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故事之異食

後半夜,暑氣從地面蒸騰殆盡,空氣終於變得清涼。黃誠身上的汗水漸漸干了。從木料堆後望去,工地上的景色盡收眼底。為了讓盜賊能放心大膽地行動,工地上雪亮的燈已經關了,但夏季明亮的天光穿越黑夜投射下來,雖然沒有月光,仍舊能大致看清發生的一切。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動靜,工地上只有各種各樣的料堆靜悄悄地立著。他把裝了紅外線鏡頭的望遠鏡湊到眼睛邊掃視一番,看到兩個人影從窩棚裡走出來,站在水溝邊發出嗤嗤的水聲,之後便回去了——那是起夜的工人——除此之外便不見其他生物。

耳邊忽然聽到輕微的鼾聲,黃誠側頭一看,趙小哲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他哭笑不得,輕輕把他推醒。趙小哲從夢中一驚跳起來,驚慌地道:“來了?”

黃誠敲了他腦袋一下:“來了個頭!打起精神。”

趙小哲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望遠鏡觀察起來。

來的會是什麼人呢?有趙小哲觀察,黃誠一放鬆下來,忍不住又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接到工地項目經理劉玉明的報案電話時,他以為這不過是一件普通的盜竊案。盜竊工地材料的事情十分常見,他不禁有些怪劉玉明大驚小怪。但到了現場一看,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那“竊賊”。

劉玉明把現場完整地保留下來了,用一塊大防水布罩著。等他一到,幾個工人把防水布掀開,露出下面的鋼材堆。一段段的鋼筋整齊地碼在一起,只是邊緣處有些參差不齊。他一下子沒看出問題來,疑惑地看了劉玉明一眼。劉玉明指著地上幾段零散的鋼筋讓他看。他拿起一段鋼筋,看到鋼筋斷口處頗為奇怪,斷口很不整齊,靠近斷口的地方,留著許多深淺不一的傷痕。

“這是什麼?”他問。

劉玉明聳了聳肩膀:“不知道。我們這裡的鋼筋都是統一規格,長度一致,切割的時候也是統一切割,斷口都非常整齊,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那幾段零散的鋼筋有長有短,斷口處都像是被狗啃過一般,據劉玉明說,總共大概短少了五米左右的鋼筋,這是一個星期累計的短少量。這點很奇怪,如果說是有人偷鋼筋,偷走的目的就是倒賣或者使用,但從現場遺留的情況來看,小偷採用笨拙的切割手法,切割下來的比較長的幾段都留下了,丟失的鋼筋都是尺來長的一小段,基本都是廢料,頂多能做廢品賣。這就很不可理解了,小偷完全沒有必要進行現場切割,把好好的鋼筋變成廢料——再說,有哪種切割會不發出一點聲響呢?尤其不可思議的是,在鋼筋的斷口處,他們並沒有發現通常切割鋼筋必然會留下的氧化痕跡。

動機奇怪,手法奇怪,這案子並不大,但整體就是有一種古里古怪的感覺。就在黃誠到現場看過的當天晚上,劉玉明他們工地又有一根鋼筋被截成了幾段,其中大約一米長的部分被偷走了。

今夜,那小偷還會不會來呢?黃誠總覺得這小偷腦子有問題,盯著一個工地偷了一個多星期還不挪窩。但不管怎麼說,他的這個行動規律對黃誠他們還是很有利的。

“來了。”趙小哲興奮地說。黃誠連忙搶過望遠鏡——視線裡出現一個人影,起起伏伏地走到被盜竊過幾次的那鋼筋堆前,朝四周看了看,便一把鑽進了防水布裡。黃誠忍不住笑了:還真有笨死的賊!他朝趙小哲做了個手勢,兩人悄無聲息地靠了過去。

卡嚓卡嚓。

靠近鋼筋堆,兩人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咀嚼又脆又硬的骨頭。黃誠朝趙小哲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同時跳起來——黃誠一把掀開防水布,趙小哲猛地朝發出聲音的地方撲去。

“小心!”黃誠一把拉住他,他定睛一看,出了一身冷汗:那小偷半蹲在地上,手中握著半截鋼筋,鋼筋尖利的斷面正對著自己。剛才那一下如果撲了上去,也許自己就被鋼筋捅了個對穿。他左右搜索著想找件趁手的武器,那小偷已經跳起來想跑。黃誠站在他側面,一個掃堂腿,小偷吧唧就被絆倒了。

