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是文化局群文股的股長，他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15年，比他後參加工作的都坐上了主任、副局長的寶座。如果在職務上還不上一個台階，就過了提拔的年齡，他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等到石副局長還差兩個月退休，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這次副局長的人選不是領導說了算，而是向社會公開招聘，原單位推薦考核，最後經組織部門考試擇優錄用。只有一個副局長的名額，報名的就有60人之多，周健是被推薦人員之一。通過初試、複試，淘汰了五分之四，留下了五分之一的12人。前兩次考核，周健餅五關斬六將入圍了，現在面對12人的衝刺階段，他真有點惶恐怯陣了。
幾天後，文化局的何局長親自找留下的12人談話，也可以說是面試。當12人圍坐在一個小會議室裡，何局長說：“你們12位在前面兩次考核中成績不錯，但只有一名副局長名額，十二分之一是什麼概念，你們應該明白。誰能成為我今後工作的助手，關鍵看哪位最後運作得更好。關於這個問題，你們在兩天內必須用行動回答我。”
“關鍵看哪位最後運作得更好，這是什麼意思？還要在兩天內用行動回答？”周健百思不解，就去找老同學田大山指點迷津。田大山一聽，用手指戳著他的腦門說：“你啊，笨得不可救藥！”就附在他耳畔神秘兮兮地說：“‘運作’就是叫你送禮。最後看誰送的禮多，還要你們在兩天內完成。”
周健一片茫然，說：“這次招聘是由組織部門定奪，又不是何局長說了算，給他送禮還不是肉包子打狗？”田大山又刮著他的鼻子說：“你笨如豬啊！招聘關鍵在於推薦，若推薦名單上沒你的名字，還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周健從迷茫中清醒過來，就問田大山送什麼禮合適。田大山摸了摸腦門說：“這就難說了。現在送禮真是五花八門，送錢的，送物的，送美女的，還有送‘偉哥’的呢！”周健不解地問：“什麼是‘偉哥’？”
田大山說：“你蠢呀！‘偉哥’是一種壯陽藥，有些領導年歲大了，在那方面力不從心，他們就投其所好，送‘偉哥’呢！”
周健聽了越想越氣，還有送這種貨色的，真是挖空心思！回到家他把這事對妻子何英說了，並狠狠地說：“寧可當不上副局長，我也不送禮！我倒要看看誰能當上。”
周健的妻子聽了沒吭聲，但她心想，如今就是這種風氣，不送不行。為了丈夫的前途，她決定瞞著丈夫偷偷去給局長送禮。可是她連何局長家的大門向東向西都不知道。現在要去送禮，看來只能去找老同學胡南。
胡南是何局長的秘書，在何局長鞍前馬後服務，最瞭解何局長。何英找到胡南，把自己想給何局長送禮的事說了。胡南聽了沒好氣地說：“你怎麼想到要去送禮？不行的，這也是一種行賄，違反紀律的。”何英說：“有什麼不行？現在大家都這樣做，動手術還要給醫生送紅包呢！”
胡南見何英執意要送，就問她準備送什麼？何英說就送錢5萬元，她只有這麼多了。胡南一聽吃了一驚，說：“太多了！這不成了買官嗎？”何英說：“要是這次錯過了，將是終身遺憾。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這次豁出去了！”
胡南怔怔地看著她，什麼也沒說，心中很不好受。
何英又說：“老同學，你與何局長關係不錯，我口笨不善言談，就請你幫我送吧，也好在局長面前為老周美言幾句。”
胡南見她主意已定，九牛二虎也拉不回，就表示願意代勞。何英當即遞上一個包說：“都在裡面了。”胡南沒有猶豫便收下了。
第二天上午，組織部長來了，他是來聽文化局推薦人選的匯報。何局長召開幹部大會，12位入選人員也出席了會議。何局長傳達了文化局招聘一名副科級幹部的情況，他說：“這次招聘是在公開、公平、公正，透明度極高的情況下進行的。經過初試、複試留下的12位同志都是很優秀的，但我們只取一名，當然是好中選優了。經過評委再三醞釀，這位被推薦的同志是……”說到這裡他打住了，用目光掃視整個會場，然後提高聲音說：“他就是周健同志。”頓時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周健在掌聲中站起來，熱淚盈眶地向大家鞠躬致謝。
