金作為偵察員,跟這兒的游擊隊熟悉。那個姑娘認出他來,驚叫道:「是羅士金..」,羅士金也認出了她,可是他已沒時間與她說話,只是說:「這裡,在靴子裡..趕快..送莫斯科。」他懷著幸福的寧靜,輕鬆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幾天後,以幾個英雄的生命換來的這堆大小不一、五顏六色、揉得不成樣子的紙頭,送到了一位將軍的辦公桌上。又過了幾天,它變成了火力比P —2 號火箭炮強大五倍的P—3 號火箭炮一雷巴科夫第三號。
且說自從P—3 號火箭炮的資料送走以後,雷巴科夫已一身輕鬆,他已不再跟德國人周旋泡蘑菇了。
這天,德軍的一名少校,以勝利者的口吻向他提條件來了。他說:「第一,您給德意志帝國服務。第二,您可以提出任何物質上的條件。還有第三,這是理所當然的,您要忠誠地為我們服務。」雷巴科夫抬起陰沉沉的眼睛說:「傻瓜。」少校吃了一驚:「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雷巴科夫說:「就是這個意思。」少校大怒,但又無可奈何,只好將他交給了自己的上級——一位將軍。雷巴科夫正色地對這個德國將軍說:「您的部下已經大體上把這些問題都跟我說過了。的確,他還提到過什麼忠誠服務的問題。我正想請您注意這一點..我是忠誠地為我的祖國服務的,我的忠誠是不能夠買進賣出的。」態度很明朗,雷巴科夫拒絕為德國法西斯服務,將軍威脅他說:「雷巴科夫先生,過一些時候咱們再見面,不過,下一次的會面將會是另一種性質的。」這以後,德國人開始在精神上和肉體上折磨他,先將他在黑木牢裡關10 天,跟老鼠在一起;再將他在強光下關10 天..德國人還印了雷巴科夫已投降的大傳單,說如果他不答應為德同人服務。他們就要將這些傳單撒發到俄國前線去。這使雷巴科夫非常痛苦,但也並不能使他屈服。他只是說:「卑鄙啊,將軍。不過,話又要說回來,你們..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德國人見此計不靈,就叫神父去告訴雷巴科夫,說他親眼看見雷巴科夫的母親和兒子了(其實他的母親和兒子已被游擊隊藏了起來)。這時,雷巴科夫已被送到礦裡去做苦工。神父為了免得挨打,只好去了。他走上去,說:「您好啊,雷巴科夫。」雷巴科夫抬起頭,慢慢轉過身來:「您好,神父。」神父不敢正視他的臉,鼓起勇氣,用陌生的嗓音說:「我呀,親愛的,瞧見您的母親了,小孩子也跟她在一起。」雷巴科夫渾身緊張起來,逼近一步,說:「您在哪兒看見的?在哪裡?」這當兒,德軍上校帶了幾個自動槍手走了過來,逼視著他們。神父突然天良發現,囁嚅道:「我的親愛的.我的罪孽太重了..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猶大的意思..」他身不由己地邁著小步子離開了雷巴科夫。德軍上校問神父:「您說了沒有?」神父抖動著嘴唇說:「我不能。我是耶穌的信徒,而不是魔鬼。」上校說:「可是你要懂得,傻瓜,他是個布爾什維克,可你是個神父。」神父說:「當然,我是個神父,可我不是殺人的兇手。」德軍上校做了一個手勢,幾個自動槍手抓住了神父。
神父的臉色一下變白了。他揚起頭,說:「上帝啊!難道您不在天上嗎?」自動槍手拉走了他。突然,神父回過頭來,對雷巴科夫說:「抵抗吧,親愛的,不要屈服!」隨著一聲槍響,神父倒下了。
這以後,德國人想出一個惡毒的辦法:讓雷巴科夫走遍聽有的集中營,去參觀一幅幅集中營悲慘陰森的畫面。1945 年2 月,當他被送到毛特赫烏森集中營時,蘇聯軍隊的新武器P——3 號火箭炮已製成,並用在戰場上了,德寇認為這個雷巴科夫已對他們失去作用;更何況,蘇聯軍隊強大的火力也已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決定槍斃雷巴科夫。
臨刑前,面對著其他戰俘,雷巴科夫費力地說出了以下這些話:「我們的同輩人和我們的子孫!那些只要心還在跳動就能為自己的祖國服務的人,是幸福的!..這是我臨別的贈言!..祖國!我們跟你在一起!」
(張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