趙小哲這下小心而迅速地撲上去,把小偷四肢牢牢鎖住,黃誠掏出手銬,將他兩隻手反轉到背後銬在一塊。

兩人這才正面打量小偷。

小偷是個30來歲的男人,白淨面皮,相貌儒雅,衣著整潔,正憤怒地瞪著兩人,用力扭動雙臂,想掙脫手銬。黃誠看了看,沒看到切割工具,但鋼筋卻的的確確又被切斷了。

“你叫什麼名字?”黃誠問。

小偷冷笑一聲不回答。

黃誠又問了他好幾個問題,他一概不理,只是不斷冷笑。趙小哲踢了他一腳,他忽然張嘴就朝趙小哲腿上咬去,趙小哲正想順勢把他的牙齒踢下來,被黃誠拉住了。黃誠盯著這人看了一陣,越看越覺得他不像個小偷,而且還是這麼笨的小偷。

“為什麼要偷鋼筋?”他問。

小偷繼續冷笑。

黃誠看看問不出什麼,便讓趙小哲把車開來,把小偷推上車,自己也坐了上去。臨走前他跟劉玉明打了聲招呼,讓他發現切割工具馬上報告自己,劉玉明一轉身就招呼工人們滿工地搜索切割工具去了。

子彈都吃掉了

一路上,黃誠都試圖和小偷交流,但小偷始終緊閉雙唇,一聲不吭。他的嘴唇生得特別厚,看上去堅硬幹燥,這麼一緊閉,給人的感覺就是撬都撬不開。守了一夜,黃誠也累了,他把小偷一隻手銬在車座上,自己閉上眼睛養神,後來就慢慢睡著了。

車子猛然一剎,黃誠從夢中醒來,感覺一股涼風從側面吹來,轉頭一看,大吃一驚:車子緊閉的後門不知何時敞開了,車內空蕩蕩的,那小偷已經不見了。他立即從敞開的後門跳下去——什麼人也沒有,車子已經開回了派出所,趙小哲正笑容滿面地從駕駛室走下來,看到黃誠的臉色,他愣住了。

“黃所,怎麼了?”他轉到車後一看,臉色也變了,“人呢?”

“跑了!”黃誠說。

“車門呢?”趙小哲又問。

“你不會自己看?”黃誠沒好氣地說。

“我是說,車門怎麼少了一扇?”趙小哲小心翼翼地道。黃誠好像沒明白他的意思,他又問了一遍,黃誠才滿臉疑惑地把目光投向車門,這一看,又讓他吃了一驚——車門確實是少了一扇。

上車前,他親自把車門鎖好,現在,鎖的位置上被什麼東西腐蝕出一個大洞,一扇車門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巴掌大的幾塊掛在合頁上,四週一圈都是鋸齒狀的痕跡。車內留著半把手銬,斷口處也是鋸齒狀的痕跡。黃誠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記得上車前自己分明搜過那小偷的身,他全身上下都沒找到切割剛才的工具,更不用說什麼腐蝕性的液體了。

只怪自己睡得太死了!他猛地敲了一下腦袋。

人雖然跑了,但黃誠和趙小哲都見過他的臉,很快就把畫像畫了出來,在數據庫裡搜索了一陣,在本市找到幾個符合這條件的人,黃誠和趙小哲一個一個對比了一下,最後鎖定了一個名叫鐵音的男人——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和黃誠他們見到的那小偷一模一樣。

鐵音是第五建築公司的建築師,今年32歲。和他的工作單位聯繫,單位反映他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上班了,說是得了重病,他老婆來單位幫他辦了半年的病假手續。黃誠和趙小哲照著單位提供的家庭住址找上門去,按了半天門鈴沒聽到人回答,但屋裡分明傳來人輕聲走動的聲音。

“鐵音,鐵音在嗎?”趙小哲堅持不懈地按門鈴,並且高聲喊。

門內那點走動的聲音消失了,依舊無人應門。

黃誠和趙小哲在門口等著——無論如何,這家人總有出門的時候。

過了半個多小時,一個女人提著一籃子菜從樓梯上走上來,詫異地看了看黃誠他們,問:“你們找誰?”

“我們找鐵音。”黃誠說。

女人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驚慌:“找他做什麼?”

黃誠掏出證件:“警察,我們找他問點事。”

女人更加緊張了,接過證件看了看,左右打量著二人:“他是不是又幹了什麼事?”

