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正年間,秦嶺大巴山交界處,有個秀陽村。小村不大,山清水秀,人們過著其樂融融,堪稱世外桃源的田園生活。
這天,一大清早,村裡吳老漢家忽然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叫聲。令人震驚的是,吳老漢的兒子大柱一早被發現死在炕上!昨天是他新婚大喜的日子,村裡老少爺們不少還去喝過喜酒呢,沒想到好端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居然死在新婚之夜。是暴病而亡還是另有隱情?人們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出了人命,這還了得!很快,縣衙劉知縣帶著當差的來了。見死去的新郎神態安詳,似睡非睡,似笑非笑,臉上顯出一股莫名的詭異之氣,讓人心生寒意。劉知縣命仵作細檢屍體,誰知仵作忙活了半天,直搖頭,最後一臉無奈地對劉知縣說:“大人,死者既無明顯的外傷,又無內傷,一時實難查出死因。只是……在死者的髮際脖頸處有一紅點。”
劉知縣探身察看,似是一齒痕,若隱若現,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呢。
沉吟片刻,劉知縣輕拈鬚髯,扭臉看了看一夜之間成為寡婦的新娘。新娘子十八九歲的樣子,眼睛哭得紅腫,神情哀淒,模樣倒也端莊清秀。她哭哭啼啼地說:“今早起來,發現丈夫一直在蒙頭大睡。叫了半天不應,一推一動不動,感覺事情不妙,忙喊來公婆,這才發現丈夫已亡。”說著,淚如雨下。新娘子面色坦然,對答如流,看不出異樣。劉知縣只好把手一揮,吩咐衙役,帶上屍體,打道回府。
經查,新娘子為人正派善良,並無不安分之事。新郎一向老實厚道,更無仇人。排除了姦情仇殺,其他的查來詢去,也無進展,只好把新郎定為暴病而亡。畢竟當天新婚大喜,操勞興奮過度,突發重疾,不治而亡,也說得通,就結案了。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劉知縣剛一起床,手下人匆匆來稟告,縣府所在的大河莊有人報案,說今早發現兒子暴斃,可歎這家兒子昨天剛剛完婚。
噢?劉知縣心一動,想起前幾日也發生過新郎之死,立即心急火燎地帶領衙役們前去。這家和吳家的情況一模一樣,死者的脖頸處竟然也有一淡淡齒印。是巧合,還是人為的兇殺?縣衙上下煞費苦心,硬是對案子理不出一絲頭緒,找不出一點破綻。
忽一天,又接到一村民報案,他家兒子在新婚次日發現死在床上。又是新郎之死!劉知縣一聽,心跳如鼓,頭都大了,不敢怠慢,趕緊帶人趕去。果然不出所料,和前兩次案子驚人的相似。毋庸置疑,三起均為兇殺!
哪知不待案子破了,隔三差五又接到三起新郎暴死的報案。接二連三出現命案,且都是新郎神秘暴斃,殺人動機不明,作案手法蹊蹺,一時間民間謠言四起,傳妖孽轉世,專滅新郎,嚇得再無人家敢給兒子娶親了。
案子久懸未決,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上司聞訊震怒,劉知縣破不了案無話可辯,眼看官帽難保,前途未卜,弄得他茶飯不思,焦頭爛額。
就在劉知縣一籌莫展之際,衙役來報,牢內關押著的一個小偷要見大人。劉知縣一聽,不耐煩地沖衙役吼道:“老爺我被連環殺人案弄得愁腸百結,怎有閒心見一個小偷?不見,不見!”衙役不敢多言,轉身離去。不一會兒,衙役又興沖沖跑回來,趴到劉知縣的耳邊低語幾句。劉知縣臉上頓顯驚喜之色,嘴裡大叫:“快!快把小偷帶來!”
不久,衙役帶來小偷,是一個精瘦的年輕人,見了劉知縣,眼光躲躲閃閃,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劉知縣溫和地說:“不要害怕,你說知道殺人案,但說無妨。”
年輕人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說:“老爺……我知道我有罪。我告知真相,能否將功贖罪,請老爺饒恕小人?”
劉知縣馬上安慰說:“如能幫老爺破了這個案子,不管你身犯何罪,老爺我一定替你擔當!”
