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星下凡
魁星,是我國古代神話中的人物,主文運,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是古代讀書人崇信最甚的神之一。今天要講的故事和魁星有關……
1. 欠債還錢
明朝年間,登州府有戶人家,主人馬員外開著一家店舖,挺紅火的,但因為一時運氣不好,讓人狠狠坑了一把,賠了。這一賠不要緊,欠下了城裡好些人家的債務,加到一起,怕有兩千兩了。這些人家的銀子也不是大水沖來的,全是一顆汗珠子摔八瓣掙來的,於是天天有人到馬家討債。這馬員外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出去躲債吧,躲不過去;不躲吧,天天得應付來討債的人。這樣的光景沒維持多久,家業很快就敗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院子和一幢兩層小樓可勉強居住。馬員外只好天天把自己灌醉了酒,做一個糊塗蟲。原本好好的一家人,日子艱難得很。
馬家一共三口人,除了馬員外,再就是妻子和兒子。馬員外顧不了家,妻子只好紡線織布,賺點錢勉強生活。馬員外的兒子名叫馬起鳳,十四歲了。家沒敗的時候,還能到學堂裡讀書,家道一敗,沒錢讀書了。可是馬起鳳喜歡讀書,盡避才十多歲,已經有點名氣。讀的書不知有多少,文章也寫得很有章法。如果家裡有錢,將來考個進士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
對馬起鳳來說,母親紡線織布掙下的錢,根本就不夠家裡用,況且還要想法償還人家的債務呢。馬起鳳只好也出門找能賺錢的事情做,可他才多大年齡啊,根本就沒人雇。後來還是一家小買賣行,缺個記賬的,知道馬起鳳腦子聰明,認的字多,算術也好,就雇他過去,每天白天記記賬,晚上回家,一個月給他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一個月,不少了,但若想攢夠了還賬,門兒也沒有啊,馬起鳳替父親著急,可有辦法嗎?沒有。
雖然有了個小職業,但馬起鳳在學業上絲毫也不懈怠,白天出去記賬,晚上回來,馬起鳳就點燃一盞油燈,在樓上悄悄讀書,讀上一兩個時辰方才睡覺,每天如此。他心裡總存有一個希望,就是將來考上進士了,出去做官,賺了錢還債。父親欠人家的債,老是還不了,讓他愧疚得很。
馬家店舖出事是春天,慢慢就到了秋天,債主們紛紛上門來討債,但馬家實在拿不出錢來,而這些債主又不相信,後來乾脆就抱了被子過來,白天黑夜都在院子裡守著,不走了。
馬員外一看勢頭不妙,酒也不喝了,趁著茫茫黑夜,躲了出去。這下可苦了馬起鳳母子,他們兩個,一個是性子軟弱的婦女,一個是年方十四的孩子,哪裡應付得了啊?於是,母親便有了死的心,有一天趁人不注意,她找了根繩子,一頭搭在樑上,一頭繫了個扣子,把自己一吊。幸虧討債的人看得緊,把她救下來了,但討債的人以為這是馬家上演的苦肉計呢,救是救下來了,可就是不肯撤退回家。
這一天,馬起鳳給主人家記完賬回來,知道母親上吊自殺的事情,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他抱著母親,苦苦哀求,說:「娘啊,爹跑沒影兒了,你要是再沒了,我可咋辦啊?」娘說:「都怪老天不長眼,咋就讓咱攤上這種事情啊?我是想死了,過去問問閻王爺啊!」
馬起鳳抬頭看看天,說:「娘,老天是長眼的,他不會不管咱們的。你放心,爹走了,還有我呢。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一定想法子了結這事。」
話是這麼說,但辦法有嗎?馬起鳳想啊想,怎麼也想不出來。
這天,馬起鳳出門去給主人家記賬,路過城中戲台,正好碰到一個戲班子在演戲。馬起鳳也喜歡看戲,而且還認識戲班子裡一個叫小五子的小戲子呢。雖然有事要做,他還是站定看了幾眼。等看見小五子描著大花臉,穿著戲裝,威風凜凜地出來,他的眼睛不由一亮,有了!
