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努爾哈赤臨終前的數年間,關於他立嗣的問題傳說紛紜,其中有:"謂貴永介曰:'九王子當立而年幼,汝可攝位,後傳於九王。'"根據這一條材料,近年諸多著作認定此為事實,也有的著作持完全否定意見。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一)大貝勒失政
天命四年(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在薩爾滸大戰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後,四月初三日,努爾哈赤決定移兵於明朝邊境駐紮,在界凡山築城。經過兩個月施工,便於當年六月初十日,將都城暫時遷到界凡城。然而,盡避天命五年(1620年,萬曆四十八年)三月,有大福晉事件衝擊,努爾哈赤對大貝勒代善不滿,卻"不欲加罪其子",便借"大福晉竊藏綢帛、蟒緞、金銀甚多為辭,定其罪",休廢於另室,代善便躲過了罪責。當然,從根本上說,代善沒有什麼過錯。而當時的努爾哈赤一心只想國家必須"得遼而後生",不進入遼沈地區將無法生活,關於繼嗣問題不再提起。因統一事業發展很快,當年十月又決定臨時遷都。代善作為合法汗父嗣位人,應當胸中有數。然而,在住房問題上他卻弄得很複雜。先是他看到長子岳建的宅院比自己的寬敞,想要移入。本來父子之間可以自行協商,但他卻以關心汗父姿態,希望汗父移出自建的狹小院庭,移進自己宅院。努爾哈赤很是高興,認為"果較其欲居住之地頗為寬大",於是宣佈:"大貝勒住我整修之住地,我居大貝勒整修之地。"而代善沒有看上汗父宅院,認為太狹窄,不便裝修。暗指撥岳宅院給自己。諸貝勒不知道他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他又不明說。大家都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莽古爾泰沒有與諸貝勒商議,請示汗父派工千餘人給代善重新建築宅院。新宅院完工後,代善仍不滿意,提出"該地優佳,請汗居住"。努爾哈赤前往觀看後,決定進駐,並將代善原先建築的宅院作為諸貝勒會議大衙門,將自己初建的房屋仍賜給代善。代善沒有達到願望,指使阿敏再次請命。努爾哈赤只好從新建的"優佳"宅院搬出,回到自己初建的宅院中。
代善是努爾哈赤諸子中最勇敢善戰的將領,功勳赫赫。但是,做出如上蠢事,實在令人失望。他目光短淺、心胸狹隘、不識大體且相當自私。同時,他還怕老婆。繼婦虐待次子碩管理牧群,肆行無忌。致使碩無法生活,造成極壞影響。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達爾漢蝦等都曾勸告他,竟遲遲不能改悔。早年李朝使者曾讚揚他寬宏、能得眾心,將來必然承繼汗位。而今天卻批評他"特尋常一庸夫"。天命五年(1620年,萬曆四十八年)五月二十八日,他發誓說:"我不恪守汗父教導之善言,不聽三位弟弟、一位蝦阿哥之言,而聽信妻言,以致喪失汗父委託於我指揮之大政。我乃殺掉我的妻子,手刃我之過惡,日後若仍以是為非,以惡為善,懷抱怨恨和敵意,我願受天譴責,不得善終。"這段誓詞,如同認罪書。事實不難看出,在努爾哈赤的心目中代善已黯然失色。
努爾哈赤、皇太極及多爾袞之間的關係圖表
(二)兄弟間相逼
