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故事之巫頭卦

楔子

老舊的公寓,寂靜無聲。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潮濕的霉味,立婷忐忑不安地走在陰暗的樓梯問。

她的男友阿升已經有三個月沒有寄E—mail給她了,短信也同樣沒有回復。

因為一場大病,使得立婷幼時失聰,雙耳聽不見任何聲音,連帶影響了學習說話的能力,使得她漸漸地不再開口,成為一個又聾又啞的人。

自從阿升到外地上班,兩人就不能像從從前一樣天天見面,難免讓立婷感到寂寞。不過,雖然彼此無法以電話聯繫,他們還是可以每天都用文字交談,或是通過視頻見見面。

然而,距離阿升上次的引信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之久、立婷也曾清親朋好友幫忙打電話給他,卻依然得不到回音,沒辦法,她只好循著阿升之前給的地址,親自過去看看。

按下電鈴,她聽不見那東西發出的聲音,也不知道屋內有沒有阿升前來應門的腳步。

忽然,脫漆嚴重的暗紅色鐵門在立婷的而前自動開啟,立婷緩緩打開門。

阿升家的客廳看起來十分乾淨整齊,就和他的為人一樣,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這樣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事情發生過。

立婷四處看看,最後停留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她逕自一探究竟。

當門開啟的那一剎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蜷曲在角落的男人背影。他面對墒壁,背部微微顫動,不知道在做什麼。

立婷一眼就認出那人是阿升,只是

在這窗戶緊閉的房間裡,打亮她視覺的,是照在阿升身上的藍色燈光。立婷轉頭一看,光源竟來自她左手邊的巨大水族箱。

那水族箱約有1.5公尺寬,箱燈下照的卻不是一群悠遊的魚,而是一顆人頭。 消瘦死白的人頭在水中微浮微沉,雙目緊閉,一頭黑色長髮擴散開來,朝周圍延伸到箱壁,宛如惡魔的翅膀,張牙舞爪…

災禍

五個多月前——

某地發生地質災害,阿升應朋友修彥所邀前去一個叫雙巖村的地方救援。

雙巖村沒有一棟房屋處於完整的狀態,有的已經完全毀壞、成了一堆碎瓦;有的雖然只壞了部分,但也完全不能住人了。更慘的是,未干的土石如同海潮一般,吞噬了近半的村址,許多村民的家園消失其中,就連一塊磚也見不得光。住在村裡的人,根本沒多少能順利逃出來。

大家從車上拿了鏟子和十字鎬等工具,小心翼翼地挖了起來。

期間,修彥注意到一名年輕女子,面容憔悴地四處遊蕩,目光渙散,口裡唸唸有詞。

一段時間過去,破落的村內四處傳來呼喊聲,村民一個個被挖了出來,只可惜全都成了死屍。

“奶奶!”那名女子驀地慘叫一聲,跪倒在一位老人的屍體面前,顧不得對方全身血水淋漓,激動地撫屍大哭道,“我答應過秀祺要好好照顧您的呀!現在我要怎麼辦?”

她哭得肝腸寸斷,可是沒多久又站起身,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帶著一臉惡狠狠的表情往前方走去。

女子在一具男屍的前面停了下來。看見男屍頭顱破裂、死狀淒慘,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竟大笑起來。

“哈哈!報應!報應!克華!你終於也有今天!”女子回身,環視著被夷平的家鄉,張開雙臂,從口中吐出來的笑聲更加猖狂,“這村子的報應,終於來了!違逆祖靈的報應啊!”

在場的人都被女子又哭又笑的怪異舉止給嚇到,其中有幾人當她是悲傷過度,瘋了,好心想上前安撫,卻被用力甩開。

接著,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失神模樣,雙眼不停地在地上搜索。

“秀祺…秀祺呢?”

她毫無頭緒地四處亂竄,愈走愈遠,最後離開了眾人的視線。修彥向阿升交換了…個眼神,同情又無奈地聳聳肩。

阿升鏟著和了泥土的瓦礫,祈禱這地表之下還有人能夠生還。忽然間,他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

“救我。讓我出去。”

阿升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才相信自己確實聽到了某人的聲音。

“帶我走。”

柔弱的聲音讓人難以分辨性別和年紀,卻如有形的文字般傳進阿升的耳中,然後刻在他的腦海裡,牽引著他遠離人群,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阿升趴下來,將耳朵貼在地上,確定位置之後,立刻起身挖掘。

“再等一下!我馬上救你出來!撐著點兒!”

