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死他的那一刻
我才知道
他為什麼愛我
如果時間
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
我想
我不會殺死他
即便我恨他入骨
我也絕對不想看見
我最愛的人
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
1 虛擬解剖技術
“怎麼你也有興致看三維立體畫了?”梓茄拿著伯爵紅茶,坐在我對面審視地微笑著。
“這不是普通的三維立體畫,畫上面都是人的骨骼和器官。”我喝完杯中的拿鐵,準備回法醫館工作。
秋天的早晨空氣清新,我走出戈多咖啡館,站在路邊,看到疾馳而過的車輛,突然想起康妮日記裡的那段話:“如果沒有勇氣面對我的感情,不如就讓它徹底毀滅吧,這樣,一切的痛苦都可以解脫。”兩年多以前,我僥倖沒有被她開車撞死,卻留下一看到疾馳而過的車輛就心有恐懼的後遺症。看到那麼多屍體都不眨一下眼睛的我,最害怕單獨過馬路。
崔志赫正在多媒體室等我。這個來自韓國的年輕法醫,是個對虛擬解剖技術研究了5年的專家。父親蒙棕邀請他來法醫館進行這項技術的交流,也是因為志赫的導師和父親是好朋友的緣故。當年瑞士的Dirnhofer教授創立研究小組的時候,他也許想不到,在亞洲還有一個年輕人要把他的虛擬解剖技術發揚光大,那個人就是我,蒙藍。
“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我一直聽人說,蒙氏法醫博物館有個不到20歲的年輕法醫,學習法醫技術有10年了。我從來沒相信過,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天才。我還以為天才只有我一個呢!哈哈……”志赫爽朗的笑聲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始。
“昨天晚上法醫館又接收了一具女屍,根據土壤檢測初步判斷,她至少被埋在地下有一年的時間。奇怪的是,她的屍體竟然沒有腐爛,基本保存完好。她的頭部和面部都有明顯的傷痕,說明她在死前曾遭暴打,我推測暴打導致了她顱內出血,頭骨破裂而死。不過我還沒有解剖她的屍體,我想我們可以利用虛擬解剖的技術來判斷她真正的死亡原因。”我一邊說,一邊用幻燈片把屍體的照片放給志赫看。
“因為被埋藏得太久,雖然沒有腐爛,但是屍體的表面皮膚已經非常脆弱。如果我們用實體侵入性的解剖技術,會很容易對屍體造成破壞,再想把器官和損傷恢復原位就很困難了。所以利用虛擬解剖技術,可能是更好的選擇。”志赫說到。
“利用計算機斷層掃瞄和磁共振成像的方法,我們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屍頭部遭受損傷的三維圖像。這確實比剖開來看要方便、乾淨得多。”我說這話的時候,想起潘多多每次看到我解剖時粘滿鮮血的手就覺得噁心至極的表情,我覺得她還挺好笑的。
2 兩次遇到的女生
傍晚,我坐在戈多咖啡館,看今天和志赫研究過的女屍頭部的掃瞄圖像。我對面一男一女的對話讓我從屍體圖片裡抬起頭來,發現一個漂亮的女生正和一個英俊的男人說話。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用這麼老套的開場白來和女生搭訕?”
“是啊,很老套,可是我真的覺得,我見過你。”
“是嗎?也許,我們注定是要遇上的吧?”
是不是所有的好感都來自於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這個女生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沒想到,第二天我再次遇到了她。
曲銳聰教授是法醫館裡頂頂有名的司法精神病學專家,他研究過很多例精神病患者殺人的事件,當然,也有一些偽裝成精神錯亂又企圖逃避法律制裁的人。梓茄始終對心理學和精神病學感興趣,她經常和曲教授探討一些奇怪的話題。“人的心理和精神是有緊密關聯的,有時人的心理異常往往是精神錯亂的前兆。”曲教授給梓茄講解著。
“請問,我在哪兒可以找到曲銳聰教授?”
“小姐,對不起,您需要提前預約。”
說話的人正是昨天我在戈多咖啡館見到的那個女生,而拒絕她的人正是我的助手小果。
“你為什麼要見曲教授呢?”我承認,我很好奇她想見曲教授的真正原因。
“是心理醫師杜志明讓我來找他的。因為我的難題只有他能解答。”女生堅定的眼神讓人不想拒絕她的請求。
站在曲教授辦公室的門口,梓茄問我:“你覺不覺得,這個女生有點怪?”
“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總是可以想起康妮,那個暗戀我,最後又被人碎屍的康妮。”我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難道你還是覺得,兩年前要開車撞死你的人,就是你在隱約之間看到的康妮嗎?可是康妮明明喜歡你,卻要用那麼殘忍的方式殺死你啊!還有,康妮和這個女生有什麼關係嗎?我在和你討論這個女生啊,你怎麼一下子話題跳到康妮身上去?”梓茄疑惑地等著我的回答。
“是啊,毫無關係的兩個人。可是她……為什麼會讓我想到康妮呢?”
