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鬼話之誰在上面

那個單位最終還是沒干長,一個月未到,我就像避瘟神似的逃之夭夭,甚至連招呼都沒打一個。我知道有點失禮,但我連半個月的工資都沒要,就算扯平了吧。

我暗暗發誓,以後再找工作一定要是長白班的,有夜班的免談,哪怕工資再高,大爺也不伺候。我自己說的好:常在夜裡走,哪有不遇鬼的,就是好鬼爺爺也不幹。更何況這夜裡難熬的滋味~還是饒了我吧!

於是,在我精挑細選下便到了這家五金公司,也就認識了李彬。

李彬年齡與我相仿,長得尖嘴猴腮的,尤其那只突兀的鷹鉤鼻更顯出一絲奸詐。雖然歲數相差無幾,但此人閱歷卻頗深。聽他說,來這兒之前就已經在多家單位打過工,即便是在這裡,也就才剛剛干了半年有餘。

早來一天也是師傅,何況這小子又常以“老人兒”自居。所以在他的壓迫下,我被使得是團團轉,明明應聘的是庫管,現在反倒成了庫工。也倒是這庫房裡就我們倆人,總得有個幹活的吧。唉!算了,誰讓我是新來的,就沖這個正常班我也得堅持到底。

心裡有怨言,嘴上卻不能說出來,這時我才明白什麼叫忍氣吞聲。不過,這小子倒還有點良心。那天發工資,他硬要拉我去吃飯。去就去唄,反正不是我結賬,這一個月真是付出太多了,吃Y一頓很正常,於是便欣然應允。

酒過三巡之後,他瞪著通紅的眼珠子向我說道:“小趙,這一個月辛苦你了,受累,受累,別怪師傅無情,凡是新來的都得這樣,要不怎麼提高業務水平啊!你說是不是?”說著,他又端起了酒杯:“什麼都不說了,為師敬你一杯!今後咱兩好好合作,把錢糊弄到手才是真的,你說是不是?”

望著他誠懇的面容,我心裡暖暖的,一個月的心酸也被這幾句煽情的話語融得乾乾淨淨。不由得熱淚盈眶。

放下酒杯,他又問我:“你以前在哪上班?怎麼會看上這個單位,這兒掙得也不多呀!”

我如實回答道:“原先那個單位倒是掙得不少,可我害怕那裡的環境……” 藉著酒勁,我便把那裡的情況原原本本的和他說了一下。

“哦,是這樣啊!這到和我以前的單位有一拼。”

“怎麼!你也遇到過這種事情?”聽他話裡有話,我斷定在他肚子裡肯定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雖然懼怕這些事物,但每逢有這方面的訊息,我心中都會燃起一絲異樣地興奮,這或許就是人們所尋求的“刺激”吧!

李彬點了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這才向我道出了實情——

我上一家單位是生產重型自卸車的,當時我應聘的職位是庫管,因為只有這差事還算輕鬆些,可人事部說庫管人員已招滿,只有車間裡缺人。那時錢緊得厲害,哪容得我去挑,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裡的車間很大,從東至西一字排著十個工位,每個工位都有各自的任務。從一至十以此類推下來,一台車就便是完成了。而我,電路、電焊什麼技術都不懂,只能給安排到十工位。十工位是做最後檢驗的,不需要什麼技術,當然在我上面還有師傅呢,他負責電路機械地調試,等他都完活了才能輪到我,而我所做的只有緊緊鬆動的螺絲,填補各部位缺失的油料。

“這些活很累的,老人才不會幹,也就使喚我這新來的。媽的,要不是缺錢,爺爺當時就想給他撂了。”他突然頓住,自覺語失,便又笑呵呵地打著圓場:“所以嘛,像你這剛來的,吃點苦是很正常的。你說是不是?”

