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手札之攝魂相機

1、我的一個朋友

王堯是我的同事,他是那種性格大大咧咧,跟誰都自來熟的人,也正是因為他這種性格,像我這樣和同事關係疏離的人,居然也成了他口中的“朋友”。

王堯會和我成為朋友其實也是個偶然,有次我們編輯部組織春遊,去仙靈島看桃花。老大嚴厲警告所有人必須到場,否則後果自負,所以我只好跟著去湊了個熱鬧。春遊對於女孩子來說就是個爭奇鬥艷的好機會,我們部的女人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桃花開得艷,她們比桃花更艷。

一到了萬花叢中,這群小姑娘就纏著我們這些大老爺們給她們拍照,我也被纏得沒辦法,拿著王堯的相機給她們照了幾張。王堯愛攝影在部裡是出了名的,他的單反也是一頂一的好。我們經常開他玩笑說今後他就娶相機為妻好了。

回程的路上,王堯坐在車上翻照片,我歪在座椅上打盹,忽然,王堯拍拍我,一臉興奮地指著相機裡的照片:“尹商,這是你拍的嗎?”

我迷迷糊糊地看看照片:“啊,好像吧,怎麼了?”其實我也不太記得那照片是不是我拍的了,不過王堯很寶貝他的相機,一般人都不敢動,怕用不好挨罵,所以部裡除了我應該沒有人再用這個相機拍過照了。

王堯用力地給了我肩膀一巴掌:“看不出來,你是真人不露相啊!這光線,這佈局,你學過攝影吧!”

我連忙擺手:“沒沒,我就瞎照的,單反窮三代,我玩不起這玩意。”

王堯卻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樣,也不管我說了什麼,拉著我就開始看起了照片:“你看你這張,拍的角度就特別好,光線調的也不錯,這張就差點,要是讓小劉往右邊站點效果會好許多……”

我聽得昏昏欲睡,強打著精神跟著他看:“嗯嗯,你說得對……”

王堯說著說著,忽然做了決定:“這樣吧,這週末你跟我去攝影俱樂部吧,多跟大家學學就能長進不少!”

我昏昏噩噩地應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不對:“嗯?什麼俱樂部?”

王堯卻把一切都定好了:“就這麼說定了,週日早上八點,我們單位門前見!”

我就這麼被王堯生拉硬拽地扯進了攝影圈子。

王堯所在的那個攝影愛好者協會叫“瞬間”,取得就是“保留最美好的瞬間”的意思。“瞬間”應該算是本市最大的攝影協會了,王堯加入其中已經五年了,也算是在會裡說得上話的老資格,大家對他的攝影水平評價都很高,照了滿意的照片都會讓他看看做做指導。這次帶我過去,眾人看到是王堯帶來的人,對我也都挺熱情。但是真正聊起來,我就傻眼了,人家說的光圈焦距型號光線角度取景等等我全都聽不懂,於是只能呵呵傻笑,縮在一旁聽個熱鬧,等到人家展示照片的時候跟著湊過去誇兩句。

結果半天下來,王堯居然以為我很感興趣,還拉著我下周接著來!我真是欲哭無淚。

不過兩三次下來,我漸漸地也能插上幾句話了,雖然沒有多喜歡,但是週末有個打發時間的事情總歸不錯,一個人,有時候的確是太寂寞了。

去了有一個多月,我和“瞬間”的人也算是混得熟了,但是仍舊算個半吊子的編外人員,只不過大家有時候一起去外拍取景也會叫上我,圖個熱鬧。

待得時間再久些,我就發現了些微妙的事情。比如王堯總會對一個叫安晴的女孩獻慇勤,出外景的時候對人家噓寒問暖,什麼安晴你渴不渴我這裡有水啦,你餓不餓我帶了三明治我記得你喜歡吃三文魚的啦,安晴走慢點前面路陡啦,太陽太曬了我給你打傘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小子絕對對這個叫安晴的姑娘圖謀不軌。

