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窗簾
我翻了個身,眉頭卻越皺越緊——我快被那一聲聲似有若無的撓牆聲折磨瘋了。鄰床的李林卻像死人似的沉寂著,不知道是已熟睡還是自欺欺人地選擇了充耳不聞。
終於,我忍無可忍地下了床,想去看看隔壁為什麼會在深夜發出如此讓人心驚肉跳的異響。
“別多管閒事。”我拉開門的一瞬間,李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看得出,他和我一樣聽到了隔壁的古怪聲響。
“不行,這麼吵下去我實在睡不著。”我搖了搖頭,走到隔壁門前,敲響了門。
許久,門開了,張恆出現在門後,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兄弟,麻煩提醒你的室友注意點兒影響,一個人睡不著別折騰得大家一起失眠。”我沒好氣兒地抱怨道。
“室友?寢室裡就我一個人。”張恆邊說邊不耐煩地打著哈欠。見我將信將疑,他索性敞開房門讓我看了看空蕩蕩的寢室。
我快速地掃了一眼黑洞洞的寢室,發現那一直傳來撓牆聲的牆壁後竟然只有一張空床。
“那你之前聽到過什麼古怪的聲音沒有?”我猶豫一下,問道。
“聽到了,你室友的磨牙聲可真夠響的。”他苦笑著說道。
我的心頓時一緊: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我又仔細地在他的寢室裡掃視了一圈,可除了正在月光下閃著血色光芒的窗簾讓我覺得有些不寒而慄外,並沒有發現別的異常。
“窗簾抽空換了吧,那顏色瘆的慌。”打了個哆嗦,我好心地提醒道。
“窗簾?”張恆頓時一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們寢室根本就沒掛窗簾。”他邊說邊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昏暗的光線下,那讓人不安的血色窗簾正微微地顫抖著。
張恆呆了一下,剛想上前看個究竟,一陣詭異的骨節摩擦聲中,窗簾的頂端竟露出了一張腐敗的臉。那張臉的下巴已不見了,全憑一排上牙爬犁似的拖動著那顆殘破的頭顱在牆壁上緩慢地移動,而那血色窗簾竟是那顆頭顱披散而下的一頭血淋淋的長髮。
張恆頓時驚叫著跌倒在地。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看到那散發著血腥味的髮絲突然捲向地上的張恆,轉眼就將他捲成了一個巨大的血粽。
興師問罪
看著不斷蠕動著發出“嗚嗚”聲的張恆,我忙踉蹌地逃回了自己的寢室。
“李林,血頭髮,張恆……”我慘白著一張臉,語無倫次地向李林描述著我看到的驚恐一幕。
費了半天勁兒,李林總算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張嘴頓時張得彷彿要將我吞下去。愣了幾秒,他突然抄起一把椅子衝向隔壁寢室,我忙顫慄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一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頓時撲面而來。可是,黑漆漆的寢室裡卻早已不見了張恆的影子,寢室裡的窗戶大敞著,一條一尺多寬的血跡拖痕一直向窗外延伸而去。
“要不,報警吧?”許久,我嚥了一口唾沫,徵詢著李林。
李林白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拉著我退出了張恆的寢室:“別犯傻了,你打算怎麼跟警察說,張恆被鬼拖走了?”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用不住的顫抖表達著內心的恐懼。
“早叫你少管閒事,沒聽說過嗎?半夜撓牆,猛鬼上梁。我就知道這裡今晚會出事,你非要把自己也捲進來。”李林歎著氣,眼神無比複雜地看著我說。
“那我現在怎麼辦?”我求助地問道。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希望那個鬼沒有看清你的樣子,否則……”
隨著李林的一聲歎息,我整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縮在被窩裡,我顫抖著暗示著自己:今晚的經歷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我不想多事,可事情卻偏偏找上了我。
第二天午飯後,我被一臉陰沉的陳浩和吳東堵在了食堂的角落。原因是有人告訴二人昨夜依稀聽到我和張恆說了些什麼,之後就傳來了張恆的慘叫聲,這讓我頓時成了張恆失蹤最大的嫌疑對象。
面對氣勢洶洶的二人,我支支吾吾地解釋著,可是二人對我的“鬼魂索命”之說根本不屑一顧。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把張恆弄哪兒去了?”陳浩怒吼著,拳頭第三次狠狠地砸在了我的鼻樑上。
“我說了,他被一個鬼魂拖走了。”我捂著淌血的鼻子奮力地掙扎,可在膀大腰圓的二人面前卻根本無濟於事。
“我看你還能強到什麼時候!”陳浩眼睛裡噴著火。就在他第四次向我掄起拳頭時,卻被吳東抓住了胳膊。
吳東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先說說,那是個什麼樣的鬼魂?”