我並沒有在意,只盼他快些往下說。李彬夾了一口菜隨後繼續著下文——

那天下了班,領導讓再加幾個工時,說這批車要得急,得盡快下線。我們哪敢不聽,這一幹就是四個多鐘頭,已經將近十點。別的工位都收了工,師傅也在調試完最後一輛車之後去洗澡了,車間裡只剩下我一個人來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我下了地溝,逐個檢查著底盤上的螺絲。心裡那個急呀!只想趕緊幹完早點回家,可越是著急這活越多,螺絲不是脫扣就是緊不到位,急得我滿頭大汗。正當我手忙腳亂時,忽然,地溝裡暗了下來,本來就沒燈的地溝現在變成了一個黑窯。剛才還能藉著車體間透過的光線來辨別事物,現在頭頂上黑漆漆的,就像扣了一個罩子把車間裡的燈光遮擋的嚴嚴實實,只能全憑感覺摸索著每顆螺釘。

“咳……咳咳……”忽然,頭頂上傳來一陣劇烈地咳嗽聲,我匆忙抬頭,黑乎乎的車底讓我徒勞地大睜著雙眼,辨不清任何事物,鼻中卻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氣。

“誰呀?”我扒著地溝邊緣,努力地從輪胎夾縫中探出頭。怎奈車體太寬,根本無法看到上面的狀況。

“誰在車裡?別再不知道下面有人,要是打著了車我就慘了!”想到這兒,我急忙放下手裡的扳子,向地溝口走去,我想告知一下上面的人,再順道拿個手電下來。還沒到地溝口,耳邊又是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這怪異的聲響刺進我的耳鼓,紮在我的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忍,連牙根都冒出了酸水。在這其間還夾雜一種“滴滴答答”地水流滴落之聲。隨著持續不斷地水滴聲,地溝裡的腥氣味也愈加濃重起來。

“這董師傅,真是認死地。每次洗完工作服都得掛在車廂上,不知道下邊有人怎的!”我琢磨著就是他,於是沒好氣地衝上面吼道:“董師傅,能把衣服挪一下嗎?水都淹地勾了。”知道是他,我也懶得上去,隨後又補充道:“勞您駕,把手電遞我一下。”之後,便又繼續著那些未完成的工作。

我正仰頭摸索著螺絲,車體間晃晃蕩蕩地垂下一隻手來,手裡還握著一隻手電。我伸手去接,他卻不肯鬆手,死死地攥著不放。本就著急的我,心裡更加煩躁起來,手上也就加大了力道。短暫的接觸中,就覺得那手冰涼冰涼的,反倒是鐵皮手電略帶一絲溫度。

我一邊拉扯著,一邊向上面嚷道:“接住了,鬆手吧!”心裡卻在暗罵:老東西,耍我玩是怎的?也不看看都幾點了!許是聽到了喊聲或是無心再開玩笑,手電終於被我奪了過來。

有了光亮,活就幹得快了些,不一會兒的工夫,車體下的螺絲就被檢查完畢。我鑽出地溝,準備到上面添加油料,就見董師傅提著淌水的工作服正從車間外進來,剛要往車廂上掛,忽然,又扭頭吃驚地望著我。

此時的我也納悶起來,難道剛才那人不是董師傅?那滴水聲又是從何而來?又是誰遞我的手電?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卻先提出了疑問。

“小李,這車斗是你放下的?”

“沒有啊!我一直在地溝裡幹活。再說我也不會放那玩意。”

這時我才發現,剛才仰起的車箱,現在已經落平了大梁,歸還了原位。怪不得上面一點光線也透不過來,原來是讓它給擋上了。

“不可能啊!我怕你底下看不見,走之前還把它支起來的。為了防止回落,還加了支撐桿。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落下來呢?”董師傅邊說邊在車箱旁走溜,忽然,他一哈腰在輪胎旁撿起了一根鐵棍,狐疑地向我問道:“你確定剛才沒人來?”

