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解放那會兒,我只有十八歲,是個軍郵員,就是現在的郵政投遞員。所不同的是,現在的郵遞員貴重郵件送的都是取貨單據,而那時候,軍郵員送的可都是實物,因此,為了保證郵件一路上的安全,軍郵員腰裡都掛著駁殼槍。
話說這一天,我身背一大兜郵件,天還沒亮就離開了縣郵政局。一路上風塵僕僕,走鄉串村地奔波忙碌著。下午時分,那兜裡的郵件,就送出了一大半。為了爭取時間,早日把郵件送完,我並沒有在老鄉家裡搭伙,而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
這會兒,我見天色不早了,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便來到一片楊樹林裡,隨手把盛郵件的兜子放在地上,然後,拿出兩隻涼饅頭,兩隻鹹雞蛋,就著軍用水壺裡的涼白開,津津有味地大嚼了起來。
我正吃得帶勁,就聽到身邊有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雖然動靜不大,但還是被軍人出身的我給捕捉到了。我的心繃緊了,以為遇到了情況。我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嚼著,一邊悄悄拔出了駁殼槍,猛地轉過身,怒目圓睜,用槍逼視著前方,嘴裡不由得大喊了一聲:“不許動”
然而出乎我的意外,眼前根本沒有人,只見不知從哪裡鑽出的一隻野老鼠,正大著膽子翻我的郵件兜呢,把其中一個裝滿人民幣的郵件,都咬爛了,弄得滿地都是紙屑。我一看,可氣壞了。不由分說,衝上前去,抬起右腳,朝著那隻老鼠,狠狠地踢了過去。老鼠慘叫了幾聲,翻了幾個過兒,在3米遠的地方,當場斃了命。
我看著被老鼠咬破的郵件,仍不解氣,不由得又罵了兩聲“娘”,這才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就在這時,可了不得了,就見一隻碩大無比的老鼠,擋住了我的去路,正瞪著兩隻鼠眼望著我呢。
我不由一驚。為什麼?我也是從小長在農村,老鼠這東西見得多了,可我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大的老鼠。只見這隻老鼠,個頭比一般的貓還大,油光珵亮,虎視眈眈。難道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鼠王嗎?
就在我愣神的一瞬間,就見這隻大老鼠,尖嘴伏地,“吱吱”叫個不停。工夫不大,好傢伙,黑壓壓,密麻麻,成百上千的老鼠,把我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風雨不透,水洩不通。
我雖然見多識廣,可也從來沒見過這種陣勢,連忙拔出手槍,可又放下了。手槍裡只有二十發子彈,用手槍打群鼠,那可真是花和尚使繡花針——有勁使不出啊。
正為難之際,我一眼瞧見腳邊的地上,有一根碗口粗的楊樹棍,不由得眼睛一亮,連忙彎腰拾起了那截樹棍,使出渾身的力氣,如猛虎下山,與群鼠打在了一起。
按我的想法,老鼠哪有不怕人的,只要我一出手,打死它幾隻,其它的老鼠,還不都跑光了!
我可想錯了。這些老鼠,彷彿訓練有素,你打倒它一隻,又會上來一群,一點都不怕死。人的力氣畢竟有限,經過這車輪戰,時間長了,我便感到體力有些不支。直到這時,我才猛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我打死了不少老鼠,老鼠不但不見少,反而從四面八方越聚越多。我用眼睛的餘光才發現,原來那隻大老鼠,還在不停地尖嘴伏地,召喚著援兵哪!
我也試圖衝過去,先把那隻大老鼠打死,擒賊先擒王,只有打倒了那只鼠王,我才可能有救。然而,那些老鼠彷彿知道我的心思似的,一邊保護著那隻大老鼠,一邊拚命地向我進攻。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偏僻鄉野,路上連一個行人也沒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忍不住有些悲哀:我這算什麼,偌大的一個大活人,竟然被一群老鼠給吃了,這要讓人家知道了,不笑掉大牙那才怪呢。
死神在一步步逼近。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只見傍晚的天空,一下子變得漆黑一片,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就見近百隻貓頭鷹,尖叫著,如離弦之箭,俯衝了下來,向著那群鼠撲去。
其中有一隻腳上有銅環的貓頭鷹,更是兇猛異常。它顯然是這群貓頭鷹的首領,它狂叫著向那只鼠王撲去。好一場鷹鼠大戰,戰況之激烈,聞所未聞,看得我目瞪口呆驚心動魄。貓頭鷹不愧是老鼠的天敵,只幾個回合下來,貓頭鷹便大獲全勝,那只碩大無比的鼠王,更是成了腳上有銅環的貓頭鷹口裡的美味佳餚。
彷彿為了向我表功,那隻腳上有銅環的貓頭鷹,親熱地在我的頭頂上方低飛著,歡快地鳴叫著。我望著那隻銅環,一下子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原來一年前的一天,我也和今天一樣去投遞郵件。天下著大雨,路上很滑,泥濘極了。正走著,猛然見到路邊有一隻受傷的小貓頭鷹,正趴在水窪裡痛苦地掙扎著。我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心疼極了,便把這隻貓頭鷹送到了住在前邊村裡的我的對象劉小紅家裡。經過我和劉小紅精心的飼養,這隻小貓頭鷹傷癒了。我們倆又為它用子彈殼做了一隻漂亮的小銅環,把它放回了大自然。當時那隻貓頭鷹在我們頭頂,飛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才戀戀不捨地飛走了。
我怎麼也想不到,這隻貓頭鷹竟然這樣通人性,一年以後會救了我,真是太離奇了。不知什麼時候,那群貓頭鷹排著整齊的隊伍離去了,而我還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