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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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一次可怕的車禍之後,我一直在休養,快一年了,我盡可能呆在家裡,不與外界接觸,我把手機停掉,也成功忘記了電子郵箱的用戶名與密碼,甚至,有一段時間我根本不去關注時事新聞,我目前從事的工作只需要一台電腦,不需要出門,也不需要新聞。我在為一家殺毒軟件公司做病毒破解,他們答應我可以只在家裡工作。

其實我在這個城市並沒有多少朋友,我想隔絕的,是我一年前的那些同事們。

我不希望聽到任何有關他們的新聞,如果我聽到了有關他們的新聞,我相信,那一定不是好消息,這種消息有可能從網站、電視、報紙上突然竄進我的眼睛裡,然後刺進我的心臟,在我來不及體會戰慄就死去,我已經有過一次死亡馬上要來臨的體會,如果你也有過我這樣的體會,相信你也不希望它再來一次。

你們可能知道,一件你特別想忘記的事情,它也會讓你記得特別深刻,如一條冰冷的冬眠之蛇,一動不動盤在你心底深處,你不知道它幾時醒來,但你一直無法擺脫它冰冷的存在。

我有時會絕望,有歇斯底里的衝動,但我始終沒有歇斯底里,這種矛盾你們也會有過,因為歇斯底里是需要勇氣的。

2

可是,今天早上媽媽給我買的早餐外面那張包裹的報紙,一張沾滿油漬的舊報紙上有一則小新聞吸引了我,逮到了一位罪大惡極的殺人犯,並且還附了照片,我覺得,現在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壞了,原因是壞人真的太多了。

我把報紙折起來小心裝好,不能浪費,也許用得著。

我決定把這條冬眠的蛇弄醒,好讓它有機會遊走出去,我徹底厭倦了冰冷盤據帶給我的恐懼和茫然。所以,我要把一年前的事情說出來,如果正好面對著白牆,那就說給白牆聽,如果媽媽進來沒把床頭的百合扔掉,它也有機會聽我說這件事,牆上那條壁虎陪了我三個月了,它一定很想聽我說,你們也有興趣聽的話,請走得離我近一些,因為我有一年沒說過話了,聲音可能會小一些,含糊一些。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是活在陽光下的人,大家走得近一些,會感覺到生命的溫暖。

我還得把窗簾拉開,陽光聽不見我的話,但它會提供所有願意傾訴的人一個溫暖的傾訴環境。

我在這個白色的房間裡呆了一年,發現白色的存在是為了證明我們的存在,在我看不見自己的時候,它含蓄地把我的影子悄悄展現出來,讓我確信,那就是我,你們靠近我的周圍,它也會把你們展現出來,看看吧,這一群黑黑的身影疊在牆上,但我們心裡明白,牆是白色的,黑色的只是我們的影子。

3

一年前的一天早晨,我在公司大樓下站著,早上的陽光能把人的影子拉得特別長,我靜靜地站著,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在我頭頂上面,有一個模糊的粉筆畫出來的人形。

幾天前,粉筆畫還很清晰,頭部還有一灘污血,風吹起,有一陣不同於青草的腥味,這種腥味鑽進你的鼻子時,你會看到眼前所有景物都變成紅色。

再往前一天,粉筆框內躺著一個人,長長的秀髮被她嘴裡湧出來的大灘血粘滯在一起,像極了一堆尚未建好的鳥窩草。

子蘭死了,她的生命在這個粉筆框內嘎然而止。我懷疑她在落地之前就已經死了,也許是在落地的過程中,她嬌小的身體飄蕩在樓群中間時,她就死了,然後再輕輕落到地上。

如果在落地之後還沒有馬上死去,她一定會掙扎,而我完全沒有看到她掙扎過,或者是有過掙扎的想法。

她的死亡給我的理解是:她突然明白已經到了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刻了,然後她馬上停住腳步,躺到地上,然後就死掉。

粉筆和血跡都看不清楚了,清潔工一定反反覆覆洗了很久。我也明白,如果我眼睛裡那模糊的粉筆印真的還在的話,也肯定是最後一次看到了,明天我再回來,粉筆印就永遠消失了,子蘭在這個樓裡的印跡也永遠消失了。

這已經是子蘭跳樓自殺的第六天,我無聊地站在晨光下,試圖想找回那一天我站立的位置,只要我能找出粉筆印,我就可以找回我當天站立的位置,因為那天也是這個時間,我站著,影子把我的頭頂拉到地上子蘭的頭頂上,我們頭頂著頭,死掉的子蘭就在我前面躺著,這是她第一次在早上沒有和我尖聲打招呼,也是我最後一次離她這麼近。

保安衝過來了,一下子把我推得遠遠的,然後人群圍了上來,我和子蘭被他們隔開了,我看見無數黑黑的腦袋在我和子蘭中間不斷塞進來,塞得滿滿的,不透一絲縫隙。

1

像往常一樣,到公司開了電腦後,運行查毒程序,然後抬頭掃視一下部門人員到位情況。有些習慣時間長了,會變成偏執,子蘭已經死了六天,葬禮昨天舉行過了,我並沒有去參加,可是,我抬頭還是第一眼往子蘭那張空了六天的桌子先望過去。意外的是,我看到了子蘭,她正像往常一樣坐著她的位置,手肘輕趴在桌沿上,另一隻手挪動著鼠標,全神貫注盯著顯示屏。

