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雜誌上最老生常談的調調,是教女人怎樣一會兒變成端莊動人的淑女,一會兒變成風情萬種的妖精。教女人怎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在外是商界強人,回家是賢妻良母,十八般武藝,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才算修煉得成功,這樣的女人方為上等女人、這樣的女人方為完美女人。
所謂出得廳堂,古代漢語裡指待人接物,小女子舉止優雅,行為端莊,周旋於賓客之間,方方面面,禮貌周到,滴水不漏,方顯出家教學識淵源。衍生到現代,待人接物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小兒科了,現代社會要求的女子出得廳堂,實是指在外面能獨當一面,不管商場上千軍萬馬,還是公司裡的大小事宜,都能調停得當,八面玲瓏,沉穩大氣,有大家風範。
所謂入得廚房,當然就不用釋義了,古今通用,女人除了在人前能拿得出手以外,在廚房裡也要大顯神通,能燒得一手色香味俱佳的好菜,當然,如果能達到專業大廚的標準,會燒滿漢全席,那就更完美了!烹茶煮茗,相夫教子,完美地體現傳統倫理觀念對女人的要求。
主流社會,對女人的要求不可謂不高,且不論這樣的完美女人打著燈籠是否能找到,就算真的有,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匹配得上她呢?男人要修煉到什麼樣的境界才能與這種完美女人相得益彰?
姑且不論完美女人與什麼樣的男人旗鼓相當,在通往幸福的路上,修煉到什麼程度才算觸摸到幸福呢?
朋友青蓮,是一個在我眼裡各方面都很完美的女人,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在一家上百人的公司裡,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能夠在那樣的公司裡站穩腳跟實屬不易,不是像我這樣心智的女人能做到的。一般事業有成的女人大多會顧此失彼,可是她卻把小家庭打理得有聲有色,幼兒園開運動會,有一個項目是限於家庭組參賽的,很多家長都借口工作忙不去參加,唯有她,他們夫妻一起出現在小女兒的參賽項目裡,孩子臉上的笑容像五月火紅的石榴花。她同時也是父母眼裡的乖女兒,父母走到哪裡,只要一提到女兒,臉上就會熠熠生輝,因為她是父母的驕傲。她同時又是公婆眼裡的好兒媳,他們夫妻吵架,公婆必會站在她一邊,做了好吃的,也必會等她一起吃,公婆吵架,也必會讓兒媳做裁判。同時她又是同事眼裡的好上司,大家有什麼事情都願意找她解決。
做人做到這種地步,不可謂不八面玲瓏。我曾無比艷羨地向她討教,是怎樣修煉到這種境界的。在我覺得,幸福於她而言,可謂取之不竭,像靈感,信手拈來。誰知她卻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人人都言我會做人,誰知道我內心的苦?我大驚失色,原來她的內心裡也有苦。
她說,你看到的我,是人前的風光,舉止得體,笑容燦爛,可是誰知道我為此付出了多少?一顆心隱忍過度而化成憂傷,完美女人不是那麼好修煉的,得委屈自己裝下一切不能裝的事,得挑戰自己去面對一切不敢面對的事,如果按指數計算,幸福是100分的話,那麼我得80分就知足了。為了漂亮,我不停地往臉上抹化妝品。在公司裡,我不得不穿7厘米的高跟鞋面對那些難纏的下屬。面對父母的嘮叨,我不得不犧牲耳朵,不管心裡有多煩。怕老公出軌,我盡量做到各方面完美,抓住他的胃,也要留住他在床上。有時候,在公眾場所等人,坐在小几旁邊,我竟然會睡著,這次第,我有些可憐自己,怎一個心累了得?
我無語,被她的幸福只要80分的論調震撼了。想想也是,人無完人,實在沒有必要苛求自己方方面面都做得完美,如果方方面面都完美,那不是俗人,是聖人。《紅樓夢》裡有一個完美的女人秦可卿,生得漂亮,裊娜纖巧。為人處世,溫和得體。人緣又好,是老太太眼中重孫媳中第一人。可惜這樣一個女人,因為平常思慮太密,抑鬱成疾,終沒落下個好結果。
如果一個人一輩子只能分到一塊叫做幸福的蛋糕,寧願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嚐味道,不想過癮的一口吃掉。正如梁靜茹在一首歌裡唱的,80分的幸福已足夠。
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發洩就大喊,實在沒有必要太刻意,那些刻意的拿腔著調的痕跡往往掩蓋住真實的一面,不完美,才能還原出一個真實的自我。
我從此不再向幸福女人討教完美的秘訣,因為太過純粹的東西,總是容易偏執和極端,總是以委屈自己為代價,在通往幸福的路上,如果能修煉到80分,就算人生及格,當然,能夠做到優秀更好,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做不到,實在沒有必要強求,也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80分的幸福已經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