從天命四年(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至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的三年中,後金政權圍繞李朝問題,內部發生較大爭論。主要是兩個問題,即對待李朝戰俘和出兵李朝。薩爾滸大戰結束後,李朝都元帥姜宏烈率領3000兵投降。代善與姜宏烈在戰場上共同盟誓講和。代善想先移兵都城,令姜宏烈等朝見努爾哈赤後,將李朝官兵再釋放回國。而努爾哈赤知道這批官兵有很強的戰鬥力,將對後金構成威脅,除採取分散辦法,將一部分分到村莊外,借口殺掉數百人。代善認為雙方已講和,"陣上之約不可負"。同時,他鑒於後金"四面受敵,仇怨甚多",大非自保之策,對於李朝"極力主和",堅決反對殺害李朝官兵,喪失信譽。皇太極和莽古爾泰等主張屠殺投降官兵,並主張出兵李朝,然後再進攻遼東。因此,在李朝問題上兩個代表人物代善與皇太極"和戰異議,所見相左",爭論十分激烈。兄弟爭論最終裁判自然是汗父。從正常人情道理說,真理是在代善一邊。努爾哈赤無奈,表態說:好!好!"當從汝言"。而皇太極和莽古爾泰早就摸清汗父心思。因此,這場軍事路線的大爭論,也是努爾哈赤對代善嗣位動搖的重要原因之一。
經過兩年爭論,轉眼之間已是天命六年(1621年),嗣位問題已成了燙手山芋,想拿拿不得,想放放不下。九月初十日,努爾哈赤遇到叔兄弟阿敦,閒聊起來。這位阿敦是一位"勇而多智"的人物,在後金將領中"超出諸將之右",往昔各次戰陣幾乎"皆其功也",現任鑲黃旗滿洲固山額真,是努爾哈赤身邊的智囊人物。努爾哈赤遇事一向獨斷專行,而在嗣子問題上卻聽阿敦意見。他開口便問:"諸子中誰可以代我?"智慧的阿敦聽到這樣的敏感話題,哪敢輕易插言,巧妙地說:"知子莫如父,誰可有言?"努爾哈赤告訴他說說無妨。阿敦仍不肯直接點出名字,只說:"智勇雙全,人皆稱道者。"努爾哈赤明白他所指的就是皇太極。可見,努爾哈赤放棄代善嗣位,已有意於皇太極,從"人皆稱道"這句話可知,皇太極在官民中的口碑不錯。
然而,阿敦對待這樣的嚴肅問題,卻採取不嚴肅態度,他將與努爾哈赤的談話內容告訴代善,使代善心情不安而怨恨。皇太極摸到汗父脈搏,便同莽古爾泰、阿巴泰等頻繁秘密交往。阿敦洞察到其中隱情,便悄悄地警告代善:皇太極、莽古爾泰等"將欲圖汝,事機在迫",你要做好準備。阿敦本是好心,讓他提防,可哪裡想到代善竟跑到父親跟前哭了起來。努爾哈赤十分愕然,問清緣由,原來是阿敦從中有話。為弄清真相,努爾哈赤將皇太極等招來盤問,而他們都矢口否認。結果阿敦以在諸子中"交媾兩間"罪被幽禁,籍沒家產。從實而論,盡避代善經過種種挫折,嗣位已基本喪失,而皇太極仍不放心,對兄長幾乎是落井下石,在社會上已形成一種氛圍,連李朝使者都已洞察到,他們"兄弟位次相逼",指出皇太極"恃其父之偏愛","潛懷弒兄之計"。當然,阿敦在愛新覺羅家族中是智謀高遠人物,努爾哈赤在嗣子問題上,任何人的意見都不顧,偏偏徵求他的看法,說明他已引起努爾哈赤的特殊擔心。然而,他一時不慎卻給努爾哈赤抓到把柄,藉機將他殺掉,防止身後亂政。這就是政治鬥爭的殘酷性,李朝使者對此惋惜地說,努爾哈赤"是自壞其長城也"。
(三)八家同理政
