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請問有誰聽過微笑村莊?
想必應該沒有吧,話說回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我也是無法認同的。
那是上世紀的八十年代末,初夏的時候我決定做一次遠行,陪同我的是好友李先生。此行我們兩人去了一些地圖上都無法標記的偏遠地區,去瞭解我們所未曾聽聞的文化風俗之類的。
開始的時候還算順利,大概一個月後,我們來到了一個中南部的小城市。在一番詢問後,我們得知離縣城幾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奇怪的村落,那裡的人們生活彷彿有一層奇怪的壁壘,不為外部的世界所影響,或者說,即使是外部的人想要去影響他們也會被同化掉。
微笑村莊,就是這個名字。當我聽到後也覺得有些可笑,這裡的人好像都不太知道村子的具體位置,村子會定期派人來這裡採購一些無法自給的生活用品,此外,他們不與其他人發生任何交集,所以即使我們想要找人帶路都沒辦法。惟一的信息是每個月的第七天他們會派人來用一些山裡的菌類和草藥換一些鹽帶回去。
“每個月的第七天?那不就是後天嗎?正好咱們見識見識!”李先生興致大增,極力勸我留了下來。
果然,到了第七天,縣城出現了一個年輕人,他一臉的笑容,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很高興,他帶了一些獸皮和木耳,正打算換一些鹽與布匹帶回去,我們找到了那個少年。
“請問,你可以帶我們去你的村莊麼?”李先生直接開口說。
我看到少年依舊微笑著,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笑容背後有些其他的東西。
他沒有開口回答,只是搖著頭,接著背起裝好鹽的麻袋往回走去,我看到他頭上紮著頭巾,穿著短袖大褂,腳底下踩著草鞋,從腿部肌肉來看腳程應該很快,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李先生決定跟蹤那個少年去他的村莊。
“這樣不太好吧?”我隱約的有些擔心,畢竟有些村子的風俗習慣不是我們能夠接受的。
“咱們走了這一大圈,難道你就因為那個小孩隨便搖搖腦袋就放棄麼?”李先生的固執超出我的想像。於是我們跟在了少年身後,保持著可視距離。也許從未想過會被人跟蹤,所以他好像沒有發現我們。路程很遠,不過並不難走,只是翻過兩座小山後便是一條直走的山路,當跟著越過一條小河後,隱約可見前方遠處有一個村落。
“這裡並不是十分隱蔽啊,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和外界接觸呢?”我問道。
“可能是因為不存在接觸的價值吧,你要知道這個國家可是還有很多土地都是無人居住地帶,剛才走過的地方雖然地勢平坦但實際上也是不毛之地啊。”李先生這樣回答。
他的話有些道理,或許像這樣的偏遠山村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個呢。
又走了半天,當四周接近暮色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村子的全貌。這是一個呈圓形羅列的格局,大多數的低矮磚瓦房以路為中心朝兩邊分散,房子牆壁看上去都是一樣的水墨色,給人蕭瑟之感。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不遠處居然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十字架。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我指著十字架驚訝極了。
“先進去再說。”李先生直接朝前走去,我剛想說是否要四處看看的時候他已經走進去了。
村子比想像的要大得多,整個村落的地面都是縱橫成格狀的細長小路,大概只有兩米多寬,沒走多久我看到一個婦人朝我們走來。
“外鄉人。”她走過來,穿著漿洗過多導致褪色厲害的粗布衣服,手裡抓著一根長長的晾衣桿,這婦人的臉也充滿了笑容,但眼神卻是疑惑著的。
“那個,我們迷路了。”李先生也笑了笑走上前,只是那婦人有些懼怕似的保持著距離,李先生朝前走了幾步她便跑開了,步伐雖然不大卻很快,一邊跑還一邊高喊“外鄉人來了!外鄉人來了!”