他有些急了,一方面怕自己動作太慢,一方面又擔心自己太粗魯會傷了對方,正當他打算大聲呼喊其他人來幫忙時,手中的鏟子敲擊到了硬物。

阿升連忙丟下鏟子,跪在地上,徒手挖開剩餘的泥土和碎石,最後發現了一個玻璃甕。

玻璃甕裡面裝滿了透明液體,奇跡般沒有任何損壞,但阿升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嚇得往後彈開一一有一顆被黑色長髮包覆的人頭,浸泡在甕裡面。

“拜託你,幫我。”阿升回過神來,腦海裡只剩這一句話。

此時,他站在客運站前的廣場,慢慢回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他對修彥說,他自己隔天還要上班,沒辦法留在災區繼續幫忙,要清人送他回市區。

阿升打開一直抱在胸前的行李袋,從拉鏈縫隙中又看見了玻璃甕裡的那一頭黑髮。

他合上拉鏈,顫抖著搭車吲去,直到踏進家門,緊捏著行李袋的雙手才鬆開來。這時,他才鼓起勇氣,仔細端洋自己撿回來的玻璃甕。

原本纏繞在人頭上的黑髮,竟在不知不覺中繞到了腦後,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雙眼緊閉,秀眉深鎖,嘴角略為下抑,似乎帶著悲傷與痛苦離去,可惜死後亦不得安寧。

甕裡的透明液體沒有摻雜一點兒血絲,人頭的皮肉也完全沒有腐爛的跡象,乍看之下還頗像一個假人。

他非常害怕,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解決。也許是逃避心理作祟,阿升有點兒困了,就到房裡睡了一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位黑髮飄逸的陌生人出現在他的夢境裡,看起來應該是名女性。女人低著頭,跟簾垂下,美麗的面容看似十分憂愁。

是她,是那顆頭的主人!阿升認了出來,但夢裡的他沒有自主的意識,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走向那個女人。

從人頭被砍下來這一點看,阿升幾乎可以確定這女人是被害死的。而她之所以托夢,應該就是希望自己能幫忙抓到兇手。

阿升抓抓頭:“你叫什麼名字?”

她沉默良久,才緩緩道:“秀祺。”

“秀祺,你是被人害死的嗎?”

聞言,她的身體微震,點點頭。

阿升見狀,急忙追問道:“是准殺害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抓到那個兇手!”

面對他的熱心,秀祺搖搖頭:“我要報答你把我從村子裡帶出來。近日之內,你們家會有災禍發生,清白己小心。”

“災禍?這是什麼意思?”阿升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醒了。

從夢境裡走出來之後,他望向擱在角落的人頭,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阿升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才知道母親今早出門後,被一輛闖紅燈的轎車撞上,傷勢頗為嚴重,現在剛動完手術、送到加護病房觀察。

阿升心急如焚,掛掉電話之後連忙向公司請假,馬不停蹄地返回老家。

著魔

“你說的災禍,就是指這個?”

安置好了母親的事,阿升經歷了幾天無夢的夜晚,終於夢到了秀祺。直覺告訴他,秀祺正在躲著自己,所以才遲遲不肯現身。

“既然你早就預料到了,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實情?這樣我就能事先阻止我媽出門了!”

她許久才道:“這是你母親的劫數,逃不掉。”

阿升歎了口氣說道:“我媽的劫數已經過去了,那你呢?不知道是誰這麼凶狠,競忍心殺害你。你長得美,心腸又好,真是可惜。”

此刻,他並沒有看見,秀祺那一直皺著眉心的痛苦表情,正在逐漸緩和。

“你……內心很痛苦嗎?”

房間裡的某個角落忽然傳來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把阿升嚇了一跳。是秀祺。

阿升回過神來,發現自已並不是在做夢,可確實聽到了她的聲音他想起“撿”到秀祺的那一天,也是像這樣在現實中聽到她說話。

“秀祺,真的是你?”

