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怪的牛
縣公安局副局長楊正每週六隻要單位沒事都要回老家看望父親。自從去年母親去世後,老家就只父親一人。楊正多次勸父親搬到縣城來住,父親卻不願意,說要在老家陪老伴。
因為要破一起殺人毀屍案,又是上級限期要破的案子,楊正已有四個星期沒回老家看望父親了。二十多天過去,案子終於破了。這個週六的傍晚,楊正才又走在回老家的路上。
在離老家不遠的一個山坡上,楊正看見一頭黑色的牛在山坡上打著圈兒盤旋,他還發現這頭牛是在圍著一座新墳在盤旋,而這座墳正是他這次偵破的案件中的被害者劉樂的。
楊正覺得奇怪,回到老家問父親。父親講,自從它的主人劉樂一個月前被人燒死後,這頭叫小黑的牛就瘋了,沒人管得住它。這頭牛白天在它主人的墳周圍的山坡上吃草,吃飽了就圍著主人的墳打圈兒,就像它主人在世時給主人跺泥巴似的,似乎墳裡的主人還在牽著它的繩索。夜晚來臨後,它就臥在主人的墳邊,慢慢地把白天吃下的草反芻嘴裡細細地嚼著,似乎是在品味著草的甘甜還是苦澀。人們怎麼拉它趕它它也不走。大家都說這頭牛和它的主人有了很深的感情,這是一條忠誠的牛,有情有義的牛。因為它並不隨意糟蹋莊稼,人們就不管它了,反而對它有了一份敬意。
這頭叫小黑的牛是劉樂把它從小養大的。後來劉樂開了磚瓦廠,他就靠小黑給他日夜不停地跺泥巴,才使劉樂從單身一人、家徒四壁到如今起了樓房,娶了婆娘,還得了個女兒和一個小兒郎。
楊正和劉樂住同一個村。劉樂比他小幾歲。楊正並不很瞭解劉樂。劉樂被人燒死後,楊正作為主辦此案件的負責人,逐漸瞭解關於劉樂的一些情況。但父親講的,這頭奇怪的牛他並不知道。他也無須知道,與破案無關。
案發後,縣裡和市裡都責令縣公安局二十天內必須破案。因為這在本縣還是第一樁嚴重的惡性案件,必須盡快破案,以免影響本縣歷年無惡性懸案的形象。
楊正和同事們不負眾望,二十天內順利破了案。目前案件已移交檢察院,只等公開宣判。楊正這才有時間回老家看望父親。
2。新墳的來歷
躺在床上,楊正和父親聊起了破案的全過程。這是他上任以來負責的第一個重大案子,他總覺得不踏實。不知是自己太年輕,辦大案的經驗不夠,還是自己魄力不夠。面對兇手的狡辯他總是猶豫不決,沒有局長的果敢決斷。父親是老革命,抗美援朝時還當過偵察兵。他是想從父親那裡得到一些看法。
案發在二十多天前的一個早上,地點是在洞口鄉邊山村,就是楊正的老家。接到報案,楊正帶人迅速趕赴現場。現場是在一個磚瓦廠,圍了很多人,哭鬧聲一片。鄉派出所的民警已封鎖了現場。
楊正來到窯洞裡,看見慘不忍睹的一幕:窯火台的門敞開著,死者的頭和雙臂倒垂在火台門口,死者的全身已進入火門裡。死者的面部已嚴重變形,一種死前恐怖的掙扎。火門裡已沒有了明火,但變灰的煤炭正在冒著絲絲青煙。楊正命人挖掉火門的上部。在火台上,死者的全身只剩黑色的骨頭,而小腿卻蜷曲在大腿的下面。很明顯,是有人把死者強硬地塞進正燃燒的火門裡活活燒死的。顯然是有人蓄意謀殺。
死者是磚瓦廠的主人,叫劉樂。據他老婆說劉樂剛買的手錶不見了,手錶是他夜裡燒窯時方便掌握時間的,昨天還戴在手上。一塊表價值近千元。他老婆還說劉樂褲兜裡還有大幾百塊錢,不知是被兇手拿走了還是被燒了?這些錢在鄉下也不是小數目。
楊正回到局裡,向領導匯報了情況,初步斷定是謀財害命。上面責令二十天必須破案。
3。誰是真兇
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明確的線索。上級領導不斷打電話來催問案情有否進展,公安局局長也天天追著。如果二十天破不了案,他這個局長和楊正這個副局長都別想幹了,回家種地去。楊正和同事們更是急得沒辦法。
