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廣龍竹
宋朝天禧年間,天南山流傳著這麼一段人人皆知的事:天南王家,一夜盡亡,家財萬貫,一炬成灰。鬼盜千裘,積金如山,江湖隱名,百姓平安……
母告孩兒露端倪
張一清剛到天南山古柳縣上任不到半年,一天,清早就有人鳴冤擊鼓,於是整理衣襟,吩咐師爺田會升堂斷案。
原告被告帶到,張一清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婦女和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那婦女頭上披金帶玉,臉上胭脂水粉,杏花眼直往上挑,刁鑽輕薄之態表露無疑,一到公堂便撲通一跪,嘴裡直呼:「請大人為民婦做主,民婦陳李氏,狀告兒陳聰不孝」。那男孩頷首低頭,一副書生打扮,見到大人禮數周到,說道:「願聽大人安排」。
原來是一個母親狀告兒子不孝,當今皇帝極重孝道,在公堂上遇到不孝子可亂棍打死,眼看這孩子憨厚老實,不像是不孝奸邪之人,縣丞張一清心裡狐疑,繼而問婦人道:「這孩子是你親生骨肉?」
「是民婦所生!」
張一清又向陳聰問道:「這婦人可是你親娘?」
「是!」
張一清頓了頓,又問陳李氏,道「你具體說說你兒子不孝之處?」
陳李氏嘴角一撇,「民婦命苦,丈夫一年前患惡疾去世,這潑孩兒在為父親守喪期間,多次擅離父親靈堂,之後三番五次衝撞母親,民婦幾次勸導,仍不思悔改,民婦無奈,交予大人訓誡,最好受點棍棒之苦!」
張一清見陳聰依舊低頭無語,並不為自己辯解,又向他問道:「你母親所說是否屬實?」
「屬實,願聽大人發落!」
「大人,不孝兒都已認罪,按大宋律例可亂棍打死!」陳李氏一副得意之態,話語間盡顯尖酸刻薄。
看來這陳李氏是想置自己親生骨肉於死地,從公堂表現來看,陳聰倒是像有情有義之人,倒是這婦人盡顯刁鑽,其中必有隱情,若遂了這婦人的意,豈不平添一樁冤案?張一清想了一會,一拍驚堂木,宣判:「案情明瞭,不孝孩陳聰收監暫押,待簽字畫押之後亂棍打死,陳李氏三日之後抬棺來牢房收屍!」
「謝大人!」陳李氏謝過張一清,滿意地退出了公堂。
待陳聰被帶到牢房後,張一清吩咐旁邊捕快關力和古青如此這般,關力和古青退去……
捉姦在床案件明
夜半更深,陳家大宅一片寂靜,兩個陳李氏的貼身侍女碧荷翠柳守在後門,忽然後門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一聲開門的吱扭聲,一個黑影從門外進來,隨碧荷翠柳進了陳李氏的閨房,接著便聽到房間裡一片男女雲雨之聲。
忽然,捕快關力古青從房頂上跳下來,關力一腳踹開了陳李氏房間的門,古青快速走到後門把門打開,縣丞張一清攜師爺田會和其他幾個捕快已在門外等候多時,張一清一行人馬上把陳李氏房間的男女堵住,待點好蠟燭,那雙男女穿好衣服被關力古青帶到跟前,那女的是陳李氏不假,那男的卻是個光頭,原來是縣內靈真寺住持和尚玄華,兩人面露驚愕之態,這時陳李氏再也沒有了公堂前的神氣與囂張,玄華也低著頭不敢看張一清。
原來那日公堂斷案,張一清知案件必有隱情,心生一計,先穩住陳李氏,待查明案情還陳聰公道。那日陳李氏走後,他派關力古青跟隨陳李氏,正如心中所想,出了縣衙拐過兩個路口便有一個頭戴氈帽男子接應,兩人嘻嘻笑笑進了陳李氏家門。次日,他從學堂教書先生和陳聰同學口中得知陳聰仁厚善良,經常幫助同學,不會是不孝之人,心中更有了幾分穩妥。
張一清想到必定是陳聰發現了母親苟且之事,有意阻撓,陳李氏嫌他礙眼便和那奸婬男子生計除掉這個妨礙他們行好事的眼中釘,在公堂上陳聰為顧全母親清譽便不再反駁,正稱了陳李氏心意。料到陳李氏必定和那男子耐不住寂寞,便天天派人暗中盯住陳家大宅,來了個捉姦在床,使陳李氏和玄華和尚百口莫辯。