年輕人這才如釋重負……
數天後,縣城有戶王姓人家突然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吹吹打打,高朋滿座,原來是娶媳婦的。百姓們趕來看熱鬧,卻也搖頭歎息:唉,現在啥時候了,這家人還敢明目張膽地娶親,離斷子絕孫不遠了。王家人似乎不信邪,充耳不聞,照樣熱熱鬧鬧操辦喜事。當天晚上,正當賀喜之人全部走光,一對新人亦吹滅燭燈安歇,萬籟俱寂之時,從東郊野外一條黑影疾走而來,如鬼似魅般翻牆落入院內。黑影搖頭晃腦,“滋滋”一聲森笑,從窗戶外吹入迷魂香,確信人已昏睡不醒後,才輕鬆地打開房門,閃進門內,悄無聲息地站在一對新人的床前,嘴角閃過一絲殘酷怪異的笑。
黑影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輕輕托在手掌裡。那東西毛茸茸的,呈暗棕色,不大,尤其嘴部很短,形如圓錐,犬齒長而尖,鋒利如刃,是一個醜陋不堪的活“怪物”。黑影環視著新娘子,眼裡儘是婬蕩的笑,一揚手,那怪物竟有翅膀,立馬無聲地飛動起來,訓練有素似的直奔床上,悄無聲息地落在新郎頭邊,伸出嘴巴試探了一下,尖長的牙齒對準了新郎的脖子,就要刺穿。猛然間床上的新郎手腕一抖,一個絲網狀物件刷地罩住了那怪物。新郎翻身坐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一精光灼灼的物件啪地套在了黑影脖頸上,然後翻身下床,嘴裡高喊:“大人,抓住啦!”
房門大開,四周驟然火把高起,亮如白晝。從院落黑暗處呼啦啦衝出一大堆人,正是劉知縣一干人。燈光下,那黑影居然是一個老頭兒,見被人逮住,他面如死灰,仰天歎道:“唉!天意,天不助我啊!”垂頭喪氣,再不言語。
其實,那個被抓的小偷那天來到一戶娶親者家中,想趁風高月黑夜闌人靜時偷些值錢物。哪料未曾動手,卻見黑影一閃,一人已飄落院裡。起初以為是同道之人,沒敢驚動,但見黑影鬼鬼祟祟來到新郎的房間外,點破窗戶紙,用迷藥熏倒屋裡人後,大搖大擺進了房內,拿出一“怪物”,伸出利嘴,刺破新郎的脖頸皮膚,猛一陣吮吸。怪物吸飽喝足後,返回那人的手中。那人小心地把它揣入懷中,又拿出一包藥膏擠一點抹在新郎的傷口上,小心地拭擦一會兒,臉上露出惡毒的笑。隨之,揚長而去。新郎照樣躺在床上,只是次日起床時,人卻已然死去。一直尾隨著的小偷看得一清二楚,驚駭得差點兒魂魄出竅。後來小偷因失手,終被抓坐牢,一開始不敢說,看到“妖孽”實在猖獗,才鼓足勇氣見知縣大人。劉知縣大驚之下請來高人,密設假婚,騙得“妖孽”上當,才一舉擒獲。
聽說案子破了,百姓們奔走相告,紛紛誇讚劉知縣破案有方,為民除害,一時間傳得神乎其神。劉知縣不覺飄飄然,得意之下,決定公審。
前來聽案的老百姓早已把大堂圍得水洩不通。眾人細打量,作案老頭兒六十開外,青衣短袍,玉簪髮髻,高昂著頭,嘴角微撇,顯示出清高孤傲。他面無表情地盯了劉知縣一眼,昂立不語。
老頭兒的傲慢無禮激怒了劉知縣,他一拍驚堂木,怒喝道:“大膽老兒,那六起殘害新郎之事,可是你幹的?快從實招來!”
老頭兒抬眼看了一下劉知縣,鼻子一哼,還是一聲不吭。劉知縣連問幾遍,老頭兒仍是無動於衷,默不作聲。堂下的老百姓早已按捺不住,群情激憤,齊聲高喊:“大人,別跟他廢話!大刑伺候,看他招不招!”
