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兩狀元

康熙年間,沂州府柳河莊的王三玄,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平日裡全靠當財主的叔叔周濟度日。他人窮志不短,年方十九就已中舉,眼下正在勤奮讀書,準備考取進士。

這天半夜時分,王三玄正在秉燭夜讀,忽聽屋後的柴禾垛裡傳來一陣陣女人呻吟的聲音。他點上燈籠,順著一溜兒血跡找到一個柴禾垛前,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躺在裡邊,已經不省人事了,三玄急忙把她抱回了家,又跑去請來了郎中。郎中敞開那女子抱著的手臂,一副慘相出現在眼前:整個左手齊刷刷地不見了!郎中立刻用溫水洗淨傷口,上好硬傷藥,用白布包了起來,那女子才慢慢地甦醒過來。

這個女子名叫玉蘭,家住後村,母親去世多年,只有一個老爹,常在外做生意,續了個小媳婦放在家裡。誰知這小媳婦耐不住寂寞,和家中的賬房先生好上了。有一次,被玉蘭撞見,她情知不妙,就在玉蘭的飯裡下了毒,誰知沒毒死玉蘭。等玉蘭的老爹一回家,這小媳婦卻惡人先告狀,添枝加葉地說閨女不守規矩,和家中的一個年輕長工相好。玉蘭的老爹死要面子,不問青紅皂白,先趕走那個長工,又來教訓閨女。玉蘭又冤又屈,一邊大哭一邊申辯自己是清白的。老爹氣暈了,抄起一把斧子就朝玉蘭砍了過去,但他還不解氣,揚言要砍死玉蘭。家中的奶媽一邊給玉蘭包紮傷口,一邊勸她:有後媽就有後爹,你快逃命去吧!

玉蘭就在三玄家一邊養傷一邊幹些輕便的活兒。這時候,三玄發現玉蘭不但人長得好看,而且心地十分善良,還非常勤快,不由得喜歡她了。玉蘭在傷快痊癒時,便提出要離開這裡。三玄是說什麼也不讓。其實玉蘭除了感激三玄外,也喜歡上了三玄,就沒再推辭,接著住了下來。直到聽每天給三玄送飯的傭人說起,三玄的叔叔才來到三玄家,果然看見一個姑娘住在這裡。他沉思半晌開了口:「玄侄!我越來越老了,管不了你多少時日。這姑娘已在咱家住了多日,除了一隻手外,我看也沒什麼不好,你應該對得起人家,你倆就結為夫妻吧!」這正好說中了王三玄和玉蘭的心事,他們自然願意,就選了個好日子,歡歡喜喜地成了親。

成親不久,王三玄就進京趕考去了。幾個月過後,終於盼來了王三玄高中狀元的喜報。三玄的叔叔識不了幾個字,手捧喜報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就請了一個私塾先生來讀喜報。私塾先生讀完了喜報正文,看見喜報的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就抬頭問:「王老爺,這些小字就不讀了吧?」三玄的叔叔一聽不樂意了:「都是喜報,不讀怎麼行呢?」私塾先生只好讀道:「狀元郎出人頭地,但不能有一個獨手的夫人,請叔叔代為推掉這門親事!」叔叔聽後愣住了,這事兒可怎麼向玉蘭提起呢?

這事兒不提也得提呀。三玄的叔叔找到玉蘭,硬著頭皮發話:「他嫂子,你是一個好姑娘,是三玄對不住你呀!因為你只有一隻手,和三玄不太般配,三玄來信讓你離開他。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離婚不離家,就做我的干閨女,以後再找個好人家!」玉蘭聽完,酸甜苦辣往上一湧,眼淚「唰」的就下來了。她忘不了三玄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如今他中了狀元,既然提出休了自己,一定不能讓他為難!天黑以後,玉蘭挎著一個小包袱,悄悄地離家而去。