又?黃誠和趙小哲交流了一下眼神,趙小哲說:“他偷了工地上的鋼筋。”

女人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我真是命苦,我真是命苦!”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房門,自己先進去,門敞著,也沒招呼黃誠他們往裡走,自己換上拖鞋就喊:“你又搞了什麼鬼?你發神經了吧?”一邊哭一邊往裡屋衝去。黃誠他們跟在後面,趙小哲把門關好。

裡屋的床上,一個男人蜷縮成一團,嘴裡正咀嚼著什麼,女人撲上去一把從他嘴裡抽出一件東西,往地上一砸,發出噹啷一聲脆響,兩人便打成了一堆。

這男人正是黃誠他們抓住又逃跑了的那小偷,他被那女人死死纏住,脫身不得。黃誠也不急著和他說話,彎腰拾起女人扔在地上的東西一看,是一截調羹把,前邊還帶著半個勺子,勺子邊緣呈現鋸齒形狀。

“你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啊?啊?你有本事把老娘搞死!”女人看起來斯斯文文,說起話來卻有些粗魯,一雙手在鐵音臉上撓出了許多血印。

鐵音左躲右閃,實在躲不過了,忽然背過臉去,喉嚨裡發出呼嚕一聲,女人尖叫一聲放開手,猛地跳開了。

鐵音從她手裡掙脫出來,立即就往門口蹦,黃誠和趙小哲一左一右攔住他,一人扭住他一隻胳膊。鐵音忽然咧嘴一笑,笑臉正對著黃誠,他一看到那笑容,心頭一寒,手底鬆了鬆,鐵音已經低頭朝趙小哲的腿上咬了下去。

趙小哲以為這一下沒什麼,抬腿反而迎了上去,下決心要踢掉他幾顆牙齒,不料小腿一陣劇痛,似乎撞上了什麼異常鋒利尖銳的東西。他疼得渾身一抖,手鬆開了。

鐵音抬起頭來,半張臉被血糊住了,又往黃誠手上咬來。黃誠這才回過神來,激靈打了個顫,從兜裡掏出手槍,一把按在鐵音的額頭上——剛才鐵音一笑,露出滿嘴牙齒,那滿嘴牙齒竟然都是鋸齒形狀的,雪白鋒利,如同一把把小刀,著實讓他膽寒。

現在,趙小哲已經被這利齒咬得站不起來,自己的手槍雖然指著鐵音,但鐵音似乎對此毫不在乎,仍舊咧嘴笑著,腦袋忽然迅速一動,槍管便被他含在了嘴裡。黃誠渾身劇烈顫抖——他雖然是公安學校畢業,但從來沒殺過人,甚至連打架也沒有遇到過,分到派出所以來,一直過得平平穩穩,現在手槍被人含在嘴裡,他一時竟然想不到該怎麼辦,身體先於大腦行動,手指不知怎麼一收縮,只聽砰地一聲,他腦袋一片空白……

所有的人都凝固了,除了鐵音。

每個人都以為鐵音的腦袋一定被這一下子貫穿了,他卻仍舊在笑。從他嘴裡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似乎是在吃蠶豆一般。看到黃誠和趙小哲驚恐的目光,他炫耀般地將嘴裡正咀嚼著的東西吐出來給他們看看——那是一顆黃澄澄的子彈,當然現在已經看不出子彈的形狀了,它被鐵音嚼得稀爛,但側面那幾個編號還是依稀辨認得出來。

鐵音把子彈又扔回嘴裡,嘎崩幾下嚼碎嚥下,好像還嫌不過癮似的,將槍管重新塞進嘴裡,砰砰砰連開幾槍,把子彈都打光了,自己嚼了個痛快,最後,又連著幾口,把手槍吃了個一乾二淨。

這下,黃誠算是明白那些鋼筋是怎麼回事了。

但這是真實的嗎?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怎麼會有這樣的消化系統?他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手槍已經沒有了,對方有一口無堅不摧的利齒,自己該拿他怎麼辦?

