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葬
吳子厚唯一的兒子在外地工作,家裡只剩下他和老伴劉娟相依為命。
在吳子厚六十五歲那年,老伴劉娟突然病逝,兒子忙帶著兒媳趕回家中奔喪。兒子兒媳回到家的那天,吳子厚除了偶爾抹幾把眼淚外,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
當晚,吳子厚突然把兒子兒媳叫到了一起,說:“你媽跟我過了大半輩子,如今不管是把她用火燒了,還是用土埋了,我這心裡都不是個滋味。我已經想好了,要給你媽來個冰葬。”
當吳子厚把自己的想法說完後,小兩口馬上愣住了。原來,吳子厚準備買個大冰櫃,把老伴的遺體凍在冰櫃裡,說要等到自己也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再讓兒子把自己和老伴合葬在一起。
兒子流著眼淚勸道:“爸,您的心思我們都理解。但是,把我媽凍在冰櫃裡,放在家中,總不是長久之策啊!”
吳子厚倔強地揮了揮手,說:“這麼多年了,我和你媽就沒有分開過,誰離開了誰都不行呢!”
兒子見無法說服父親,就請來親戚們幫著一起勸勸。不承想,吳子厚竟跟兒子翻了臉,當眾指著兒子大罵:“我和你媽養活你這麼多年,你就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大火把你媽給燒了?黃土把你媽給埋了?滾,你這就給我滾!我沒有你這麼個兒子!”
吳子厚此時的心情,親戚們也都能理解,於是,大家只能勸他兒子兩口子先回去工作。反正劉娟的遺體放在冰櫃裡,三五個月也壞不了,出殯的事情就先放一放,等吳子厚的情緒穩定下來再說。兒子、兒媳無奈,也只得流著眼淚走了。
吳子厚還真的說到做到。他按照劉娟的身材買回了一個特大號的冰櫃,然後在冰櫃裡鋪上柔軟的被褥,放進舒適的枕頭。就這樣,吳子厚把劉娟從醫院的太平間裡接回家,直接安置在了大冰櫃裡。
不僅如此,吳子厚還在冰櫃外面的玻璃門上貼了大紅喜字和窗花,讓不少到他家裡來的親朋好友看到後都忍不住心酸落淚。
復活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這天晚上,吳子厚吃過飯後,跟平時一樣在大冰櫃前的小桌子旁坐下,泡上一壺茶,一邊喝茶一邊對著躺在冰櫃裡的劉娟嘮些家常話。
突然,吳子厚聽到冰櫃裡的劉娟說:“子厚啊,你快來扶我一把,這一覺睡得我腰都疼了!”
起先,吳子厚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連忙起身打開冰櫃,只見躺在冰櫃裡滿臉冰霜的劉娟已睜開了眼睛,正盯著自己看。他竟然不害怕,伸手去攙扶劉娟。說來也奇怪,原本劉娟的身體被凍得硬邦邦的,吳子厚這麼伸手一扶,她的身體竟柔軟起來,臉上的冰霜也瞬間消失了。
劉娟在冰櫃裡冰凍了一個多月後,竟起死回生了!
吳子厚扶著劉娟在床頭坐下,眼巴巴地望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倒是劉娟先開了口,嗔怒地說道:“你看啥呢看,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有看夠啊?快去給我弄點吃的,我都餓壞了。”
吳子厚忙歡喜地跑進了廚房。十幾分鐘後,他便端著一碗香噴噴的蔥花雞蛋掛面走了出來。
看著劉娟吃完了雞蛋掛面,鼻尖上也冒出了細汗,吳子厚這才拉著老伴的手說:“劉娟啊,你知道嗎,我把你放在冰櫃裡一個多月了,總覺得你沒有死呢,只是睡著了……”說著眼淚便忍不住落下來了。
劉娟也忍不住哭了,她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吳子厚的腰,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劉娟先是讓老伴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她這才把這一個多月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點點地講了出來……
地府
原來,劉娟真的已經死了。
那天,閻王殿裡的紅衣判官、白衣小鬼們來傳劉娟到陰曹地府去報到。可是,劉娟看著坐在自己旁邊哭得傷心欲絕的老伴,說什麼也不肯跟著紅衣判官他們上路。這種生死離別的場面,紅衣判官見多了,他揮了揮手,小鬼們便用鐵鏈子將劉娟拖上了路。這一路上,劉娟哭得非常傷心。
因為那些天到地府裡來的人比較多,劉娟投胎的事情竟給耽誤了下來。直到一個多月後,小鬼才把劉娟帶到了閻王殿裡。
紅衣判官正準備讓劉娟重新投胎,不想牛頭馬面慌慌張張地跑上殿來,說道:“不好了,有人在陽間跟劉娟的肉體結婚啦!”
紅衣判官大吃一驚:活人與活人結婚,那叫配姻緣;死人與死人結婚,那叫配陰婚;可這活人與死人結婚的事情,他當了這麼多年判官還是頭一回碰上。要是劉娟的肉體在陽間結婚,她的靈魂就無法再次去投胎了啊!