“只有半張臉,頭髮上全是血,頭髮大概有這麼長……”我邊說邊用手比劃著,卻看到二人對望了一眼,臉上隨即流露出了一絲莫名的驚恐。
纏身
當我洗淨臉上的血污踉踉蹌蹌地往寢室走去時,發現吳東和陳浩正一臉陰沉地在自己的寢室裡商量著什麼。看到我從門口經過後,吳東皺著眉頭關上了寢室的門。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小心地將耳朵貼在了緊閉的房門上。
“你說害死張恆的真的會是鬼嗎?”陳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
“不知道,沒準兒是那小子忽悠咱們呢。”吳東的聲音聽起來也是凝重無比。
“難道昨天晚上他看到了什麼?”陳浩驚道。
片刻的沉默後,吳東的聲音再次幽幽地傳來:“看來,那小子一定有事瞞著咱們,必要的時候咱們要……”
說到這裡,吳東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雖然我聽不到他後面說了什麼,可本能卻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額頭不小心碰響了面前的房門。
“誰?”屋內頓時傳來吳東的斷喝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瞬間向房門靠了過來。
我嚇得連忙跑回自己的寢室,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額頭上卻早已是冷汗密佈:看來這一次威脅我生命的除了鬼魂外,又多了兩個心懷叵測的同類。
喘息了一陣兒,見門外並沒有什麼動靜,我這才提心吊膽地走進了寢室的洗手間。
冰涼的水流稍稍地舒緩了我緊繃的神經,可卻也讓我感到有些如芒在背,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正無聲地站在我的身後。
我條件反射地扭過頭,身後卻只有一面冰冷的牆壁。可就當我鬆了口氣轉回頭時,眼前的一幕卻驚得我血液逆流——那原本正奔湧而出的清澈水流不知何時已停止了流動,彷彿水管被什麼東西塞住,發出一陣陣沙啞的“嗚嗚”聲。隨後,無數根血紅色髮絲竟爭先恐後地從水管中蜂擁而出,轉眼整個水池都塞滿了陰森的血發。它們像有生命一樣不斷地蠕動著,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同時一顆腐敗的頭顱從血發之中緩緩地探了出來。那顆頭顱用臉上那兩個陰森的血洞死死地盯著我,失去下巴的嘴裡不斷地發出類似於人臨終時嚥氣般的“咕嚕”聲。
衛生間裡的溫度剎那間降到了冰點,我喉頭徒勞地顫抖幾下後,終於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跟蹤
就在我感到死神的腳步正一步步地向我逼近時,洗手間的門被猛地撞開,一臉緊張的李林出現在了門口。
“發生了什麼事?”李林看著臉色煞白的我,皺著眉頭問道。
彷彿看到了救星,我忙顫抖著指了指面前的洗手台,卻發現那顆腐敗的頭顱連同那一池血發竟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洗手台上的鏡子裡只剩下了我不知所措的倒影。
我驚魂未定地向李林描述了剛才驚魂的一幕。
聽著聽著,李林的臉就沉了下來。
“看來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李林歎了一口氣,一臉黯然地告訴我,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個鬼魂很可能將會對我不利。
“可我什麼也沒做啊?”我頓時驚呼出聲。
李林冷哼一聲,說如果他猜得沒錯,那個血發女鬼的目標應該是隔壁寢室的吳東三人。雖然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剛才路過吳東寢室時,發現吳東和陳浩正神色慌張地商量著什麼,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明顯是內心有鬼。而且,他還聽到吳東低聲地對陳浩說為了以防萬一,今晚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去驗證什麼東西。