2. 靈機一動
這天記完賬回來,馬起鳳特意來到戲班子住的地方找小五子。小五子也是登州府人,住在離馬起鳳家一里路遠近的地方。他年紀比馬起鳳大幾歲,小時候還在一起玩兒過呢。小五子家裡窮,馬起鳳不止一次周濟過他。現在馬家遭了災,小五子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了也沒辦法幫馬家啊,見了馬起鳳,小五子忙拉了他的手問長問短。
馬起鳳把天天有人來要債的事說了,小五子慚愧地說:「可惜我幫不了你,若是能幫你,我一定會幫的。」馬起鳳笑了笑,說:「小五哥,你能幫得了我的。」小五子的眼睛「嘩啦」亮起來,說:「快說,我怎麼幫你?」
馬起鳳問小五子這幾天晚上有演出沒有,小五子說:「今晚就沒有。」馬起鳳說:「太好了。小五哥,你今晚就幫我一下吧。」小五子說:「怎麼幫你,快說。」
馬起鳳說:「你們戲班子有扮魁星的戲服吧?」小五子說:「有啊,我不是扮過嘛。」馬起鳳「呵呵」一笑,說:「這真是太好了。你哩,今天晚上扮成魁星模樣,等天黑了後,我把後窗打開,你呢,悄悄進來。我在樓上讀書,你呢,什麼話也不要說,就站到我身後去。若是有討債的人上樓,你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說,只管站著。」
小五子看著馬起鳳,滿腹狐疑:這就行了?馬起鳳告訴他,等上樓的人下樓後,他再悄悄下去,從後窗出去就是了,剩下的事他就不要管了。
小五子說:「成!你放心,這事交給我,我保證做好。」這時,馬起鳳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遞給小五子,說:「我現在能給你的就只有這一百文錢了,你買些點心什麼的回去孝敬父母,等以後我發達了,不會忘記你小五哥的。」
小五子忙推辭,說:「你家裡都這麼難了,我哪裡能要你的錢?」馬起鳳把臉一沉,說:「小五哥,你要是不要,就是不願意幫我了。」小五子推辭不掉,只得收下,他拍著胸脯說:「放心吧,我今晚一定耽誤不了你的事情。」
馬起鳳告別了小五子,又買了一支蠟燭,這才回家。在家裡等著討債的十幾個人,都已經吃過飯了,正在院子裡商討怎樣把馬員外揪出來,怎樣把債盡早討回來呢。馬起鳳繞過他們進了屋,這當口,娘剛剛做了一盆米湯,馬起鳳喝了兩碗,對娘說:「娘啊,你早早歇息吧,我想到樓上讀書呢。」娘說:「兒啊,外面那麼多人,你讀得下嗎?」馬起鳳說:「兒讀得下。」娘聽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然後就上樓去了。
這些日子,債主們賴著不走,馬起鳳夜裡沒讀過書,一是沒心情,二是擔心人家笑話。這回上樓,他點燃了蠟燭,把書放在桌上。馬起鳳想了想,閉上眼睛,默默禱告道:「魁星老爺,學生馬起鳳家中遭難,父親現在生死不明,母親險些喪命,學生我心裡好生難過。今日不得不借助您的大名,想把這一段災難消解過去,還懇請老爺您不要計較學生失禮之處啊……」
馬起鳳禱告的時候,感覺有人輕手輕腳上了樓,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後。他知道是小五哥來了,就睜開眼睛,把四書五經打開,翻到一處,平靜了一下心情,在昏暗的蠟燭光下,朗朗有聲地讀了起來……
3. 魁星下凡
聚集在院子裡的那些討債人,聽見樓上傳來讀書的聲音,一時都怔住了。這聲音聽上去,雖然嗓音有點稚嫩,但有腔有調,更重要的是,讀的都是聖賢之書,而且聲音平和,沒有絲毫的雜亂之象。
大家雖然知道馬員外有個十多歲的兒子,也天天見到過,卻不知道他會讀書,而且讀得如此美妙,聽著簡直如同天籟之音。
馬員外欠債最多的債主是宮員外,他不到四十歲,家財萬貫。馬員外足足欠了他八百兩銀子,原本宮員外並不缺這錢,但就是看不慣欠錢不還的人,而且他也認為馬員外不是還不起,而是不想還,這才跟隨著大夥一起來鬧。現在聽見樓上讀書的聲音,心裡不禁一動,難道欠債不還的馬員外的兒子,還會如此酷愛讀書?
