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

喜子一進門,二話不說,「撲通」跪下了,我嚇了一跳。這喜子可是我的爺,是給我交租金的大爺,什麼事把他給難住了?堂堂一個一米八六的男子漢,怎麼說跪就跪下了。

我連忙過去攙扶他,嘴裡吐出幾個字:「喜子,你有啥說啥,別這樣,快起來。」

「王經理,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不會起來。」喜子發狠地說完,頭也不抬。

「出了什麼事?老弟,非要跪著才行?」我看著眼前的喜子,心裡知道可能出大事了。

喜子原來是對面電視台的副台長,大名張貴喜,在小鎮幾乎家喻戶曉,年輕時扛著個攝像機在鎮裡錄像,晚上當地新聞的那幾個畫面基本都是他拍的。上了年紀後,機子扛不動了,活動活動當了個小編輯,加上能說會道,把個領導哄得挺舒服,最後不知啥時候別人都叫他張台長了。而我一直叫他喜子,雖然他職位有變,但這小子臉上一直有股喜氣未變,無論見誰他都露著牙笑嘻嘻,即使沒高興的事,也會把你給逗樂了。

臨近退休了,喜子無事可做,在幾個哥們的簇擁下,咬咬牙一起合作投資了一個魚莊,這不租的房子正好是我公司的鋪頭,要不然我怎麼會說他是我的大爺,這年頭顧客是上帝,上帝不就是大爺嗎?

前一陣我聽說魚莊開業了,生意興隆,按規矩我代表公司還送了一個紅包助興,怎麼還沒過幾天,喜子就跑來給我下跪了,難道是魚莊出了問題?這對付吵架罵街我這幾年學了兩手,可對付下跪的人,我還真沒轍,我只有照貓畫虎地學著凶起來。

「喜子,你他媽別跟老子裝蒜,有事說事,有屁快放,你再這樣耍死狗,我可只有走了。」

「你別走,千萬別走,王經理,我說,我說。」說來也怪,這人真欠罵,讓我這麼一咋呼,喜子站起來了。

喜子站起來了,屋子裡的氣氛溫暖了許多,我親自給他斟滿茶,聽他開始倒苦水。喜子不愧是東北黑土地生人,話匣子一打開就像松花江水的波濤,嘩嘩地滾滾襲來。

原來喜子魚莊開業不久,大夥兒正在為生意興隆開心,不料遇到難事一樁,從水庫拉來的大頭魚莫名地連續死亡。這一條五、六斤的鰱魚,成本很高,喜子找了多名高手會診都無濟於事。急得喜子滿嘴生瘡,幾天下來,他的臉變得真跟喜字差不多了,全是褶子,十分疲憊。

最後還是一位本地垂釣著有經驗,他說這是水土不服,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讓魚喝上地下水,只有這樣才能保障魚兒的小命。

這說者容易聽者可難了,到哪找地下水去?喜子也算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可要得到一處自來水還要永續使用,這真讓他犯難了。眼看著池子裡面的大頭魚翻著白眼紛紛離去,喜子急得死的心都有了。這才引出了前面的一幕,一大早他跑進我的辦公室,一句話沒有,「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喜子講完了,我也明白了,看樣子這下跪的目地很明顯,他是訛上我了,想讓我在小區裡幫他找地下水,說白了,就是幫他打口井。

這會兒可輪上我犯堵了,喝光了茶杯裡的茶水,也說不出一句話。這不答應他,有點張不開口,答應他,可是狗攆耗子多管閒事,這是哪和哪啊?豈有此理,趕明再碰一個租客是做羊肉湯的,我還得給他圈一塊地,讓他種草遛羊?

話雖這樣講,但也不能見死不救,我拿出了自己敷衍的真本事,對他說:「喜子,這弄地下水就得打井,而打井的事可不是小事,不但需要花錢花人力,關鍵是政府要批准,你必須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如果僅僅是死了幾條魚就要打幾十米深的井,恐怕報批的理由顯得太牽強。喜子,你他娘也算是半個政府的人,你覺得行得通嗎?」

「王經理,千萬不能等政府批,我太瞭解那些父母官了,等他們婆婆媽媽扯來扯去,我的魚早死完了,我的魚莊也倒閉了,最關鍵的是你的租金也泡湯了。我們只有今晚偷偷地、快快地在小區找個隱蔽的地方打個井,把水引到我的魚莊,一切就有救了。」喜子兩眼放光,一口氣陳述了他的方案,這是一個蓄謀已久的方案,估計他跪之前就想好了。

看我一時沒有主意,喜子的聲音更大了。「打井的人我去找,一切費用我來負責,您只要答應就行了。」說完他遞上了一個厚厚地信封,明眼人知道,那是答應費。「王經理,這是我的心意,等事成之後,一定另當感謝,另當感謝。」我認識喜子多年,他的這種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看樣子這男人有錢也不輕彈啊。

當天夜裡,一群人在小區荔枝園裡忙碌了一個通宵,一口深達三十米的水井在凌晨終於打成了,因為安排的隱蔽,小區裡竟然無人知道這回事。當看到地下水流到魚莊的時候,喜子比魚還活蹦亂跳,臉上彷彿出現了雙喜的字樣,很明顯,一個喜是為自己,另一個喜當然是為了他的大頭魚了。

我本想著這井打好後,一切都會順利地進行,沒想到一個月後魚莊又出事了。這回是喜子把我叫去了他的辦公室,一個魚莊最不起眼的角落裡。

「王經理,請坐,這裡條件不太好,說完事咱們出去喝茶。」

「有什麼事這麼急?還不能一邊喝茶一邊說嘛?」

「外面不太方便,來,給你看一樣東西。」說完,喜子拿出了一封信遞給我。

信封的落款是市技術監督局的字樣,我從皺皺巴巴的信封裡抽出信,看完頓時傻眼了。我一連再掃了兩遍,望著喜子,戰戰兢兢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安慰的話,剛欲張口,他打著手勢堅決地制止了我。

「你剛進來時,看到門口的那個胖女人就是準備接手魚莊的新老闆,再過幾天我會找你做轉讓手續,你放心租金不會欠你半分錢。」喜子語氣沉重但很客氣。

「魚真的全完蛋了,這水真的不能養魚?」我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算你會算,我的王經理,這裡今後真改羊莊了,是海南東山羊,但他們那些人不像我,以後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了。」

「喜子,這事搞得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太大了。」

「王經理,今天叫你來,是請您幫我最後一個忙,這地下水的事你要爛在肚子裡,和親娘老子也別說,否則我不但丟了工作,可能連退休金也沒有了,而你也會因此遇到麻煩。」

「你放心,喜子,我從來不知道打井的事,不,我根本就沒打過井。」

後來,我曾幾次從打井的地方路過,奇怪的是井口的周圍,漸漸長出了叫不出名的野山花,開始一點點,後來一大片,它們都是紅色的花瓣,特別鮮艷也特別茂盛。

《幽默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