狀元郎衣錦還鄉,沿路村莊的百姓都要到村頭迎接。這天,王三玄身穿鮮亮的狀元服,騎著高頭大馬,來到一個村莊時,突然發現人群裡有一個身影兒好像是自己的妻子。其實,這正是離家出走的玉蘭。這時,玉蘭也發覺丈夫看見了自己,生怕出什麼意外,轉身溜走了。王三玄再定眼看時,那熟悉的身影不見了。

王三玄回到柳河莊,鄉親們隆重地迎接了他,大擺宴席慶賀。王三玄左等右等,怎麼就不見妻子玉蘭呢?他拉過叔叔問了問,叔叔不解地問:「不是你捎信來讓休掉玉蘭嗎?都按你的意思辦了。」王三玄聽後一頭霧水:「怎麼會有這樣的喜報?」叔叔回答說:「喜報是喜報,可喜報的下邊還有字呢!」王三玄讓叔叔快拿出喜報來,盯著那一行小字,王三玄知道是被人做了手腳。

等到慶賀宴席一散,王三玄立刻吩咐當地縣令,派人去把那個送喜報的衙役找來,追問喜報上的小字是怎麼回事兒。那衙役一急忽然想起來:送喜報那天,他在路邊的一個酒館裡吃過飯,曾向酒館掌櫃的說了送狀元喜報的事兒,那酒館掌櫃的親自拿出好酒好菜來與自己對飲,後來,他喝得酩酊大醉,等醒來後才把喜報送到王老爺的家中。

王三玄帶著縣令等一班衙役來到了那家酒館。這一查不要緊,酒館竟是玉蘭的後媽和他的姦夫開的。王三玄望著這對男女,不軟不硬地發了話:「我是新科狀元王三玄,你倆為什麼將官差灌醉,篡改朝廷喜報?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就說實話吧!」原來,這對男女當得知玉蘭的丈夫中了狀元後,擔心自己沒有好果子吃,就把送喜報的衙役灌醉,在喜報的下邊添上一行小字,想讓王三玄休掉玉蘭,沒想到這麼快就東窗事發了。王三玄聽後氣不打一處來,以欺君和謀害人命之罪,判處了姦夫婬婦的死刑。

王三玄帶領一班衙役,抬著八人大轎和狀元夫人的鳳冠霞帔,找到了玉蘭棲身的村莊。玉蘭一見,悲喜交加,王三玄讓她上轎回家,可她就是不肯。王三玄催了一遍又一遍,催急了,玉蘭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夫君,妾身只有一隻手,日後怎麼侍候你呀!你還是將錯就錯,不要管我了!」王三玄動情地說:「天地良心,我王三玄忘了什麼,也不能忘了結髮的妻子,你要是還不走,我就給你跪下了!」玉蘭這才梳洗穿戴,坐上了八人大轎。

喜報一案判定後,玉蘭後母的爹爹認為他的閨女只是脅從,罪不至死,就到縣衙府衙不斷地告狀鳴冤。由於該案沒有什麼漏洞,又是當朝狀元所判,直到犯人被砍了頭,也沒告出個結果來。雖然閨女已經命喪黃泉,但他還是不服,就到京城開了家店舖,邊掙錢邊打官司。終於有一天,他托關係找到了一個朝廷官員,這個官員以王三玄草菅人命為由,給康熙皇帝上了一道奏章。

康熙閱完上奏,一怒之下,下詔免去了王三玄的狀元功名,趕回原籍。王三玄只好帶著妻子兒女回到了老家柳河莊。這時候,王三玄的叔叔和大哥已經去世,只有大嫂、二哥二嫂在,並且二哥二嫂的日子過得不錯。二哥二嫂一聽王三玄從朝廷命官變成了平民百姓,頓時沒了好臉色,只找了兩間破屋給三玄家住下了。

王三玄從小沒幹過莊稼活,也不會做買賣,妻子又是個殘疾人,孩子還小。全家開始時還能用原來的一點積蓄維持,後來光出不進地花完了,就全靠二哥二嫂接濟度日。這樣十天半月的還可以,日子長了,王三玄的二嫂可不幹了。她想,這個三玄就是個喪門星,自己多災多難不說,還拐帶別人不得安生,不如把他弄死,他的老婆就會另嫁他人,孩子也會帶走,這個累贅就沒有了。王三玄的二哥經不住老婆整天嘟囔,咬咬牙也同意了。