可以想像,那一瞬間我的反應,腦門轟了一響,全身剎那間僵直,周圍一片寂靜,世界縮小到只有我與子蘭之間的空間。

我知道那不是幻覺,非常真實,子蘭身上的茉莉香水味也真切地在我鼻子邊繞繚。我看著她轉過頭瞧了我一眼,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然後,她,竟然走到我面前,微笑著,雙手把紙張遞給我:“李經理,我的入職表,我叫張郎,李經理,李經理……”

她只是叫張郎的另一個女孩,也盤著長髮,遠遠沒有子蘭的美麗和嫻靜,她還胖了一些。

今天上午要到機房作例行維護,剛進去,就被四五個其它部門的同事堵在那裡,他們圍著我,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哥們,你沒事吧?昨晚你咋了?”

我當然沒事,我這不好好地站在這裡麼?

可是,他們說我昨晚兩點多鐘挨個給他們家打電話,把他們臭罵了一頓,直到他們睡意朦朧地掛斷我的電話。

財務部的葉仕拍拍我安慰說:“子蘭都走了,你不去葬禮也可以理解,不過你也別把自己灌醉來折磨自己啊,騷擾我們倒也沒關係,反正也不是一回了,可傷了身體是你自己的啊。”

我默然,他們說的關於昨晚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但不要緊,我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不過我還是要抗議,我掏出手機給他們看:“你們看,我手機根本沒電,怎麼可能騷擾你們了呢?是不是你們撞鬼了?”

按慣例,他們會告訴我,手機就是昨晚被我打到沒電的,這是我喝醉的習慣,然後他們會對我說,的確撞了鬼,撞了我這隻鬼。但今天氣氛明顯不同了,他們聽到鬼字臉色一變,默默拍拍我離開。我想起來,昨天他們參加了葬禮,不能說鬼。

回到桌子前,我插了充電器,開機查了一下去電記錄,證實是本來就是確有其事的事。

我有一陣子看著張郎的背影發呆,在想一個女孩為什麼會取個“郎”字為名。對著一個豐滿度超過平均值的女孩喊一個屬於男人的名字,會有混亂的感覺麼?

張郎有時會突然回頭望我,她有著與子蘭一樣的敏銳第六感,她們都能用背部感受到男人的視線。不知是第幾回的回頭後,張郎毅然站起來,走到我桌前,身體稍稍前傾,把碩大的胸部抵著我的顯示器,問我:“李經理,你有事找我嗎?”

“沒有。”

“我有事想問你。”

“說吧。”

“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怎麼樣?”

我感覺到有滾燙的血從脖子後一下衝了上來,子蘭曾經也對我有過這樣的要求,工程部安靜的地方只有機房,我們走進去後,我看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磨蹭了一會說:“李經理,你覺得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並不是有心盯著她望的,事實上,我也沒有喜歡盯著異性目不轉睛的習慣,今天有些異常。

張郎眨著眼睛說:“我覺得這公司很怪怪,早上我到公司後,所有人看我的眼睛都很怪,我坐在那裡,發現每個人都不時望著我,你看,我今天已經穿得很保守了,還有,女同事也盯著我看,很不友善的樣子,我好擔心啊。”

我長時間看著她,在思考著應該不應該開門見山一針見血。如果她知道同事看她的原因是因為她屁股下的椅子六天前坐了一個昨天葬禮的主角,肯定會接受不了,可能會在上班兩小時內辭職,那麼,子蘭留給這世界的的工作問題又要被拖延,下一回人事部還不知道會推薦什麼樣的人過來,這個女孩除了名字特別點,其它地方還是很不錯的。

我笑笑說:“你別擔心,這公司人員流動小,大家少見新人,好奇罷了,如果真有不友善的眼光,你也別在意,原因在你媽媽那裡,是她把你生得太漂亮罷了。”

張郎眉開眼笑,“嘻嘻,李經理,你真會開玩笑,那我沒事了,我回去工作啦。”

2

不記得在多久以前,子蘭就站在張郎這個位置上,同樣看著我,她要求與我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說事情,我就開始頭腦空白,她一定看出我喜歡上她了,我的暗戀雖然很隱蔽,同事們都不可能覺察出來,但我相信她會覺察到的,我和她同事了半年多,我就喜歡了她半年多,這麼長時間的對著一個方向心跳,有一條承載著我的愛意的光波源源不斷朝一個地方點射,石頭也應該射出個坑來了吧。

子蘭把機房門輕輕掩上,很神秘地從屁股後兜掏出兩張電影票,遞了一張給我,問:“一人一張,不收你錢,但有個條件。”

我當時想拒絕,因為和一個喜歡的女孩第一次看電影,應該由我來買票比較合乎程序。但是我好奇那個條件,就問:“什麼條件?”

