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夜色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一聲響亮的鑼響,一座小廟的四周,燈籠火把映照得如白天一樣。官兵們吶喊著圍住小廟,正準備堆積柴草,燒掉這座小廟。鬧鬧哄哄之際,只聽得小廟裡面一聲大吼,廟門打開,一個和尚手舞著棗木棍,風一樣捲了出來。
這個和尚,名叫明海。
官兵們見了,發一聲喊,扔了火把,一個個舉刀挺槍圍了上來。明海見了,棗木棍風車一樣飛轉,一連打翻了十幾個人,頓時嚇得官兵紛紛後退,不敢上前。王知府一見,急了,大喊一聲:“老和尚想逃,沒門!”說完,親自提著劍衝了過來。明海見他是一個文弱的讀書人,並沒有放在眼中,右手拿棍,揮舞如風,阻擋著其他人的刀槍,左手一掌橫掃過去,直擊王知府。王知府絲毫不讓,嘿嘿一笑,長劍一揮,一道白光閃過,明海大叫一聲,一隻手臂飛了起來。
王知府原來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竟然文武雙全。
明海一隻胳膊斷掉,一身鮮血浸透了僧袍,他再次大吼一聲,勢如瘋虎一般,右手持著棗木棍,舞成一團影子,直衝了出去。
官兵們見了,全被他的神勇嚇呆了,紛紛躲避,讓開了一條路。連王知府也驚得目瞪口呆,忘記乘勝出劍,待到醒過神來,明海已經一頭鑽入黑壓壓的山林裡,不見了蹤影。
王知府一怒,手一揮,士兵們將火把扔進柴堆,把明海棲身的那座小廟燒了。
跑了朝廷的要犯,這還得了,朝廷怪罪下來誰承擔得起?王知府第二天就四處貼出佈告,懸賞捉拿明海:今有和尚明海,勾結其師弟週一刀,私通倭寇,無惡不作。有抓獲明海的,賞銀一萬兩;窩藏者和明海同罪,定斬不饒。
明海逃離小廟後,不敢有絲毫停留,踉踉蹌蹌地跑向遠方。包紮好傷口後,他拄著那根棗木棍,一路躲躲閃閃跑上了天柱山,投靠他的師弟週一刀。
週一刀佔據著天柱峰,帶著一群嘍,勾結倭寇,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這天,他正在大廳裡,彙集著自己手下的一群土匪,吆五喝六地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個血人突然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到了大廳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
週一刀一愣,扔掉酒碗,讓嘍們扶起那人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師兄明海。他忙讓人灌下一碗參湯,明海悠悠醒轉,週一刀輕聲問:“師兄,你不是早已出家了嗎?怎麼到了我這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明海喘口氣,眼圈發紅,咬牙切齒地告訴週一刀,這都是王知府那狗賊害的。這個王知府不知從哪兒聽說明海和週一刀師出同門,曾經一塊兒學過功夫,他捉拿不住師弟週一刀,就誣陷明海通倭,想藉機抓住他交給朝廷將功抵罪。明海棲身的小廟被燒了,一隻手臂被剁了,現在成了殘廢,無奈之下只好殺出重圍,強力支撐才逃到這裡,希望得到師弟的保護,苟活下來。
週一刀聽了,拍著桌子濺著唾沫星子大罵王知府不是東西,發誓總有一天要抓住這個狗官,將他一刀兩斷,為師兄報仇,也為自己消除一個對手。然後,他叫來山寨裡的草藥先生,為明海重新包紮了傷口,紅著眼圈道:“師兄,你就住在這兒吧,我吃干的,絕不會讓你喝稀的。”