當即在陳李氏房間內審問陳李氏和玄華和尚,回過神來的陳李氏哭哭啼啼,大喊大叫:「求大人放過小女子!」她在事實面前對奸婬之事供認不諱,並在張一清的追問之下承認了誣告兒子陳聰之事。
張一清看玄華和尚眉眼清秀,卻也是個酒色和尚,他在審問過程極少說話,只是以「是」和「不是」回答張一清的提問,知道他是一個有心機之人。
在帶陳李氏和玄華和尚回衙門的時候,張一清不經意間在陳家大宅看到陳聰之父陳天祐的靈堂,眉頭一皺,一團疑霧縈繞在心頭。
開棺驗屍解疑慮
在帶陳李氏和玄華和尚回牢獄的當天晚上,陳聰便被放了出來,當臨走之時,他不住地向張一清磕頭,求張一清饒了陳李氏,張一清看著眼前這個孝子,內心也不免為之動容,他想了想,問陳聰:「你父親得什麼病而死?」
「父親在一次買賣茶葉回來,就陣陣感到頭疼,請郎中問診也診不出什麼毛病,不料一天卻昏迷不醒,床上躺了幾天便離開了人世。」
「那你什麼時候發現你母親和玄華和尚行為不端?」
「玄華和尚和我父母早就交好,父親做生意經常去靈真寺燒香祈福,母親也經常燒香拜佛。至於母親和玄華不端,第一次發現是在為父親守靈期間,那段時間玄華來我家為父親做法事,便留宿在我家,有一次發現玄華半夜進了母親房間,便跟了過去,結果被母親發現,卻怪我擅自離開父親靈堂。」
第二天,張一清又審問了碧荷翠柳,他從她們口中得知,陳李氏早在陳天祐陳老爺去世之前,就暗送秋波,意圖不軌,只不過礙於陳天祐,一直沒有出格。
張一清把整個案件的所有頭緒結合起來,心中有了打算,看來要解開心中的疑團,必須開棺驗屍!
公堂重新開審,陳李氏和玄華和尚跪在堂下聽候審問,張一清看著眼前這兩個罪人,心裡依舊思考著昨天開棺驗屍的情景,那陳天祐屍骨烏黑,分明是中毒而死的跡象,陳李氏心狠手辣,為了滿足婬欲不惜除掉兒子,何況是他的丈夫?但在驗屍時發現,陳天祐有十一個手指頭,他的身份又成了張一清心中的一個謎……
「昨日,本大人給陳天祐開棺驗屍,陳李氏,你和玄華和尚狼狽為奸,謀殺親夫,誣告親子,你可知罪?」
陳李氏剛才還在滿懷欣喜地等著宣判,按照大宋律例,兒子陳聰為自己求情撤訴,誣告兒子之事也就不了了之,男女奸婬之罪頂多棍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憑空多了一個謀殺親夫,這便可枉丟了性命,陳李氏立馬急了,大喊「冤枉!」
堂下陳聰也吃了一驚,難道父親是母親害死的?
玄華和尚一聽到開棺驗屍,平靜的臉上飄過一絲慌張,但瞬間便消失了,和陳李氏一樣,大喊「冤枉!冤枉!」
難道殺死陳天祐的不是陳李氏和玄華?
二探靈真有隱情
十七年前,陳天祐攜資來天南山買下一棟大宅,做起茶葉生意,生意越做越大,不久便富甲一方,之後還娶了如今的陳李氏為妻,生了孩子陳聰……
十七年前,玄華來到靈真寺剃度為僧,在十七年中經過不斷歷練成長,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和尚變為靈真寺住持……
難道這都是巧合?
張一清在街道上走著,心裡想著關力和古青他們搜集來的有關陳天祐和玄華的資料,感覺這兩個人是那麼默契。這兩個人像是從十七年前憑空多出來似的,絲毫打聽不到任何關於他們十七年前的消息。直覺告訴他,這件案子並不是男女通姦或是妻子殺夫那麼簡單……
陳李氏和玄華和尚由於拒不承認是他們毒死了陳天祐,一時也判不了罪,這讓張一清斷案的思路又斷了。
陳聰、陳李氏、陳天祐、玄華、陳家大宅……似乎有一個地方忘了……對!那個地方就是靈真寺!