安晴對他倒沒什麼明確的回應,對他的態度和對協會裡的其他人差不多,不冷不熱的樣子,不過也說不定這是人家姑娘的手段,就用這樣的態度吊著這個傻小子。

本來事情也就是這樣,無論是王堯和安晴的關係還是王堯的攝影事業,雖然不敢說有多麼令人滿意,但還是差強人意,並且前途光明。

直到孫振的加入。

2、對手、情敵

孫振是在今年夏天加入“瞬間”的,他幾乎是帶著一身光芒進來的——全國攝影愛好者比賽金獎、國際大賽銅獎、省級的獎項更是不計其數,外加小伙長的也是一表人才,他一來就吸引了會裡眾多女孩的目光。

安晴對他倒是沒什麼表示,只是對他的攝影技術很欣賞。

可能也正是因為安晴的態度很平和,王堯對於孫振的加入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他這個人本身就很好客,性格也開朗,一般不會那麼小肚雞腸,更不會因為孫振的才華而排擠他,所以大家也算是相安無事。而王堯和孫振在攝影協會裡也算是一時瑜亮。

但這是最初,慢慢地,眾人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

起因自然是因為安晴。

要不怎麼說是紅顏禍水呢,王堯還是數年如一日地朝著安晴獻慇勤,在他發現鮮花項鏈巧克力這些糊弄小蘿莉的東西都不好使了之後,王堯決定還是從最基本的東西上下手,用攝影技術贏得佳人心。

於是他幾乎每週都去採景,一有了自己滿意的作品就找來安晴欣賞,要麼就是在協會活動的時候拿給安晴看:“你覺得這幅怎麼樣,小安?”

之前且不論安晴到底對王堯有沒有意思,至少對他的攝影技術,安晴是百分百肯定的。每次王堯展示作品的時候,安晴總會誇獎一番,美得王堯鼻涕泡都快出來了。

可現在有了孫振。

安晴現在每次看到王堯的照片,都會忍不住和孫振的做個比較。其實老實說,兩人的照片各有千秋,像我這樣的外行,一般比不出孰高孰低來。但是安晴卻分析得頭頭是道:“王堯你的照片景色類的還好,但一涉及人物,就總是很呆板,拍不出靈氣。”

她說著拿過一張王堯拍攝的人物照和孫振的作比較:“你看這兩張,同樣都是我們上個月去瑤族村時拍攝的,你拍的瑤族姑娘漂亮是漂亮,光線也恰到好處,可是卻總覺得很僵硬,像是找來一個模特硬擺出造型讓人拍照。你再看孫振找的婆婆,那種慈愛又淳樸的表情渾然天成毫不做作。可能他的構圖佈局都不如你,但是勝在真實。”她說著又看了看一邊笑得眼睛都彎了的孫振,“我覺得,攝影的最終目的是記錄生活,記錄生活中的美,一旦少了屬於平凡世界的真實,再美的照片都將失去價值。”

孫振連忙點頭表示同意:“我們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人物照最重要的就是要照出人物的靈魂來。”

安晴於是轉過頭去和他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說到這個,你究竟是怎麼捕捉那些瞬間的呢?我看過你的全部作品,很多細節都捕捉得非常完美。”

孫振貌似無意地攬過了安晴的肩膀:“這個,我覺得主要還是要用心體會你的攝影對像……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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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堯從那天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甚至破天荒地沒去攝影協會的週末例會。週一,我趁著午休的時候捅捅他:“喂,你不是真的被打擊到了吧?別自暴自棄啊,你這樣不是拱手把安晴讓給孫振了嘛。”

王堯白了我一眼:“我哪有那麼脆弱,不過我覺得安晴說得不是沒道理,孫振那小子的人物照的確拍的比我出色,我最近正在悶頭苦學,想著怎麼才能超過他,在安晴面前露露臉!”

我看他還挺有幹勁的,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那你接著加油。”

結果王堯奮戰了兩周的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安晴的評價和之前差不多:“呆板,沒生機。”孫振還總是不知死活地加一句:“缺乏人物靈魂的捕捉。”

王堯看上去更加失落了,坐在角落裡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我生怕他想不開著了魔:“喂,看寬點吧,條條大路通羅馬嘛,大不了咱們從景色照上打敗他。”

王堯卻搖搖頭:“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什麼叫‘沒靈魂’?我非要拍出幾張‘有靈魂’的照片來給他們看看!”