劉知縣一聽,正中下懷,氣急敗壞地高聲喊道:“上刑!上刑!”
衙役們也早已氣壞了,這段日子為了這類案子,他們吃過不少苦,挨過不少罵,這下可找著出氣的地方了,不由分說,掄起鞭子就是一陣猛抽,接著上夾板。老頭兒一開始還硬挺著,後來忍不住哭爹喊娘,鬼哭狼嚎起來:“你們不能打我,我……我是道士,我要見張道長!”
“天啊,他是道士!”堂下百姓頓時一片驚呼。劉知縣更是吃驚非小,厲聲呵斥道:“你是道士?自古出家之人應與青山綠水為伍,同香燈木魚為伴,過著簡單而隱居的生活,高者,以除魔衛道為己任,責之所在,自然義不容辭。而你呢?張道長又是誰?為何要殺人行兇?”
“是,是,我是道士。”老頭兒連滾帶爬到劉知縣的桌案前,哭喪著臉,小聲請求道,“大人,貧道有話,能不能找個地方單說?”
劉知縣見老頭兒言詞閃爍、話中有話,又聽他提到一個張道長,知道其中必有內情。眼珠一轉,一拍驚堂木道:“好了,今天先審到此,退堂!”
書房內,道士交代,他姓李,就住在本地道觀,並說出一個驚天內幕。原來,當今皇上雍正十分迷戀丹藥,認為吃了仙丹就可以長生不老。一次生病,因吃了道士進獻的仙丹,覺得有效,故此更加信任道士,尊崇道教。並開始在圓明園東南角的秀清村── 一個依山傍水、可以進行秘事活動的好地方聚集民間多位有名道士秘煉仙丹。其中有個最主要的道士叫張太虛,就是這個李道士所指的張道長。一個偶然機會,李道士認識了為皇上尋求長生不死仙藥雲遊天下的張道長。皇上面前的大紅人,那還了得,李道士羨慕不已,極盡曲意逢迎巴結之能事。為哄張道長高興,他獻上古書秘笈上的一個千古絕方,如法炮製,可製成長生仙藥,進獻皇上,以博取功祿。但藥引子必須用七個初婚新郎之血,和一個罕見的怪物之血相溶配成。他已在大山深處的山谷洞穴裡找到那個吃人血的怪物,就是一種叫“吸血蝙蝠”的罕見動物。經過專門的訓練,成為吸吮新郎之血的幫兇。凡被吸過血的人,都會染上類似變種的“狂犬病”,會一夜之間在睡夢中默默死去,死態安詳詭異,死因不易查明。張道長一聽,讚賞有加。為了榮華富貴,幾條賤命算得了啥?兩人一拍即合,李道士領命而行,於是小縣城相繼出現新郎之死。當然,李道士也知道知縣大人不會善罷甘休,千方百計在抓捕他。可配藥已到關鍵之處,急需新郎之血,成敗就在此一決。所以一聽到有人家娶親,他還是鋌而走險,卻最終束手就擒。
李道長輕描淡寫的供述,直聽得劉知縣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案情如此重大曲折,隱情連連,劉知縣不敢做主,馬上密報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直咧嘴,立刻上呈巡撫。巡撫豈敢擅作主張?命人飛馬傳書京城。不久,朝廷密旨下來,劉知縣看完,眉頭緊蹙,臉色凝重。
當天深夜,縣衙牢房內忽起一把大火,火燒得很旺很怪。
第二天,縣衙貼出佈告,言明那個道士已意外命喪火海。既如此,人死罪不究,此案也就徹底了結。圍觀的百姓恨得咬牙切齒:活該!報應!
後來有人稱,一貌似李道士的人曾在京城出現過。
再後來,劉知縣等知情人均莫名其妙地被解職還鄉,每人得到一大筆養老費算作安慰。
雍正十三年八月的一天,忽然傳來皇上駕崩的消息。已在老家賦閒多年的劉知縣聞聽,暗自長歎:“唉!終有這麼一天!”
58歲正當壯年的雍正皇上突然暴死,給後人留下一個難解之謎。從這個案子中判斷,在眾多死因爭議中,雍正長年服丹藥中毒致死一說,應該最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