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簡化

精神病院——簡化

我一大早就前往精神病院,朋友答應過我這次會告訴我所有秘密,包括他怎麼知道別人的一切,以及他是怎麼被抓進了精神病院。還沒走到探望區,就看見院裡一片騷動。我走進來往跑動的人群中抓住了一個人問清情況,有人告訴我,有病人逃掉了。我一陣木然。

花了很久才知道,跑掉的是我的朋友,我滿是驚訝和失望,又不知如何應對,只好就這麼回了家。剛踏進家門,沙發上坐著的朋友就向我打了個招呼。我沒有疑惑他怎麼進來的,既然他能從精神病院逃掉,要進我家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能呆的時間不久,所以長話短說吧。”朋友開門見山說,“上次說過會告訴你一切的吧?”見我點點頭,朋友又接著說:“那我先問你,在這個房子裡,你能看見什麼?”我不知道那和朋友的秘密有什麼關係,但還是回答了:“沙發、電視、地毯、窗戶……”

“太多了!太雜了!”沒等我說完朋友就打斷了我,“這就是你們所謂‘正常人’的視覺,總是被複雜繁瑣的東西所蒙蔽。還記得我對你離婚患病的陳述吧?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我堅定地說:“是觀察到我的皮帶、針孔和戒指等細節推測出來的吧?”朋友做了個“還可以”的表情,說:“對了一半,那你說說為什麼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東西,卻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看到其中的聯繫?”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缺少鍛煉嗎?智商原因嗎?朋友又繼續說,“因為只有極少數人的眼睛和我一樣,擁有‘簡化篩選’功能。”

朋友頓了頓,接著解釋:“還記得剛才問你的問題麼?你們大多數人都會看到各種不同的傢俱和電器,信息量太大太雜讓你們無法看清本質,正如讓你在一堆玩具當中找出一塊積木一樣,需要耗費許多精力和時間才能完成。這一點上,我的眼睛有點不一樣。你相信嗎,現在你在我眼中只有一條線圈出你的輪廓,沒有五官,沒有衣物,甚至沒有實體,僅僅只有一個人形的線條,只有你的頸脖、無名指、皮帶和襪子幾個位置分別有幾個圓圈,裡面寫著‘離婚病人’,因此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只看到你身上這四個部分,才說出了你的經歷。這種視覺是突然出現,一開始我也很茫然,可是漸漸我搞清楚了它的運作原理,的確是基於觀察進行的一系列推理,然而當那一系列動作成為習慣的時候,大腦自然就會自動篩選出關鍵部分,拼湊出整個推理過程,直接省略掉而顯示出結果。因此我只需要看著結果倒回去再確認一次被跳過的推理過程就可以了,就像看著答案做試題那樣簡單。再舉個例子,這個房間我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一些細線條標識出傢俱的位置而已,所以我看不到你家窗簾是什麼顏色,櫃子是什麼材料,一進來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經按“緊急逃生”這個關鍵詞直接篩選了兩個位置,一個是從你家衛生間通往隔壁棟建築的氣窗,還有你的臥室牆外直通天台的排水管。簡單一句話說,這個世界在我眼中被簡化了。”

我使勁在腦中幻想朋友描述的一切,好不容易才勉強跟上他的理論,可是怎麼也想像不出那個只有粗糙線條構成的世界。觀察細節和推理要到達什麼程度才能演化出這麼一種能力,我不知道,只知道我逐漸可以想像出朋友在精神病院的日子裡,眼睛已經收集了所有逃生需要的工具和路線,所有牆壁都是透明的,他只需要關注著眼中標注的東西和位置,就像從廚房拿塊抹布那麼簡單。

還沒從幻象中清醒過來,朋友已經走到我身旁,拍拍我的肩膀說:“別再每夜折磨自己了,離婚不是你的錯,你的妻子在離婚前已經有別人了,回臥室看看吧。”說完朋友走出了大門,我沒有去阻攔,他究竟是瘋了還是果真擁有了上帝的視覺,這個根本不重要,我只知道他的這種能力,在我們“正常人”當中,是不允許存在的,只希望他能忍受著“異類”的寂寞,早日找到和他一樣的同伴。

我走進臥室,在我眼前是書桌,大床,檯燈,鏡子,衣櫃等等,在這雜亂的世界裡,天曉得朋友究竟看到了什麼。(完)

《短篇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