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齋誌異之鬼聖托夢

編者按:《聊齋誌異》是蒲松齡從20歲始至40歲基本成書,後又繼續創作至暮年,歷時40年完成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說集。反映現實生活,寄托了作者的理想。作者的這篇文章抓住了聊齋的基本特點。描述詳細。推薦共賞!

湘妃城中,有一異人,姓曾名衍東,居城裡十有餘年,守著個小攤度日。曾生無心致力於生意的發展,一有空閒,兀自沉溺於故事、小說之類的創作。其妻怨聲不絕,卻又無可奈和,唯後悔嫁此不家男人。曾生忍辱負重,將稿件一一投向各報刊雜誌社,冀其發表,得些稿費,脫此窘境。然其性情蠢直,文鋒犀利,好針砭社會弊端,各刊皆為求財而生,不願惹事生非,竟不敢用。曾生因此仍默處一隅,不為外界知也。

某日夜間,曾生伏案讀書,不覺睏倦,恍然一個青帽布鞋,長衿飄拂的老者悄然而至,手拈長鬚,面含微笑道:“夜己深了,還看書麼?”曾生驚覺,抬頭望著老者:“先生何許人也,從何處來?”老者笑道:“我乃大清國時書生蒲松林是也,見你讀書勤奮,甚合吾意,特來相敘。”

曾生大驚,倒地便拜:“原來是大師,恕晚生無禮。”老者揚手止之曰:“曾生不必行此大禮,你我朋友之交。”曾生道:“雖是朋友,也是師生有別。想先生著一本《聊齋誌異》,紅了三百多年,至今還有人記得。不似現在一些作家,大紅大紫不過兩三年。”蒲松林笑道:“聽你頌我之言,也是這般耿直,知你是個不善阿諛之人。你的作品不易發表也就不足為怪也。現在商品社會,你這種人注定要過苦日子的.”曾生道:“苦日子過慣了,倒是不怕,就是要掙錢養家餬口,少有時間讀書寫作,甚為不便.況且不知時人新的口味,不知怎麼個寫法才好呢.”蒲松林正色道:“你也要趕時髦麼?那樣萬萬不可的。如果寫法不合你的性格,決然寫不出好的東西。眼下人人削尖了腦袋鑽錢,世間有許多稀奇古怪、有趣味的事兒白白流失,沒人記載,甚為可惜。你能代我搜集整理,昭然於世的話,定然有你的好處的。”曾生道:“您是讓我學您寫《聊齋誌異》麼?”蒲松林道:“正是如此,題目都為你想好了,就叫《新聊齋誌異》吧。今人忙於掙錢,閒暇之時又要出門瀟灑、享受,沒工夫咬文嚼字,因此你寫的時候不能過於‘之乎者也’,要通俗一些;但又要適當保持一些文言,以便迎合《聊齋》的風格。”曾生道:“大師要求甚高,晚生文筆淺陋,恐不能勝,還請另覓高人.” 鬼故事大全

蒲松林道:“按說天下高人不少。但教授除了授課,都忙著辦講習班、編時髦書賺大錢。我找了好多位,竟無一個肯接我這落寞的活計。我轉而退求其次,找中學語文老師。以前也有那麼幾位潛心攻讀,發奮寫作成為名作家的。如今世事迥異,課餘時間、雙休日、節假日,那些老師們都忙著為學生辦補習班,開小灶撈外款去了,競也不識抬舉,沒興趣接我的活計。”

曾生道:“也不全怪他們,商品社會嘛!本來也是,您那《聊齋》雖好,現在看的人也不多了。新的《聊齋》又會有幾個人看呢?”

蒲松林喟然道:“是啊,大清國時,天下閑靜,愛我閒文之人多如蚍蜉,其癡迷不亞於今人之愛歌星和球賽;倣傚《聊齋》作文者更是不計其數。豈若今日這般寂寞冷落哉?不過那也沒關係。作生意沒有完全可以照搬的模式;我那《聊齋》也是前無古人的。今人作文,為引眼球,多作風花雪月,男女裸戲,不願耗時傷慮,深究情理,讀來終覺淺薄——凡事有所創新才有深意。或者下一個文曲星應在你的頭上呢?”

