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車

拼車1

10:22,距離末班車發車還有17分鐘,偌大的城軌站售票廳只剩下零散的少數旅人,和那些勸說沒票的旅客拼車的司機。

第二天一早在另一個城市有一次難得的面試機會,可是課到晚上9:30才結束,也請不了假。公車加地鐵換了兩趟到達城軌站後,才得知末班車票早在傍晚就已售完。

“小扮,到S市,馬上出發,走不走?”一個拉客司機盯上了我。

我擺擺手走開,然後在售票廳轉了好幾圈,想盡鎊種方法,百般考慮後,最終還是回到了司機身旁。

“馬上走?”

“馬上走!”司機迅速往廳外走去,不時回頭催促我。

“就在那橋底,司機在那等著,你自己過去吧。”帶了一段路,司機指著前方說完,馬上轉身返回大廳,大概要找其他“獵物”,我才知道他並不是司機,只負責拉人。

穿過昏暗的大道,城軌大橋底下一處大空地上排著好幾輛“野雞”私家車。一群司機和兩個粘在一起的情侶在旁邊等著,從不耐煩的表情看出已經等了好久。“馬上走”只是為了盡快湊人的說辭,司機一定會等夠四人才會開車,這樣才不枉跑一趟的油錢。

半個小時過去,司機繼續拖延:“末班車走了,過一會就會有人為趕路而來拼車的,再等一下,十分鐘就好。”盡避情侶中的男人催促叫罵過多次,司機還是無動於衷。

一個小時後,依然是類似的借口:“再十分鐘,再沒有人,就你們三個也走。”

我突然有點後悔了,要是再沒有人過來,司機不走我們也奈何不了。更重要的是,仔細一看,幾個司機無論相貌、穿著、脖子手背上的刺青和言行都像極了社會上混跡的人。那一刻,把人載到偏僻的地方劫財殺害,摘取器官等都市傳說瞬間在大腦裡湧現。

“你們去哪?”我不敢再想下去,走到情侶身旁輕聲問道。

男人警惕地望著我,把女人擁得更緊了。我連忙解釋:“我要去S市,你們也想早點擺脫炎熱和蚊子吧?要不我們三個拼輛正規計程車走吧?在這裡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是否能走。”

見兩人猶豫,我又把對司機的顧慮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不知是想像太爛還是氣氛渲染不夠,兩人似乎沒有被嚇倒,表情依舊,一言不發。正當我準備放棄走開,男人叫住了我:“有計程車經過嗎?這麼晚了。”

我答應截到車就通知他們。走到路邊等了一會,路的盡頭終於出現了兩盞車前燈。我揮了揮手,示意那對情侶過去。

那群蹲著聊天的司機馬上跳起來,高聲問道:“你們去哪?”

我們說明事情原委,表示不願再等,要換計程車。司機先是苦口婆心勸說,得知我們即使馬上出發也不打算再坐他們的車後,態度一轉,語氣和內容突變,連畫風都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他們讓不讓你們走。”那句話不知是要告訴我們,還是對停在路邊的計程車司機說。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指誰,但還是能聽出那根本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恐嚇。事情頓時變得不妙。

“X!老子什麼時候賣身給你們了?走不走還要你們批准?”男人一點也不怕,強硬頂了回去。

對方人多力壯,我怕會起衝突,連忙想讓男人住口,一邊希望女人能幫忙勸阻。然而女人卻好像有點巴不得抗爭下去的意思。就在幾步之外,一名司機在打電話,我彷彿已經看到被一幫暴徒拿著武器洗劫圍毆的下場。

這時另一輛路過的計程車看見人群,也停在路中央,希望能分幾個客人。我馬上招呼情侶二人,借先前停下的車作掩護,登上後來的那輛車,讓司機馬上離開。

車開出老遠,心還在砰砰地跳,料想那幫人應該不會為了幾個客,叫人追上來找麻煩,才長舒一口氣。

然而,那一夜並沒有就此結束。

一小時後,從路旁商店的招牌得知,我們到了H市。H市位於出發的K市和目的地S市之間,是通往S市的必經之地。

車突然轉入了一條暗路,越開越遠,不久道路兩邊的商店和燈光全不見了,只有高聳的雜草和隔好遠才能見到一根的路燈。

我的心又開始發慌。S市以前去過,但沒有印象走過這種路。我問司機為什麼不走市區,司機說載我們幾個沒錢賺,走大路距離遠,所以選擇捷徑省省油錢。

路旁不時閃過一座廢棄塵封的爛樓,還有那比人高的野草也是絕佳的藏身處,要是司機有意把我們載到這種地方,待會從兩邊跑出幾個壯漢,我們真的任人魚肉。

即使司機和歹徒不是一夥,平日計程車司機被搶車殺害的新聞也不少見。想到這裡,之前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

“誒!”的一聲從司機口中傳來,車速也驟然降了下來。

動手的暗號?

拼車2

一股熱流湧上大腦,警惕地四處張望。沒有人從路邊衝出來,後面一對情侶依然擠在一起。注意力回到司機身上,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的前方不遠處,有一個人獨自走在路邊,看到我們的車燈招了招手。

車漸漸開近,路邊搭客的外貌也越發清晰:一身緊身襯衫和休閒褲,頭上戴著爵士帽,隨身還有一隻不大的手提箱。當他轉過臉的一刻,我聽見車後座的女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搭客臉上蓋了厚厚一層白粉,配合深紅的嘴唇在深夜襯托下尤為可怕,活像一具紙紮的假人。

“去S市。”搭客湊近我旁邊的車前窗跟司機冷冷說道。我死死盯著前方不敢再看他的臉。

“後面還有一個位。”司機說出那句讓人絕望的話,我不知道後座那對情侶什麼感想,但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崩潰的。