3 畫像上的少年
“你也喜歡看《教父》之類的小說?我以為,你只看法醫學的雜誌呢。”梓茄把書遞給我。
我翻開書,看到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個男孩子的素描。
“很清秀的男生,是不是你過去的暗戀對象啊?”我拿著畫問到。
“噢,是允諾,我表哥。那大概是8、9年前,他來我家玩,住了整整一個暑假,我當時畫了這張畫送他做紀念,可是他忘了帶走。”
“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他?”
“他和姨媽一直住在國外,這麼多年來,除了他那次住過的一個暑假之外,我就沒再見過他。我姨媽得病去世了,我們就失去了聯絡。”
這時,窗外刮起一陣風,把我輕輕拿著的允諾的畫像吹開了。我正要著忙去拾,畫像剛好迎面撲在了剛走進咖啡館的女生的臉上。
女生拿起貼在自己臉上的畫,看了看,微笑著交還給我。
“我們又見面了!我是許靈兒。你好!”女生友好地看著我。
“是啊,很巧,又見面了!我是蒙藍。”
這時,助手小果的電話打了過來。“Boss!虛擬解剖的報告已經出來了,你快回來吧。”
我馬上和剛剛知道了名字的許靈兒說了再見,朝法醫館走去。
志赫在電腦上重現了女屍頭部被損傷的過程,利用電腦的三維技術,我清晰地看到女屍頭骨破裂的過程,再根據撞擊的力度與頭骨的破裂程度之間的計算公式,完全可以再現女死者被害時的全過程。
“兇手在沒有利用任何利器的情況下,把人打成這樣,是讓人難以想像的。因為單純利用人手臂的力量,或者拳頭的力量,哪怕是用腿或者腳踩,甚至是跺,都無法達到這麼多磅的力量。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志赫雙手托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4 傾訴的惡夢
黎曉鷗,法醫館的顱像還原專家,已經把女屍的面部還原出來。我們把圖片刊登在報紙上,期待有人盡快來認屍,屍體的身份確定了,警方也可以盡快尋找到兇手。
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依然沒有人來認屍。也就在這半個月裡,梓茄和許靈兒卻成了朋友。孤獨的許靈兒原來卻是擁有日本國籍的中國少女,從小一直在日本長大的她,對中國的民族舞蹈非常熱衷,於是來中國進修傳統舞蹈。
“女屍的衣服上存留有幾根頭髮,經過DNA檢測確定,不是死者的,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如果我們可以找到頭髮的主人,就可以有所進展。怎麼這個人都死了一年多了,也沒有人來報案呢。”我在整理著無名屍的檔案。每年都有幾具無法確定身份的屍體,真不知道這些‘無名屍’們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蒙藍!”叫我的人,正是在辦公室門口等待我的許靈兒。
“又來找曲教授?你每次都神神秘秘地找他,到底有什麼事啊?”我還是好奇。
“這次是來法醫館找你的。”每次看到許靈兒,我都覺得她有點怪,梓茄說我疑神疑鬼,我不確定。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男人,他總覺得他認識我,他很奇怪,他沒有防備地和我袒露他的心情,他說他很孤獨,很辛苦。有一天,他把我帶到一個很偏僻的小別墅裡,他告訴我他一直做惡夢,在夢裡他見到一個女人,渾身是血,發出悲慘的叫聲,用無助的眼神看著他。後來,他很疲倦就睡著了,趁著他睡覺,我在小別墅四處轉,被我找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你們前些日子發現的女屍很像。我懷疑……”
“你懷疑那具女屍和那個男人有關。”
“對!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在戈多咖啡館和一個男人說話,就是他。”
“也就是說,你和他認識不長的時間,那你怎麼毫無戒心地和他去一個那麼偏僻的別墅呢?你難道不害怕嗎?”
“是啊,其實,我甚至不清楚他是做什麼的,但是他對我的信任卻消除了我對他的戒心。不過當我知道他可能和這個女死者有關的時候,我確實感覺到了恐懼。所以我來找你,希望你們可以調查。”
5 神秘的Jesse
“如果他知道你偷了別墅裡的照片,他就會懷疑你,而他真的是兇手的話,他會殺你滅口的。”我說著。
“所以,我看了之後,就把照片放回原位了,沒帶出來。”
“可如果沒有照片,我們又該如何確定照片上的女人肯定是死者呢?更何況我們用顱像還原技術還原出來的死者的樣貌也不是十分準確,所以僅憑那張圖片和你看到的照片,就完全確定是同一個人,還是沒有把握。”
“那該怎麼辦呢?”許靈兒一直盯著我看。
“這樣吧,你想辦法拿到幾根那個男人的頭髮,我就可以確定他和死者是不是有關聯了。不過你要小心。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嗎?”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遺漏了這麼重要的問題。
“他似乎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讓我叫他的英文名字:Jesse。”
到底Jesse為什麼會夢見渾身是鮮血的女人呢?那個偏僻的別墅裡又隱藏了怎樣的秘密呢?又或者,我真的應該相信許靈兒的話嗎?難道就憑她一面之辭,而去猜疑一個殘忍的殺人故事嗎?