他說著又開始研究自己失敗的原因:“可能是相機的問題……我的相機有點老了,光圈也不太好,前幾個月我就覺得了……”

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3、網上的相機

王堯自從把責任歸結到相機身上之後,整個人就又恢復了精神,意志倒是不再消沉,只是上班老是開小差——上網查相機的信息。

我看著那一台台可以稱作天價的相機隱隱為他的荷包擔憂:“你真的要這麼大出血啊?”

王堯頭也不回:“我先看看嘛,這價錢我也覺得有點貴,不過品質真的不錯,尤其這個……”

我趁他開始說我聽不懂的術語之前偷偷溜走了。

過了大概有一周,王堯果然捧著個新相機來上班了。

我是真的很佩服他的行動力:“你動作夠迅速的啊!”

王堯“嘿嘿”一笑,開始擦拭他的心肝寶貝。我看著他的動作,忽然發現相機上居然有些細小的擦痕,這可不尋常,王堯把相機看得比眼睛還重要,不可能會粗暴地劃傷機身的。

我提出了疑問,王堯倒顯得不那麼在意:“哦,二手的嘛,有點損傷也難免,我回頭再好好保養就是了。”

我著實吃了一驚:“二手?!你居然會買二手的相機?!”王堯曾經開玩笑地說過,相機就像是他的女人,他是絕對不會“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的。

王堯聳聳肩:“沒辦法嘛,這個是孤品,性能什麼的又好得出奇,價錢也合適。我第一眼就看上了,思來想去還是下決心買了。”

我不明白了:“它到底好在哪兒了讓你這麼執著?”

王堯忽然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很是神秘地對我說:“據賣家說,這是個能拍攝出人的靈魂的相機!”

我“噗”地笑了出來:“這種鬼話你也信!”

王堯卻一臉認真的表情:“賣家在購買地址下面附了相機拍出來的作品,那個效果……嘿,絕了!絕對秒殺孫振那小子!”

我在心裡默默吐槽說那是人家技術好,但表面上還是應和著他的話:“這麼神?地址在哪兒?給我看看照片唄?”

王堯熟練地打開一個購物網站,在搜索欄輸入了“靈魂相機”幾個關鍵字,一番檢索之後點開了一個網址,出現的卻是“該商品已下架”的提示,王堯朝我攤攤手:“賣家把信息撤了。”

這也正常,東西賣出去了嘛,我做了個遺憾的表情。

王堯安慰我:“沒關係,這週末我們就去拍照,看看這相機是不是有說的那麼神!”

我答應了:“行啊!”

週末我們又去了那個瑤族村,我發現王堯這人也是有點軸,他真的很在意安晴的每一句評價,安晴說他在瑤族村拍的照片不如孫振,他就一定要在瑤族村扳回來。

我勸他:“你幹嗎非要坐三個多小時的車跑到這麼偏遠的瑤族村來啊,真想看人物照的效果用我拍不就得了?”

王堯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我在哪兒摔倒的就要在哪兒爬起來!”

王堯這次找的對象還是個年輕的小妹妹,看來也就17、8,穿著瑤族少女的服飾,笑起來還有些羞澀。

王堯囑咐小妹妹:“你就看著鏡頭笑就行了,對,什麼都不用做……”

我心裡有些無力。其實在技術層面上我也是支持孫振的說法的,人物照的話,就是要在生活中捕捉人物最美的瞬間,這樣看著鏡頭傻笑能照出什麼好作品來。可這些話我又礙著面子不好意思說,於是只好讓殘酷的現實來打擊王堯了。

王堯給小妹妹拍了四、五張之後又在瑤族村裡四下拍了些景物,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我們踏上了回程。

在車上,王堯迫不及待地拿出相機觀看成果,我有些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樣子,於是轉過頭去裝作看風景,沒想到王堯卻湊過來:“快來,看看這張怎麼樣?”