曾生道:“文曲星不敢當。不過說到文曲星,我倒想起來了,您何不去找那些現成的大作家呢?”蒲松林道:“文豪大家,辭工句麗,章法有度,然腹中塊壘盡失,江朗才盡,再難寫出有趣的東西;倒是爾輩無名寫手,飽含一腔生命激情,如岩漿湧地,蓄勢待發,方可揮灑千里,了我心願也。”

曾生道:“先生之言,倍增晚生自信。果如先生要求之法,文白夾雜,不倫不類,豈不成了狗屁文章,何來新意?”

蒲松林略顯慍色曰:“話豈能如此說?你有所不知,凡世間時髦之物,多是不倫不類的。你看那房地產開發商、風景名勝開發商策劃的廣告,以及一些吃的用的東西推出的品牌,都一個勁地往歷史文化上靠,要盡可能沾染些古氣。似乎只要和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扯上了邊,就有了深度,有了神韻;然其表面都是一些花狸狐騷的東西。就這樣古今結合、土洋結合,既有裡子,又有面子,中看中賣;今人固不信鬼,但新奇怪異之事,還是大有人看的。只要把握得好,狗屁之中也能覓出好文章呢!”

曾生道:“大師看得透切,說得深刻。只是晚生經驗不足,難以把握尺寸,恐怕有負厚望。先生何不親自出山,再續《聊齋》,重振大名呢?”

蒲松林歎道:“唉,老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自我名噪身後,陰曹府台大人三顧茅廬,請我去當幕僚總管,就是相當於你們陽間的市委秘書長,我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啊。除了每日幫府台大人起草開會照著念的文稿外,還要負責府中一大群眷屬差役們吃喝拉撒的事兒,實在抽不出時間。”

曾生道:“一代宗師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瑣碎無聊的事兒上,豈不糟蹋了麼?”

蒲松林道:“我有時也為自己惋惜,心裡著急。但我現在好日子過慣了,這把老骨頭在溫柔富貴鄉里泡得太久,己然酥脆,沒有勇氣重溫茅舍黍粟的日子。”

曾生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大師寫《聊齋》,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寂寞,現在享受一下,也不為過。您既然看得起我,要提摯了我,我一定盡力而為。只是出版商和編輯那裡,您關係廣,人緣足,多多通融通融,狗屁文章才有可能見著天日,與讀者諸君照面呢。” 鬼故事

蒲松林曰:“那是一定的。待你稿成之時,我撥一個陰陽越界的電話和那些出版商與編輯們打個交呼就成。想我三百年的名氣,這點面子還是給的.好了,你就寫吧,我不打擾你了.我得早點兒回去,否則我那黃臉老婆,還有兩個小秘書又要扯我的耳朵,盤問我到哪兒風流去了——唉,女人多了雖好,也有麻煩的時候。”

大師說完,倏忽不見。曾生隱隱覺兩臂發麻,抬起頭來,孤燈只影而己。原來是白日過於勞累,伏在書桌上睡著了。剛才一番景象,雖歷歷在目,清晰如畫,竟是南柯一夢。曾生正驚疑莫辨,忽床頭糟糠之妻夢囈曰:“明日須要早起,還不快睡;和鬼講話,有好處麼?”

曾生悚然,環顧陋室空寂,並無異物。近床細看,妻胸脯起伏,鼾聲均細,怎會說出那番話來?世間無鬼,自不待言,但鬼聖托夢,決非絕對虛幻之事,其間定有某種靈性相通矣。自此,曾尊蒲氏所托,改弦易轍,羅列四十年耳聞目睹之異事,續編《新聊齋誌異》,供諸君奔忙之後,快活之時,聊作一閒話資,博“嘶啦”一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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