“是。”人頭的雙唇依然緊閉,每字每句彷彿都直接傳進阿升的腦海中。“你會怕我…或者討厭我嗎?”

“不會。”阿升抓抓後腦,“我知道你不會害人。”

“我很喜歡你這個人。”她輕聲說,“我還活著時候,身邊沒幾個像你這麼好的人,而且我生前也和你一樣,有許多解不開的無奈。任何事我都做得到。只不過…你注意到我的頭髮了嗎?”

“頭髮?”阿升努力看個仔細,“聽你這麼說,我才發現你的頭髮好像變長了?”死人的頭髮,竟然還會繼續生長?阿升著實感到訝異。

“頭髮,是我的靈力來源。”秀祺說,“再過一陣子,這個甕就容不下我了,你能幫我換個地方嗎?”

“這樣做真的可以嗎?”阿升愈來愈覺得秀祺的死因不單純,也不知道自已是否可以這樣移動死者的頭顱。

“除非你不信任我,否則不必擔心。對了,請把我放在有水的地方。我喜歡那種感覺,因為可以使自己冷靜。”

第二天,阿升請人訂做了一個超大的水族箱。他把秀祺的人頭喊起來,然後清人將水族箱送到自己的房間裡。他現在住的公寓本來就不大,水族箱被放置在特製的長木櫃上,面積大到幾乎遮蔽了整面牆。

秀祺的頭一進入灌了水的箱內,長髮就凌亂地飄散開來。過了一陣子之後,她停在中央,沒有漂浮也沒有下沉,一頭青絲開始規律地朝四角擴散。

“謝謝你。”她對阿升“說”出了這三個字,看起來似乎對自己的“新家”感到很滿意。

異變

立婷因為擔心而找上門來,卻目睹阿升和一顆人頭共處一室的情景。不知情的她嚇得不知所措,只見阿升站起身,緩緩走過來。

他的手上,捧著大把大把的鈔票。立婷這才注意到,剛才阿升所蹲的牆邊,堆滿了百元大鈔。

“立婷,你看!”阿升咧著嘴,硬是要將錢塞到她手上,“這麼多錢!我用秀祺給我的號碼去買彩票,就不愁吃穿了…哈哈!”

錯愕的立婷當然聽不見他說什麼。她的腦海中閃過的惟一念頭,就是懷疑阿升謀財害命,房間裡才會多出屍體和鈔票。

面對男友的失常,她推開他,衝出房間,試圖讓彼此都冷靜一下。阿升卻還站在原地,兩手將一張張的鈔票灑到空中,欣喜地看著它們在半空中飛舞。

那顆人頭和阿升的異樣令立婷非常害怕。她在桌上看見阿升的手機,情急之下也無法多想,便順手將它取走。

在慌亂的腳步中一下樓梯,立婷頓時覺得兩腿發軟,身體不自主地癱坐下來。良久,她拿出阿升的手機,在電話簿中找到修彥的名字。

因為阿升的關係,她和修彥見過幾次面,雖然兩人不算熟,不過她知道,修彥是阿升最要好的朋友。

立婷用短信將她看到的情況跟修彥說了一遍,修彥安慰她說:“我想阿升如果真的喪心病狂殺了人,沒道理會放過目睹一切的你。”

兩人見面之後,當瞭解了所有事情以後,修彥想了一下:“你在附近有地方住嗎?”

“沒有,我還沒有去找旅館。”

“那先到我家如何?”

修彥的家人都待立婷極好,直說留下來多住幾天也沒關係。不過白天大家各自有事外出,只剩立嬸待在家中、難免又胡思亂想。她猶豫了許久,最後決定去找阿升。

立婷留了一張紙條給修彥,表示自己放心不下,想去看看阿升,順便把手機還給他。她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寫有地址的紙條交給司機,一路忐忑不安地來到阿升家樓下。