三更半夜接上這樣的人真的好嗎?腦子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想,搭客上車後的詭異車禍,途中消失的乘客……

記得曾在大學的時候,有一段聲稱是葡萄牙詭異車禍的視頻在網上瘋傳。視頻由車內一名成員全程拍下:一行人開車走夜路時接上了一名女性搭客,而就在搭客上車開出一段距離後,攝像機清楚拍得搭客變成面容猙獰的可怕女鬼!伴隨尖叫聲和巨響,視頻就此中斷。

“兄弟,化妝成這樣,上台表演啊?”司機不忘調侃一下。

“嗯,有個晚會,玩一玩。”搭客冷冷地回了一句。

遇見搭客的地點是暗路中段,前後除了野草、廢樓和田野,沒有一戶人家,我不僅懷疑晚會要在哪裡舉行。

後視鏡裡突然出現一道光,緊接著一輛計程車從旁邊飛駛而過,超到了前面。

攔劫?

司機閃了幾下燈,又按了兩聲喇叭,前車減下速度,停了下來。

司機也把車停下,讓我們在裡面等著,自己下車和前面的計程車司機不知說些什麼。

過了幾分鐘,司機回到車上,以他的車不是S市車牌,進市不方便為由,讓我們付一半的車費,然後上路邊另一輛計程車,到達後把另一半交給對方司機就行。

兩車應該只是偶然相遇,但兩名司機卻約定俗成地迅速作了交易,要麼那是這個行業常有的做法,要麼我的預想應驗了——司機把我們轉交到了不知什麼人手裡。

我拿出手機,想記下車牌號發給H市的一個同學,萬一真有事,起碼能指望他能幫上忙。

當我望見車照的時候,心涼了半截。因為沾了濺起的泥水,車牌號碼被遮了大半,根本看不清楚,只剩下“粵* 5C***”幾個字。

我管不了那麼多,把殘缺的車牌發給了朋友。

那只夜貓馬上來了回復,說附近經常發生打劫或是失蹤案,一直沒有告破,一般人都不敢在夜裡和陌生人拼車,誰知道上車的是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

而朋友接下來的信息讓我更為恐慌。那是一條新聞鏈接,我沒有流量無法加載視頻,但從題目可以看出大概意思:省內警方正全力通緝一名疑犯。

那傢伙還不忘嚇我,說或許那犯人變裝搶了車正借深夜逃竄,信息後還加上個奸笑的表情。

我快速把新上搭客和眼下換車的事簡單發了過去,叮囑如果突然沒了音訊,馬上報警調查剛才的車牌。

朋友馬上換上嚴肅的語氣,問清我所在位置,要我想辦法到人多的地方,他馬上開車來接,明天一早再送我去S市。

我衡量一下,前車有不明身份司機和怪異搭客,而目前司機最壞可能也只是賣人的角色,於是隨便編了個借口,繼續呆在車裡,讓準備回頭的司機把我帶回剛才的商店街。

事後證明我的選擇沒錯。路上司機用車載通話系統接了個電話,通話內容整個車廂都能聽到。電話是司機妻子打來的,大意是讓司機提高警惕,因為她剛才睡不著看新聞重播時,看到了我先前收到的通緝犯信息,警方據有力情報,懷疑犯人有可能借夜晚搭車跨市。

我能看見司機的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掛斷電話後他向我坦言,為了省錢,他們司機經常會把乘客轉給路過的S市計程車。晚上出來載客的基本都知道且接受這種做法。

通宵跨市載客的司機不多,做久了幾乎能認識彼此,因此每次轉讓對像十有八九都是熟人,然而剛才超越我們的司機,他從來沒有見過。

司機說完後我們一直保持沉默,期間兩人大概都在猜測剛才那名司機的身份,還有轉移過去的乘客的命運。直到我們回到H市商店街,稀少的人和燈光出現,才感覺氣氛明顯輕鬆下來。

朋友順利接上我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黎明,我到他家簡單睡了兩個小時,立馬前往S市參加面試。

後來各種各樣的事讓我漸漸淡忘了那一夜的拼車經歷,但就在將近一星期後的一天,在電視新聞上,我再次看到關於逃犯的報導。

警方在H市某條偏僻的荒地上發現了兩具屍體和一名重傷的女人,經過急救和一段時間的恢復,女人向警方道出她經歷的驚魂一夜。

那一夜,她在S市城軌站因錯過末班車,前往“野雞車”群準備拼車的途中,被男人用遮蔽在外套裡的手槍威逼她假扮情侶,為他掏錢拼車逃亡。

途中當車駛入偏僻地段的時候,男人用槍威脅司機、女人和車上另一名乘客下車,殘忍地對個人進行一輪毆打,搜刮完身上錢財,便開車逃離。

事發地點距離市區較遠,各人沒有通訊工具,背著一身重傷在荒野裡過了一夜。最終司機和乘客沒有挺過去,遭受了長時間折磨後,在黎明時分痛苦死去。或許因為她是女人,兇徒下手相對較輕,才僥倖保住了性命。

因為長期無法聯繫司機,出租車公司通過警方找到了一輛丟棄的空車,證實是逃犯搶劫的那輛出租車,車牌是粵* 5C3O1。

看完報導以後我惶恐了好長一段時間,不斷浮現出自己在黑暗的荒地上撕心裂肺地喊叫、感受著身體各處的痛楚、血一點點流盡的情景。

女人的臉打上了馬賽克,我不太相信巧合,但也不免想要知道,那一夜被泥水遮蔽的車牌號碼,和屏幕上的是否一致,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是否就是當晚坐在後座的那一個。

假若一切都吻合,無法想像,如果當時我跟著大家轉移到新的出租車上,那一夜,將會是多麼的漫長。

《短篇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