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一十五年,張老大跟隨直魯聯軍攻打馮玉祥的隊伍。有一天,張老大剛從火線上撤下來,就收到一封報喜的家書,信上說舊歷八月初八日,妻子張大嫂生產了一個胖小子。張老大掰著手指一掐算,鼻子就氣歪了:「他媽的,小婆娘子不老實。」心裡暗暗叫罵,就火燒屁股一般往連部跑去。見到連長訴說家裡婆娘產下孩子了,請求告假回家一趟。連長啪啪踢他兩腳,訓斥說:「找死呀你?這是在前線,臨陣脫逃就該槍斃!」
張老大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聲淚俱下:「連長呀,我一年多沒蹬家門啦,我老婆生養的是野種呀,我心裡難受哇。」連長眨巴一下小眼珠,說道:「快起來吧,明天衝鋒時賣點力氣,打勝了仗就放你回家。」
次日凌晨,山頭上響起了炒豆般的槍聲,滿山崗的士兵如螞蟻一樣吶喊著衝殺。
突然間一顆炮彈落下,「轟隆」一聲巨響,打旗的士兵就當場炸死了。張老大趁機倒在草叢裡,伸手從死者身上摸抓兩把鮮血,把腦袋塗抹得如血葫蘆一般。緊接著救護隊跟上來,一個老漢把張老大拖上獨輪車,晃晃悠悠推往戰地包紮所。
張老大斜躺在車板上,心慌得像兔子一般亂竄。他心裡明白,這裝死的把戲一旦露餡,將是掉腦袋的罪過。就從褲腰間摸出兩塊大洋錢來,在老漢眼前晃動,示意他去僻靜處躲一躲。這老漢倒也爽快,轉身拐進高粱地裡,接過大洋錢便揚長而去。
張老大疲憊不堪,想安靜地歇息一會兒,就放倒幾棵高粱秸子,騰出小塊空地來。剛倒下身子,突然從後面竄出一個黑臉大漢,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逼問他身上帶了多少現大洋,全部交出來。張老大憋得臉色蒼白,抬一下眼皮,有氣無力地說:「撒手……快撒手,我是你大哥呀。」那漢子鬆開手仔細打量,卻半信半疑,伸手從水坑裡撩了兩把雨水,擦去老大臉上的污血,才看清了面容,猛地撲在身上大哭起來。
原來這打劫的漢子是弟弟張二。
一場虛驚過後,張老大便問起弟弟為何跑到戰場上來打劫。張二說是國民軍抓勞工抓來的,前幾天在山頭上修築工事,開戰後又到擔架隊裡抬傷員,整天吃清水煮蘿蔔,餓得要死,就想搶點錢下館子。
張老大在想著家裡發生的情況,就打斷張二的話,詢問大嫂跟哪個男人相好了。張二搖擺著腦袋一口否定,信誓旦旦地說:「大哥千萬別胡思亂想,大嫂品行端正,絕不會偷情養漢的。我曾在你家房簷下蹲守了三個夜晚,沒發現大嫂跟陌生男人睡覺。」張老大狠狠瞪一眼弟弟,罵道:「屁話!女人不跟男人睡覺能生出孩子來嗎?」爭吵不休,就有幾顆流彈飛射過來,在頭頂上啾啾亂叫。兄弟倆嚇得抱緊腦袋,不敢動彈了。
天擦黑,張老大鑽出高粱地,斜挎著大槍逃往家鄉。奔走三天三夜,天亮時刻到達村口,就見一個啞巴迎上來,哇啦哇啦亂比劃,用手掌當作刀子往脖子上亂砍。意思是你張老大萬萬不可回家,回家就沒命了。張老大眼睛一瞪,卡地拉一把大栓,把子彈推上了槍膛。「他媽的,哪個吃了豹子膽的,霸佔我的女人,還想要我的命嗎?」端著大槍衝到自家門前,就有一個大猴子橫擋在門口中間了。
這猴子原本是張老大從山林裡捉回家來,留作看守門戶的,如今卻要將主人拒之門外,左攔右擋就是不許張老大進入家中。張老大氣憤至極,槍口對準猴子的腦門兒,砰地一響,打死了這個畜牲。瞪著紅眼睛往房屋裡面走去,就看見炕頭上坐著一個尖嘴猴腮的小男孩。頓時惱羞成怒,舉起大槍就要開火,張大嫂忽地撲過去,用身體掩護了孩子,苦苦哀求說:「這是我的兒呀,你就饒他一命吧。」
張老大衝著婆娘大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呀!」大嫂默默流淚,聲音哽咽地道出了實情:一個炎熱的晌午,大嫂光著身子睡覺,夢見張老大回到家來。久別相逢,夫妻倆盡情交歡,一陣快感把大嫂驚醒,睜開眼睛,卻見大猴子伏在身上……
張老大唉歎一聲,掄起槍把子叭地摔在地上了。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發生在京東地區一個小村莊裡,是一個白鬍子老頭講出來的。老頭說,猴孩長大以後與常人並無大異,只是智商低下,二十幾歲只會做簡單的農活,在農社裡出工也只能掙半個勞力的工分。也趕集賣自家生產的柿子,但不會算帳,也不會使用桿秤,只能按個數賣,兩角錢一個。
猴人活到三十多歲便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