按下電鈴,出乎意料的,阿升很快就出來應門,而且臉上帶著又驚又喜的笑容。

立婷用手語質問阿升人頭的事情,原本以為阿升會閃爍其詞,沒想到對方又再次讓她大感意外。

“好啊,正好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阿升用手語說道。

阿升興沖沖地拉起立婷的手往房間走,將她帶到那個水族箱的前面。人頭冷冷地面對立婷的凝視,沒有任何反應,所散發的氣息令人害怕,使得立婷產生一股想要逃走的衝動,但還是忍了下來。

阿升笑嘻嘻地看看秀祺,義看看立婷。

(她的名字叫作……)

他想了一下,在水族箱的玻璃上呵了幾口氣,然後寫下“秀祺”兩個字。“秀祺,”阿升又逕自對人頭說道,“她就是我和你提過的立婷。”

(阿升,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立婷比劃著。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和一顆人頭做朋友?難道阿升真的瘋了?立婷原本還以為昨天的他只是一時受了刺激,但現在看來,阿升是真的不正常了。

立婷欲轉身離去,卻見地上堆著一件染血的衣服。她抬頭看向阿升,對方平靜的表情沒有任何解釋。她連忙走出房門,這才發現一條紅色的血河,從廚房所在的那一端緩緩流過來。

一具面目全非的男屍躺在廚房的地板上,渾身是血,一雙眼睛皆被挖去,眼球被胡亂地扔在一旁,舌頭似乎也被割斷,張大的嘴巴不斷冒出如湧泉般的紅色液體。

(看到了嗎?這就是看不起我的下場。這傢伙今天早上在路邊瞪了我一眼,我問哪裡惹到他,結果他竟然對我罵髒話。)

立婷覺得很不可思議,阿升的突變幾乎讓她快要瘋了。她再也看不去,倉皇逃離!

立婷衝到巷口,正準備到馬路邊攔車,正巧看見修彥騎車匆忙趕至,內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在確定沒有人會打擾之後,立婷才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寫了幾個字,小心翼翼地遞給修彥。

“阿升殺了人。”立婷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寫道,“我親眼看見他用菜刀分屍。他還親口告訴我,說他殺了人。”

修彥猛然感到背脊發涼。他所認識的阿升,一直部是一個溫和老實的人。

她問:“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阿升變了一個人?”

修彥猛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連忙動手寫下,拿給立嬸看。

“阿升的轉變,也許跟那次救援有關係。”

原點

夜闌人靜,立婷躺在客房的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腦海裡想的儘是修彥白天告訴她的事情。

他說,在去幫忙救災的那一天,只有阿升提早離開。這本來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但修彥卻在阿升走了之後,從救災現場的附近發現了一堆被棄置的私人物品,而且它們的主人就是阿升。

也就是說,阿升的包包裡面,當時可能裝了別的東西。對此,修彥更加大膽猜測,那顆人頭就是在那時被撿回去的。

第二天,二人打算到雙巖村找出真相。

到達上次救援的雙巖村時,他們發現大夥兒注視他們的眼神相當不友善。

“對不起,”修彥吸了一口氣,“我們無意打擾,今天之所以過來,只是想向各位打聽一件事。”

一位洗菜的婦人道:“你們是為了什麼事情過來的?”

“我想跟您打聽一個人。不過那人已經死了,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修彥微笑,“請問,這村裡有沒有一位叫秀祺的人?”

“秀祺?”一聽到這名字,不只是婦人,連附近的人也呆若木雞,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伙子,你找秀祺幹什麼?算了。我告訴你,你若要問秀祺的事,恐怕這裡沒幾個人願意回答你,包括我也是。”婦人歎了一口氣,“你們去找朗雅吧,她是這村子裡最關心秀祺的人。”

“那她現在人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秀棋的祖母死了,唉,她和朗雅的感情可是好得像親祖孫一樣哪。”婦人緩緩說道,“聽說,後來朗雅把老人家葬在這附近,天天陪在她旁邊,偶爾才會回來這裡。至於這地點在哪兒,沒人知道。我看,”她指向某個帳篷屋,“那裡的主人上個月死了,現在沒有人住,你們就先湊合著住吧。要是朗雅回來了,我也隨時能夠通知你們。”