明海點點頭,無奈地長歎一聲,被人扶下去了。
週一刀望著明海的背影,得意地哈哈笑了,因為,那個製造謠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派的嘍下山四處散佈的。
週一刀通倭之後,幹盡壞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師兄明海知道,出山來清理門戶。他十分清楚,自己雖然一把金背大砍刀無人可敵,那是因為沒有遇見自己的師兄,否則早已落敗,甚至死無葬身之地了。於是,他靈機一動,派手下的嘍下山四處散佈謠言,希望借助朝廷之手,害死明海,除掉眼中釘。沒想到,師兄竟然沒死,僅僅丟了一隻左胳膊。這樣更好,自己一舉兩得:既少了一個勁敵,又多了一個幫手。
他想了想,酒也顧不得喝了,招招手,叫來身邊的一個親信,對他輕輕說了幾句。親信聽了,連連點頭,對他說:“放心,我一定完成。”說完,轉身離去。
半個月後,明海的傷勢已經好轉。這天,明海和週一刀在大廳裡閒聊,那個親信回到山上,叫過週一刀來,告訴他,自己下山去打聽了,果然一切如明海說的那樣,沒有絲毫摻假。說著,他拿出一張文告神秘兮兮地遞給週一刀,說這是自己特意在知府衙門外的牆上扯下來的。
週一刀看看文告,又回頭看看明海,高興地哈哈大笑道:“好啊,一筆大買賣上門啦,該著我老周發一筆財呀!”明海聽了一驚,忙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週一刀把那張文告遞給明海,明海一看,頓時氣得咬緊了牙。原來,這張文告正是王知府的那張懸賞佈告。
明海狠狠罵道,這個王知府,沒想到如此狠毒,竟然想趕盡殺絕。
週一刀聽了,也不住地點頭,咒罵著王知府,然後長聲慨歎道:“一萬兩白銀啊,實在太誘人了。”
明海搖著頭,勸他說:“師弟,銀子再好,可也弄不到手啊。”
週一刀嘿嘿一笑,指著明海說,自己把他一捆,送到王知府那兒,萬兩銀子不就到手了嗎?
明海一聽大驚,立馬站起來道:“你……你想出賣我,為了一萬兩銀子?”
週一刀忙解釋,這只是他的一個辦法罷了。說完,對著明海的耳朵嘀嘀咕咕說了一通。明海不相信地問道:“能行嗎?別把師兄我搭進去了!”週一刀說絕對能行,保證有驚無險,好好發一筆財。明海無奈,只有長歎一聲,讓週一刀找來繩子,把自己綁了,捆得如一隻粽子一樣。然後,週一刀派出一個嘍,打扮成僕人的模樣,騎馬下山去給王知府送信,說明海已經被捉住了。他在出逃途中,沿途討飯,逃到他們莊上,被他們的莊主給認出來了,於是,給他端上下了麻藥的飯菜,麻翻了這個和尚,一繩子捆起來,準備押來領賞。
王知府一聽,高興得拍桌叫好,讓所有衙役準備好,敲鑼打鼓組織迎接,並預備下一萬兩銀子,屆時送給這位立有大功的莊主。隨後,王知府高興地告訴大家,他終於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週一刀聽了嘍的稟報,自然十分高興,當即決定帶著幾個親信下山,押送明海,親自領回賞金。明海仍有些發慌,生怕一不小心露了餡,自己和週一刀都可能人頭落地。週一刀哈哈一笑,進了內屋,再出來時,已經化裝成一個花白頭髮花白鬍鬚的老頭子,彎著腰駝著背,甚至連明海都認不出他來了。然後,週一刀帶著幾個嘍,坐著轎子,押送著明海直奔豐陽府。
豐陽府的差人在王知府的帶領下,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迎接週一刀。週一刀下了轎子,拄著枴杖,帶著幾個心腹走到豐陽府衙前,對王知府笑呵呵地道:“逃犯已經抓到,老朽親自送來,請知府大人過目。可是此人?”