自從褚英被殺,努爾哈赤經過7年努力,解決嗣子問題宣告失敗,諸子相爭,愈演愈烈。於是他在剩下的5年中,無可奈何地實施八和碩貝勒共同治理國政方略。這個方略的提出和實施共有四個問題:其一,總結歷史教訓。努爾哈赤在訓誡諸王時,說他的思想來自祖宗六王時代,即"我祖六人及東郭(棟鄂)、王佳(完顏)、哈達、夜黑、兀喇、輝發、蒙古俱貪財貨,尚私曲,不尚公直,昆弟中自相爭奪、殺害,乃至於敗亡"。從這段歷史教訓中他得出結論:我"以彼為前鑒,預定八家"。實際上,他也是吸取自己的歷史教訓,因為他為爭權奪勢、利益、政見分歧,竟殺弟、屠子,當他進入64歲高齡時,反悔過去,展望未來,不寒而慄。所以,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正月十二日,他教訓諸子:"吾子孫中縱有不善者,天可滅之,勿令刑傷,以開殺戮之端。"實際上,開殺戮之端者、不善者正是他自己,今天只是希望諸子不要重蹈覆轍。事實證明,努爾哈赤晚年推行的治國方略,與吸取歷史教訓大有關係。其二,八和碩貝勒共治國政的經濟內容是要求"重義輕財",凡得財務,八家平分;政治上,從諸貝勒中推選出一人為君。要求君主善良、賢能、受諫、有才、有德、有威望,反對"恃力自恣"者;有事八家同議,未經同議不准私行。諸貝勒朝見君主須同往,共商國是、舉賢良、退讒佞,不可一二人至君前;君主"若不納諫,所行非善",可以共同計議更換;如果被更換的君主不悅,則"強行易之"。同時,要求嚴法度,信賞必罰,加強法制管理。其三,奉行儒家忠孝思想,主張社會和諧,提出"人君無野處露宿之理,故築城也。君明乃國成,國治乃成君。至於君之下有王,王安即民安,民安即王安。故天作之君,君恩臣,臣敬君禮也。至於王宜愛民,民宜尊王;為主者宜憐僕,僕宜為其主。僕所事之農業與主共食,而主所獲之財及所畋之物亦當與僕共之。如是,天欣人愛,豈不各成歡慶哉"。很顯然,他要求從君主到奴僕上下都要"互相關切",使社會達到"天欣人愛"境界。如何達到這個目標,需要一種統治思想,那就是儒家思想。天命十年(1625年,天啟五年)四月二十三日,他在諸貝勒歡宴上正式引用《論語》說:"其為人也孝悌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吾世世子孫當孝於親,悌於長。其在禮法之地勿失恭敬之儀。至於燕閒之時,長者宜合洽其子弟,俾翕如歡聚。"並指出,作為君主凡是"除夕謁堂子拜神主後,先由國君親自拜眾叔、諸兄,然後坐汗位。汗與受汗叩拜之眾叔、兄,皆並坐於一列,受國人叩拜"。為了給諸子和國人做出榜樣,當年正月初七日,他把過去在統一戰爭中受到衝擊、對自己大為不滿的建州本部叔父、伯父,葉赫部的諸媼、額駙之母,包括烏拉部岳母都都祜等都請到自己家中,坐在西炕上,令自己的三位福晉以兒媳之禮,"叩拜二伯父及四媼",自己也捧酒跪飲。同時,在民族政策方面,遵循儒家思想,主張改變往昔政策,認為"昔我國滿洲與蒙古、漢人國別俗殊,今共處一城,如同室然。為和洽,乃各得其所"。其四,推行監督機制。天命八年(1623年,天啟三年)二月初七日,決定八旗設都堂8員,滿洲每旗設審事官2員,蒙古、漢人各設審事官8員。而對各貝勒特別設立"卦文啟示者",將汗的教誨之言,隨時提醒貝勒遵循,給予嚴格監督。
八和碩貝勒共治國政,實質上是重新確立政治體制,將正在過渡和完善的君主制,退回到貴族共和制,是一種倒退政策,沒有前途。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諸位小貝勒的地位。並對爭權奪勢的大貝勒是個有力的牽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激烈的嗣位之爭。同時,也不難看出,所謂"九王當立而年幼",令代善攝位,將來"傳於九王"的傳聞,決不會是這種體制下的產物,而是努爾哈赤在實施此制之後,對嗣君的一個適時的思考方案。