無奈之下,紅衣判官只得領著牛頭馬面跑去向閻王匯報。
閻王也犯了愁,這種事情連他都沒有遇到過呢!於是,閻王問牛頭馬面:“是誰在陽間娶了劉娟啊?”
牛頭馬面答道:“娶劉娟的人是她在陽間的丈夫吳子厚。吳子厚在劉娟的肉體旁貼上了大紅喜字,我等根本無法靠近。”
閻王愣了一會兒,說:“現在陽間的人利慾熏心,人情冷漠,像吳子厚這樣重感情的男人還真是不多見了。我看咱們就做點好事,成全他們這對結髮夫妻吧。”
在白天裡,劉娟的靈魂是不可以回陽間去的。於是,閻王他們商量後決定,讓劉娟的靈魂晚上回到陽間附體,去陪伴老伴吳子厚,天亮後再讓她趕回地府裡。
吳子厚聽劉娟講完她在地府的經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裡念道:“謝謝閻王老爺,謝謝判官老爺,你們可真是慈悲心懷!”
這一夜,吳子厚老兩口相擁躺在床上,說了一夜悄悄話,彷彿又經歷了一次新婚之夜。
鬼妻
第二天,天快亮了,吳子厚已經熟睡過去。劉娟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來,來到了廚房,打開冰箱的門,取出干貝和蝦仁做老伴最愛吃的海鮮疙瘩湯。
劉娟把做好的海鮮疙瘩湯放在了餐桌上,她來到臥室門前,留戀地看了吳子厚一眼,然後走到大冰櫃前,打開門,躺在了冰櫃裡面。她那鮮活的身體瞬間又變得冰冷僵硬。
吳子厚這才睜開眼睛,起來跑到了大冰櫃的前面。原來,他並沒有睡著,只不過是不願意看到老伴又變成冰冷僵硬的樣子。
看著大冰櫃裡一臉冰霜的老伴,還有餐桌上冒著熱氣的海鮮疙瘩湯,淚水再一次模糊了吳子厚的眼睛。
早飯後,吳子厚決定先睡上一覺,下午再去超市採購些好吃的回來。他想,那地府裡的飯菜肯定不合老伴的胃口。昨天晚上,他抱著老伴的身體,發現這一個多月來,老伴瘦了不少呢。
下午三點多,吳子厚再也躺不住了,匆忙出門。這一路上,他邊走邊琢磨:劉娟愛吃綠豆糕,要買上一斤;劉娟愛吃小雞燉蘑菇,要慢火細燉才更有味道;劉娟身上的衣服已經穿了一個多月,她極愛乾淨,昨天光顧著高興,竟忘了提醒她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當吳子厚拎著大包小包從超市裡出來時,遇到了鄰居老萬。
老萬見吳子厚紅光滿面,就問道:“老吳啊,你這是遇到了什麼高興事兒啊?是不是晚上家裡要來客人?”
吳子厚心不在焉地說:“是啊,劉娟回來了。這一個多月她人都瘦了,我得給她做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呢!”說完,他便急匆匆地回家去了。老萬聽得一臉詫然,背後直冒涼氣。
晚上,吳子厚正在廚房裡忙個不停,突然聽到背後有聲音。他回頭一看,劉娟已經站在了廚房的門口,她笑著說:“沒有嚇到你吧?”
吳子厚說:“你今晚要是不來,才會嚇到我呢。我會擔心你在路上遇到了什麼不測!”
這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聽得劉娟心中暖暖的。她慢慢走上前,從後面輕輕地摟住了吳子厚的腰,就像他們年輕時一樣。
從這天起,鄰居們驚訝地看到了吳子厚的變化,他臉上的笑容多了,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而對於吳子厚所說的劉娟從地府裡回家的事情,大家漸漸也習慣了,一致認定是吳子厚太想念老伴劉娟,有點走火入魔了。
有人想給吳子厚再介紹一個老伴。不料,吳子厚笑著說:“我老伴沒有死呢,她每天晚上都會回家陪伴著我!”那人聽得頭冒冷汗,只得慌忙離開。
團圓
眼看就要到春節了,吳子厚的兒子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女人對他說:“你趕緊回家吧,看上你爸最後一眼!”說完電話就掛上了。
兒子一看來電顯示,竟是父親的手機號,可當他再打回去時,對方卻關機了。兒子慌忙向單位請了假,買了機票往家裡趕。
回到家裡,兒子打開門,卻見不到父親的身影。他連忙跑去問鄰居,鄰居們都說昨天還看到吳子厚上街去買菜呢。
兒子心急如焚,在房間裡轉來轉去。突然,他的目光被那個放著母親遺體的大冰櫃給吸引住了。他跑到大冰櫃前,隔著玻璃門,看到父親身穿筆挺的西裝,一臉笑容地躺在母親的身旁。父親的嘴湊在了母親的耳邊,彷彿在說:“親愛的,下輩子我們還要做夫妻!”
在床角的枕頭邊上,兒子找到了吳子厚留下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你媽每天晚上來回走夜路來陪我,我不放心呢。我要去那邊陪你媽了,你們不用擔心……兒子突然想起,給他打電話的女人聲音特別耳熟,原來是母親打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