“電影八點半才開場,下班後還有兩個小時,你要請我吃飯。”

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畢竟我先請了她吃飯,這就糾正了電影票的反程序,回到正常程序來了。

整個下午我都後悔自己今天的穿著,也很納悶,為什麼我會給一件白襯衣配了條黃褲子。四點鐘,我在外出欄寫了“購買網線”四字,然後打車衝回家換了一條滿意的有著灰條紋的黑褲子,六點下班前,我回到了公司。然後下班,她帶我去了一家西餐廳,裝修挺高檔,我看了一下菜單,價格還不算太貴。

子蘭一直也沒有注意到我換了與早上不同的褲子,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西餐廳寬大的玻璃窗外。我們就坐在玻璃窗前,能看到外面偶爾經過的行人和汽車。

“你在等人嗎?”我沉不住氣了,有些賭氣,但還是盡可能把聲音修飾得溫柔。

“沒,沒有啊,”子蘭分明在掩飾,還有些慌亂,當然這是帶著我個人主觀意見的觀察所得。

子蘭好像歎了一下,說:“我們第一次單獨吃飯吧,你為什麼從來不約我呢?”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拒絕。”

“那你就是想過單獨約我吃飯了?”

“想,想過,是想過,不過……”我頓住了,我也不知道不過什麼,但語氣轉折一下不至於讓我太被動。

“哈哈……”子蘭好像很開心,她笑完告訴我,“公司至少一半人都看出來了,你一直在喜歡我,是不是?”

我感到臉上發燙,我一定是臉紅了。

“你可以喜歡我,但是不可以這樣遮遮掩掩,明天,你要送一束花到我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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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郎到底是知道了子蘭的事情,她比我想像的要堅強,雖然有些責怪我,她說:“李經理,你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其實我膽子很大的,並且我也喜歡這份工作,人死不能復生,你別難過,你可以盯看我看,但不要把我想像成鬼,要不,我把辦公桌挪動一下,我想挪到窗子邊,光線好,窗台上我可以種幾顆仙人掌……”

我覺得她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於是讓幾個男程序員幫她挪動了辦公桌。

如果她知道子蘭一開始也是坐在窗台邊,由於夏天陽光太猛才挪到後來位置的,真不知道張郎又會說出什麼有道理的話來。

我不能讓她有太多和程序員們瞎聊的機會,把她叫過來,給她講解公司服務器的運作,各種數據庫的級別管理要點,她很聰明,很快發現了一個我馬上要告訴她的事情,“公司的BBS怎麼關閉了?”

“那是因為數據庫被入侵,所以暫時關閉,需要重新導入新系統,這也是你入職的第一項任務,你只需要保留原有的界面,因為同事們使用習慣了,被損壞的數據可以清空它,這裡沒有什麼有保留價值的東西,盡量不要植用下載的模塊,會員登陸系統要重新編寫,小鄭會協助你開發,他一直在跟進這件事情,最後,如果你有什麼創意性的功能開發,需要先與我溝通,明白嗎?”

安排給張郎的工作難度並不大,只不過很繁瑣,需要很大的工作量,對一個新員工,這樣的工作是很適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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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蘭並非計算機專業,她到我部門的工作是網站編輯管理員,屬於文秘類,我當時並不想要她,這種工作總是由客服部跟進的。但韋總不同意,理由也不是很充分,但起碼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人事安排必須服從公司戰略調整。

那天我把自己的網上簽名改成:嘗試享受不可抗拒的強姦吧。

當然,這是我外網的簽名,內部網我的簽名永遠是:成功是1%的天才與99%的汗水。

同級的同事老笑我簽名太虛偽,我卻笑他們沒看穿,但我一直不想告訴他們愛迪生的原話其實是這樣的:成功是1%的天才與99%的汗水,但後者永遠不可能取代前者。

由於我一開始便認定子蘭是公司強姦我的成果,她在我心裡就成了“私生子”,或者“野種。”兩者決定了我對她的態度是含糊不清的,我幾乎對她的工作沒有任何指標和要求,考核時沒有可參考標準,籠統給個及格,她也很樂於這個逍遙的待遇。然後,就從部門內部傳出我暗戀她,給她優待的風聲。沒多久,我便認可了這個緋聞,那時候,我對公司的強姦行為充滿感激,如果子蘭不是強姦而來,她會成為我標準的下屬,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明朗且嚴格,那就永遠不會產生含糊的關係。含糊與曖昧僅一步之遙,我迅速就跨了過去。

忘了那天的電影叫什麼,散場後,我說“送你回家吧。”

“好的。”

於是我們慢慢走著。

“告訴你我在外網的簽名吧,”我覺得這是發生在我和她之間唯一有趣的事情。

“好的。”

“我說了你一定會覺得好笑的,但你最後不可以生氣的。”

“好的。”

我剛要說話,她的手機響了,子蘭摸出來看了一會,是短信息,但她沒有回,我觀察到她的表情也相當平靜,那肯定是不重要的信息。

“子蘭,你還記得你幾時進來我部門的嗎?”