八月十五的這天晚上,王三玄的二哥把王三玄請到自己家中,說是飲酒圓月。二嫂在酒裡加上了**藥,然後慇勤地勸酒。三玄毫無戒備,喝下酒後不大一會兒就暈了過去。這兩口子立刻把三玄卷在席筒兒裡,用繩子捆了幾道,頭下腳上靠在屋門後邊,準備夜深人靜時扔到後園的枯井裡。

這時,住在東屋的大嫂聽到老二的屋裡有動靜,就躡手躡腳地從門縫往裡一瞅,看到了剛才的情景。等到老二家兩口子睡著,她把三玄夾到自己屋裡,將他弄醒了,又找出丈夫生前的衣裳讓三玄換上,還拿出一點兒錢遞給三玄,急急忙忙地說:「你二哥二嫂起了壞心,要害死你,你得趕快離開這裡!」然後拿饅頭用酒泡了泡,餵了自己養的大黃狗,把醉狗綁好捲成原樣,又給送了回去。三更時分,王三玄的二哥扛起那個席筒兒,偷偷摸摸地來到後園,撬開蓋在井口的石板,把席筒兒豎了進去。

玉蘭見丈夫一夜未歸,就到二哥家去找,二哥二嫂一唱一和,裝作不知道。二嫂歎了口氣說:「三弟這麼要強,是不是看家裡日子艱難,出外掙錢去了!他嬸子,不是我說你,三玄不辭而別,多半是不回來了,你還拉扯著兩個孩子,過了今日,明日又怎麼過?不如找個人家,好歹活命去吧!」玉蘭回到家中,坐在那裡暗自流淚。她想起丈夫對自己恩重如山,就是餓死也不能改嫁,況且丈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自己一定要等他回來。她心一橫,換上粗布衣裳,找了個破籃子和打狗棍,把孩子鎖在家中,出門討飯去了。

王三玄連夜逃走後,一邊要飯一邊趕路,最後來到一個離家很遠的大城鎮。他打定主意,不管再苦再累,憑著自己滿腹學問,一定要爭取蚌好前程!只是按照朝廷的規矩,自己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和籍貫參加科考。王三玄就找了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認了乾爹乾娘,改名換姓為劉玄,然後在一家大商號裡當了一名賬房先生。他一邊幹活餬口,一邊刻苦讀書,先是考中了秀才,又在雍正當皇帝的時候考中了舉人。

轉眼已是乾隆年間,等到朝廷的大考日期到來之前,王三玄曉行夜宿,饑餐渴飲地趕到京城,然後又一次高中頭名狀元。人還是那個人,名字卻換成了劉玄。

王三玄第二次以狀元郎的身份回鄉省親,雖然這一次沒有第一次那麼轟動,卻也是別有一番意味。妻子玉蘭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一對兒女也都長大成人,很是懂事。

王三玄帶著全家去給父母祭掃了墳墓,還專門給長眠地下的叔叔行了父子大禮。之後,他帶著全家來到大嫂家中,把已行動不便的大嫂背到自己家,用跪拜母親的大禮跪拜了大嫂,並把皇上賜給母親的衣物,全都送給了大嫂。接著,王三玄擺了幾場宴席,來感謝幫助過自己的鄉親們,只有二哥二嫂沒到場。

王三玄獨自來到二哥家,二哥吃驚地問他:「三玄!你,你不是……」他不知怎麼往下說了。事到如今,曾經兄弟一場,三玄不想再和他計較,平靜地回答說:「王三玄已成亡魂,我是劉玄,老天有眼,讓我再度金榜題名!如今回老家祭掃林墓,探望親人!」二哥聽後就啞巴了,不再言語,二嫂聽後羞愧難當,偷偷地溜進另一間屋,找了根繩子吊死了。

王三玄帶著全家來到他逃難時的那個鎮子,看過乾爹乾娘,然後再次進京上任去了。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