何局長擺了擺手，掌聲停了，他接著說：“周健同志雖然被推薦了，當然不是說他什麼都優秀，在業務考核中他的成績就不是排在前面。”這下大家都愣了，會場鴉雀無聲，等何局長的下文。何局長頓了頓又說：“可是，他有一項拿了個滿分。‘關鍵看哪位最後運作得更好’這道考題是關鍵，目的就是要從12位中找出一個‘要我送禮寧願不當官’的鐵骨錚錚的漢子。這漢子我終於找到了，他就是周健，在這12人中唯獨他沒有給我送禮……”會場上又響起熱烈的掌聲。何局長說：“難能可貴呀！領導是人民的勤務員，要做廉潔奉公的好榜樣。面對一個副科級職務他沒有送禮，將來他當了領導也不會受賄，這樣的幹部應該得到重用。”
周健懵了！何局長真會粉飾自己，收了我妻子5萬元還說我沒有送禮？要不是這5萬元，我能坐上副局長的交椅？同時可以肯定12個同志中數自己的禮最重。
這時組織部長講話了。他說：“這次11位同志送禮的數額雖不大，但也是一種不良風氣，說嚴重點也是一種行賄行為。行賄受賄可恥，終究要被人民唾棄。何局長是我縣廉潔奉公的好幹部，他把11人送的錢、物都上交了。周健抵制送禮的歪風，也是一個廉潔奉公的好幹部。”
聽了組織部長的話，周健心中火辣辣的，恨不得腳下有條地縫鑽進去。他真想站起來當眾暴露自己送錢的可恥行為，揭露何局長受賄又裝扮成廉潔奉公的醜惡嘴臉。做一個知錯必改的人，總比送錢買官要高尚得多！他騰地站起來，高叫一聲：“我有話說……”話一出口就昏倒在地。會場一陣混亂，何局長大叫一聲：“快送醫院！”
周健被送進醫院後，同志們議論紛紛：宣佈他當上副局長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就昏過去呢？也有人說：或許他在股長位置上一坐就15年，現在提升為副局長，一激動就昏過去了。
下午何局長和局裡有關同志到醫院探望。一位醫生正帶著幾位實習生在病房，周健心想，不能在這種場合揭露何局長的醜行，就忍了。何局長和看望他的同志安慰了他一番就離去了。
兩天後，縣委組織部召開提拔幹部任命大會。這次被任命的還有其他部門7位同志，縣裡四套班子領導都出席了大會。
組織部長首先講話。他說：“經考核，這7位同志都符合提拔要求，而且廉潔奉公，沒一位向有關領導行賄送禮，難能可貴呀！”接著是考核推薦單位領導介紹選拔推薦情況。何局長介紹了文化局推薦周健的經過及考核內容，他說，文化局12名候選吧部中，只有周健一人沒向他送禮。這樣的同志不推薦又該推薦誰？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隨後是被任命的7位同志發言，無非是感謝黨的栽培和同志們的幫助，今後一定要努力工作之類公式般的表態。最後是周健發言，他走上主席台，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門說：“我、我不配被提拔為文化局副局長，我妻子瞞著我向何局長送了5萬元……”大家一聽都震驚了，全場鴉雀無聲。何局長一直是廉潔奉公的表率，怎麼又收了周健5萬元？說到這周健打住了，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何局長。何局長向他笑了笑說：“你說吧，我等你把話說完。”
周健大吼一聲說：“我要檢舉，檢舉何局長的卑鄙行為！他收了我5萬元，還說12個人中就我一人沒向他送禮，而且把其他11人送的錢、物上交了反貪局，把自己扮成不收賄賂的好領導，從而既撈了政治資本，又得了實利，真是不擇手段，一箭雙鵰呀！十幾年來我沒有送禮，這次我妻子送了重金，這都是出於他那煽動性的考題，他出這種考題是有預謀的。這次雖說是我妻子送的錢，但也等於是我送的，我違反紀律，也該接受黨紀國法的處罰！”
整個會場沒一丁點聲音，都把目光投向何局長。此時何局長收回了笑容，嚴肅地問：“說完了嗎？可是我並沒有收到你妻子送的錢啊！”
“難道我是空口說白話，誣蔑了你不成？”周健說。
這時一個中年漢子闖進了會場，他不是別人，正是胡南。他把一個包放在桌子上說：“周健，你愛人的5萬元在這裡。”
周健驚訝道：“這錢你沒送給何局長？”“沒有，因為何局長是廉潔奉公的好幹部，他絕對不會收的。”周健語無倫次地說：“你、你沒代我妻子送，為什麼又要、要收下這5萬元？”胡南笑了笑說：“如果當時我不答應，你妻子也會想辦法送去的。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我才答應代勞的。”
周健什麼都明白了。他一個箭步走下主席台來到何局長身邊，淚水漣漣地說：“何局長，我對不起你，我誣蔑了你，我向你陪禮道歉！”說著深深鞠了一躬。
組織部長也走下台來，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在這就任的關鍵時刻，你能挺身而出承認自己的錯誤，難能可貴。你知錯必改，是個好同志，值得大家學習，看來組織上提升你為副局長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