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沈萬三,在家鄉昆山周莊鎮造了一幢七進深、有七座跑馬樓的大廳,總稱"沈廳"。
沈廳最前面是儀門樓,高兩丈,全部用水磨青磚雕刻砌成。中間五層,都用雕刻著人物、花卉、樓台等的磚雕來鑲砌。
沈萬三為造這儀門樓,特地用重金請了無錫擅長磚雕、聞名江南的泥水匠蔣亞來雕刻。蔣亞這個人,自以為手藝高,十分自大傲氣。他一到沈萬三家就提出要單獨給他一個工場,不准其他匠人師傅和他一起於活。沈萬三慕他的名氣,一口答應。
開工不多久,忽然來了一個衣衫襤樓的老頭子,對沈萬三說:"我叫向阿祥,從小也做過泥水匠,能不能留我在此做做小堡,讓我混口飯吃?」
沈萬三看他老實,便點頭答應,安排他做下手雜工。
幾個月後,儀門樓外殼砌好,單等蔣亞的磚雕搬出來裝嵌上去。蔣亞設計的磚雕,共分五層,每層用六塊水磨青磚聯刻成一幅浮雕。第一層是"狀元及第";第二層刻的是"潘磯訪賢";第三層是"鵲梅登枝";第四層刻的是"崑崙壽星";第五層刻的是"獨佔花魁"。這些磚雕一搬出來,所有的人都讚不絕口。
蔣正蠻得意,親自指揮用明礬、糯米把磚雕逐一拼接嵌砌。向阿祥也夾在裡面搬遞刻件。哪曉得蔣亞一看見這個老頭子,嫌他手腳慢,不要他動手,要他下去。
向阿祥不肯下去說:"真怪了,主人不嫌我,你倒嫌我!」
蔣亞發火了,指著浮雕說"要是失手打壞了,你賠得起嗎?"向阿祥說:"你技藝再高,總有個價,倘使碰壞了,我願把工細抵償。」
蔣正看阿祥硬勁要干,就故意加快嵌砌。想難倒向阿祥,一層、二層接連上去,當砌到第三層時,向阿祥剛接到一塊磚雕,還未朝上遞去,蔣亞就開口罵了:"你是死人還是活人?"慌得向阿祥趕忙單手托磚,舉過頭頂朝上送。哪知蔣亞又不彎了腰來接。反而手一伸,喊:"快送上來!"向阿祥一慌,一失手"嘔哪"一響,磚彫落地,跌成碎片,蔣亞暴跳如雷,大罵不絕。
向阿祥這時反倒篤篤定定1,說:"碎了,我賠。」
蔣亞指著餘下五塊磚雕說:"要賠得全賠!」
"碎了一塊,卻要全賠,有這種道理?"向阿祥走下腳手架,找到了沈萬蘭,講明了原委。
沈萬三過來勸解說:"蔣師傅,看在我面上,你重刻一塊,工鈿照補好了。」
主人出來打圓場,照理蔣正可以領情讓步了,誰知他橫起眼說:"沈相公,你說得太輕飄了!要知道,這些聯刻磚雕一氣呵成,跌碎一塊,其餘幾塊就配不起來了,要我重新補雕,就是黃金堆成山,我也無能為力。」
沈萬三一聽,也著急了說:"照此說來,這第三層的雕刻就砌不成了!」
蔣亞爬下腳手架,洗洗手說:"除非仙人,才有本領補救。」
向阿祥看沈萬三急雖急,對自己並無半句埋怨,不覺心裡感激,拱著雙手說:"沈相公,事情由我而起,我有責任,蔣師傅也不必發火。我學過泥水匠,也會一點兒磚雕,只要給我紅燭一斤;就在今夜開個夜工,讓我補刻出跌壞的磚雕,可好!」
蔣亞一聽,只是冷笑。沈萬三將信將疑,只好說:"那你就試試看吧!」
向阿祥領來紅燭和青磚,邀了幾個做下手的同夥,在工棚裡飲起酒來。其他人都擔心地說:"你闖了這樣大的窮禍,看你還這樣篤定!」
"不用急,我一吃飽老酒,興致來了,正好幹活。」
一頓老酒,直吃到月照東牆,其他朋友吃得醉醺醺散去,向阿祥也已醉意十足。這時,他立即點亮兩支紅燭,把棚內照得通明雪亮。只見他坐近青磚,不用畫稿,就操刀雕鑿,鐵鏨如飛,一直響到四更敲過。
天亮以後,向阿祥搬出雕好的那塊磚雕,來見沈萬三說:"請沈相公驗看。」
沈萬三一看,拍手叫好。上工的匠人得訊後,也都來觀看。只見刻得枯枝縱橫,紅梅朵朵,有的含苞,有的綻開,枝頭幾隻喜鵲,神態各異,片片鵲翎,細得就像頭髮絲。和蔣亞刻的一比,頓時把蔣亞比了下去。
工匠們抬著向阿祥的磚刻,和蔣亞的幾塊磚刻一齊砌上儀門樓的第三層,左右巧合,紋絲不差,真是神技。
等到蔣亞走來,立在儀門樓下,看著阿祥補刻的磚,暗暗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終於認出來,這種磚雕只有出自蘇州香山匠人之手。他連忙整整衣帽,拉著沈萬三說:"我甘拜祥伯為師!"誰知找來找去,再也找不到向阿祥了。
原來這向阿祥就是赫赫有名的酒鬼祥師傅,是香山幫匠人裡的一隻鼎,有道是:學到老,學勿了、他為了學習蔣亞的技藝,故意扮著窮老漢來做小堡的。
"沈廳"的儀門樓中層,至今還保留著一組"鵲梅登枝"的磚雕,當中有一塊最為精美的,就是當年向阿祥的"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