修彥立刻領著立婷往帳篷屋的方向走去,打算進去之後再好好跟她解釋。

趁這時候,旁人紛紛圍了過來。

“你怎麼讓他們待在這兒?萬一到了晚上……”一名男子說。

“你管他們呢!”婦人說道,“他們要是待不下去,自然就會走了。

”話是沒錯,“男子道,”不過看他們的樣子,說不定他們知道秀祺的頭在哪裡。如果能夠找回來的話,或許這村子的蛆咒就能解除了…“

夜晚,四周安靜得令人害怕。

角落的那組棉鋪看起來還很乾淨,修彥就讓立婷在那裡歇息,自己隨意睡在地上。

幾個小時過去,即使身處的環境不算舒適,兩人依然熟睡。在夢裡,修彥隱約聽到哭聲,使得他的意識逐漸被拉回現實。

”救命…救我……“

那聲音的來源還不只一個,而是很多人先後發出駭人的悲鳴,此起彼落,幽幽地迴盪在四周,飄進修彥的耳朵裡。

”好痛……好痛啊……嗚嗚……“

修彥猛然睜開眼睛,他轉過頭去,在微弱的月光中看見立婷一動也不動地直盯著這帳篷屋惟一的窗戶。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竟發現外頭的漆黑夜色裡,有好幾抹白影在晃動。

”救我…我好痛…“

哭聲隨著白影的移動愈來愈近,眼看它們朝著這裡靠過來,修彥趕緊拉著立婷往角落鑽。在長方形的空間裡,他們縮在其中一角,身體緊貼著鐵壁,靜靜等待這一切過去。

白影們就像一陣微風,擦過兩人的住處之後便緩緩離去,可是哀嚎的聲音不曾中止。

忽然,低鳴轉為慘叫,淒厲的尖叫聲四起,幾乎刺破修彥的耳膜。接著他和立婷同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震動一一有”人“在外頭撞擊他們身後的牆壁!

立婷緊揪著修彥的手臂,和他交換了不安的眼神,彼此皆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修彥要她遠離鐵牆,自己緩緩爬向窗邊。他原本想知道還要多久天才會亮,看了手錶才發現時值凌晨三點多,也就是說,那陣哭聲正好開始於數個月前那場大地震發生的時刻。

所以外頭那些白影,就是當時罹難的村民們。

可是,那尖叫聲又是怎麼回事?修彥鼓起勇氣往窗外一看,卻目睹更為嚇人的情景——

一具無頭屍步履蹣跚地在外面遊蕩,那些白影想要靠近,卻被無頭屍一把抓了起來往旁邊扔,發出慘叫。它們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直到有的白影受不了,開始瘋狂地敲打附近的屋子,像是求救般哭喊著。

修彥回到立婷身邊,兩人緊緊靠著,直到日出的來臨。

天一亮,無論是屍體還是鬼魂,全都消失得無蹤無影。修彥一看向窗邊,就發現許多身影往這裡走動,不過這回來的確確實實是活生生的村民。

昨天讓他們住下的婦人最為好奇,第一個靠過來觀察兩人的狀況。修彥受不了這般凝視,索性開門出去和村民們面對面。

”小伙子,“昨天讓他們住下的婦人道,”你們要走便走。“

”我沒說要走。“他堅決道,”沒得到答案之前,我們不會走。“

”你們在做什麼?“一名年輕的女子厲聲問道。

婦人走到女子身邊,看著修彥說道:”他們……是來打聽有關秀祺的事。“

聞言,女子美麗的臉龐驟然刷白。而修彥經過婦人這般刻意的介紹,立即上前道:”你就是朗雅小姐?“

聽到自己的名字,朗雅回神,歎了一口氣,對村民們說:”請你們先迴避吧,我和他們單獨淡淡。‘'

眾人紛紛離去,而朗雅則站在原地親眼目送他們遠去,還不斷威脅他們不准過來偷聽。

“你們為什麼要打聽秀祺的事?難道…”朗雅又大又亮的眼睛盯著他們,音量卻忽然壓低許多,“難道,你們知道秀祺的頭在哪裡?”

修彥深深吸了一口氣。很明顯,朗雅知道很多事情。

“朗雅小姐,為什麼這村子裡的人都不太願意提起秀祺?”

