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一帶的人把那些進歌舞廳鑽包廂的男人稱作浪客。在縣城打工的寧上海晚上辛辛苦苦加班卸下了三車水泥,掙了300元。他揣著錢,激動地在小酒館喝了幾杯酒,忽然發現對面是一家歌舞廳,瞧著那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和雙雙對對的男女,不由心一動,他早聽說歌舞廳的小姐美如天仙,膚比雪白,現在趁腰包鼓著,我為何不去瀟灑一番,做一回浪客,以後回到村子,也好炫耀炫耀。這念頭一生出,再也收不住,他很快回到工地,脫去汗漬斑斑的外套,換上從家裡帶來的西服,紮好領帶,頭髮上浸上水,梳得油光閃亮,人模狗樣地來到歌舞廳。
歌舞廳的服務生見來了客人,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您要包間還是進大廳?”
寧上海洋洋得意地擺擺手:“包間,要一名漂亮的小姐作陪,快!”服務生忙把他引進一間燈光昏暗的包間,說:“先生稍等。”便後退出去。
片刻間,一個穿超短裙短袖的小姐走來了,彬彬有禮地道:“先生好!”
別看寧上海進門時陽剛氣挺足,可此時真的一見小姐,竟慌了手腳,呼吸變粗,脖子變硬,眼睛盯著天花板,死活不敢往小姐身上看。
小姐用拿腔捏調的嗓門輕蔑地問:“先生是第一次鑽包廂吧?”
寧上海忙說是,可後來覺得這麼一說,小姐會小瞧自己,又改口道:“不是,來過多次了。”
小姐拖著嬌滴滴的腔調道:“那鑽包廂的規則就不用我講了。”
“規則,什麼規則?”寧上海瞪大了眼睛,疑惑地問。
小姐嗤地笑了,譏諷道:“你連鑽包廂的規則都不懂,還吹啥來過多次了,我看是第一回吧?”
寧上海的謊言被小姐戳破,他不由臉一紅,想:國家加入世貿都要遵循規則,這鑽包廂肯定也有規則!為了避免小姐的嘲弄,他變得十分謙虛,不好意思地問:“我確實是第一回,還盼多多指教。”
小姐得意地一笑,說:“你進包廂先要猜一條謎語,猜中了,晚上我聽你的,你叫幹啥我幹啥,猜不著,晚上你必須聽我的,我叫幹啥你幹啥。”
寧上海想:真沒想到,進包廂還這麼麻煩,便不耐煩地說:“啥謎語,你講。”
小姐拉長語調說:“一個跳蚤上了床,兩個跳蚤往上望,說,是什麼?”
寧上海把這二句話沉吟再三,竟想不出個頭緒,不由沮喪地承認:“我猜不出。”
小姐嘲弄地說:“笨蛋,連這麼簡單的謎語都猜不出,還想鑽包廂,可見你是個十足的鄉巴佬。告訴你,我說的謎底是個人,你看一個人上了床,地上的兩隻鞋子在幹什麼?來,你輸了,須罰酒。”小姐說罷,取來一瓶白酒給寧上海倒了三大杯。
寧上海為了在小姐面前挽回面子,他本來不會喝酒,這陣兒牙一咬,端起杯子,咕嘟三杯酒便下了肚,霎時臉色通紅,額頭冒汗,頭像鑽進霧中,一陣陣發沉,說話舌根發硬。顯然,他已半醉。
小姐瞇著眼睛往沙發上一坐,說:“鄉巴佬,感覺怎麼樣?招架不住了就躺倒,裝狗熊吧。”
寧上海被酒精刺激得幾乎要發狂,他揚著嗓門說:“講,接下來要幹什麼?”
小姐說:“趴在地上學三聲狗叫。記住,這是一道菜,叫吃狗肉。”
寧上海無奈,只好趴在地上,張開嘴巴叫道:“汪——”小姐說:“不行,聲音太小。”寧上海提高了嗓門:“汪——”小姐說:“叫聲再大點。”寧上海用足吃奶的勁兒叫:“汪——”小姐這才滿意地說:“這才像個鑽包廂的浪客嘛!”
寧上海得到了小姐的誇獎,不由興奮地問:“接下來再幹什麼?”
小姐說:“吃王八。這是我們舞廳最有特色的一道菜,你能吃著,是你的福氣。”寧上海心裡想,這可能有好戲,便興奮地說:“快講,這王八怎麼吃?”小姐趴下做了個示範動作,寧上海按照小姐的指導,一骨碌趴在地上,四肢學著王八向前爬動。一直爬了三個圈子,小姐才說:“最後一道菜最好吃,菜名叫作倒栽蔥。”她叫寧上海身子靠牆,兩腿朝上,頭朝下栽倒,然後取條繩子把寧上海的兩隻腳捆住,吊在後窗上。小姐幹完這一切,便端來一盆水,把寧上海的頭撲通按進水裡浸泡……
寧上海毫無精神準備,被水嗆得眼睛發白,硬掙著伸出嘴,喊:“你這是幹啥?”小姐說:“這道菜最精彩,叫作浪客泡吧,你們浪客不是把鑽包廂叫泡妞嗎?”
寧上海結結巴巴地說:“那應當是我泡你啊。”
小姐狡黠地說:“誰讓你輸呢?按規則誰輸了就泡誰。我輸了你泡我,你輸了是我泡你,懂嗎?”說著又把他的頭按進了水裡。
寧上海身子抽動著直討饒,小姐裝作認真地問:“泡夠了嗎?”
寧上海連連道:“夠了,早夠了。”
小姐這才懶洋洋地為他解開繩子。寧上海氣喘吁吁地癱在地上,小姐看看時間,說:“先生,剛好一個小時,你交300元吧。”
寧上海一聽蹦了起來,“還要付錢?付這麼多錢?”
小姐壓著指頭算道:“猜謎語20元、喝酒100元、吃狗肉30元、吃王八30元,最後玩的泡妞是120元。不信你自己算算。”
寧上海還想爭辯,這時,包廂門開了,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寧上海感到苗頭不對,弄不好又要吃大虧,於是心一狠,趕忙掏出錢給了小姐。小姐這才擺擺手,說:“你可以走了。”
寧上海突然一擂腦袋,說:“我自作自受,花錢買罪受,早知鑽包廂是這滋味,用轎子抬我也不來。”
寧上海鑽包廂真應了一句老話,即玩人者其實是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