“記得。”

“那一天真是……”

她的短信息又響了,她很平靜地接看,還是不回,我想提醒她,但忍住了。

“子蘭,那天我都沒看清楚你長什麼樣呢,我只想著人事部經理陰險的笑容了,呵呵,那個老太太其實也挺委屈,她必須聽韋總的。”

子蘭突然停下來,看著我,剛要說什麼,信息又響了,但她沒有看,我們倆在昏暗的長街上傻傻站著,等待著手機信息提示音一遍遍響,直到結束。

“子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比我傻的人也應該看得出不尋常吧。

她搖搖頭,“沒什麼事,你晚上還有事嗎?”

“沒事。”

“你上我家去,我請你喝酒,好麼?”

“我不怎麼會喝酒。”

“只是紅酒,我家裡有很多。”

“你家還有誰?”我有些警覺,不知道是為她擔心還是為自己擔心,比我笨的人也能預感到孤男寡女的機會很大。

“只有我和你,去嗎?”她充滿挑釁地看著我。

3

子蘭的房間很香,剛進屋就勾起了我的童年回憶,我小時候屋後就有幾株茉莉花,一到夏天花香味濃郁得能把鼻子融掉。

“我喜歡茉莉花香,小時候家裡種了很多茉莉花樹,”

呵呵,大家猜猜這句話是她說的還是我說的。

我聽到她這句話,一股柔情從心底剎那間佈滿週身,我們竟然從同一個童年夢裡走過來,這種知音的溫暖差點讓我眼淚滲出。

“我只住到八歲就搬到城裡了,再也沒有聞過茉莉花香,不過,我忘不了。”

“我也忘不了。”

“你知道嗎?同一朵茉莉花,每一片花瓣都有不同的香味,有些濃,有些淡,有些蟲子很聰明,它們只咬最香那一瓣,於是,我們就找到被蟲咬過的花瓣夾到書頁裡。”

“你比蟲子聰明。”

“呵呵,所以,我把蟲子當成最好的朋友,它們知道我要什麼,會幫我,後來,我把最好的朋友都叫‘蟲子’。”

我不敢問她,我是不是也叫蟲子,我怕她說不是,會尷尬,如果她為了避免我的尷尬而說是的,那我聽了也沒意義。

後來我想了個好方法,問她:“在我們公司,有蟲子麼?”

“有一個。”

我滿意這個答案,很開心。

我們喝了一杯又一杯,突然有一種暈眩的感覺襲擊我,我暗叫一聲不好,然後就陷入了醉酒境界。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又聞到了童年的味道,睜開眼發現還在她的房間裡,還發現我沒有穿衣服,她就睡在我旁邊,只穿著內衣,我不知所措,你們姑且相信我一次,我之前真的沒有經驗。說不清楚當時是興奮還是激動,我馬上閉上眼睛,拚命回憶昨晚可能發生過的情景,如果我回憶不起來,那是多麼的遺憾,畢竟是我的第一次。

直到子蘭醒來,我都沒有回憶出一絲一毫的細節,我恨自己,每次喝多了就失憶,並且胡鬧,胡鬧也許會吃虧,可是失憶卻永遠失去了寶貴的人生記憶。

子蘭可能知道我醒來了,她起床的動作非常迅速,我估計她應該穿好了外衣,便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伸伸腰,然後很吃驚地拉住床單遮掩身體,用不太甘心的口氣試探她:“子蘭,我我,昨晚沒有欺負你吧。”

如果她說沒有,那我會很高興的,人生記憶還沒有丟掉,如果她說有,那也值得高興不是?我本來就暗戀這位眼前人不是?

她猶豫了一下,可能發現怎麼回答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就乾脆朝我媚笑了一下,轉身出去洗漱了。我木然地躺著,暗暗自責,如果不是我昨晚喝太多,有可能動作不夠溫柔,所以子蘭今天早上看起來有些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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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有時候會驚人地相似,差不多淡忘的事情,常常會被新的相似事情給勾起。十幾天後,當張郎提出要請我吃飯的時候,我說“我請你吧,你還沒有發工資。”

“我請得起你的。”

“可你不需要請我,我沒有權利給你提工資,也不會給你小鞋穿的,”我想提醒她,我是個正派的上司。

“你從不把下屬當朋友的嗎?”

“有時候會,但不會一直,因為工作上總是有些利害關係。”

“那你請我就可以避免嗎?”

“不一定,但我會覺得比較心安理得。”

張郎看起來有些失望,她說:“我以為你是以男人請女人的姿態,原來是上司的姿態,不過,你請我也好,反正我都是有事問你。”

“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問也行。”

“不行,這事與工作無關,不可以佔用工作時間,並且,我也不願意浪費屬於我的一頓飯。”

我無言,她總是很有道理,但願她吃飯之時不會從屁股兜裡摸出兩張電影票來。

原來她的問題是:“葉子蘭是為什麼跳樓自殺的?”

我反問她:“你已經知道了,是嗎?”