我只好接過來相機,不經意地瞟了一眼,結果目光卻被牢牢吸引。

相機裡的女孩子,素顏無妝,臉上甚至有兩片淡淡的高原紅,完全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可是那雙眼睛,清澈如水,帶著一點羞澀和怯懦,還有滿滿的天真和純潔,讓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目光。

這還僅僅是在相機上看,如果把照片洗出來,我可以想像該是多麼美。

王堯的確做到了,他照出了這個淳樸的瑤族少女最澄澈的靈魂!

王堯滿意地看著我的反應,之後呵呵一笑:“這個相機真的很好用啊!”

我奇怪地看著他,這明明是他的技術好,幹什麼總要強調相機?

到了週末,王堯果然迫不及待地拿著洗好的照片去了攝影協會,這張照片的確驚艷了全場,所有人都被照片中的姑娘吸引了,透過這幅照片,眾人彷彿能觸碰到姑娘如水的靈魂。

王堯也足足實實地在安晴面前露了個臉,出了近兩個月來憋著的一口惡氣。

安晴捧著照片,簡直愛不釋手:“哎呀……真棒!這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物照了!”

孫振也湊過來:“真的很棒!王堯你的進步真迅速。”

王堯大概沒想到孫振會誇獎他,倒是一愣,隨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哪裡哪裡。”

正逢當下有個人物攝影作品展,大家都紛紛建議王堯拿著這張照片去參賽,王堯於是給照片起了個名字叫做“少女的微笑”拿去參加省裡的比賽了。

王堯人物攝影的技術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間突飛猛進。

原本,我心裡還有些陰暗地猜測“少女的微笑”只是王堯運氣好,撞上了那個瑤族姑娘最好的狀態才會效果驚人,沒想到事實證明是我小人之心了。

王堯之後的人物攝影作品幾乎件件都是精品,無論是忙碌的人群中的某個神情憂鬱的婦女,還是街邊拾荒者木然中帶著一絲憂傷的臉,亦或是幼兒園放學的孩子奔向媽媽懷抱時露出的開心笑容……

觀看者透過每張作品,都能體會到照片中人物的感情,捕捉到他們的靈魂,我想,出色的作品不過如此。

但奇怪的是,王堯幾乎只拍陌生人,我們這些他身邊的熟人有時也會半開玩笑地請他用那個寶貝相機幫忙拍照,但王堯每次都會找借口搪塞過去。

而王堯的人物攝影作品本身也是少之又少,他的重點還是放在景色上,人物攝影似乎只是為了當初賭的那一口氣。

大概又過了一個月,省攝影協會傳來了喜訊,王堯的“少女的微笑”不僅得了省級的金獎,還被推薦去參加全國的比賽,一時間,王堯的人物攝影作品更成了眾人奔走相求的對象。

我憑著和王堯的關係,半開玩笑地跟他說:“王大師,求一張作品傳世唄?”

王堯虛虛地捶了我胸口一拳:“你這不寒磣我呢嘛!”然後塞給我一個U盤,“我的人物照都在這裡了,喜歡哪張自己拷!”

我把U盤插入電腦中瀏覽,看著一幅幅作品,就好像在和一位位素不相識的人聊天,他們的過往、經歷、性格居然能從照片中窺得三分,我不禁感歎王堯真是個天才。

我最喜歡的還是一張母親懷抱著孩子的照片,那樣溫柔而慈祥的神態,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是永遠也學不來的。我看著這張照片,心裡忽然間覺得一陣溫暖,於是想也不想便拷到了自己的電腦桌面上。

正逢辦公室的彩噴就在手邊,我就又假公濟私地打印出了一張實體的,準備回家放在書櫃裡。畢竟,一個人的生活中,總需要一點點溫暖的調劑。

4、照片中的靈魂

怪事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發生的。

我把照片擺在了家中的書櫃裡,書櫃門是透明的玻璃,隔著玻璃,正好能看到母親慈愛的微笑。

我左右端詳了一番,覺得很滿意,看看時間不早了,便簡單洗漱了一下準備休息。上床後,我按照慣例倚著床頭看了半個多小時的書,看看表,差不多11點半了,就隨手擰了床頭燈,合眼準備入睡。

大概過了十分鐘,我昏昏沉沉地快要入夢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玻璃的響動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塊玻璃卡在不太嚴的槽裡,隨著外力的作用而擺動發出的聲音。