“好像……有……沒有……吧!”我含糊其辭地說道,其實心裡也很矛盾。你說沒人吧,剛才是誰給我的手電,你說有人吧,我從地溝上來時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讓我如何解釋。

董師傅看到我為難的表情好像覺察到了什麼,頓時緊張起來。

“到底有沒有人?沒人動這支撐桿是不會自己脫落的!”他拿著鐵棍的手在微微顫抖,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那輛車。

看他要急,我於是也不管他信與不信,便把剛剛遇到的狀況通通說了出來。話還沒完,董師傅就把我匆匆拽出了車間,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詭秘地向我說道:“小子,你知道剛才跟誰在一起?”

“不知道呀?”他這一系列的動作更讓我像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門道。

“我說了你可別害怕啊!”

“啊呀,說吧!還能死人怎的?”我不耐煩地催促道。於是,他便跟我講了這樣一件事——

去年,一個叫張浩的實習生被分到咱們這個工位,也是幹你這攤子活。別看是剛從校門出來的,那幹起活來還真像模像樣,可就是慢,也許還沒摸著竅門吧。每天下班,我們都洗完了澡,他還在那干,直到一步步都檢查到位才肯離開,從不偷奸耍滑。

可就在那天,我洗完澡去車間晾衣服,破天荒地沒有見到他。我心想,今兒還挺快的。就在我往車斗上掛衣服的時候,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腥氣。我聞了聞衣服,沒味呀?又四下裡看了看,也沒有找到氣味的來源。於是貓下腰瞧了瞧地溝,剛俯下身去,那股腥氣味就撲鼻而來。

此時,我發現一道光柱在地溝裡飄來蕩去,光柱掃過之處,一片片鮮紅的液體歷歷在目。當時,我心裡一緊。腦袋瓜“嗡”的一下就亂了套,預感著肯定出大事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急忙去喊人。

等人們趕到現場,揚起車斗,這才看清,那孩子已經被壓成了肉餅。唯有一顆七竅流血的頭顱,卡在大梁的夾縫中還算完整。一隻連著些許皮肉的胳膊,從車體間耷拉下來,在地溝中晃動不已,手裡還拿著一隻尚未關閉的手電筒。血水順著車體噴流直下,染紅了大片地溝。

當時,我都傻了,心裡想:這回可完了,我可是師傅,這可多大的責任呀!

後來,經現場分析,判定他是違規操作。當無人在場時,私自起升車斗,在未放置支撐桿的情況下,到大樑上作業,被壓力不足的車斗擠壓身亡。當然,我也跑不了干係,被連帶著扣了一年的獎金,還被全廠通報批評。唉……也怪我平時沒囑咐到啊!

“液壓桿壓力不夠,回落是很慢的,怎麼不知道躲呢?”我不解地問。

“正因為是液壓起降,車斗回落一點聲音都沒有,等你發現了,想出來都來不及。幾噸重的車斗,要是慢慢壓在身上,那是什麼滋味,骨頭都得一點點被壓碎。”

“那……依你看,剛才我遇到的是……”

“怎麼,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嗎?車斗都撂下來了,誰又能從大樑上給你遞手電?也就是你命大,要不,早成替死鬼了!”他拿著那根支撐桿不住地咂著舌。

聽他這麼一說,我心裡不由得一寒,不覺後怕起來。想著那劇烈地咳嗽聲、那刺耳的“咯吱”聲、那水流地滴落聲、還有那溢滿地溝的濃濃腥氣,莫非真的是……

“噹……噹……噹……”一段機器貓的鈴聲打斷了他的話題,李彬掏出手機看了看,匆忙對我說:“哥們找我有點事,你慢慢吃,我過去看看。”說完便急匆匆地竄出了飯館。只留下呆愣愣的我還沉浸在那個故事當中。

忽然,我像火燎屁股似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向著飯館門口奔去,“你Y回來,這飯誰結賬呀?”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