“不確定嘛。”

“那好吧,我著重告訴你,你目前打聽到的消息是真的,沒有人會為此撒謊。”

“你可以告訴我那個文件還在嗎?我沒找到。”

“我也找不到。”

“不可能,我想過了,只有你能找到,那個文件還在BBS數據庫裡,只不過被損壞了,或者說,是被隱藏了。”

“你可以找出來啊。”

“如果你改了名稱和後綴名,假裝成另一種文件,我要找出來,豈不是要幾年時間?”

“你覺得是我改動了它們麼?”

“小鄭發誓說沒有改動過任何文件,他也不清楚文件損壞的原因,我想,你肯定知道。”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子蘭是你女朋友啊。”

我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張郎的臉,她嘴角泛著狡黠,眼睛眨著洞察,整張臉的表情加起來就像一把鐵鍬,虎視眈眈要把我砸成爛泥,再從裡邊掏出點什麼寶貝出來。

“你還知道什麼?”我問她,這時候,我的心情開始變壞。

“就這些了,你女朋友自殺了,你變得憂鬱,同事們都很耽心,你把痛苦隱藏了起來,造成了你的心結,我覺得,如果你能再一次正視你的心結,你會重新開心起來。”

“呵呵,用滿足你好奇心的方式來讓我解開心結麼?”

張郎完全不理會我的調侃,依然大表她的論理:“心結就像一條冰冷的冬眠之蛇,一動不動盤在你心底深處,你不知道它幾時醒來,但你一直無法擺脫它冰冷的存在。你還會一直耽心,害怕……”

“我害怕什麼?”

“你怕這條蛇突然醒來,在你心裡狠狠咬你一口。”

“它不會醒來了,它已經是一條死蛇。”

“但冰涼的軀體是存在的,你不扔掉它,它就一直是你的負累。”

“告訴你吧,根本就沒有蛇,我很輕鬆,我的心裡總是暖洋洋的,”我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緒,霍然站起來,扔下兩張鈔票要離開。

張郎沒有叫住我,她在我身後很懊惱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從玻璃門的反光裡看到她也站了進來,從另一邊出口走了。

我突然決定跟蹤她,急忙折回從另一出口出去。

2

我跟蹤著張郎到公司,然後走進機房,她沒有發現我已經站在她的身後,只管專心致志地搜索文件。我走近一些,輕輕說:“那沒用的,這裡已經沒有你要找的文件了,一個視頻文件會有龐大的容量,如果它還存在,你早就找到了。”

張郎被我嚇了一跳,轉過頭定定看著我,仍然不相信地問:“如果你把它們分割成若干小文件了呢?”

“我何苦呢?既然我要切碎它們,不如直接刪除掉。”

“可是你看過那個錄像,是嗎?”

“公司所有人都看過。”

“但只有你能保存下來,因為是流媒體格式,原始文件只能在數據庫裡找到,你當時是唯一能自由進入的人,你果然把它刪除了?”

“我為什麼要留著它們?”我真希望聰明的她能給我一個理由,我會心安很多。

但她沒有,她似乎越來越不信任我,她竟然不容置疑地給我下定義:“你並不是真的愛葉子蘭,是不是?”

我不理會她的咄咄逼人眼光,那只是小女孩的小把戲,彷彿全世界盡在她的掌握洞察之中,事實上,她們屁都不懂。

“別以為我屁都不懂,如果你愛她,你會保留所有與她有關的東西,不管好的壞的,如果你能做的到,你甚至會收藏她身體的味道,這才是真愛。”

“你愛過嗎?”我顯得出奇的平靜,讓我自己吃驚。

“當然愛過,還很深刻。”

我想笑出聲來,如果女人們知道愛情在男人眼裡常常只不過是掛在茉莉樹上的死牛屍體而已,會作何表情呢?

張郎眼睛黯然下來,幽幽地說:“我愛上一個不應該愛的人,並且知道他永遠也不會愛我,我的愛情在他眼裡只是一剎那的快感,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深刻了。”

“那就甩了他吧,別讓他殺死你。”說完我就走了,這種話題毫無意義,她注定會被深刻的愛情殺死,我的話有幾千年的經驗案例支持,不可能出錯。

3

離開公司,我走到樓下,注意到有一盞路燈特別亮,燈光照射著曾經是子蘭躺過的地方,我觸情傷情,本來今晚就有一個憂傷的心情,便找個花壇坐下來,抽了根煙,我想懷念一下子蘭,這個曾經美麗的女同事,想一想我是否如張郎所說,我那半年的愛意其實是虛幻。

這時候,我見一輛銀色小車劃過,停在大門口的路邊,走下來韋總,眼角有些醉意,晃著腳步上了樓。

我掐熄了煙,從另一部電梯跟上去。

大門靜悄悄虛掩著,我閃進機房,正如我所料,裡面空無一人,於是,我迅速打開某個熟悉的文件夾,調出一個文件,改掉後綴名,重現這個文件的本來面目,再打開它,啟動出一個播放界面來。