正當他們一籌莫展時,鄉集鎮上一個修表的年輕人來到公安局說有情況匯報。這是警察早就交待下去的。年輕人說昨天快收攤時,一個人拿著一塊新表要他幫他便宜點賣掉,顯得很神秘的樣子。年輕人看了一下那塊表,正是警察說的牌子。年輕人還說他還認識這個人,就是上坡村的吳軍。年輕人和吳軍是同一個村的,知道吳軍是個有名的好吃懶做的光棍漢,喜歡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在村裡很不討人喜歡,村裡人甚至鄰近幾個村都把他看作是當地的一大禍害。年輕人認為吳軍不可能買得起那麼貴的手錶,所以就來匯報了。
楊正和同事們一聽,一陣驚喜。上坡村和邊山村相鄰,從集鎮上回上坡村必須經過邊山村。如果年輕人說的是真實的,那這個案子很快就能破了。
楊正立即帶人悄悄調查吳軍,並將吳軍監控起來。
經過走訪,楊正他們得知:有村民在案發當天晚上看見過吳軍從集鎮回去。還有吳軍的鄰居說案發那晚起來解手,看見吳軍家有燈光,以為又是他偷了什麼東西回來,就趴在窗戶上看了一下,發現吳軍正在洗衣服。他覺得奇怪,這個人平時那麼懶的,今兒怎麼這麼晚了還洗衣服?他在心裡罵了一句“神經病”正要離開,卻看到吳軍把洗的衣服倒進了廁所裡。他在心裡又罵了一句“敗家子”就回自己屋了。鄰居還說接下來兩天沒看他出門,就在家睡懶覺。
楊正向局長匯報了情況,局長下令馬上拘捕吳軍。在吳軍的家中,公安人員果然搜出了死者劉樂的那塊表,還從廁所裡打撈上一件破爛的襯衣,襯衣上還有明顯的血跡。
吳軍狡辯說手錶是他撿的,是在窯洞的門口撿的。他當時是想去偷點什麼,悄悄到窯洞門口,發現地上一點白光,他撿起來一看,是一塊表,一陣驚喜,朝窯洞裡看去,沒看見有人,只看到一個牛屁股堵在窯洞裡,他就趕緊得意地溜走了。快進上坡村時,他發現幾條狗在打架。他抓住了跑在後面的一條小狽。在撕打中手和胸部被狗爪抓出了血,衣服也被狗爪抓爛了,還弄上了很多血。回來後他想洗一下,可一洗衣服卻更爛了,乾脆就丟了。兩天沒出門是因為偷的那一隻狗還能偷偷吃兩天,懶得出門。
可在鐵的證據面前,警察幾句反問,吳軍的狡辯就站不住腳了。可他就是不承認。為了在限期的二十天內拿下吳軍的口供,公安局局長親自上陣,在最後三天連續七十二個小時的審問後,在法律的強大攻勢下,吳軍不得不承認了。他說是看見那表值錢,趁劉樂打開火門查看火情時,突然抱起他塞進火門。忽然反應過來的劉樂雙手抓住了火門,可身體已被上千度的窯火吞噬,掙扎中撕爛了吳軍的衣服和抓爛了吳軍的手和胸部。他兩天不出門是不敢出門。
4。瘋狂的牛
終於在案發二十天時破了案,總算按時完成了任務。縣公安局將案情上報上級領導,得到了領導們的肯定和讚揚。劉樂的老婆也送來了錦旗,以示感謝,並要求迅速懲辦兇手,以平民憤。因為當地村民知道是吳軍作的案後,都不感到驚奇,都認為只有他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抓了他,是大快人心的事,懲辦了他,地方上才能得到安寧。
楊正知道,吳軍從小就頑皮,他父親是個酒鬼,喝醉後就打他們母子倆。不久母親跟人跑了。後來他父親喝醉了酒撞了車,死了。那時吳軍才十三歲,從此就一個人混日子。
楊正歎了口氣道:“也是個可憐的人,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可父親卻說:“我有點不相信他有這個膽量殺人。十幾年來他也只是偷雞摸狗而已,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我總覺得他不過像個乞丐,沒有那麼貪心。”
楊正說:“可是人是會變的,他有變貪變惡的基礎。”
父親沉思了一會問:“你剛才說吳軍說他看到牛屁股堵在窯洞裡,他真這麼說的?”
