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夜劫案
凌坤忙完手頭最後的活已是晚上十點半。要不是客戶催著明天要,鬼才願意在這大晚上幹活。他邊在肚子裡咒罵著那位挑剔的客戶,邊走出單位大門。
冬夜的市郊,偏僻荒涼,呼呼的北風讓他打了一個寒戰。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輛出租車返回市區,但凌坤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個熟悉的小飯店想喝幾杯酒,驅驅身上的寒意。
小飯店只有一位客人,窩在最裡面的角落吃著飯。凌坤也沒注意到他,只是覺得那個背影有點眼熟。飯店老闆看到凌坤又來照顧他的生意,很熱情地斟酒上菜。等凌坤走出小飯店時,腳步都有些踉蹌了。
街上很安靜,偶爾有幾輛開夜車的出租車經過。凌坤住的西市區靠近江畔,本來就不熱鬧,冬日的夜晚更顯得幽僻了。
他拐了一個彎,進了一條小巷。一盞孤燈發出昏黃的光照得半條巷子影影綽綽。海關大樓的自動報時大鐘忽然響起,穿過幾個街區依然清晰可辨。凌坤在心中默默數了十二下,這才又朝前走。
沒走幾步,背後一陣陰風吹向腦後,他剛想回頭,一個東西硬邦邦地頂到腰上。
“別回頭,否則你會後悔的。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遇上打劫的了!凌坤的酒頓時醒了一半。腰上頂著的那股寒意瞬間席捲了整個後背。“別動手,哥們兒,有話好說。我把錢、手機都給你還不行嗎?”凌坤一邊說,一邊從口袋中掏出錢、手機遞到身後。那人接過來又冷冷道:“還有手錶,擼下來!”
凌坤一邊擼表,心裡還一邊納悶:“這黑燈瞎火的,他怎麼就知道自己手腕上還戴著一塊手錶?”想到這塊歐米茄手錶,凌坤又是一陣心疼。好嗎,自己還沒戴熱,就被這小子搶走了。只是現在保命要緊,其他的顧不上許多了。這大晚上,又沒個路人,惹火了身後的主兒,給自己腰眼捅上一刀就完了。
那人見他很配合的樣子,也不為難他,只是怪笑道:“朝前看,不准回頭,心裡默數十個數,數完了再走。”
凌坤按照他的吩咐在心裡數著數,不過並沒有完全照對方的意思。他聽著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便猛地扭過頭。那個劫匪剛剛跑到巷口,轉彎的一剎那,他也扭頭朝凌坤的方向一望,臉上似乎還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昏黃的路燈正好投射在他的臉上,凌坤激出了一身冷汗,剛才喝的半瓶白酒全部都化作白毛汗濕遍全身。他遇見鬼了!
說起凌坤可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主兒,別的不說,光說他的職業,恐怕普通人就嚇著了。凌坤在市殯儀館工作,專職遺容整理師。成年累月和死人打交道,不管是病死的、橫死的、溺死的還是遭了車禍,撞得血肉模糊的,他見得可多了去了。這世上能把他嚇倒的事情還真少見。可就剛才無意之中的那一暼,卻直把他三魂嚇掉了兩魂半。
今晚,殯儀館送來一個摔死的小伙子,請他加班給摔得血葫蘆般的死者整個容,讓他風風光光、體體面面去另一個世界。看在那個大紅包的面子上,凌坤才答應了。他忙活了半夜,終於讓死者的面容恢復了生前的模樣。
可剛才,搶劫自己的那傢伙回頭的瞬間,他看見的那張臉分明就是自己剛整過容的那個人,不,是那具屍體。
二、鬼魂討債
凌坤掐了自己一把,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他慌忙跑回剛才的小飯店,他現在急需找到一個有活人的地方歇口氣。小飯店的老闆看著他驚魂未定的樣子,忙問出了什麼事。
“我被打劫了!”
“什麼,那還愣著幹什麼?快打電話報警啊!”
凌坤在飯店老闆的催促下撥打了報警電話,等掛斷電話後他才哭喪著臉道:“報警又有什麼用,打劫我的又不是人!”
飯店老闆以為他受驚過度,又給他端來一杯酒。
凌坤一飲而盡,這才從牙縫中蹦出一句:“是鬼!今天是鬼來討債了!”