機房沒有開燈,只有屏幕的藍光隨著畫面跳躍著,這是一個沒有氣息的世界,除了機箱裡呼呼的散熱聲音,襯托著空氣中的冰涼和無情。

畫面異常的清晰,裡面有韋勇和張郎交談的場面,他們離得很近,有時候會肢體接觸,我能看到他們大聲交談,卻聽不見聲音,只有畫面裡嘴巴的張合。

後來,韋勇抱住了張郎,扯著她的衣服,張郎轉過身去,把赤裸的背影留給了我。

韋勇瘋狂地在她身上捏著,身體裡彷彿要噴出火龍,頭髮憤怒地豎張著……

我突然興致索然,直接按下關機鍵,走出機房,悄悄離開這棟讓人不安的大樓。

4

走下大堂,我找了部公共電話,撥通了消防熱線電話,告訴他們,22樓A藍水晶軟件科技公司有一女職員試圖自殺,目前公司領導正在勸阻中,請盡快派人施救。

然後我仍然走到花壇邊坐下來抽煙,剛抽完一支煙,拉著刺耳警報的消防車嘎然停在樓下,幾名全副武裝的消防人員衝了上去,我滿意地從另一個方向去繼續我的遊蕩。

我相信韋勇能把這件意外事件處理得很完美和周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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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張郎請假,第三天,繼續請假。第四天,她到公司後,神態自若,反而一整天搞得我做了天大虧心事似的坐立不安,我甚至不敢往她的座位上看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收拾東西要走,被張郎截住,她有意無意提高聲調對我說:“李經理,你可以晚走一步麼?我有個系統調測需要你的協助,一會我在機房等你。”

我很惱火,她明顯在說謊,因為她的工作並不包括系統調測,但如果我拒絕她,難道我還必須向周圍的人解釋一番麼?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別人一定認為我做賊心虛,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正在敗露過程中。

我先輸了一步棋。只能訕訕地等著同事一個個離去,然後走到機房,目無表情地著著她。

“說吧,你要調測什麼?”我不無諷刺地問。

“李經理,這裡沒有外人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走了又回來了?你看見了什麼?”張郎眼窩有些發紅,我突然發現,站在這裡面,我才是個勝利者,她彷彿在哀求我的饒恕。

我沒有回答她,直覺告訴我,此時無聲勝有聲。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我離開機房的時候,並沒有關機,而你後來把它關掉了。”

我突然發現自己有時候是多麼的愚蠢,“是的,我回來過,但是我只是關了機,對機房以外的事情,我毫無興趣。”

“不,你很有興趣,如果這裡出現的是子蘭而不是我的話,”她指著顯示器說。

我只是看著她,心裡想溜。

她熟練地調出一個我無比熟悉的文件出來,直接啟動它。“並且,你還忘記了把這個文件重新隱藏起來,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我找不到葉子蘭的性愛錄像,原來它只是流媒體格式,並不會自動保存,所以它不曾停留在主機上。”

我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看著她,這時候,我不再需要隱瞞什麼,反正告訴她與告訴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別了。

“如果你看見了子蘭的錄像,你可能會死掉。”

“誰會殺死我?你嗎?”

我搖搖頭,感覺到心裡有些痛苦,不單單是被誤會的痛苦,“我不知道是誰,因為我不能確認他。”

張郎站起來,走得離我遠了些,不屑地看看我,我很反感她的這種眼神,想把這表情從她臉上狠狠撕下來。

“李金,你很卑鄙,很無恥,你是個變態。”

我突然微笑起來,心裡承認她說得有道理。

“你一直在偷窺韋勇和子蘭的私情,你天天躲在機房裡看著他們做愛,以滿足你齷齪的心理,後來,你不再滿足以偷窺,於是,你錄了一段剪輯來威脅葉子蘭,想和她發生性關係,當然,葉子蘭是不會和你這種齷齪小人做愛的,她根本不愛你,她對你感到噁心,然後你就將錄像公佈到BBS上,直接導致葉子蘭羞愧難當,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了,呵呵,你每天還能端坐在這間辦公室裡,你不覺得內疚嗎?你難道沒有一絲一毫的自責麼?當然,你不會的,你怎麼會呢?你的心理是如此變態,你的行為是如此卑鄙無恥……”

我靜靜地聽著,這種推理我也曾作過,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會躺地床上玩一些胡思亂想的遊戲,將現實中的事件假設出五花八門的可能性,以此為樂,並且樂此不疲。

“李金,你昨晚給我截了錄像麼?如果有的話,我相信你此時包裡會有一張光盤,你不會愚蠢到保存在機房電腦裡,是不是?拿出來吧,讓我欣賞欣賞,也許你可以威脅我和你做愛,如果錄得水平不差,老娘一時興起,可能會答應你的,不過你得拷貝一份給我時常欣賞,假如老娘沒有答應你,你也可以發佈出去,老娘不是葉子蘭,絕對不會跳樓,因為老娘要親眼看著你坐牢……”

我被激怒了,坐牢的假設我從來沒有過,因為我一直認為墮落是不需要坐牢的。我霍地站起來,把張郎嚇得退了幾步,睜大眼睛瞪著我,尖聲說:“你不能強姦我,你先把光碟交出來。”

我沒有理她,只是把椅背上的書包朝她扔了過去。她接過來,疑惑地看看我,然後迅速在包裡翻個底朝天。結果當然是很失望。

“你把它留在家裡了?”張郎並不死心,情緒也很激動,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我突然很可憐她,哈哈笑起來,說:“如果你想和我做愛,就當光碟存在好了,我不介意。”

“你沒有錄嗎?為什麼?”