我快要睡著了,也就懶得睜眼,迷迷糊糊地想著可能是風刮進來吹到了書櫃的門上,書櫃用得時間太久了,推拉式櫃門上面的玻璃已經有些鬆了。

於是我沒怎麼在意。玻璃響了不到半個小時便沒了動靜。

第二天臨睡前,我特地檢查了下屋裡的窗戶,全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沒什麼能進風的地方了,於是我放心地睡下。

結果半夜,書櫃的門又響了。

這次我幾乎是“激靈”一下坐了起來。

因為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櫃門響動的了。

這些年我見過不少奇怪的事情,所以,當遇到常理解決不了的問題時,我會下意識地往非常理的角度想。

比如現在。

我雖然坐了起來,卻並沒有忙著去開燈,而是在黑暗中靜靜地聽著櫃門發出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總覺得,那聲音……很像是一個人想要打開書櫃而用力拉門的聲音。

於是,我打開了燈。

屋裡什麼都沒有。

我定定地看著除了我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的房間,然後把目光鎖定在了書櫃上。

書櫃的門後還擺著那張照片,照片裡的媽媽笑得很慈祥。

我卻莫名地打了個冷戰。

我看看表,現在大概11點鐘,因為這陣響動,我是徹底沒有睡意了,好在明天是週六,倒也不怕起不來床。

我想了想,決定打開電腦。開了筆記本,我迫不及待地點開了被我隨手放在桌面上的那張照片。

一切正常,看不出什麼詭異的地方。

我傻愣愣地盯著照片看了三分鐘,忽然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於是連忙跑去廁所。折騰了有十分鐘,當我一身輕鬆地出來重新在電腦前坐下後,我發現電腦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電腦屏幕上的鼠標自己動了起來。

於是我那稍稍鬆懈下來的神經一下子又繃緊了。

我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光標漫無目的地一頓亂晃,還在想著是不是電腦中了病毒。可馬上,我發現光標似乎不是亂晃的,它似乎,在畫著什麼圖案。

我考慮了一下,決定用手輕輕地動一下鼠標,我的手剛一觸動鼠標,屏幕上的光標立刻不亂晃了,我有些失望,而後腦子裡忽然出現了一個主意。

我打開了電腦的畫圖軟件,新建了一張空白的畫布,這樣,如果光標真的想要畫出些什麼,我便可以一目瞭然了。

而當我準備好一切後,鼠標卻不動了。

我只好守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幸好我的時間夠多,耐心也算是充足。

挨到半夜,當我已經快被困意侵擾得睜不開眼睛的時候,光標終於又動了一下。

我瞬間恢復清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光標的移動。

我想出的辦法果然有效,這次,光標的移動留下了痕跡,我隨著痕跡,慢慢地觀看光標所畫下的圖案。

不,不是圖案,而是兩個字。

“救、我。”

我的後背一下子挺直了。

“救我”?

什麼意思?這是誰?誰會通過電腦發來這麼詭異的信號?他在哪裡?被困在電腦裡嗎?

等等,困在電腦裡?

我又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陣推玻璃的聲音,如果……如果寫字的人真的被困在了某個地方的話……如果玻璃的聲響和電腦裡的字真的有關係的話……那麼……

我的目光轉向了書櫃,玻璃門後面的那個媽媽。

是她嗎?

我感覺腦子裡斷斷續續地有了些想法,卻又不怎麼明確。

如果這些事情真的和那個媽媽有關的話,那麼她現在在哪裡?又為什麼會被困住?

這個時候,畫布上又出現了新的字。

“照片”。

我悚然一驚。

然後,腦子裡的種種想法,似乎串聯到了一起。

我想起了王堯一臉興奮地說起他的寶貝相機,“這個相機能夠拍攝下人的靈魂呢!”