接警的110巡邏車很快趕到小飯店,聽完凌坤的講述後,方進警官幾乎懷疑自己遇上的是不是神經病。在看過凌坤的工作證,聽了小飯店老闆的證言後,他這才將信將疑地讓助手把問詢筆錄遞給凌坤簽字。
“那具屍體現在應該還在你們殯儀館吧?”
“我整完容後就把他塞進了冰櫃。對了,我這裡有一張照片。按照規定,我們遺體整容師每整完一具遺體,都要拍一張拍立得照片存檔的。今天由於加完班太晚了,我怕打不到車,拍完照就把照片塞進口袋,準備明天一早再去貼檔。”說著,凌坤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年輕人,消瘦的臉龐,散發出只有死人才有的土灰色。雙頰上抹著一絲淡淡的紅暈,那是整容師用胭脂給他畫出的血色。只是這生與死的兩種顏色展現在同一張臉上,讓人更覺詭異無比。
一旁的小飯店老闆也伸頭望了一眼,立刻瞠目結舌起來:“他……他剛才在我飯店吃過飯。就是老凌來喝酒的時間。”小飯店老闆這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這傢伙看上去怪怪的,一副死氣沉沉的面孔,原來……他真的是死鬼啊!”
凌坤這才想起自己進入飯店後,看到的那個食客,只是他戴著帽子,大衣領子又高高豎起,自己並沒有看到他的臉。現在,他知道那個背影為什麼有熟悉的感覺了,那個死者送來時身上彷彿也穿著那樣一件粗糙的黑色長大衣。
等到警察錄完筆供天都已經亮了。方進對凌坤說:“走,上車,去你們殯儀館看看,我就不信這世上還真有詐屍的事情發生。”
等他們趕到殯儀館,凌坤帶著兩位警官走進殯儀間,打開第二十三號冰櫃時,卻發現裡面裝著一具女屍。見鬼了,難道自己記錯了,還是那傢伙詐屍搶劫了自己後又獨自去了陰間?凌坤翻了翻掛在牆上的夜班記錄,沒錯,那個叫吳海兵的遺體是放在二十三號冰櫃,可是現在怎麼變成了一具女屍?
凌坤發瘋一般拉開一個個冰櫃,卻根本找不到那具屍體。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嘴裡絕望地呢喃著:“警官,我坦白,我有罪。我偷了那具屍體的手錶,我有罪,是那個鬼魂回來找我討債了。”
三、蹊蹺油污
十一月二十八日,農曆十月十五。這天凌坤悠閒了一整天,臨下班前,醫院卻送來了一具屍體。這是一個年輕小伙子,因為酒後高空作業摔下,不治身亡。隨醫院120急救車子來的還有一個中年人,他好說歹說請凌坤加個夜班,幫忙把死者摔爛的後腦和面部遺容整理一下。說是兄弟一場,不想到死連個真面目都沒有,說著還塞了一個大紅包。凌坤偷偷數過,裡面有整整一千元。看在這一千元的分上,他接了這檔活。在給死者除衣清潔身體時,他發現死者胳膊上有很多針眼,又意外發現死者右手手肘關節上有一塊歐米茄手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擼到手肘上,沒被除下。他心中一喜,知道這塊表價值不菲,偷偷一瞧四下無人,便除下手錶,戴在了自己手上。
本來以為這是天知地知我知死人知的事,沒想到這傢伙陰魂不散,趁著鬼節回魂夜來索債了。
方進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這一說。抬頭看窗外的時候,他發現火葬場的大煙囪正冒著滾滾黑煙,便說:“走,去那邊看看。”
火葬場和殯儀館本就是一個單位,穿過一條長長的綠化小道就來到了煉屍間。今天當班的焚屍工是程貴,見警察問焚燒的是誰,是不是見過一個年輕人的屍體,他顯得有點心虛:“你們是說那個叫吳海兵的啊,燒了啊,早晨第一個。”
凌坤聽他這樣一說,心總算從雲端落下。方進問:“為什麼這麼急著燒了他?”“他、他家屬說著急帶骨灰回老家安葬,叫我幫個忙。所以,我今晨就起了個早,加了個班,第一個就燒他。燒完了,又把凌晨送來的一具女屍放進了二十三號冰櫃。”
“他的死亡證明開了嗎?”“開了。”說著程貴從藍大褂口袋中掏出一張死亡證明,遞給了方進。方進看了看,命人去核實一下,這才離開了殯儀館。
方進帶著昨夜死者留下的衣物回到了隊裡。去醫院核實的刑警打來電話說,並沒有一個叫吳海兵的死者,也沒有開過一張因摔傷搶救無效死亡的死亡證明書,給殯儀館的那張死亡證明是假的。這死者究竟是什麼人?又究竟是怎麼死的?那個送他來殯儀館的中年男人又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著急把死者燒掉呢?