6 靈兒的回憶
“像你這麼漂亮的女生,追求者一定很多吧?”梓茄問靈兒。
“我曾經有過一個男朋友,那是在日本讀書的時候。他很帥氣,也很溫和,是個可愛的男生。他喜歡夏天騎著單車在海灘繞來繞去,他偶爾也帶著我,在自行車的後坐位,我就開心地展開雙臂,大聲叫著。他喜歡看那些希奇古怪的小說,他看小說的時候,我就聽歌。他偶爾也陪我在舞蹈教室練習舞蹈,他總是喜歡穿一件藍色的背心……”靈兒回憶著。
“蒙藍,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梓茄看到發呆狀態的我。
“覺得有點累。崔志赫昨天才回韓國,我們合作的虛擬解剖技術項目研究也才剛剛開始,今天曲教授又找到我,說是希望發展顱腦損傷導致人格變異的研究項目。我正在發愁該怎麼尋找那麼多顱腦損傷的病人。”
“現在是Happy hour,你就放鬆一下嘛。對了,靈兒,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梓茄繼續追問著。
“我們分開了,因為他變了。他不再像過去那麼溫柔、體貼、可愛。他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我不再瞭解他,他也不再對我好,可能時間,總是會改變一個人吧。”靈兒沮喪地說到。
梓茄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到:“我還有一場Fashion show要看,我先走了,蒙藍,你陪陪靈兒。”說完,梓茄匆匆走了。
“你並不相信我說的話,對嗎?”靈兒對我說。
“怎麼突然這麼說?”我有些措手不及,因為被許靈兒看穿了想法。我確實不相信她,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我就隱約感覺到不安,她總是讓我想起康妮,但是,我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來確定自己對她的不信任。
“昨天,我見到了Jesse,按照你的說法,我拿到了幾根他的頭髮。”說著,她把收集的頭髮遞給我。
“好!我會想辦法找出到底那個Jesse和女死者是不是有關聯。靈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總是去找曲教授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難道你也對司法精神病學感興趣?還是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你對那個學科感興趣?”
“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的,不過,不是現在。”丟下這句話,靈兒就瀟灑地走開了。
我的手機響了,是小果:“Boss!又發現了屍體!”
14 繼續的愛
Jesse死了。看到Jesse的死,許靈兒一直沒有說話。她始終沉默著。
我們去了夏美的別墅,找到了一盒錄影帶。錄影帶上是允諾暴打夏美的畫面,他還要求Jesse去自首,譴責Jesse的罪惡。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允諾要把我罵走,讓我離開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Jesse一次又一次說,他覺得他認識我,他莫名地信任我。”許靈兒手裡拿著她失蹤那幾天和Jesse一起去加拿大旅行時拍的照片靜靜看著。
“夏美是Jesse培養的殺手。他始終也不能公開他和夏美的關係。但是,他是喜歡夏美的。不過,夏美後來遇到了允諾,她愛上允諾了。卻也因為這樣而毫無防備地被允諾打死。”梓茄站在門外和靈兒聊著天。
“那他是不是也把當時打傷他的人也打死了?”
“是。他瘋狂地打死他們,因為他腦子裡總是出現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恐怖畫面。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他只是覺得他自己在反抗。”
“你確定許靈兒能聽懂你說的話嗎?她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我站在門外的另一個角落,看著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對話的兩個人。
“她雖然精神異常,但是她至少還記得她愛的人。” 梓茄說。
這時,我聽見門裡又傳來了許靈兒的聲音:“在殺死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為什麼愛我。如果時間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不會殺死他,即便我恨他入骨,我也絕對不想看見我最愛的人,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
我和梓茄走出精神療養院的大門,一抬頭看到陰鬱的天空烏雲秘布。
“她瘋了,她不用承擔殺死Jesse的罪名。”我說著。
“可是允諾留下的心臟和愛情也隨之消失了。”梓茄有些感歎。
“各國專家都對心臟移植的患者做過研究,研究證明,心臟移植以後,人的性格甚至是主體人格都有可能發生很大變化,甚至變成捐給他心臟的那個人的樣子。”我說這些的時候,看到梓茄挽起了我的手。
“你這個小法醫,能不能不要那麼專業,能不能說話帶點感情呢?”
“好吧。我覺得一個愛著自己的人,卻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可能給自己帶來傷害是件很危險的事,所以允諾要靈兒離開自己,以免傷害到她。而靈兒接近Jesse的目的卻一直都是想殺死他。靈兒最後終於殺了他。”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靈兒總使我想起康妮。因為康妮最後還是要殺死我,所以她開車狠狠撞向我;就像靈兒始終要殺死Jesse,所以即使她和Jesse相處得愉快,卻還是要了他的命。
我想,帶許靈兒回到加拿大尋找少年時代美好記憶的人應該是允諾,而不是胸膛裝著他的心臟的Jesse。他們五天愉快的旅行,可能是允諾給靈兒的最後的紀念。
我牽著梓茄的手向法醫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