(四)嗣位之謎底
朝鮮李朝使臣傳出多爾袞當立嗣,代善暫攝政一事,後世史家常常一言以蔽之,"望風撲影"。就算如此,影子是什麼?也需要史家認真追蹤。現從四個方面看看當時的具體情況。其一,多爾袞為貝勒,不代表八家。努爾哈赤在世時,他在諸貝勒中處於什麼位置,我們從頭說起。早在天命四年(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李朝官員李民寏提到代善、皇太極、莽古爾泰之後說,"余三子幼",當時阿濟格15歲、多爾袞8歲、多鐸6歲。這裡指的是受重視、有地位的六個兒子。其中這三位幼子,在李朝人的筆下只是"余"子,並無明顯社會影響。第二年九月二十八日,努爾哈赤因代善的"過惡",廢除其執政地位,宣佈八家的列名是:"阿敏台吉、莽古爾泰台吉、皇太極、德格類、岳、濟爾哈朗、阿濟格阿哥、多鐸多爾袞八貝勒為和碩額真。"從此,9歲的多爾袞由一名閒散貝勒成為正式和碩額真。但在八家中只是與7歲之弟多鐸合為一家,且在多鐸之後。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十二月初一日,召開八家會議時,有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多鐸(8歲)、岳參加。天命八年(1623年,天啟三年)五月初五日,在八角殿審事時,出席的是代善、阿敏、皇太極、多鐸(10歲)、阿濟格等。天命九年(1624年,天啟四年)元旦出席八角殿叩拜的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阿濟格、多鐸等貝勒。初三日,參加與蒙古恩格德爾盟誓的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阿巴泰、德格類、齋桑古、濟爾哈朗、阿濟格、多鐸、岳、碩、薩哈廉。如上的情況終努爾哈赤時代,不曾有變化。事實證明,多爾袞既是八家成員,又不代表八家,準確的定位是閒散貝勒、和碩額真。其二,多爾袞不主旗。努爾哈赤三位幼子分旗當在天命五年(1620年,萬曆四十八年)九月二十八日分析八家時。當時兩黃旗60牛錄,分成四份,努爾哈赤與三位幼子各分15牛錄。總管自然是汗。多鐸掌正黃旗,多爾袞附之,具體管旗大臣是達爾漢蝦,包括巴克什額爾德尼都在此旗。阿濟格掌管鑲黃旗,汗的15牛錄當屬此旗。具體管旗大臣是阿敦阿哥。多鐸作為旗主貝勒,除上述旗主貝勒聚會出席外,軍事行動自然是他出面。所以,天命九年(1624年,天啟四年)正月初六日,努爾哈赤派八旗每牛錄出10名甲兵往取按州戶口時,出兵的貝勒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四貝勒、阿巴泰、岳、阿濟格、齋桑古、濟爾哈朗、多鐸。代表兩黃旗的貝勒是阿濟格和多鐸。十一日,出兵取恩格德爾額駙戶口時,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四貝勒、阿巴泰、德格類、阿濟格、齋桑古、濟爾哈朗、多鐸、岳。代表兩黃旗的仍是阿濟格和多鐸。事實說明,多爾袞雖屬正黃旗,並有15牛錄而不主旗。其三,多爾袞尚未分居。理由之一是天命五年(1620年,萬曆四十八年)五月,查抄大福晉藏隱財產時,從阿濟格家中抄出"二個櫃,內藏有綢緞三百匹",證明阿濟格此前已分居另過。