我和李先生頓時有點慌亂,很快一夥村民都跑了出來,他們大概有三十幾個,男女老少都有,將我們團團圍住。
村民全都面帶笑容,各種各樣的臉卻是一個表情,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有的露出森白的牙齒和肉色的牙齦,有的眼睛已經完全瞇起來,總之都帶著笑。
“外鄉人!外鄉人!你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身上有沒有罪孽?”一個看上去年紀很大,鬍鬚皆白的矮胖老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我驚訝地看到他一隻手指著我,另外一隻手抓著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掛件,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個銀色的十字架!
只不過雖然語氣嚴厲,但老人的臉上也是堆滿笑容。
“我們只是迷路了,看到這裡有人煙就想過來寄宿一下,如果不行我們就離開吧。”李先生抓起我的手打算回頭。
“他們是跟著我來的。”先前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來,指著我們。
原來他會說話。
“哦,既然是客人,就招呼他們住下!”看上去老頭說話很有份量,他揮揮手,圍住我們的村民都漸漸散去,只留下老頭和少年,還有一個穿著灰色長袍整齊地將頭髮梳理在腦後的男人。
“交給你了。”老人拉著少年轉身離去,臨走前對男人說了一句。
“兩位請跟我來。”穿著灰袍的男人衝我們鞠了個躬。接著,他領著我們沿著狹窄的街道朝前走去。
“請問如何稱呼?”李先生問。
“叫我修士好了。”他轉過頭來,我看到他眼角全是皺紋。
“修,修士?”李先生驚訝得嘴都無法合攏。
“兩位客人也沒必要如此驚訝。”因為始終保持著笑容,修士的語音有些怪異,不過他說話很慢倒是能聽懂。
“這裡就是微笑之村?”我問道。
“是的。”村子裡的路設計得十分古怪,我們必須要繞一個半圓形的彎才能繼續前進。
“的確是都帶著笑容,很熱情啊。”
“這裡的村民無論吃飯、睡覺、說話都是帶著微笑的,所以外人叫這裡微笑之村。”
“真的?”
“真的。”
“那也太奇怪了。”我感歎道,如果不是剛才看到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
“那麼,容我冒昧問一句,是不是連親友離世,葬禮上的人也全部帶著笑容?”李先生突然問了一句,我嚇了一跳,立即站住腳拉了拉他的衣角。
走在前面的修士突然停了下來,他的腦袋緩緩轉過來,依舊用一成不變的微笑對著我們。
“是的,即使身受痛苦的死亡過程中,我們也保持著微笑。”
可能麼?
我和李先生互相看了看,也不免啞然失笑起來。
這世界,怎麼會有人在任何場合、任何時間下都保持微笑的?微笑固然是好,但是如果沒有其他表情的話,也就沒有意義了。
“就要下雨了,不過這裡的房子建造得比較狹窄,把你們安排到任何村民家都是加重他們的負擔,所以一般出現外地人來訪,我會帶他們來這裡暫住。”修士指著前面的黑色建築物。
看起來像是一座教堂。
高聳的三層建築使得它在這一片低矮民房之中猶如鶴立雞群,外觀全部是黑色的,包括頂尖的十字架,看上去應該有些年頭了。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偏遠山村居然會有教堂的存在?
在不可置信的過程之中,我們跟著修士踏上石板台階,修士拿出鑰匙打開鎖,雙手推開大門,我立即聞到裡面飄來一股刺鼻的藥物味道。
“你們的房間在二樓。”修士繼續帶著我們前行,整個一層並不十分寬敞,大概連以前學校裡的小禮堂也比它大上不少,勉強可以容納三十人左右。大門正對面有一排蠟燭架子,牆壁上還有典型的歐式風格的壁畫,正中間是一個十字架,上面釘著人形雕像,說是耶穌吧,可這個耶穌像,總覺得跟以前看過的有些不同。
在壁畫後面是閣樓樓梯,我們踩著嘎吱作響的樓梯上了二樓。
房間收拾得倒是十分整潔乾淨,走了這麼久終於坐了下來。
修士站在門口遞給我我們一個鐵製的蠟燭台。
“我去準備兩位的食物。兩位先休息,用晚餐時我再來。”修士十分客氣地替我們關上了門。
我忽然發現,修士雖然是黑頭髮,但是五官卻和村民大為不同,很明顯有點混血兒的樣子。
房間很狹窄,勉強容納下兩張單人床,床之間是一個木桌,木桌後有一扇大概只有一人寬、半人高無法打開的窗子,透過窗子可以看到那些低矮的村落民房已經顯現出了亮光,外面全部黑了,整個村子籠罩在夜色之中。青色的地面慢慢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色圓點,越來越密集,雨到底還是落了下來,而且看樣子不會一下子就停住。
“先睡吧,等修士叫我們。”我打了個哈欠,和衣躺下,很快便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沉悶的鐘聲把我驚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桌子上點起了蠟燭,昏暗的燈光被門外透進的風吹得搖擺不定。
從床上坐起來,看到李先生站在門口,似乎在觀望著什麼。
“你醒了多久了?”我伸了伸懶腰,休息過後覺得舒服多了。
“剛剛醒,你也是被鐘聲吵醒的吧。”他回過頭來。
“下面怎麼了?”
