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很怕霧,尤其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總覺得裡面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或者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所以,下霧的天氣我基本不出門,假如必須出門,也總會拉一個人跟我一起走。
在我十六歲,上初三的一個早上,外面下了北方罕見的大霧,白茫茫的,整個天地像被裝進了不透明的白瓷罐。
我膽怯地喊媽媽,要她陪我去學校,可是奶奶在生病,媽媽抽不開身,而爸爸還在單位值夜班。這一天,我實在找不到人陪我一起走了,只好橫橫心,咬牙衝入了霧中。
從我家到學校,如果走大路,有二十分鐘的路程,我習慣走一條沿河的小路,那樣可以節省五分鐘。那天我也像往常一樣走了小路,但其實,走到橋頭的時候我是猶豫了的,霧太大了,已經混沌了路和河的界限,但是為了能趕緊跑到學校,擺脫這場大霧,我還是走了下去。
我沿著記憶走了五分鐘,越發覺得不太對勁,河岸邊栽種的一棵棵梧桐樹去哪兒了呢?就算被大霧遮住了身影,我也該能摸得到它們呀,可是我伸長的手臂連一根枝條也沒碰到。
我正在疑惑,突然覺得腳下的路很不好走,水泥地面變得像粘膠,似乎有一股無形而強大的力量在拽著我的腳。四周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聽不見。我害怕極了,哆嗦著喊問,有人嗎?有人在嗎?沒有人應聲,世界靜得像死去了一般。
被拖拽的感覺越來越強,我的雙腳似乎踩入了泥潭,明明堅實的地面沒了著力點,本能的力量讓我奮力拔腿,我用盡全身力量,一步一步沉重又緩慢地往前走,我的頭髮被霧打濕了,身上的汗把衣服浸透了,我就好像是剛從水裡上來似的,渾身上下透濕。
多麼艱難的十五分鐘啊,我像走了一輩子。
然後,突然之間,我的身上輕鬆了,拖拽的力量消失了,我驚喜地往應該是學校的那個方向跑,可是,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我沒看到學校,出現在我面前的竟是城市另一端的一棟標誌性建築物。
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十五分鐘走到了十公里以外的地方。霧依然很濃,我覺得腳很冷,低頭一看,腳上的鞋不見了,我居然赤著腳站在路上。
這個早晨我像做了一場噩夢,我像平常那樣去學校,卻在十五分鐘之後走到了城市的男一端。我坐車返回學校後,告訴誰,誰都以為我是夜裡睡糊塗了。老師還語重心長地教育我:遲到了就是遲到了,就算是編理由,你也得編個能讓人相信的,是不是?
這場大霧一直持續了一個上午,中午十二點,放學回家,媽媽一臉緊張地問我早晨有沒有遇到什麼怪事。她說附近小區一個中年女人早晨去河邊遛狗,出車禍了。
女人和小狗一起躺在城市另一端的一條大路上,她跟交警說了家庭住址,交警和路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腳上穿著拖鞋的女人竟然遛狗遛了十公里。
我身上的衣服又濕了,只是這次是被嚇出的冷汗給打濕的。難道早晨的大霧吞噬了一部分道路,所以我才在十五分鐘之內,走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為了證實這個猜想,我去了河邊的小路,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發現了我的一隻鞋,我又去了城市的另一端,果不其然,在那裡發現了我的另一隻鞋,而我發現鞋的地方竟然正是那個中年婦女發生車禍的地方。
我毛骨悚然地看著地上沒有沖洗乾淨的血跡,實在是太可怕了,死神竟然與我擦肩而過。
從那以後的霧天,我再也不敢輕易出門了,我不知道會不會再遇上那樣的怪事,也不知道腳下的道路會不會再無端縮短或是抻長,我經常站在窗口困惑地望著似乎是張著一張大嘴的茫茫大霧,想,那一天,它究竟是怎麼吞噬那部分道路的?而我又是怎麼幸運地逃脫了它的吞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