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的鬼

阿雅是這個城市裡剛紅起來的鬼故事作家。她寫的故事被主持人在子夜低聲讀出來。不僅讓人毛骨悚然,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感,總能激發讀者的共鳴和恐懼感。

可是,對於阿雅來說,她也開始感覺到害怕。她怕的不是故事中的鬼,而是現實中,那些故事裡死掉的角色,那些活在她腦子裡的故事,躍動在她筆下的人物的命運,居然,一一都成了真。

她故事中某個不知廉恥的小三和那個“陳世美”死掉了,故事剛念出來沒一個禮拜,消息傳來,那個在生活中,曾經令她恨之入骨的女人,那個搶奪了她下半生幸福的女人,果然死在車禍之中。死狀和她描寫的一模一樣,眼球一隻掛在眼眶之外。而她的前夫,那個曾經承諾給她幸福的男人,果然如娶她之時誓言所說,如有辜負,肝腦塗地。

阿雅起初覺得這是巧合。但是長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她胸口的那抹惡氣,此刻終於呼出來,她握住電話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著。

沒幾天,又有噩耗傳來,她最好的朋友走在路上,一個自殺的人跳下來,不偏不倚地正好砸中了她——這真是很滑稽和諷刺的事情,想死的沒死成,不想死的好友卻醒不過來,成了植物人。

這赫然又是她筆下故事的現實版。當初小三打上她家門來扯破臉,她打電話四處求助,聽著好友在電話裡不以為然的語氣,這才扶住門框恍然大悟——她是最後的知情者,所有的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就連她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她怎麼能甘心?當她開始動筆,每個角色,都帶著她徹底醒悟的感悟,在每個暗夜裡飛快敲打著電腦。

她感覺到恐懼,現在她確定了,她筆下的每個故事,最多一個禮拜後,就會真實再現。這是聽眾們不知道的真相。可她停不下來,她還在寫。全城的聽眾也都能察覺出那份來自作者的恐懼,窩在收音機前又驚又怕地等她寫。所有的鬼故事主角都將死于飛來橫禍,這很殘忍,可是,他們總有那麼點,非死不可的理由。

公司以權謀私、威脅女主角就範的男上司,死在了空無一人的電梯裡,屍體完好,卻是死於一種不常見的劇毒。他被反覆解剖,直到法醫終於發現死者脖子上令人狐疑的那點細如針狀的疑點。最後真相大白,殺人者居然是一隻溜出快遞盒子的藍星狼蛛。

她關著門,每天足不出戶,一直寫。她有那麼多的怨恨,需要宣洩,那些帶著她所有怨念的主人公,最後,都得死。除了死亡,她沒有別的方法替他們解脫。每次她回想起這個故事,就會想起那個曾在她水杯裡下迷幻藥的上司。她記得他長滿老年斑的肌膚,有多麼令人噁心的腐朽味。

後來。某大廈電梯裡發現一具身上佈滿老年斑的男屍。

現在不只是阿雅,就連警方也覺得事出詭異。這些分散的,看上去毫無疑點的事故性死亡案件,為什麼?每一例,都和阿雅的故事發展完全契合?究竟是阿雅的故事給罪犯提供了作案靈感,還是罪犯其實和寫故事的人心有靈犀?可是,這些案件裡,總有點說不太通的疑點。他們既是非自然死亡,又是……無法假借他人手完成的……

最近的一個案例,依舊是她故事裡的死法。一個酒後駕駛的男人,在夏日晴天裡死於一場冰雹。車都被一場網球般大小的冰雹砸得面目全非,最詭異的是,人居然被一枚徑直穿過前擋風玻璃的冰雹擊穿頭顱,當場死亡。

警方還是去了阿雅家例行盤查了一下。當然,一無所獲。阿雅本人,還用期盼的眼神期待警方早日結案,好讓她擺脫恐懼。

她目送著警員們離開,關上門,她對著屋子的一角微笑。

她還有一個故事沒寫完。當初,阿雅惟一的兒子,和她的前夫一起過馬路的時候。一輛車野馬般橫衝出來,他一把沒拉住——是沒拉住,還是刻意不救?這是她心底最深的刺了。

她跌跌撞撞趕到現場。只餘下一攤血跡。她看著那攤血,癱倒在地上,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寶寶,我一定會給你報仇。她冷冷地笑出聲來。

阿雅又看著空無一人的角落獨自發笑。那微笑,是一位母親能有的最慈愛的表情。

寶寶,快來看,媽媽給你帶來了什麼新玩具。她笑著。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