我皺皺眉,告訴她:“因為我對你根本沒有興趣,從我看到韋勇抱住你的那一刻就關了機,然後下樓回家。”

“哼,下樓打電話吧,是你報的警,是不是?”

“是,”我回答得很生硬。

“為什麼?既然你不感興趣,為什麼要破壞我們?你相信嗎?我愛韋勇,愛了他兩年了。”

我愣住了,這事情出乎我意料之外。

“是的,我在葉子蘭之前就認識韋勇了,不過我是在葉子蘭死之後才知道她的存在,我從韋勇朋友口裡打聽到他們似乎有些關係,於是想辦法說服他進來公司,我想瞭解真相,我不想有人認為是韋勇害死了葉小蘭,你可能不知道,韋勇因為葉小蘭的死,內疚痛苦,可是還不能表露出來,這段時間他總是把自己灌醉,我想找出兇手,挽回我愛的人,這些,你是不會理解的。”張郎說著抽泣起來,我不明白,她如果真的認為我是兇手,為什麼會抽泣,她應該保持對我的高度戒備。

“你相信我是兇手的話,你準備怎麼處置我?”我問她。

她抬起淚眼,目光變得無比柔婉溫馨,讓我心底有些感動,她說:“我不知道,法律對你也無可奈何,因為你沒有親手殺死她,但是你如果向韋勇懺悔,他會解脫心魔,走出自責的陰影,不然,這樣下去,他會毀了前途,毀了公司的。”

這時候,我承認,我對韋勇產生了無比嫉妒,眼前這個愚蠢的女孩甚至不是他老婆,他當然有老婆,還有個十幾歲的女兒,他都快五十了。而我只有28,卻要被女孩哀求去成為她那不倫愛情的工具。

“如果我不願意呢?”我問。

“那,那我就公開你卑鄙的行為,讓全世界鄙視你。”

我重重歎了口氣,面對愚蠢的人,有時候你只能妥協,我坐下來,說:“張郎,你錯了,其實我並不是兇手,我從來就沒有錄過什麼性愛錄像,更沒有做過將它放在BBS的事情,也不可能去威脅子蘭,我並不需要威脅她,如果她不死,也許我們可能會結婚,我真的認為我會娶她的,雖然你說得對,我並不愛她,她也從來沒有愛過我,我永遠都只是你們通往你們美麗愛情屋子上的一片瓦,如果不下雨,誰會需要一片瓦呢?”

張郎停止了抽泣,但她看我的眼神並不真誠,她還不相信我的話。

我繼續說:“我的確是個卑鄙齷齪的人,偷窺是我唯一的愛好,並且,我也不是一直都喜歡偷窺,那是一次偶然……”

“誰?”

“你還記得他嗎?我可是永遠也忘不了,”我掏出一張皺巴巴沾了油星的報紙給他。韋勇一見到報上那個小方塊上的一個男人凶狠的臉,頓時臉色刷白,雖然報紙印刷質量差,並且是黑白印刷,但對於一個相識的人來說,要認出來是非常容易的。

“韋總,起碼我知道撞上我的司機就是他,插死張郎的人是不是他我就不清楚了,但這個殺手已經呆在牢裡,要找他問清楚方便得很,他也不會再撒謊,不管他承認多少案子,死刑也定了,因此,我認為他會願意說出真相。”

韋勇頹然癱坐在沙發上,眼睛死死盯著污油的報紙上的臉,我分明看到他眼角的抽搐。

我耐心地等待著,下一句開口的人應該輪到他了,不能總是由我來尋找話題,這不公平。

韋勇時而搖頭,時而歎氣,良久抬頭看我,突然問:“你只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五十萬嗎?”

“是兩個五十萬,總共一百萬,”我認真地提醒他,生怕他腦子混亂,還特意張開十個指頭表示。

韋勇點點頭,歎息一聲說:“行,我給你,也算對你車禍的補償。”我聽了有些生氣,這能補償麼?我差點命都丟了,而我要過補償嗎?我要的是他對兩個死去的女人的補償。

“小李,我想你明白一件事情,對於子蘭,我非常內疚,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自殺,就像剛才所說的,我只以為會把她逼向你,然後你們離開公司,遠走高飛,你們一定會意外得到一筆補償,我甚至支票都開好了,是五十萬。”

“那麼,張郎的死呢?”