方進帶著一肚子的問題,翻檢起了吳海兵的衣物。似乎有人先清理過吳海兵身上,除了這一身衣服什麼也沒有。他細心檢查著死者的衣服,突然發現黑色牛仔褲的褲腳上有好幾處污漬,只是這些污漬和牛仔褲本是一色,不仔細根本就不容易發現。他將污漬提取出來叫手下崔鵬送交鑒證科。檢測結果很快出來了。死者吳海兵牛仔褲褲腳上的污漬是油污,其中包含汽油、柴油和多種車用潤滑油的成分。看到這裡,崔鵬興奮地說:“我知道了,我猜死者可能是在汽修廠工作的汽車維修工。”
“哦,為什麼?說來聽聽。”
“你想,如果這油污只是一種車用潤滑油,或者是某一種潤滑油和汽油的混合物,我們可以推斷是死者的車子出了毛病,比如開得好好的突然半路拋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只能自行檢查維修,牛仔褲上沾了油污。可現在是多種品牌的潤滑油混合其中,還有汽油、柴油,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在汽修廠工作的,甚至本身就是汽車維修工,這樣才能解釋清楚。”
方進搖搖頭:“他絕對不是一個汽車維修工。你注意到沒有,從事汽修工作的人的手,一般都很粗糙,指甲縫隙深處總有一絲永遠洗不掉的油泥。我曾詳細詢問過凌坤,他在清洗死者屍體時非常仔細,對死者的雙手印象很深。他說那雙手絕對不粗糙,相反保養得很好,而且雙手小指、大拇指指甲養得很長,很乾淨。另一個證據卻恰恰來自你所說的牛仔褲。你想一個汽修工怎麼可能只有牛仔褲的褲腳上沾上了一點油污,而其他地方卻沒有呢?畢竟油污是最難完全清洗乾淨的。”
“也許那個凌坤的話有水分。他偷了死者的手錶不是沒有老老實實告訴我們嗎?”
“我相信在這一點上他是不會說假話的,因為沒有必要。再者,他曾經說死者身上另一個奇怪的地方——手臂上有很多針眼。如果我推測得沒錯的話,死者很可能是個吸毒者。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送屍體來的人急於要把它燒了。那是因為他們害怕通過正常渠道火化,有可能會對死者解剖檢查,這樣就暴露了他的吸毒史。這也許是那個送屍體來的人極不願意的事,從他為了隱瞞這一點而煞費苦心弄的一系列活動,我認為我們面對的有可能是一個販毒集團。”
崔鵬睜大眼睛盯著方進,興奮地一拍大腿:“嘿,沒想到釣到一條大魚。只是人都燒成灰了,現在灰都沒處找了。咱們怎麼找出那幫人?”