他渾身冒汗,恐懼把他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看鐵音得意地走向門口,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你又想搞什麼禍害?”驀地傳來憤怒的咆哮,那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又撲到了鐵音身上,幾下就把鐵音撲到了。

鐵音對她似乎很忌憚,只是掙扎,卻並不傷害她,甚至緊閉著嘴巴,似乎是怕自己一嘴的利齒不小心割傷她。她按住鐵音,拿了把繩子就綁他的手腳,一邊綁一邊喊黃誠來幫忙。

她連喊了好幾下,黃誠才醒悟過來,連忙撲上去——鐵音一看到他來,對著他露出利齒,喉嚨裡呼嚕呼嚕地發出威脅聲。他小心地轉到鐵音背後,將他兩隻手強行扭到一起,綁在背後——想想不放心,又和那女人一起,把他的雙腳也反扭過來,和雙手綁在一塊。

做完這些,他已經筋疲力盡。女人熟門熟路地摸出一卷透明膠來,用膠帶封住了鐵音的嘴。

打完電話之後,黃誠找女人要了條乾淨的毛巾,幫趙小哲把鮮血淋漓的大腿包紮好。趙小哲這個時候才能發出聲音:“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他本來不是這樣的。”女人使勁吸了一下鼻子,看了看鐵音,鐵音正定定地望著她,目光裡充滿憂傷。她把眼睛轉開。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黃誠喘著氣問。

女人似乎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搖了搖頭。

一口鋸齒狀的利齒

警車和救護車很快就趕來了。醫生揭開趙小哲腿上包著的毛巾,發出一聲驚呼。黃誠和趙小哲湊上去一看,都嚇了一跳:那腿上的傷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發黑潰爛,淌著黃水,血倒是不流了。

“他的牙齒有毒!”黃誠心中一沉,趙小哲也馬上覺得頭暈目眩起來。

醫生白了他一眼:“什麼有毒?這分明是被酸性液體腐蝕了!”說完馬上緊急處理傷口。兩個警察走上來把鐵音和那女人帶了出去,黃誠讓他們千萬小心鐵音的嘴,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自己拿著透明膠一起坐到了車裡。

到了局裡,打電話調請了特異生物研究所的專家後,黃誠先找那女人談話。談話的時候,鐵音就坐在一邊,雙嘴被透明膠粘得死死的,一動也不能動。

鐵音發生這種變化,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

一個月前的晚上,睡到半夜,鐵音忽然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女人——她的名字叫吳麗——吳麗忙問他是不是做噩夢了,他捂著胸口,半天沒說話,只是不停地作出吞嚥的動作。過了一分多鐘,他才吁了口氣:“剛才夢見吞下了一個怪東西,噎住了。”他猶豫地摸了摸肚子:“感覺有些奇怪。”

“什麼奇怪?”吳麗問。他搖了搖頭沒說話,躺下繼續睡覺。剛睡下不到兩分鐘,便翻來覆去喊肚子疼,打開燈一看,臉色煞白,汗出如漿,渾身蜷縮成一團,說不出話來。

吳麗連忙打電話叫來救護車,車子剛到醫院門口,他又奇跡般地不疼了。兩人不放心,還是檢查了一番,沒發現什麼問題。

但從那以後,鐵音逐漸有了一些奇怪的舉動。起初是感覺到飢餓,無論怎麼吃都吃不飽。接著,便開始吞食小鋼珠——一個接一個的鋼珠吞下去,鐵音彷彿很享受的樣子,吳麗卻看得胃裡泛酸。她幾次帶他去檢查,都查不出這種異食癖的根源。不管怎麼說,鋼珠能解除鐵音的飢餓。他自己對此也無可奈何。

過了一個多星期,他開始掉牙齒,接著就換上了一口鋸齒狀的利齒,從那以後,吃鋼珠已經不過癮了,他到處搜尋鋼材吃,越吃性情就越古怪,班也不上了,也不肯讓吳麗靠近他,成天晝伏夜出。因為沒有靠近過他,吳麗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黃誠聽完這些,走到鐵音身邊,凝視了鐵音一陣:“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鐵音點點頭。

“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傷害我們嗎?”黃誠又問。

鐵音又點了點頭。

黃誠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揭開了封住鐵音嘴唇的膠帶。

膠帶揭開的一剎那,鐵音吐出一口唾沫,黃誠慌忙閃開——那唾沫落在地板上,冒出一股白煙。黃誠心驚膽戰,再一看,鐵音的唾沫雨點般不斷飛來,他狼狽不堪地躲閃著,跑出他的“射程”之外。

“你不想讓自己變成正常人嗎?”吳麗忽然跑上前去,伸開手臂攔住鐵音。鐵音一愣,一口唾沫沒出口,嚥了下去。他低頭沉思了許久,這才抬起頭來,緩緩點了點頭。

“你還能說話嗎?”吳麗問。

鐵音又沉默了許久,忽然張嘴道:“我能說話。”說完這句,他忽然又一口唾沫朝吳麗吐了過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以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攻擊吳麗。吳麗沒有料到這一招,被唾沫濺上了衣服,衣服瞬時被燒出了個洞。

