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全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一類本。
這個消息在當地農村震了三震。大家都說也沒白金生媳婦這些年一個人拉扯孩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受這些罪。一個女人,拉扯孩子長大,給孩子交學費,沒有什麼外儈,錢都是從牙縫裡勒出來的。姥姥說雙全這孩子真有出息,農村沒出幾個大學生,這孩子考上大學了。他媽沒白疼她。他爸在下面也算是放心了。
雙全的父親叫金生,在雙全三歲的時候死於車禍。金生是個實在的男人,勤勤懇懇,是地裡一把好手。他為人熱情樸實,平時沒別的愛好,沒事的時候就和兄弟幾個喝點小酒,嘮嘮家常。金生的母親淑霞能吃苦,很會算計著過日子,所以夫妻倆攢了點錢買了一輛農用三輪車,大概類似於現在的狗騎兔子。他們在農閒的時候種了些菜、果子,有了些收成就開了車拿到城裡的集市賣,金生總說:攢些錢讓孩子讀書,咱們就爛在這土坷垃塊兒裡了,但是要讓孩子走出去,見世面。話說雙全也是生得乖巧聰明,三歲就能背好多歌謠了。大家都誇雙全以後一定有出息。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誰都沒想到,不幸就要降臨在這個三口之家。
有一天金生去集上賣菜,碰上了鄰村的表親,倆人格外的熱乎。集市散了的時候,金生執意要送表親回家,表親拗不過金生,只好答應,倆人有說有笑的到了表親家。表親盛情邀請金生吃頓飯再走,金生是個好交際的人,也不推托,就坐下了。表親讓婆娘弄了幾個菜,表親說,咱們這麼長時間沒見,怎麼也得喝兩盅啊。金生本來就是饞酒之人,這一說也來了興致,表親的婆娘端上了豬肉燉粉條子、炒豆芽、雞蛋攤韭菜,又炸了一盤花生米,飯菜噴香,倆人推杯換盞的,就喝了不少。眼見著到了下午,金生起身告辭,表親說,金生你今個兒就別走了,你喝這些我不放心你開車。金生說:不當事,這點酒算啥,表親見留不住,也知道他的脾氣稟性,便隨他去了。
話說淑霞在家裡左等男人不回來,右等還不回來,眼見著天就黑了。她縫著活計,心不在焉地,一下紮了手,淑霞心想,不好。
淑霞找了村裡的幾個青壯年,沿途去找,終於在路邊的樹林旁找到了金生,他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有人聞到酒氣,以為他睡著了,拍了他的肩膀剛要罵,發現方向盤已經杵進了金生的肚子裡,腸子肚子留了出來。淑霞一聲尖叫,暈了過去。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金生弄到縣醫院,醫院的大夫腦袋搖得跟布楞鼓是的,不行了,時間太長,感染了,你們往市裡醫院轉吧。
金生死在了去市醫院的路上。
金生因為喝多了撞到了路邊的樹上,方向盤頂進了肚子。當時天氣熱,好多人看見他都以為他把車停在陰涼裡,趴方向盤上睡覺呢,人就這麼給耽擱了。淑霞一直在旁邊,但是他們一句話都沒說上,金生就這麼走了。
消息不脛而走,大娘大嬸們都過來看望淑霞,想著最可憐的是她娘倆。一部分人安慰著淑霞,一部分人分頭給兩家老人報信。等老人來了又是一頓哭鬧,白髮人送黑髮人,姥姥說當時她也掉眼淚了,金生這人不錯,平時家裡有個什麼東西壞了主動幫著修修,特別熱心腸。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喪事還是要辦的。
出殯那天,姥姥也去了。淑霞披麻戴孝的,整個人憔悴的不行,眼窩深陷,到是雙全,似乎還不懂得什麼是死亡,什麼是永遠的分離,孩子偎在母親懷裡,不知所措的忘著滿院子的人。
這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淑霞說話了。但那分明是金生的語聲。只見淑霞望著人群:“給我口酒喝。”她倆眼呆滯。人群一下子炸開了,大家都沒見過這陣勢。還是村裡的老人見識多,有個大娘一把把孩子從淑霞身邊拉到自己懷裡,孩子哇地就哭了。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這是金生上了淑霞的身。
這時候李大爺站了出來,他是村裡的老人了,識文斷字的,很有些威望,村裡的紅白喜事都是他主持大局。金生的事也是由他張羅的。李大爺上前一步:“金生啊,我知道你走得太急,不放心。你就放心吧,以後村裡人會照顧淑霞和雙全娘倆的。可淑霞並不聽這些,她開始自顧自嘟囔起來,嘴裡唸唸有詞。大家支著耳朵聽,終於聽明白,她說的是誰誰誰欠了咱家多少錢,咱家又欠了別人多少錢。在場的幾個大娘都抹眼淚了,這是金生走得太突然,沒來得及交待兩句,看孩子一眼,不放心啊。最後還是金生娘上前:“孩兒啊,娘記住了,你放心,俺一定把孫子照顧好,讓他有出息。”此話一出,只見淑霞一翻白眼兒,昏過去了。淑霞娘和幾個婦女衝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鋪撒心脯子,終於淑霞緩過氣來,雙全撲到娘懷裡,淑霞悲從心中來,幾個人哭作一團。哭夠了,大家一起葬了金生,臨了在他墳上灑了滿滿一壇他愛喝的酒。
總聽說農村發生俯身的事兒,但是當真事發生在眼前還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那語調,難道真是淑霞思念丈夫過渡造成的麼?我們不得而知。後來老人們都說,雙全這孩子這麼有出息,那是金生用命換來的,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