“你忘了那油污了嗎?也許,這夥人用汽修廠做幌子掩護販毒呢!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死者生前曾經去過一個汽修廠,由於牛仔褲褲腿長,在地面上拖過,沾上了油污。而且很可能這是死者生前去的最後一個地方。所以,我認為這個案子中肯定有一個汽修廠。我們現在的行動是,一、印發死者照片,通過全國戶籍系統找人,摸清死者的真實情況;二、逐個檢查本市及周邊縣域汽車維修廠。”
四、骨灰盒
方進派崔鵬去查汽修廠的事,他自己卻走訪了本市及周邊的醫院。他的目標是尋找那輛用來運送死者的120救護車。
然而走訪的結果卻令人沮喪的,所有擁有救護車的醫療單位都找遍了,沒有發現違規外借或被盜的車輛。
方進曾經想過另一種可能,如果對方真的是用汽修廠作為掩護,是不是有一輛送去維修的救護車曾經被當作他們的運屍工具?他又一次逐一查訪各個醫療單位救護車送修記錄和報銷發票,卻仍然沒有任何發現。那輛23日夜間出現在本市殯儀館的120救護車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然而,就在偵破工作陷入僵局時,那個死去的鬼魂再一次出現了。
十一月三十日半夜,大東門換乘中心附近,一名出差坐夜班火車回來的女性在等候出租車時被一男子打劫。她提供的情況,與凌坤碰到的很相似。當警方拿出吳海兵的遺照讓她認時,她立刻認出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劫匪。
“靠!真出了鬼了,死人竟然還能出來當劫匪。這不是奇談嗎?”查訪多日沒有線索的崔鵬正窩著一肚子火,對著轉過來並案的卷宗嘟囔著,“隊長,莫不是這個吳海兵並沒有死?那天,我們去詢問那個火葬場的焚屍工時,我就覺得他有點躲躲閃閃,是不是他也收了對方的紅包,幫對方說了謊?現在幹這一行的油水很大,都指著死人發財呢!”
這個疑問,方進心中也有過,只是他不太相信程貴敢撒這樣的彌天大謊。“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只有人扮鬼。小崔,你再去一趟。不,直接把程貴帶到局裡。在審訊室詢問,把話說重一點,給他心理上製造一點壓力,看看他是不是隱瞞了點什麼。”崔鵬依計行事,那個叫程貴的焚屍工果然不經嚇,說出自己曾經收了對方兩千塊的大紅包,才起了一個大早加班燒了吳海兵的屍體。
對於死者被燒一事,他指天發誓,絕對是親手把死者放進焚屍爐裡燒成灰了,還是他親手幫對方把骨灰裝入骨灰盒的。“就是他們帶來的骨灰盒內盒太小,中看不中用,裝了三分之一就裝不下了。後來還是我給他們找了一個場裡的骨灰罈才把剩下的全部裝走。”程貴苦著臉說。
“你的意思是,裝吳海兵的骨灰盒是他們自己帶來的?”
“是啊,看著挺大、挺精緻,其實裝不了多少東西,我還從未見過這麼差勁的骨灰盒。連一個人的骨灰都裝不了,還賣得掉。不過現在的東西大多偷工減料,裝不了也是常事,但連三分之一都裝不了還是第一次碰見。”
“這一點你怎麼沒早說!”方進有點悻悻的,“快,通知各交管部門,查找持有這樣骨灰盒的旅客。運氣好的話我們還可以截住他,如果沒有截住,也要調查是否有這樣帶著骨灰盒的旅客出現,以及他的去向。如果我沒有猜錯,那盒子中另有玄機。”
五、抓獲毒梟
省道236檢查站,從武警抽調的緝毒人員和公安局警察正在做交代。“方警官,我是武警緝毒處的路飛,緝毒犬馴養員。瞧,這小傢伙叫黑龍,是緝毒處的編內隊員之一。它的嗅覺可靈了,尤其是對各種毒品。”路飛有一副憨憨的模樣,誇起自己的愛犬讚不絕口,但是掩飾不住眼中的精明。