這下黃誠和吳麗都不敢靠近他了,連忙退出屋外。

從房門上的小窗口朝內張望,可以看到鐵音正竭力想轉過身朝捆綁住自己的那根鐵柱上吐唾沫,但因為角度不對,怎麼吐也吐不到。

黃誠他們提心吊膽地等了十幾分鐘,特異生物研究所的兩名專家趕來了。兩名專家都很年輕,不超過30歲,一個姓趙,一個姓李。他們先聽黃誠和吳麗介紹了情況,又從小門朝內觀察了一陣。

趙專家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箱子,從裡面掏出一桿小型的麻醉槍,二話不說就先朝鐵音射了一槍。鐵音在裡頭掙扎了幾分鐘,終於頭一垂,不再動彈了。

“他沒事吧?”吳麗擔心地問。

李專家得意地說:“放心,這是專門給珍稀動物用的麻醉藥,沒有任何毒副作用。”

黃誠把房間的門打開,四個人走了進去。李專家走近鐵音身邊,把鐵音的頭板起來一看,連連驚歎。黃誠這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鐵音,也吃了一驚——鐵音的臉上,從上唇到下顎的皮膚,都格外堅硬,李專家用鋒利的手術刀在那皮膚上用力劃了劃,竟然連個印都沒留下。

李專家用一根玻璃管敲開鐵音的嘴,一口鋒利的牙齒露出來,讓人驚奇的是,他口腔內的表皮也異常堅硬,手術刀在上面劃過,不但沒留下痕跡,甚至連手術刀也被腐蝕了。兩名專家觀察了許久,決定把鐵音帶回特異生物研究所。黃誠和吳麗跟著車子也一起走了。

到了研究所,趙專家從鐵音的血管裡抽出一管血來,化驗之後,笑了笑:“果然是這樣。”

看到黃誠和吳麗滿臉不明所以,他解釋道:“我們從他的血液裡發現了一些特異物質……這種物質能令他的消化系統發生改變……”他感覺自己解釋不清,自嘲地笑了笑道:“等他全部檢查完畢,你們就知道了。”

飯囊兇猛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鐵音的身體每一個零件都被徹底檢查了一遍。所有的結果匯總到趙專家和李專家手裡,他們把黃誠和吳麗叫到辦公室,讓他們看牆上掛著的圖片。黃誠以前做身體檢查的時候看過類似的圖片,但那都是陰影,不像這裡,既有陰影,也有彩色的實體圖片,人體的內臟器官一目瞭然。

“你們看,這是肺,這是心臟,這是胃,”李專家一一給他們解釋,“其他地方都沒有發現問題,但胃……你們看,”他拿過一張胃部的X光片,“他的胃比正常人的要厚很多,另外,我們所有進入他胃部的儀器,都被腐蝕乾淨了,你們看這張圖片。”他指著一張清晰的胃部彩圖給兩人看,“這是鐵音胃內部靠近胃壁一毫米內的圖像,你們可以看到,他的胃是雙層的,兩層胃之間有一毫米的空隙。”

“這是什麼意思?”吳麗問。

“正常人的胃都是單層的,”李專家說,“你看,在兩層胃之間,有類似吸盤的東西——實際上,外面那層是他的胃壁,裡面那層……”他苦笑了一下,“我們目前還找不到能穿透裡面那層胃壁的探頭。”

黃誠和吳麗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用李專家說明,他們也能猜到,第二層胃壁一定和鐵音口腔內的情況一樣:堅硬逾鐵。

“但我們能猜到那是什麼。”李專家說,“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案例。”

“這是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問。

“飯囊。”

“飯囊?”

“飯囊是一種生物。”李專家說,“它本來是一種很普通的動物,形狀像個口袋,外表偽裝成植物的模樣,等牛、羊等大型動物將它吞食進去之後,它便佔據了這些動物的胃,通過吸盤和寄主的胃牢牢貼在一起,上接食道,下接幽門,儼然成為寄主們的第二個胃。寄主從嘴裡吃下去的食物,都直接到達它的嘴裡,它僅從表面分泌少量營養物,以保證寄主的胃不受傷害。它的消化產物經過幽門到達寄主的腸道,被寄主吸收。這些消化產物中含有某種特殊成分,能改變寄主的食物特性,並且能改造寄主的消化系統,使之適應飯囊的需要。飯囊自身能分泌腐蝕性極強的液體,將進入它身體的所有生物都消化掉。

“隨著環境的急劇惡化,飯囊也不斷發生著變異。最近,我們發現,為了適應城市化進程,飯囊的食物已經從原來的昆蟲、老鼠之類換成了金屬產物,與之適應的是,它的身體變得堅不可摧,分泌出來的液體腐蝕性進一步增強,更可怕的是,它的寄主換成了人類。它常常趁人們張嘴睡覺的時候,偷偷從人的嘴裡爬進去,進而佔據人的胃……鐵音就是一個例子,他的身體已經被飯囊改造了,現在,包括個人的性格,也被飯囊改造得殘暴冷酷。”

他的話說完,黃誠吳麗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半晌,黃誠問:“那可以取出來嗎?”