楊正說:“他那是說謊,瞎編。半夜裡牛怎麼會到窯洞裡去呢?明顯是瞎編!”
父親想了想說:“他為什麼要編出這麼個明顯是瞎編的事來呢?”
楊正一下被父親問得怔住了,一時無語。“如果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父親一下像省悟了什麼似的,吸一口長氣,馬上溜下床說:“快跟我去看看那頭牛。”楊正問:“看牛幹嗎?”“那頭牛從案發那天早上就到處亂竄,像瘋了一樣。那時村民沒心思管它。三天後劉樂埋了,立了墳,那牛就守在了那裡。我總覺得這牛有點古怪,我想知道這牛是怎麼會瘋的。”
楊正和父親打著手電來到劉樂的墳前,小黑依然臥在墳前不緊不慢地回嚼著草料。父親慢慢靠近小黑的身體,撫摸著,小黑一動未動。父親用手電在它的身上掃視著,突然,他的手電光停留在它的兩個角上,發現一個角的上半截顏色深一些。父親用手指一刮,卻摳出些殼末來。父親將殼末湊近鼻子前聞了聞,一驚說:“是血腥味。”楊正湊近牛角一聞,也聞到一絲血腥味。
父親拉著楊正跑到磚瓦廠。父親找到系牛的樁前看了許久疑惑地說:“怎麼又不是掙脫的呢?”他們又到窯洞的地上,果然發現幾處牛腳印。父親說:“無論什麼情況,平時牛都不會跑到窯洞裡去,人也沒必要把牛拉到窯洞裡去,可這腳印卻是真的。”
楊正聽著父親的話,似乎明白了什麼,可又理不出頭緒來。
父親看了看夜色:“才半夜,我們去問問劉樂老婆。”
父親要他老婆說說出事前幾天小黑的情況。
他老婆說,那幾天很忙,人家訂了幾萬元磚,二十天要交貨。所以,劉樂夜晚邊燒窯邊拉著小黑跺泥巴。小黑也怪可憐的,半個月沒歇著,幾次倒在泥坑裡。可要趕貨,劉樂只好猛抽猛打,得靠它跺泥啊。
父親聽後,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出來後,父親對楊正說:“肯定是這頭牛闖的禍,真是被逼瘋了,牛瘋了也會傷人的。”
楊正聽了父親的話,感到震驚,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他連夜帶著牛角上的血跡趕到公安局,叫醒化驗人員立刻化驗,果然是人的血跡。按照父親的推斷:牛瘋了後,跟著劉樂跑到窯洞,劉樂剛好打開火門查看火情,那牛一頭撞了進去,牛的一角插進了劉樂的腰部或者臀部,把劉樂抬了起來撞進了火門裡。而劉樂的表剛好又掉在了窯洞口附近,被吳軍撿到。吳軍去時也剛好是慘劇發生後不久,牛還沒有出來。
楊正向局長說了父親的推斷和自己的懷疑,提出重新調查。可局長卻說:“你父親說的也太懸了,這有可能嗎?誰會相信?都已經定了的案子,兇手都招了,你也還懷疑?你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嗎?”
在楊正的一再請求下,局長只好默認楊正在不公開的情況下,並在公判大會之前找到證據。
通過開棺化驗,牛角上的血跡的確是劉樂的,劉樂臀部的骨頭有嚴重損傷的痕跡,通過專家比對,證實確實是牛角撞擊所致。
等到這些證據出來時,公判大會正在進行。在吳軍被押往刑場的路上,被楊正攔住了。而就在此時,人們發現那頭叫小黑的瘋牛在山坡上瘋狂地亂跑,並跑向了一處懸崖,一頭栽了下去。
槍口下撿回一條命的吳軍回家後,自此改邪歸正,勤勞致富。幾年後居然和劉樂的老婆結了婚,並為劉樂扶養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