靈真寺後山是僧人們的禁地,僧人們都說,那是個不詳之地,誰進去了就會受到神的詛咒,曾經有兩個不知情的小和尚誤入後山砍柴,出來後當天就七竅流血而亡。
白天張一清領著衙門眾人去靈真寺拜佛燒香,沒發現寺廟內有什麼詭異之處,想進入後山進一步觀察時被僧人攔住,出於對僧人們的尊重,張一清並沒有和眾人硬闖,而是退了回來,從長計議。
衙門眾人並不信鬼神之說,或許整個案件的答案就在靈真寺後山之中。關力和古青兩個都是武林高手,昔日得到張一清幫助而誓死追隨張一清大人,更是對張一清忠心耿耿,他兩個心領神會,得到張一清的指示,夜晚換了夜行衣,便有兩個黑影出現在靈真寺後山之中……
這一夜,張一清同樣未眠,他同師爺田會翻遍十七年前卷宗,似乎有了答案,一心盼望著關力古青兩個人的到來,在衙門一直到天明……
一波未平一波起
公堂又一次升起。
堂下陳李氏和玄華和尚依舊不住地喊:「冤枉!冤枉!」
「你不冤!雹泉!」張一清言辭肅正,威嚴盡顯。
玄華和尚聽到張一清喊耿泉的名字,著實吃了一驚,因為這正是自己剃度之前的正名。
「抬上來!」
按照張一清的吩咐,關力古青兩人帶領眾衙役從後堂台上五個大箱,打開看來,全是金銀珠寶。
玄華和尚看到面前的財寶,自知身份再也隱藏不住,想掙脫枷鎖,不料怎麼也用不上力氣。
「別費勁了,雖說你功夫了得,卻也敵不過蒙汗藥的威力!」張一清自從知道了玄華的身份,便知道他功夫深厚,一直在隱藏內力,為了避免狗急跳牆,他特意在玄華的飯菜裡下了藥。
「陳天祐就是十一指鬼盜千裘,你就是他的同夥耿泉!十七年前你們興風作浪,聚斂錢財,卻突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卻誰知一個變成了富商陳天祐,一個變成了靈真寺住持玄華,你們把盜來的錢財放在靈山寺後山,還殺死兩個和尚以應鬼神之說,為的就是不讓其他人進入後山。」
張一清言辭犀利,字字入骨,繼續說道:「陳天祐每次做生意前都要去靈真寺,名為拜佛祈福,實則是取做生意本錢。後來你私慾暴漲,看上了他的老婆陳李氏,又想獨吞財寶,便在一年前下毒害死了陳天祐!」
「是你殺死了陳天祐?」陳李氏看著旁邊與自己尋歡作樂的男人,覺得和自己肌肉之親的兩個男人這麼陌生,又感到一絲害怕,不住地說道:「是你?是你?是你?」
「我沒有!」玄華和尚一本正經,似乎看不出一絲虛偽。
張一清原本以為道出實情玄華和尚會認罪,不料他卻仍矢口否認,一時也想不出應對辦法。
「是我殺了陳天祐!」忽然從衙門外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白髮老翁,一臉正直與忠厚,卻也飽經滄桑滿頭皺紋。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身上。
水落石出恩怨了
「錢伯?」陳李氏認出了從人群中走出來的那個老頭,那個老頭就是一年前陳天祐去世後從陳府離開的管家錢伯。
「我是陳府前管家錢伯,也是十七年前大戶王家的管家錢忠!」
「王家?就是十七年前一夜間家毀人亡的天南王家?」
「沒錯,大家都以為王家是滅於大火,殊不知那場大火是鬼盜千裘所放,是他搶了王家財產,滅了王家一族。我當時替王老爺打理東北絲綢生意沒在,等我回來時,王家已變成一堆灰,王家八十一口人無人生還,我永遠忘不了王老爺身體下用血寫成的『鬼盜』二字!」錢伯越說越激動,「王老爺對我有恩,仇不能不報,沒想到十幾年容我苟且的陳家就是我的仇人!包沒想到的是……」
我一看感到不妙,給關力使了個眼色,關力眼疾手快,衝到錢伯面前一把奪下了他從懷裡拿出正準備刺向玄華的匕首!
「你更沒想到兇手其實是兩個人,千裘還有同夥吧!」
錢伯一時癱坐在地,不住地喊:「老爺!老爺!錢忠無能,不能給你報仇啊!」
「錢伯,你在陳家呆了十幾年,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沒發現陳天祐就是千裘,卻在去年知道了他的身份?」張一清這麼一問,心中對結果卻也有了幾分猜測。
「玄華!他和我提起鬼盜千裘有十一根手指,我於是留意了陳天祐,摸了他的身份……」
「果然是你!」
「哈!炳!炳!」這時玄華仰天大笑,「我和千裘老賊同夥多年,每次都是一起作案,憑什麼江湖上他卻名聲大噪,我卻名不見經傳?憑什麼金盆洗手我卻入寺當和尚,他卻娶女人又生子?我不服!不服!我要佔他的女人,我要佔他的財產!我要他的兒子死!炳!炳!炳!」
「我和你拼了!」忽然,錢伯從地上站起,抱著玄華一起撞向了衙門大堂的牆,頓時血漿遍地,兩人倒地。
「不—」陳李氏大叫一聲,「哈-不是這樣-哈-」她不住自言自語,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