大夥一怔,隨即議論紛紛。這宮員外想了想,對大伙說:「各位且呆著,待我上去看看,到底是哪個在讀書。」然後,他就邁著步子,輕輕進門,輕輕上樓。等上得樓來,還沒走進裡面,這宮員外就愣住了……
從門外望去,只見一個十多歲的清秀少年,正端坐在書桌後,手捧一本聖賢書,旁若無人地誦讀著,更讓宮員外驚訝的是,這少年的身後竟然還隱隱有著一個身影,在昏暗的燭光下,雖然看不真切,但朦朦朧朧地還能辨出大致模樣,那、那可是魁星老爺呀,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看多了,會褻瀆了神靈。
魁星老爺是誰,讀書人都知道。宮員外雖然讀書不是很多,但他兒子正在讀書,準備將來參加朝廷的考試,所以他對魁星老爺更是敬愛無比。因為正是魁星老爺,主宰著天下讀書人的命運,而只有將來能夠考上狀元的讀書人,才有可能得到魁星老爺的青睞、護佑。
如此說來,眼前這位讀書少年,將來一定是要考中狀元的?
狀元是什麼?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難道馬員外的兒子,竟然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宮員外走下樓來,立即做出了一個斷然決定。他沒有把看到的情景對大伙說,這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他看了看等候在屋子裡的那些債主,清了清嗓子,說:「這麼些日子咱們來討債,沒有一點收穫,這說明馬員外確實不是想賴掉咱們的銀子,而是確實遭了難啦……」
不等大伙說什麼,宮員外趕忙說:「要不這麼吧,馬家欠的債,暫且先由我代替償還了,至於日後如何處分,那就等我跟馬家交涉了再說,也就是說,日後這欠債,不管大伙的事了,好不好?」
宮員外這話一出口,債主們全都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不知道宮員外為什麼僅僅是到樓上看了一下,就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轉變,但一聽說有人替馬家還債了,哪裡還有不情願的道理?大伙都紛紛說「好」。宮員外笑瞇瞇地說:「既然如此,各位就帶著欠條,跟我回家取銀子吧。」
說完,宮員外就邁著八字步,走出馬家的院子,大伙跟隨其後,很快,馬家的院子裡就空無一人了。
在樓上讀書的馬起鳳,把宮員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等院子裡靜下來後,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想謝謝小五哥,可轉過頭來一看,身後空蕩蕩的,小五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離開了……
4. 峰迴路轉
第二天一早,馬起鳳想要出去給主人家記賬,卻見宮員外笑嘻嘻地來了,他一進門,就先把馬起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後把一把欠條遞過來,說道:「昨晚聽少年讀書,清脆悅耳,就知道少年不是俗人。」
馬起鳳早知道宮員外是誰了,忙拱了拱手,叫了聲「宮叔好」。
「好好好。」宮員外見馬起鳳彬彬有禮,樂壞了,「不知你父親現在何處,可叫他回家了。你家這債,我已經替你們償還了。你父親若還想繼續開店舖,我也可再借給銀子。至於還期嘛,等賺了再說,不過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馬起鳳知道是小五哥扮的魁星老爺起了作用,心裡暗喜,但臉上還是平靜如水,他先謝了宮員外,又問何事。宮員外說:「我有一子,今年十五歲了,讀書多年,也頗有長進,只是還缺一伴讀,想請你出來,帶他一同讀書,一月付銀十兩,未知可否?」
馬起鳳一聽有這樣的好事,自然求之不得,但他還是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展顏一笑,說:「宮叔說笑了,一是宮叔有代償債務之恩,粉身難報;二是既然一同讀書,又怎可接受這一月十兩的銀子?」
宮員外見馬起鳳如此能說會道,又有禮有節,便對著馬起鳳的娘「哈哈」笑道:「還有一事,我也一起說了罷。我有一女,今年十二歲了,長相有目共睹,且也聰慧。若令郎不嫌,倒可訂下終身,如何?」
馬起鳳的娘一早起來,就被這宮員外弄得目瞪口呆,現在又聽宮員外說要將小女許配馬起鳳,更不知如何說起,想要拒絕,馬起鳳從後面輕輕扯了她一下,她方才醒悟過來,說道:「這事情大,我一婦道人家做不了主,等我丈夫回來,再做商量吧。」
宮員外又是「哈哈」一笑:「這就可以了。令郎與小兒一同讀書,自然會見到小女。若是令郎不喜,就算我沒說過此話。」說著,宮員外取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說是先預付兩個月。
宮員外離開後,馬起鳳的娘如在夢裡,追問馬起鳳是怎麼回事。馬起鳳不敢跟娘說實話,就說自己也不知道。娘想想這事好得不得了,跟登州府的大戶宮員外都是一家人了,心情是何等的暢快啊!