“張郎對你也有撒謊,你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但我很有興趣想知道。

“其實將子蘭的錄像公佈到BBS,是張郎幫我做的,我早就留意到你對子蘭很感興趣,經常跟蹤她回家,”韋勇說得我有點不好意思,“張郎偶然發現了子蘭的存在,她逼我離開子蘭,那時候子蘭已經懷孕了,我也不捨得離開她,但我要她去流產,她不肯,我告訴她孩子是不可以生下來的,我不可能離婚,你知道,我大舅子是副書記,得罪不起,可是她很倔強,我問她,願意先找個人假結婚再生孩子麼?她無奈就答應了,於是我想到了你,我觀察過你,覺得你會同意的,事實上我也想過了,如果你們結婚,我便徹底離開子蘭,並且隱藏孩子的秘密,有機會再暗中幫助他。”

“後來我無意中發現了你一直在偷窺我們,而子蘭也在這時候反悔,跟我說不想拿婚姻兒戲,寧願做單親媽媽也不能連累到你,偏偏這個時候,張郎逼得我也緊,我無意中與張郎講起你偷窺的事情,她馬上給我出主意,讓我去偷到你留下的視頻文件公佈出來,子蘭一定會羞憤離開公司,我神差鬼使覺得是個好主意,就與她配合,我和子蘭幽會的時候,她闖入公司系統,錄製了一段錄像。”

我打斷他,“就算張郎做了這些事情,也直接導致子蘭自殺,就算你也因為子蘭的死遷怒張郎吧,可也不至於要殺死張郎啊?”

“你不知道,”韋勇臉上極度痛苦而顯得變形,“張郎的野心太大,子蘭的死並沒有收斂,反而讓她看到了獨佔的希望,她竟然將視頻拷碟寄了一張給我老婆,那一天我老婆剛剛好送女兒上大學離開兩天,被我收到了光碟。我那時候就感到了害怕和恐懼,如果老婆真鬧起來,她娘家人一根指頭就能把我的公司和人生毀得乾乾淨淨。”

“那時候你就起了殺心?”

韋勇搖頭,“還沒有,我只想息事寧人,再找個機會打發她,我甚至串通一個舞女陳美麗,假裝與我約會,我知道張郎會跟蹤我,並且你說得對,我也想過重施故伎,讓張郎也有性愛光碟流出來,只要她被動了,我就主動了。”

“後來為什麼想要殺她呢?”

“因為我發現她意識到我老婆並沒有看到那張光碟,而我又暗中刪掉了電腦上的資料,她開始接近你,想從你那裡重新得到光碟,我的推算無非兩個可能,一是直接向我敲詐,二是繼續促使老婆與我離婚,我相信她第二次再找我老婆的話,一定不會失手了。”

我頻頻點頭,憐憫地看著垂頭喪氣的韋勇,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威風,臉上寫著了無奈,挫折,自卑,彷彿一條疲憊不堪的老狼,孤獨綣縮在秋風岩石群中。

2

離開韋勇家之前,我建議他明天將一百萬現金帶到某賓館某個我已經訂好的房間,他非常爽快答應了,臨走的時候,我沒有忘記取回那張油污的報紙,我不想把它留在韋勇家,如果經過漫長的一夜,他發現了破綻,說不定就能看出那照片只不過是電腦繪製出來,然後合成到版面上,再用新聞紙印刷出來,放置一個月,最後用它包紮過一回油條,看起來更逼真。其實,經過這一年,我想到的這個方法,也是受是韋勇錄像後面的合成照片所啟發,但這個我不能跟他講,會顯得我在炫耀自己同時嘲笑已經失敗的他。

刻薄一個失敗者甚於奪妻殺父坑俘,並不會給自己增添勝利感。

如果明天他沒有親自提著一百萬送上門來,賓館裡等待他的警察僅憑我剛才偷錄的對話,也不足夠判定他為有罪,所以我必須先敲詐他,我的敲詐是成功的,而敲詐的靈感則完全取自張郎,所以可以這麼認為,是張郎在為自己復了仇。

不可否認,我從頭至尾對於韋勇都帶著同情和憐憫的心態,但如果傷害別人可以用保護自己來作為辯護借口的話,對被傷害人是極不公平的。

對於韋勇,我覺得只要他得到的是公平的審判,便算是公道。他不惜犧牲兩條生命所不願失去的東西,最終還是徹底失去,並且貼上了小命,這又算得上是公道嗎?

3

臨刑前一周,我去探訪,兩人相對無言,我一路走過來,只想對他真誠說一聲“對不起”。但當見了面,又說不出來,並且我從他的眼睛裡,已經讀不到任何有關恨與怨的字眼了,他比我還早原諒了我。我問他,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他想了想,突然問:“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子蘭?你是真的喜歡她嗎?”

我搖搖頭,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出我對子蘭的最真實感覺:“我並不懂得愛情,我在監視器裡看到每次你和子蘭在一起,你都會粗魯大力地扯著子蘭的頭髮,弄得她表情慘痛,而子蘭的頭髮是世界上最柔順美麗的,每次看著你對她的頭髮施暴時,我就會在心裡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豪情,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欣賞她的頭髮,她需要一個真正的男人來呵護她,愛惜她的頭髮,而這個男人一定是我。”

他聽完想了很久,最後說:“我不懂。”

“你當然不懂,”我幾乎是嚷嚷:“趕路的人永遠感受不到鞋的負重,扯頭髮的人也永遠不會瞭解頭髮的痛楚。”

《民間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