“是葬禮。”
我立即爬了起來,走到李先生的身邊,樓梯口在教堂十字架的正下方,我們可以俯視到下面的整個情景。
的確是葬禮,只是,太不尋常了。
下面點滿了蠟燭,在十字架前有一具棺材沒有蓋上,棺材旁邊圍滿了人,低頭念著什麼,儀式似乎接近尾聲了,大家在輪流上前為死者祈禱。
只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那微笑在十幾隻蠟燭火焰的映照下讓人看得非常不舒服。
這裡的村民無論吃飯、睡覺、說話都是帶著微笑,甚至包括葬禮。
看來修士沒有誇大其詞。
但是最讓我詫異的是,躺在棺材裡的死者,臉上居然也是微笑著的,僵硬的,毫無生氣的笑容,就像是已經腐敗的水果上表皮死去後裂開的口子。
李先生走回到房間裡坐在床上。
“微笑之村。”他低聲說。
“我們明早就離開吧。”我有點不太舒服。
“你害怕了?”
“不,只是覺得太古怪了。”
“不用害怕,他們明顯是虔誠的教徒,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李先生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只是當地古怪的風俗罷了,國人不也是流行老人家喜葬的麼,很多宗教也主張死者逝去並不是什麼壞事。”
“話是這麼說,但是……”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棺材裡的傢伙臉上的微笑,怎樣也沒辦法安下心來。
“兩位醒了?”沒注意的時候,修士突然出現在門口,手裡端著一個盤子。
“是晚餐嗎?”李先生顯得很有興趣,走到修士面前。
我瞄了兩眼,原來是米飯和一些山裡的野菜,木耳看上去很新鮮。
“因為比較匆忙,我只是弄了些新鮮的蔬菜,希望不要介意。”修士將食物放在桌子上。
“十分感謝,給您添麻煩了。”我欠身答謝,修士也回了禮,接著離開了房間。
“哈哈,這裡以盛產木耳著稱,這下有口福了,快嘗嘗,這可和城市裡的大不相同。”
李先生天性樂觀,而且胃口不錯,原本不餓的我看他吃得如此有興致,也跟著吃了一些。食物很清淡,不過的確比城市裡的要新鮮美味。
吃完後,我們決定出去走走。外面的雨暫時小了許多,我們打著手電走下樓梯,參加葬禮的人已經散去,只留下那個裝著屍體的棺材。李先生對教堂的壁畫很感興趣,站在一旁研究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靠近這裡的時候我都覺得那種奇怪的藥物味道更加濃郁,我辨別了一下,那怪味來源於十字架,我走過去仔細看著十字架,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許是年代過於久遠了,雕像太破舊,呈現出一種令人噁心的灰褐色的樣子。
我伸出手,打算摸一摸那雕像。
“請住手。”身後響起了修士急促而嚴厲的聲音,他就站在門口。
“對不起,我無意褻瀆神靈。”
“我們打算在村子裡走一走。”李先生解釋道。
“希望兩位別走得太遠,附近的森林裡有野獸出沒。”修士以嚴厲的口吻叮囑了一句後走到死者跟前,為他開始做祈禱,李先生則拉著我離開了教堂。
外面空氣冷了許多,在雨霧之中的黑色村落顯得更加陰森起來,路過一家住戶的時候我聽到一陣陣的哭聲,好奇之下走了過去卻看到一個孩子跑了出來。
藉著他家裡的燈光,我依稀看到他臉上流著淚,而嘴角卻是向上的。
這算是在哭嗎?