“我看了你的分析報告,覺得很有可能。按照我們以往的經驗,毒販們為了開闢一種新的運毒渠道,會先用不裝貨的方式通過邊卡,接受檢查,一來看看我們的反應,二來麻痺檢查員。之後認為安全了才會用這種方法帶貨。這個關卡是本省通往廣東省的唯一要道,也是西北、西南境外毒品進入國內後朝經濟發達地區分銷的必經之路之一,所以這裡是我們檢查的重中之重。據我們上一班檢查員反映,前天一早有人曾駕駛著私家車過關卡,隨身攜帶一個骨灰盒,說是在贛州務工的民工摔死了,帶著骨灰回老家安葬。那人還特意提到同時摔死的有好幾個人,都是老鄉,可能陸續都要從這裡過去。”
方進笑道:“看來他們是想放個煙幕彈,麻痺我們一下。”
路飛正色道:“毒販想從我們手中帶走一克毒品過去是白日做夢。那個骨灰盒我們的人檢查了,沒有發現異常。今天接到你們的通報,領導就派我帶著最出色的緝毒犬過來了。如果所料不差,這兩天就有大魚會從我們這裡游過。我建議你們的人全部便裝隱蔽,暫時不要在這裡露面。以防毒販起疑。”
方進點點頭。
天慢慢黑了,整整一天時間過去了。川流不息的車河帶來了無數旅客,卻沒有一個是方進要抓的人。
傍晚七點二十八分,檢查站交接班時段,一輛深藍色的快客大巴緩緩駛入檢查站。路飛和化裝成公路檢查員的方進上了車。
這輛車上滿載著去廣東務工的民工,車上堆滿了大包小包。從車頭走到車尾,沒有任何異常。方進正要下車,腳尖卻被身旁的路飛踩了一下。他抬頭望向路飛,路飛微微朝車尾靠左邊窗口的舖位努努嘴。那是兩個民工打扮的女人,正和衣躺在被中,似乎睡著了。
路飛走過去,敲敲車鋪欄杆:“對不起,打攪一下,例行檢查。”說了兩遍,兩個婦女才被叫醒。路飛指指她們鋪首的包袱:“這是你們的嗎?打開——”
“不能打開,是我們老公的骨灰。他們在外面打工不幸摔死了,我們現在帶著他們的骨灰回老家入土為安的。”
“哦,這樣啊。我們也只是檢查一下,這是我們的工作,請你們配合好嗎?”
“你們連死人都不放過嗎?讓他們安寧一點回家好不好?”年輕的那個似乎怒火沖天的樣子,路飛的目光與她對視,她卻絲毫沒有躲閃的樣子。旁邊那個看起來年紀較大的女人道:“妹子,讓他們看看算了。”年輕女子這才憤憤地打開包袱皮,果然裡面是一隻骨灰盒。路飛牽著黑龍上前,黑龍的鼻子在骨灰盒上嗅了片刻,卻沒有絲毫反應。
“那個包袱是你的嗎?打開檢查一下。”路飛又指著年紀大點的女人舖位上的東西。
“是一樣的,我和這位妹子都是命苦。老公在同一個工地打工,都不幸摔死了。這裡也是骨灰盒。”
“打開!”路飛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
女人無奈打開包袱皮,黑龍又上前,湊近鼻子努力嗅著。突然它變得興奮起來,低聲吠了一下。路飛上前拿起骨灰盒,打開,方進攔住準備撒潑打滾的兩個女人。盒子裡果然裝滿了骨灰,路飛找來一張報紙,把骨灰倒在上面,似乎只有很少的量。原來裡面只有淺淺一層,下面是一塊暗格板,暗格板下是一塊塊毒磚。
在起始站上車,喬裝改扮成民工的崔鵬走到他們身邊,準備帶兩名婦女下車,被方進攔住了。為了能增加勝算,他們在此次行動中對每一輛省際班車都派出了一名喬裝旅客的警官。
“小崔,你和售票員換上我們的衣服下車。可能有毒販跟在客車後面監視,我們不能暴露,直接在車上突審她們,等她們交代了交貨接頭地點後,一舉破了這個販毒網絡。”
崔鵬和大巴售票員換裝下車,路飛和方進在車上乘客的幫助下,劃出一個區域,突審了兩名運毒的婦女。看到公安和武警做得如此細緻,根本沒有脫逃的一絲餘地,她們低下頭老實交代了。
果然不出路飛所料,毒販使用的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劃。大巴車後的待檢車流中,有一輛私家車上正坐著販毒集團老大本人。看到檢查人員下車,客車又緩緩開走,他們鬆了一口氣,跟著車流通過檢查關卡,進入廣東。
在兩個運毒婦女的配合下,販毒集團頭目一舉被擒;不過數日間,這個體系複雜而龐大的販毒團伙被一鍋端了。
押著犯人回去的路上,方進笑問路飛:“你怎麼知道這兩個女的有問題?”路飛笑笑:“直覺!”