李專家搖了搖頭:“麻醉藥只能麻醉鐵音,對飯囊卻不起作用。我們以前發生的一例這樣的病例,也曾經嘗試剖腹取出飯囊,結果……”

他什麼也沒說,直接打開牆上的投影儀,一小段錄像出現在屏幕上——手術室內,幾名醫生俯身在患者身上忙碌著。患者的腹部被剖開了,激光手術刀切割著飯囊緊貼在患者胃壁上的吸盤……

突然,一個鮮紅的東西從患者腹部飛出來,在手術室裡亂竄,大量酸性液體從那東西張開的口中噴出,醫生們發出慘叫,凡是被那液體噴上的肢體都迅速消失了……甚至一名醫生的頭顱,也這樣活生生地化成了一股黃水。最後,那東西迅速從一名護士張大的嘴裡鑽了進去……

李專家關了投影儀。

黃誠驚呆了,指著已經變黑的屏幕問:“她後來怎麼樣了?”

李專家笑了笑,讓他們跟著他走。兩個人跟在他身後,進入另一間房間。剛進去,就看到屏幕上那名被飯囊寄居的護士在忙碌著。黃誠和吳麗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李專家哈哈大笑:“放心,她已經沒事了。”

“啊?”吳麗驚喜不已,“這麼說,還是可以治?”

李專家點點頭,對那名護士道:“把23號拿來。”

護士把一個玻璃盒拿過來,盒內,一條手指長的蟲子蠕動著。蟲子通身碧綠,長著軟乎乎的肉刺。李專家揭開盒蓋,忽然把一個大錘子朝著那蟲子砸下去,只聽一聲巨響,玻璃盒粉碎,再把錘子拿起來時,蟲子已經不見了。

黃誠再一看,那蟲子貼在錘子上,使勁扭動著。它掙扎了許久,終於從錘子上掉了下來,一身軟乎乎的肉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異常鋒利堅硬,許久才恢復原狀。李專家讓他們看那錘子——錘子上已經被肉刺刺出了無數的小孔。

“一物降一物,”李專家笑道,“這也是一種變異生物,平時軟乎乎的,一遇到襲擊,就變得比鋼鐵還硬。它正好是飯囊的剋星。”

他小心地把蟲子捧在另一個玻璃盒內,走到鐵音躺著的房間,把蟲子從鐵音嘴裡送了進去,並且解釋道:“它身體上的刺能刺破飯囊的內壁,但也許還能刺破外壁,那樣的話鐵音就倒霉了。另外,我們給鐵音注射了抑制唾液的藥物,以防止飯囊死亡之後,他分泌的唾液會腐蝕了他自己的胃。”

幾個人在鐵音身邊站了三個多小時,從牆上的觀測儀裡,可以看到鐵音的胃急劇運動著,想必蟲子正在和飯囊激戰。最後,激烈地運動消失了,經過檢查,飯囊已經徹底死亡,吸盤從胃壁上脫落下來。

現在,它只是鐵音胃裡一個異物。為了避免飯囊內腐蝕性的液體流出來,再加上那條小蟲也得趕緊放出來,免得它傷害鐵音的胃——醫生們把鐵音的胃剖開,從裡面把飯囊取了出來。這東西清洗過後,就是一隻紅色的口袋。李專家把它清洗乾淨,交給吳麗道:“你拿回去裝東西,很結實。”吳麗卻說什麼也不敢要。

鐵音的恢復還需要好幾個星期,在這段時間裡,他必須不斷地吐唾沫,一旦嚥下一點唾沫,他的胃就完了。

黃誠問:“世界上還有多少飯囊?”

李專家攤開手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污染越來越嚴重,飯囊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對付。”

黃誠心情沉重地離開了研究所,路上,無數的工程正在動工,汽車的尾氣遮擋了天空,他感覺這城市的縫隙裡,有無數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民間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