“秀祺生前遭到村裡人的歧視,受到很深的傷害。”朗雅多看了立婷兒眼。她覺得,這個女孩的精神好清澈,和她過去見過的每雙眼睛都不一樣,一點兒也沒有沾染這世間的污濁。

三個人熟識之後,修彥慢慢道出這個月來發生在阿升和立嬸身上的事情。語末,也坦承自己和立嬸對秀祺的種種懷疑。

出乎他的意料,朗雅在聆聽的過程中顯得很有耐心。她的表情愈來愈凝重,臉色非常不好看。

“所以,是你那個叫阿升的朋友把秀祺的頭給帶走了?”

“這麼說,秀祺確實不是阿升殺的?”修彥露出了欣喜之色。

“秀祺生前是我們村裡的巫師,他被人當成是怪物,活得很不開心,”朗雅歎了一口氣,“而且,他是個男人…他還是我的未婚夫。”

“男人……”修彥和立婷同時張大了嘴巴。

一旁的修彥漸漸不再感到痛苦,連忙去看立婷和阿升,不過最後只有立婷清醒過來。

”現在又是什麼情形?我們得救了?“他問朗雅。

”對一個人的恨,連死後都無法忘記,對這世間的恨,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朗雅逕自走向立婷,露出疑惑的神色。

立婷知道對方想問什麼,但自己也不明白秀祺為何會忽然放過她。她試著回溯當時的感覺,忽然記起了一切。這會,她直接向郎雅比手畫腳,指指自己的嘴巴,擠出了一點兒聲音,又指向朗雅,作勢瑟縮、流淚。

”我……懂…的“她說。

當她知道秀祺的故事時,是真的打從心裡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情感,而她也明白,秀祺必定過得比她還要痛苦,因為她有疼愛她的家人、照顧她的朋友,還有鼓勵她勇敢站起來的阿升,可是秀祺身邊只有朗雅—個人。

直到剛才,她幾乎失去自主意識的靈魂終於忍不住觸摸了秀祺。

那是自從她失聰之後,就很想找個擁有相同境遇的夥伴一起大哭一場的心情。

朗雅想了半晌,終於懂了。或許,就是立婷這般心意使然,才能讓秀祺突然罷手。即使自己和秀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有些事情,就算她能夠明白,也不能體會得深刻。積壓已久的情緒,有時只要一把關鍵的鑰匙便能解開。

”謝謝你,我很高興自己的眼光還是這麼精準,沒有看錯人。你的心腸真的很好。“朗雅忍不住說,”如果我和秀祺能早點兒遇到你就好了。“

朗雅微笑著對修彥說道:”對不起,給你們添了麻煩,我會遵守承諾,帶秀祺離開。所以,趁秀祺還沒改變心意,你們快走吧,這裡交給我收拾。“

”你要怎麼收擒?“修彥不解,”我看,你還是跟著我們一起離開比較好。“

”我自有辦法。“朗雅看了阿升一眼,”你這個朋友,看起來好像還有救,你和立婷趕快帶他走。記住,出了這個門,可千萬不要再折回來。“

”我知道了。“修彥還是不清楚她想做什麼,但眼下的確得趕快將阿升送到醫院去。他背起阿升,要立婷一起離開,可是立婷已隱約察覺到不對勁,當下抓住了朗雅的手,不肯放開。

在朗雅的堅持和修彥的催促之下,立婷也只得跟著修彥離開這裡。此時門外早已恢復寧靜。朗雅目送他們離去之後,抱著秀祺的頭顱,在房子裡繞了半圈,最後停留在廚房。

”秀祺…“她又愛又憐地凝視著那張絕美的臉,將他的樣子牢牢刻在心上。她將他的頭緊緊擁在懷中,任那如瀑的長髮傾洩一地。

現在,他們要一起實現心願,離開那個村子,離開這個惱人的世界,離開充滿矛盾與衝突的時代,去尋找沒有束縛的自由。

另外一邊,那三個人剛踏出這棟公寓的大門來到樓下,修彥就聽見一聲轟然巨響,震天動地,回頭一看,只見從五樓的某扇窗戶不斷地冒出濃煙,橘紅色的火舌也慢慢地竄了出來,染上了原本蔚藍的天空。

《回魂夜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