理由之二是天命九年(1624年,天啟四年)四月二十二日,努爾哈赤命令"多鐸阿哥,將尼堪阿哥財產諸物合於爾處",並指出"爾家"作為"八家"不得"揮霍"尼堪財物。證明多鐸作為八家亦有自己的家。多爾袞所屬15牛錄雖然附於多鐸的正黃旗,但兄弟之間不屬於同一個家。一個月後的五月二十八日,多爾袞娶妻子,也不曾涉及自己的家和財產問題。大半是多爾袞同努爾哈赤仍然住在一起。多爾袞並未分析家產。此事有先例為證,早在褚英兄弟首次分析家產時,德格類有份,而莽古爾泰無份,可能是重視幼子習俗所致。理由之三是多爾袞既然不是旗主貝勒,地位尚居多鐸之後,為什麼李朝傳出他將嗣位之事,這是多爾袞與父親的親密關係所致,一則多爾袞住在汗父身邊,不曾分居;二則多爾袞與魯莽粗俗的阿濟格、文雅但好色貪玩的多鐸不同,他為人聰明多智,工於心計,善於洞察時勢,能夠隨機應變,在某些公開場合必得汗父特殊青睞,為外人所洞知。同時,不能完全排除努爾哈赤在私密情況下傾聽大妃阿巴亥要求令多爾袞承襲之想。無風不起浪,李朝消息多來自"六鎮藩胡",所謂六鎮藩胡是指朝鮮會寧、穩城、鍾城等圖們江東六城居住的女真人,隨著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大酋長羅屯等全部歸降,多數遷入建州(後金)。這些所謂"藩胡"曾在李朝領有職名帖,受到虛封官銜,對李朝很有感情。天命四年(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三月初八日,有一名"藩胡"叫仁必,就有如上身份,他乘在後金充侍衛之機,將見到的事情,悄悄地告訴李朝官員,即所謂"凡虜中所為,盡情密言"。多爾袞嗣位問題就是這些人通報的消息,引起諸多猜測。多爾袞嗣位之說在正常情況下,不合邏輯。但是對大權獨攬的努爾哈赤來說,私下曾與大妃密議,亦難排除。
(五)終身之銜恨
努爾哈赤"未嘗定建儲繼立之議"是歷史事實。但清軍入關後,多爾袞惡狠狠地指責皇太極的汗位"原系奪立",反映出當時15歲的多爾袞對此事刻骨銘心。以其母大妃與皇太極為兩個軸心所發生的激烈爭鬥,他必有所洞知。因汗父死前爭奪嗣君的兩股暗流迅速形成,即大妃的幼子勢力與皇太極勢力,現分別加以分析。
(1)慈母為子謀位
阿巴亥被休廢一年後,八旗兵一舉攻佔遼沈等廣大地區。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四月初三日,汗懷著興奮心情派8位五牛錄額真,帶領200多名八旗戰士"往迎眾福晉"。初五日,眾福晉到達新都城遼陽。在眾福晉中,就有"汗之大福晉",受到汗與諸貝勒、大臣的熱烈歡迎,眾軍士在街道兩旁列隊迎接,從城內至汗宮地下鋪上白席,"上敷紅氈,眾福晉履其上進見汗"。足見,阿巴亥已恢復大福晉地位,並同汗恢復正常關係。此後的一段時期,阿巴亥一直同主旗貝勒幼子多鐸住在一起。因天命九年(1624年,天啟四年)四月二十二日,汗曾指令"多鐸阿哥之母,爾當以原本之禮,恭養尼堪阿哥之母",即長子褚英之妻。一定要平等對待她,同時要求"多鐸阿哥,將尼堪阿哥財產諸物合於爾處"。就是說,褚英第三子尼堪帶他的母親和家產,住進正黃旗旗主貝勒多鐸家裡,而這個家中的主要責任人是阿巴亥。可見,努爾哈赤與阿巴亥仍然分居。不難看出,阿巴亥恢復名譽是其勢力形成的前提,而同時證明多爾袞確實與汗父住在一起。