“你還跑!再跑打斷你的腿!”從裡面追又出來一個婦人,眼睛瞪得很大,臉上卻是微笑著,手上拿著用來掃地的掃帚,孩子被她重新抓回家裡,整個過程他們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彷彿我們是透明的一般。
“看來整個村子裡的人,除了笑,就沒有任何其他表情了。”李先生歎息道。
“的確,不用再看了。”
“對了,教堂有三層,修士為什麼沒有提過三樓?而且二樓看上去並沒有再繼續上去的樓梯啊。”
“呃,你的意思是?”
“要不要去看看?”李先生很有興致地建議道,但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好建議,可是我又沒辦法拒絕,只能艱難地點頭答應。
“那說好了,晚上三點起來,我們去看看三樓是不是有什麼新的發現。”
修士住在我們隔壁的一間屋子,早早的就入睡了。我和李先生兩人滿懷心事,稍微小憩了一下,一直等到三點後整個村子都完全死寂下來。我們兩人悄悄起床,走出了房間,路過修士那裡的時候,我們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他。
果然,在樓梯盡頭還是有一個傾斜的樓梯可以攀爬上去,原來第三層是以閣樓的形式存在的,我和李先生兩人爬上樓梯推開了閣樓的地板,裡面非常悶熱,不過並不算太小。
“我的天,你看我發現了什麼!”李先生用手電四處照射著,突然低聲驚呼了一句。我走過來一看,發現閣樓裡的一張桌子上擺著一個醫用托盤,上面居然擺滿了手術用的器具。我繼續用手電照過去,看到旁邊的木桌上擺著一本非常老舊的筆記本,恐怕至少有五十年以上了。我小心地翻看日記,發現裡面都是外文。
“你能看懂麼?”我叫來李先生,他在大學是外語系的。
“好像是德文,我也不是太懂,不過好像是一位自稱為安德烈牧師寫的,這裡有日期,1917年,這個牧師是1917年到這裡的,應該是來傳教的,不過,後面的我就沒辦法看懂了。”李先生聳了聳肩。
我拿起日記本繼續翻看著,直到最後一頁。在封底居然有一張黑白照片,那應該就是安德烈牧師吧。兩頰削瘦,眼睛低陷,帶著一種病態愁容,嘴角都是下壓的。這張半身像裡的安德烈神情哀戚,左手緊緊握著胸前的十字架,我看到他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這張臉,好熟悉。”我有些呆住了,拚命回憶著在哪裡看過,李先生也湊了過來,也覺得十分熟悉。
最後,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十字架上的人!”
這答案讓我有些無法置信,閣樓裡沒有別的有價值的東西了。我和李先生將日記放到隨身帶的腰包,然後小心地走下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即將東西收拾好。這種地方是片刻不想再呆下去了,接著我們來到底層的大廳。
再一次對比十字架上的雕塑,果然非常相似,我伸出手,觸摸了一下雕塑的腿部,得出了讓我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那種質感並非是雕塑品,而是屍體,準確的說,應該是乾屍。
因為在十字架上的人,右手也是六根手指。
“這並不能證明十字架上的就是屍體,或許,村民為了感謝他布教,按照他的樣子很仔細地雕塑呢?要證明是屍體只有一個辦法,你幫我拿著手電筒。”李先生聽完我的意見後,並沒有贊同。他將背包脫下來交給我,然後拖過一張桌子,踩在上面爬上了十字架,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如果是雕塑,應該不至於連牙齒都雕進去吧,掰開嘴巴,口腔裡的牙齒也可以證明是否是乾屍。”他爬上去,朝著頭部伸出雙手,接著使勁地掰開。
“把光照過來,讓我看清楚。”他低聲說。
我將手電照了過去,李先生說了句:“我的天啊!”然後跳了下來。
“的確是一具乾屍。”
十字架上,居然釘著七十年前來這裡傳教的德國牧師?