沒幾日,馬員外也得到了消息,他滿臉羞愧地回家了。馬起鳳的娘把事情從頭到尾一說,馬員外也驚訝萬分,不過有這樣的好事自己跑上門來,又如何拒絕得了?於是,馬起鳳便很快和宮家小女訂了親,隨後又到了宮家,和公子宮習玉一同讀書。
宮家早就聘請了當地最好的私塾先生,馬起鳳就無憂無慮地讀起了書;再說那宮家小女,有時也有意無意地到學堂來,馬起鳳一見,果然天仙般的美貌,心裡自然高興。
馬起鳳一高興就思量著要報答報答小五哥,可是不知怎麼的,小五哥一見到他,就急忙躲開了,這是怎麼啦?馬起鳳一直滿腹狐疑,後來因為學業緊張,慢慢地,也就把這報答的心暫且放下了。
5. 原來如此
馬起鳳有了好先生,進步自然更快,宮家的宮習玉呢,因為有馬起鳳陪伴,相互切磋學問,比劃文章,學業上也大有起色。馬起鳳十九歲那年,與宮習玉一起進京趕考,竟然真的考中了一榜進士,連宮習玉也考中了二榜進士。殿試時,馬起鳳被皇上親自點了狀元,轟動一時。
馬起鳳當初求小五哥救他一家人,並沒有想到會弄假成真,當時想的只是借此嚇退討債的,給自家一個迴旋的餘地,哪裡想到宮家會信以為真,不僅替他償還了債務,還把小女許配給了他,一時覺得有坑騙之嫌,但是想到經過努力,日後能考個進士,讓宮家小女做個進士夫人,也是一種報答。可那都是希望而已,哪裡想到他馬起鳳真的會成為狀元了呢?
好幾日裡,馬起鳳都暈暈乎乎的,如在夢中。這天,馬起鳳奉旨回家成親,風光無限。
宮家小女嫁了狀元郎,更是無上榮耀。宮習玉考中進士,宮家自然是喜上之喜。這宮員外天天樂得合不攏嘴巴,覺得自己幸虧那天夜裡親自上了馬家的樓,這才有了今天的風光;再想想,宮員外也得意於自己的善心,若不是當初決意替馬家還了債,哪裡會有眼前的一切?自家小女又怎麼會嫁了馬家狀元郎?哈哈……
新婚過後,馬起鳳又想起了小五哥,他派人給小五子家裡送去白銀二百兩,並且叫小五哥馬上過來見他,他一定要當面好好感謝一番。
那天,小五子惶恐地來到了馬家。幾年不見,小五子已經不在戲班裡混了,而且長成了一個壯壯實實的男人。他一見馬起鳳,還沒說出一句話來,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哭啼啼地說:「大人饒命啊……」
馬起鳳很驚奇,說:「小五哥,我得好好謝謝你哩,你這是為甚?」他走上前去,要扶小五子起來,可小五子怎麼也不肯起來。馬起鳳急了,把臉一板,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出來,不管怎麼,但說無妨。」
小五子不哭了,他抹了抹眼淚,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原來,當初小五子收了馬起鳳的錢後,一路上急沖沖地想去戲班取裝扮魁星老爺的服裝。他走在街上,看到沿街各種各樣小吃,嘴饞了。平時是沒錢,嘴饞也只能忍著,現如今手頭有錢了,他忍不住放開肚子吃了好幾樣,吃得太多了,肚子突然痛起來,趕緊回家,拉個不停,又痛得厲害,趴到炕上就起不來了。這一番折騰,直到天快亮時才安靜下來。所以說,那天晚上,小五子根本就沒能裝扮魁星去馬家嚇走那些討債的人,就因為這,以後見到馬起鳳,小五子只能躲著,他怕因為自己誤事而害了馬起鳳,哪裡還敢見他啊!
馬起鳳一聽,怔住了,那天晚上,他明明聽見有人上樓的腳步聲,明明感覺到有人站立在他身後……
小五子痛哭流涕的時候,宮員外就在一邊,他全聽明白了,原來當初馬起鳳是要小五子假扮魁星老爺,但小五子又說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沒能過去,可是自己明明看見魁星老爺站立在馬起鳳的身後,若不是親眼看見了,他也不會相信馬起鳳就是日後的狀元郎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狀元郎的岳父,宮員外很快就明白了:那天晚上他看見的,確確實實是真正的魁星老爺呀!
馬起鳳也很快明白了過來,他滿含熱淚,衝著蒼天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上天如此厚愛他,他也只有努力做個好官,以此報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