阿巴亥的主要參謀是其親弟阿布泰。阿布泰是烏拉貝勒滿泰的第三子,天命四年(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葉赫部滅亡前夕,阿布泰歸附後金,母親都都祜等都在後金得以團圓,可謂烏拉那拉氏勢力的集結。阿布泰作為國舅,受到汗特殊重視,當年正月在莽古爾泰帶領下,舅舅阿布泰排在總兵官巴管理之前,共同帶兵6000人,攻克旅順口。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他親自帶兵戍守蒙古邊境。因功勳卓著,汗"以己所著鑲貂皮白襖"賜給阿布泰。天命十年(1625年,天啟五年)八月十四日,阿布泰帶領大將楊古利、巴管理等往取幣勒察部勝利回師,汗帶領諸貝勒出城五里外,大宴迎接。可見,阿布泰已成為後金著名高級將領。 阿布泰歸附後,官職遷升很快,天命七年(1622年,天啟二年)正月十三日已與16名都堂總兵官湯古岱阿哥等並駕齊驅。當年三月在八大都堂中,地位僅次於哈達部猛古孛羅之子額駙烏爾古岱。當月,烏爾古岱被革職,阿布泰舅舅、額駙升為第一名都堂兼任正黃旗固山之職。
努爾哈赤死時,兩黃旗60牛錄,實力同代善的兩紅旗相當。比皇太極、阿敏、莽古爾泰佔有優勢,加之國母阿巴亥"機變"能力很強,有一定的競爭力。但弱點是兩位主旗貝勒阿濟格(21歲)、多鐸(12歲)年齡小,威不重,對兩黃旗大臣之凝聚作用不足。是時,阿巴亥姐弟倆十分清醒地知道,他們的競爭對手就是具有狡斗之智的皇太極。於是,在汗前往湯泉養病期間,他們曾"合謀",欲置皇太極於死地,所謂"欲諂太宗,陰行奸惡",已磨刀霍霍。那麼,成功之後將立何人為君?鄭親王濟爾哈朗回憶說,"墨勒根王之母及阿布泰夫婦諂太宗所行諸惡事,臣等盡知"。其陰謀計劃,即是以多爾袞"欲成其前謀",就是"立墨爾根王"。可見,阿巴亥胸有成謀,甚至與汗夫計較過。所謂汗"為國事、子孫,早有明訓",(是否認同此事,不得而知。)但多爾袞說:皇太極汗位"原系奪立",大半講的是這件事。
(2)汗父屬意他子
清代史書既說努爾哈赤"未嘗定建儲、繼立之議",又稱他"為國事、子孫,早有明訓,臨終遂不言及"。合理的解釋是主張八家共同治國,汗位需要公舉。但事實上諸子爭位,各有打算。皇太極在這個問題上,一直是弓在弦上。他有三大優勢。其一,他一向受到汗父"偏愛",視之"如眸子"。寵而必驕,嗣位對他來說,當仁不讓,志在必得。其二,皇太極"勇力絕倫,頗有戰功",為社會所公認,所謂"人皆稱道者"便是證明,在諸貝勒中能與之相比者罕有。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九月,叔父阿敦已捅破汗心靈之窗,在某種程度上是默認。其三,阿巴亥藏財事件後,汗將"綢緞各三櫝",送到皇太極庫;皇太極述說"命貯於朕庫"。可見,努爾哈赤對皇太極抱有特殊信任感。努爾哈赤在嗣位問題上,曾屬意於皇太極,並非沒有根據。
事實不難斷定,代善嗣位失敗後,汗曾屬意於皇太極。但有兩大障礙,令他難於決定。其一,他提出八貝勒共理國政思想,本身應當不再堅持長子繼承製。但在他的觀念中,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天命八年(1623年,天啟三年)六月,他在批評皇太極時說:"獨以汝誠而越他人,豈置諸兄於不顧,而欲汝坐汗位乎。"反映出他思想有顧慮。其二,努爾哈赤對皇太極很不放心,認為他"賢德聰明",度欠缺。天命六年(1621年,天啟元年)阿敦揭露出的同室操戈事件,盡避皇太極等人矢口否定,但汗不能不深思。在第二年宣佈的八家共理國政談話中,強調"吾子孫中縱有不善者,天可滅之,勿令刑傷,以開殺戮之端;如有殘忍之人,不待天誅,遽興操戈之念,天地豈不知之,若此者亦當奪其算"。此話必有針對性。同時一再批評"強勢者"、不"公平寬宏"者,甚至當面批評皇太極"愚昧",其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溢於言表。汗雖最終未立皇太極為嗣,但似有屬意,便是造成多爾袞終身銜恨的根源之一。