嘎——
身後響起了開門聲,一陣閃電,我看到地上多了很多影子,轉頭一看,修士帶著很多村民站在教堂門口。
月光下,他們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笑容,但更像是帶著面具一般。
“看來你們還是知道了。”修士朝我們走了過來。
“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基督教!”我指著十字架喊道。
“來吧,接受神的洗禮,讓這個世界充滿微笑,人與人之間才不會有仇恨和猜疑!”修士的臉變得無比扭曲。
“一群瘋子。”我看著身後的村民一個個微笑著拿著武器,朝我們慢慢靠攏。可是我們卻沒有後路了。
李先生掏出打火機,對準了身後的十字架上的乾屍。修士突然停了下來,伸出雙手高喊著“不要!”所有人都怔住了。
“如果再靠近,我們就將這玩意燒了!”
“你敢褻瀆神像?會墜入地獄的!”修士高喊著,李先生和我對視了一眼,我立即明白了。從背包裡掏出本來準備在野外用的酒精瓶,打開後,灑在地上和那些老舊的木桌椅邊。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修士帶著村民撲了過來,李先生則點著了乾屍。藍色的火焰迅速將教堂前方的十字架和桌椅包圍起來,這些東西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大火將我們和修士他們隔開了。
“不!神像被毀了!”修士痛苦地高喊著,可嘴角依然是微笑著的。李先生拽著我跑上樓梯,接著登上了那個閣樓。
整個教堂開始迅速地燃燒起來,我不知道修士和村民們是否及時逃出了。我只知道,當時悶熱的厲害,自己都沒辦法脫身。
“幹嘛跑到頂樓來?”我問李先生。
“教堂的後面就是一個大池塘,你忘記了?”李先生提醒我。
“可是,這是三樓。”我有點畏高。
“要麼火燒上來,要麼修士把火滅掉上來抓我們,你自己選吧。”李先生敲開閣樓窗戶,跳了下去。我也只好來到窗口,正要跳下去的時候,我發現立於整個村子的最高點,整個村子的全貌在閃電之中,正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安德烈牧師的用心良苦我是體會不到了,朝著池塘只好閉眼跳了下去。在李先生的幫助下,我爬出池塘,拚命在夜裡狂奔,直到天明沒有力氣為止。確定沒有被追擊後,我們才結束了這次旅程。
回來後,我們找到會德文的人翻譯日記,摘錄了其中幾段,得到了以下的答案。
“在這裡傳教多時,我苦惱不已,終於發現這裡的人們始終缺乏微笑和真誠,而我本人也是個很難露出微笑的人,究其所以,都因為是沒有笑容吧。”
“我首先找到朋友為自己做了手術,果然起了效果,我的夫人開始的時候也很懼怕我,現在已經為我生了兩個孩子了,看來這種微笑手術很有用處。”
“我給兒子也實施了手術,越來越多的村民也進行了這種手術。我覺得最好是從小就進行微笑手術,所以讓兒子跟隨我的醫生朋友學習。至少,可以讓他來繼續進行手術和傳教。”
“整個村子都改變了!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太好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不過我不後悔死在異國,至少我完成了一個傳教士的責任,而我的兒孫們會繼續下去的。”
其它部分並不是太關鍵,看來這個微笑之村就是安德烈牧師的傑作了。只是這種手術到底是如何為之,他並沒有提到。也許是在兩頰的肌肉進行調整之類的,又或是從小讓肌肉僵硬麻痺的方法吧。沒想到居然一代一代傳接下去了。而修士可能就是他的子孫吧,他們將牧師看成神一樣,所以把他製成乾屍,釘在了十字架上。可悲的是,到頭來他們依然故我,只是欺騙了初次見面的人罷了。
只不過,人為製作的笑容,可以稱之為笑麼?剝離了憤怒、哀傷,恐懼的臉和面具沒有兩樣,微笑之所以美麗,那是因為心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