“切!說真的,讓我也學學。”
“你們傳過來的資料中不是說,那名死者吳海兵身上沾有各種潤滑油嗎?我也推測對方可能有一個汽修廠做掩護。上車後,我注意查看所有乘客的鞋底。這寒冬臘月的,許多人都脫鞋躺在被窩中,只有這兩個女人和衣而臥,而且連鞋都沒脫。外面那個,明顯是剛剛穿上腳的新旅遊鞋,可是鞋幫上有一絲黑色油污,所以我就盯上她們了。”
六、“鬼劫匪”真相
方進返回本市的那一天,接到了崔鵬的報告:劫匪已被抓獲。
按照崔鵬的分析,這個“借屍還魂”的劫匪作案很有規律,總是單槍匹馬行動,地點也總是集中在城鄉結合部的換乘處,時間大多是半夜。
於是,他派女警化裝成半夜乘坐火車返城的旅客,終於引得劫匪上鉤,抓住了劫匪。
崔鵬興致勃勃地問:“隊長,你猜這‘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啊,是帶著人皮面具呢!”
原來,這個劫匪面部輪廓與吳海兵相似,他從網上訂購了高級仿真硅膠人皮面具,偽裝搶劫以逃避警方的打擊。事也湊巧,他所訂購的人皮面具和吳海兵的大眾臉很相似,加上類似的穿著打扮,戴上面具後就出現了“借屍還魂”的“鬼劫匪”一幕。
吳海兵的死亡與販毒集團有關。他不僅僅是個吸毒者,也負責販毒集團下面的一個分銷渠道。那一日,他到販毒集團開辦的汽修廠進貨,走過汽修車間時,牛仔褲拖在地上無意間沾上了地面的油污。上了頂樓和毒販頭目交談時,他說上次賣毒品的毒資被他挪用,毒販頭目大怒,一腳將其踹下了樓,當場摔死。
如果他們就地掩埋吳海兵的屍體,也許就不會有下面的一出出鬧劇。哪料毒販頭子不甘心吳海兵吞了自己的錢,要讓他死了都得還清。再加上最近公安邊防對毒品越查越嚴,很難過關卡,於是他想到了在網上看到的一則國外新聞。新聞中說南美毒販就是利用死屍販毒的,只是國內的人死亡後必須報死亡證明,於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
首先,他打電話給120,說汽修廠有人昏厥,需要搶救。等救護車快到時,派人在進廠的路面撒上釘子,造成120救護車爆胎。等120急救人員下車查看車胎時,他又裝好人叫他們用自己廠的車子送過去,救護車放在廠裡補胎修理,修好了立即開過去送還。救人如救火,120急救人員果然中了他的圈套,用汽修廠的車送同夥裝扮的病人去了醫院。就是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用救護車送吳海兵的屍體去了殯儀館,偽裝成是醫院送來的搶救無效的病人。
“可是死亡證明呢?”
“是他們從網上下載後,用打印機打印出來的。拿給凌坤和程貴看時,一來天黑,二來他們在上面加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錢財迷人眼,即使有點疑問,他們也睜一眼閉一眼了。在這裡我想說,也許凌坤並非沒有懷疑,我猜當時毒販就在他身邊,看出了他的疑慮,於是故意從自己的手上摘下了價值不菲的名表歐米茄,套在了吳海兵的胳膊處。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讓凌坤裝作沒看見死者手臂上的那些針眼,讓他放屍體一馬。凌坤見財起意,就此收過手錶息事寧人。他在屍體接收單和遺體整容書上都沒有提到這些,後來他被劫做筆錄時,還說了假話,這一點我也從毒販口中得到了證實。
他們想利用吳海兵的骨灰盒運毒,本來這也是一條妙計,只是不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那一晚,用人皮面具偽裝搶劫的劫匪出現了,而且巧到極點,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凌坤。你想,作為一個遺體整容師,剛剛整過容的死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搶了自己,他心中會怎麼想?凌坤並非怕鬼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只是那一晚他明知吳海兵死得蹊蹺,但是自己為了錢財昧著良心做了正常死亡的程序,是心虛讓他產生了心鬼,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唉,人生就是這樣由一個個巧合串起來的世界。有時候真不由得不讓人相信,我們頭頂之上的三尺青天是長眼睛的,所以誰也逃不脫正義的審判。”說完,方進合上了這份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