(3)終身難忘遺恨
天命十一年(1626年,天啟六年),當多爾袞剛進入15歲時,終生的不幸向他走來。七月二十三日,汗父身感不適,帶領衛兵三千前往清河溫泉療養。半個月後的八月初十日夜,受到毛文龍部下官兵至狗兒嶺相威脅,於十一日晨,乘坐輕舟沿代子河轉回都城。傳話請阿巴亥前往。夫妻相遇於距離瀋陽40里的靉雞堡。當日,努爾哈赤與世長辭,享年68歲。
努爾哈赤在關鍵時刻,除阿敏陪伴外,只請大妃前去,必有大事交代,說些什麼,無人知曉。但正在此時後金政局卻發生歷史性震動。這種震動受四個條件影響:其一,皇太極長期籠絡諸位小貝勒發生了效應。早在代善被廢,宣佈八貝勒共理國政時,皇太極就同岳、濟爾哈朗、德格類等結緣,每當諸貝勒會議結束時,這些小貝勒都不約而同地送皇太極回府。為此,汗父曾批評皇太極等人"皆讒惡罷了,有何益哉"。但正是這些小貝勒,在皇太極需要時,起了大作用。汗父死訊傳來後,代善長子岳、三子薩哈廉首先說服父親推戴皇太極為汗。代善失政後,佩服皇太極,認為"汝智勇勝於我,汝須代立"。這意味著兩紅旗站到皇太極一邊。眾所周知,三貝勒莽古爾泰早年生活所需都是皇太極供養;在先攻擊李朝後征遼東問題上,附和皇太極意見;阿敦事件中同樣是皇太極的幫兇;同時,其弟德格類早就是皇太極爭奪汗位的附和分子。自然,正藍旗,在代善稍加說服後,也站了過去。二貝勒阿敏是有條件的支持。這樣,皇太極在八旗中佔了絕對優勢。其二,在關鍵時刻,汗父將大妃調離京城,使兩黃旗群龍無首,皇太極勢力得以從容謀劃。所謂汗父遺書等盡皆準備就緒。十一日晚間,阿巴亥懷著悲痛心情陪同靈柩歸來,尚未得到喘息之機,第二天早晨代善等便向她宣佈"遺言",指責她:"心懷嫉妒,每致帝不悅,雖有機變,終為帝之明所制。留之恐後為國亂",假稱:"預遺言於諸王曰:'俟吾終,必令殉之'。"並逼迫說:"先帝有命,雖欲不從,不可得也。"受代善等強大勢力威脅,阿巴亥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只能哀痛地提出最低要求:將他的兩個幼子多爾袞、多鐸相托付,希望諸位貝勒"恩養之"。於是,當日辰時,自盡陪殉,享年37歲。她留下的最大懸念是在靉雞堡,汗臨終時究竟說了些什麼,多爾袞發出皇太極汗位是"原系奪立"聲音,與此不無關係,故有人相信:"太祖有傳位之遺命。"
從上述事實中不難看出三個問題。其一,16世紀90年代至17世紀30年代,是中國封建社會大變革時代,滿洲貴族揭開了這場大變革的序幕,作為時代人物多爾袞不能不接受這暴風雨的洗禮。其二,愛新覺羅氏以少數民族身份欲擔當起這歷史的重任,兄弟父子之間相殘只是意味著他必須選擇家族中最優秀的分子,完成歷史所賦予的使命。努爾哈赤已做出榜樣,而皇太極無論從哪一方面都優於多爾袞,他登上歷史前台十分正常。其三,歷史有時就是不公平,在充滿血腥味的權力爭奪中,讓剛滿15歲的多爾袞從高貴的貴族子弟,充滿溫馨的家庭生活中,陡然墮入失去雙親的孤弱境地,並親臨慈母被逼的慘烈情景,智慧而工於心計的多爾袞對皇太極等人能無銜恨嗎?這就導致此後圍繞多爾袞掀起的一系列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