我想起那些真實得讓人能捕捉到拍攝對像靈魂的照片。

我想了王堯一夜崛起的攝影技術。

我想起王堯從不用那個相機給身邊的人拍照。

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果這個相機真的能夠拍攝下人的靈魂,從而將攝影對像囚禁在照片中的話……

那麼,就太可怕了。

我好想對著電腦喊,問電腦裡那個被囚禁的媽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我沒法辦和她交流。

我試著也在電腦上寫字,可是,一旦我動了鼠標,電腦那頭就恢復了一片死寂。

我煩躁地起身,在房裡踱來踱去。忽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也是被王堯的攝魂相機拍過照的人。

那是一次公益活動,我和王堯負責去採訪一個孤兒院裡的志願者,結果我們去晚了,志願者已經走了,我和王堯又趕著交差,無奈之餘,我只能厚顏無恥地冒充志願者,笑得一臉傻相地和孤兒院的一個孩子合了張影,交了照片了事。

當時王堯用的,的確是那個攝魂相機啊。

不過,我記得王堯照完照片後低呼了一聲“糟了”,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忘換相機了(部裡給王堯配了工作用的相機),我還笑他說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滿腦子的漿糊,難道不是相機的問題?

我的語氣更加嚴肅了:“王堯,別裝了,那個相機,有古怪吧?那真的是個攝魂相機是不是?只要拍攝對像盯著鏡頭,相機就會將他的靈魂攝入,然後囚禁在拍好的照片中。所以,你的照片會顯得那麼靈氣十足,而你輕易不肯給身邊的人拍照,因為如果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失蹤的話,無論是誰都會懷疑到你的頭上吧。安晴也是這樣失蹤的對不對?你終於還是用這種方法把她留在了身邊!”

王堯慌亂地搖著頭:“不、不!你別亂說!你沒有證據!”

我平靜地開口:“和我一起拍照的那個孤兒失蹤了,我想,如果我去查證的話,那位瑤族少女應該也已經失蹤了吧,還有許多許多人,如果我有心,證據應該並不難找。可我不想為難你,真的,我沒有把你逼上絕路的意思,王堯,只要你告訴我,到底該怎麼才能釋放這些靈魂,救回這些無辜者,這件事情,我們就讓他悄悄結束吧。”

王堯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本來在網上看到介紹時,我也是半信半疑的,第一次嘗試時我也就是抱著玩玩的態度,沒想到效果這麼好!我開始也沒覺得事情有多嚴重,可是之後我忐忑地去打探那個瑤族女孩的消息,發現她真的失蹤了,我才意識到問題不那麼簡單!

“我害怕了,也想過停手,可是在榮譽讚許,安晴的關注和孫振的挑戰面前我猶豫了!我不想放棄這麼容易的出名方法!我、我特意找些素不相識的人來拍照,把自己的嫌疑降到最低……我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地想要得到安晴的心,可還是失敗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留住她!即便留不住她的心,我也要留住她的人,讓她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看著狀似瘋狂的王堯,忽然覺得一陣心寒。

我一時居然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這些話,拿去給警察聽,警察只會當我們兩個都是瘋子,可是,難道就這樣放過他?那些無辜的犧牲者又該如何?

我這頭還在猶豫,王堯那邊卻已經有了行動,只見他飛快地從櫃子裡取出了相機,把鏡頭對準了我:“你知道的已經太多了,原諒我,尹商,我只能這麼做!”

我大驚,連忙避開,慌亂中,我也摸到了相機,我幾乎是本能地將相機翻轉過來,鏡頭對準了王堯,而這時,王堯恰好按下了快門。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王堯和我都愣住了,隨後,還是王堯先反應過來,他似哭似笑:“哈哈哈……報應啊……報應……”

他疲憊地朝我揮揮手:“你走吧,尹商,我大概會到明天早上才消失,這段時間,讓我一個人和安晴相處吧。”

我腳步僵硬地離開了辦公室。

背後,是王堯癡迷的聲音:“晴晴,這下,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尾聲

第二天,王堯果然不見了。地上只有那架相機,我拾起相機,將王堯最後的那張照片拷貝出來。

照片裡的王堯臉上滿是恐懼驚訝和愧疚,我和他的靈魂對視,心中五味陳雜。

我又想起了王堯曾提過的U盤,果然,在他的桌子上我發現了那個裝滿了受害人照片的U盤,我把那個小小的U盤拿在手裡,覺得異常沉重。

《民間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