王知府笑著打量著明海點點頭,突然大吼一聲,指著週一刀命令道:“來啊,把這個通倭的傢伙抓起來!”差役們一聽,大吼一聲,仗著刀槍撲了上來,圍住明海、週一刀和眾土匪。
週一刀一見大驚,知道自己的計謀已經露餡,忙從腰間一扯,扯出一把彎刀,揮舞成一團雪光。他旁邊被捆綁著的明海身上的繩子結的是活頭,被押送的嘍們同時一扯,自動散開。
一個嘍按照事前約定,忙遞上一把長劍。明海飛快接過,長劍劃過一道弧扁,冷風嗖嗖射向王知府,中途突然劍光一轉,劍架在了週一刀的脖子上,回身對著那些跟來的嘍喊道:“不許動,動就砍死他。”跟來的嘍們一聽,都睜大眼住了手。週一刀更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差役們一擁而上,抓住了週一刀,還有那些嘍。週一刀這才醒悟過來,瞪著眼睛望著明海,大驚失色道:“這……都是你的計謀?”
明海丟下劍,流著淚無聲地點點頭。
週一刀被抓住,消息一夜傳遍整個豐陽府。豐陽府百姓聽了,敲鑼打鼓,拍手叫好。王知府平定通倭巨寇,消滅了一處隱患,也高興得樂呵呵的,將週一刀押入監獄,準備秋後問斬。就在他打算獎賞明海時,卻不見了明海的人影。無奈之中,他四處打聽,一路尋找到天柱山的圓覺寺。
這兒一片寂靜,他走近山門,輕輕敲打門環,廟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小和尚迎了出來,雙手合十,問他從何處來。王知府告訴他,自己專程來這兒,是為了尋找一個叫明海的法師。
在王知府的敘說中,小和尚才知道,不久前的一個黑沉沉的晚上,有個老和尚登門拜見王知府,告訴他,自己是週一刀的師兄明海和尚,自己的師弟勾結倭寇,無惡不作,自己出山,就是為了擒獲這個傢伙為民除害。至於擒獲週一刀的辦法,明海獻策說自願失掉一隻胳膊,去取得師弟的信任。他說,自己的師弟十分貪婪,一旦聽到有萬兩賞銀,一定會冒險下山的,到時裡應外合,一定能擒住他。
小和尚聽了大驚,連聲念著阿彌陀佛,告訴王知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師父已經圓寂一年多了。
王知府聽了睜大了眼睛,他特意將明海大師的樣子仔細描述了一遍。小和尚聽了,也瞪大眼睛,連聲稱道好奇怪,說王知府所說的人,確實是自己的師父,可是師父也確確實實已經圓寂一年多了,是坐化在一口缸中的。當時,是自己親手封的缸蓋。
看到王知府不相信的眼光,小和尚伸手相請,帶著他徑直來到寺廟背後的石山上,那兒有一個山洞,山洞裡放著一口大缸。小和尚指著那口大缸告訴王知府,這就是師父圓寂時坐化的缸。說完,走過去恭敬地掀開缸蓋,隱隱約約的光線下,只見一個僧人閉目端坐在缸中,臉色和活著時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沒有了呼吸而已。小和尚看著看著,突然驚叫一聲,顫抖著聲音指著師父道:“師父……我師父的左手手臂怎麼斷了啊?”
王知府聽了,仔細地端詳著,果然,坐在缸裡的和尚肉身少了一隻左臂。
王知府默默無語,讓小和尚蓋上缸蓋,然後恭恭敬敬走上前上了一炷香,長歎一聲,轉身慢慢下了山,消失在夕陽裡。
王知府剛剛轉身離開,一個老和尚拄著枴杖,從另一個山洞中慢慢踱出來,此人斷了左臂,不是別人,正是明海法師。看到師父走出來,小和尚急忙迎上去,不解地問道:“師父,你為什麼要塑一尊蠟像哄騙王知府,堅決不去領賞呢?”明海法師右手捻著念珠,昂首向天,許久後才回答道:“師父這樣做,是為了天下蒼生,不是為了領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