“要不是你告訴他們鬼魂復仇的事情,他們也不可能有所戒備,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已經間接干擾了鬼魂的復仇計劃。”李林歎著氣搖了搖頭,“現在,你想要活命,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幫助那個鬼魂達成心願,否則自身難保。”
我一臉震驚地聽他說完,一顆心早已跳得如同擂鼓,沒想到我和吳東二人竟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是夜,當整座校園都昏昏欲睡,我卻豎著耳朵小心地捕捉著黑暗中的動靜。終於,隔壁寢室傳來了一聲極其細微的門響,隨後兩串急促的腳步聲漸漸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我捅了捅身邊的李林,李林卻絕情地衝我搖了搖頭,告訴我自己惹的禍自己擺平,他可不願惹火燒身。
咬了咬牙,我只得獨自跟在了那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背後。我發現他們出了學校,一路向那條漆黑的小巷走去,而在前行了百餘米後,二人竟突然鑽入了路邊一片寂靜的樹林。
我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藏身在昏暗的樹影中警惕地打量著月光下的二人。
他們在轉了幾圈後,竟在一棵樹旁跪下,刨起了地上的泥土。
詐屍
我躲在暗處,連大氣兒都不敢出,默默地看著吳東二人的詭異舉動。
很快,二人面前的地面就被挖出了一個一尺多深的土坑。突然,彷彿是發現了什麼匪夷所思的東西,吳東二人的臉竟都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黑暗中,我聽到陳浩顫抖的聲音和吳東抽冷氣的聲響,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
“吳東,這個女人的頭不見了!”片刻後,陳浩再次驚呼出聲。
吳東陰沉著臉沒再說話,整片樹林剎那間寂靜得讓人窒息。突然,一片死寂中傳來了一陣不和諧的骨節摩擦聲,隨即一具渾身開始潰爛的無頭屍體從坑中坐起,僵硬地向身邊目瞪口呆的陳浩伸出了一雙爬滿了蛆蟲的手臂。
陳浩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哀號,就被那雙腐爛的手掐緊了脖子,一張臉瞬間變得青紫,佈滿血絲的雙眼幾乎爆出眼眶。他只徒勞地掙扎了幾下,身子便如麵條般癱軟在地。
刺耳的骨節聲中,那具無頭腐屍丟下一臉扭曲的陳浩,轉向了正如篩糠般顫抖的吳東。吳東驚呼一聲,玩命地邁動雙腿向樹林外衝去。那具無頭屍體則像一部生銹的機器般一頓一頓地緊跟在他的身後。
很不幸,吳東倉皇逃竄的方向竟然正是我藏身的這片樹林。看著已離我越來越近的無頭屍,我嚥了一口唾沫,身不由己地和狂奔著的吳東一起向學校的方向逃去。
一口氣衝進宿舍樓,我和吳東靠著牆壁,大口地喘著粗氣,所幸宿舍樓的大門外始終沒有出現那讓人魂飛膽喪的無頭屍體的身影。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那具屍體又是怎麼一回事?”深吸一口氣,我轉頭問向身邊魂不守舍的吳東。
吳東猶豫許久,才結結巴巴地告訴了我一個匪夷所思的真相。
疑點
一周前,吳東和寢室的兩名室友在校外喝得爛醉,然後三人騎著他那輛二手摩托往學校趕。
當時已經時近午夜,昏暗的車燈前毫無預兆地竄出了一個人影,吳東驚慌之下連忙猛踩剎車,可車身卻猛地一顛,從那個人的身上狠狠地軋了過去,在地上留下了一條十餘米長的血跡拖痕。
三人的酒勁兒頓時醒了大半,這才發現被車輪碾過的竟然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女生。那個女生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早已沒了半點生命氣息。她下巴的位置被沉重的車輪碾了個稀巴爛,兩隻眼珠被擠出眼眶,不知落到何處,只剩下了兩個淌著鮮血的窟窿。
三人當時全都嚇傻在了當場,由於是酒後駕車,他們擔心一旦報警會面臨牢獄之災,一番商量後竟決定毀屍滅跡。
三人把女生的屍體抬進路邊的樹林,挖坑掩埋,並用灰掩蓋了路面上的血跡。最後,他們徹底清洗了輪胎上的血污後才惴惴不安地回到學校,並互相發誓對此事守口如瓶。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後告訴我,當他聽我說張恆是被一個長髮女鬼擄走後,第一反應是我那天很可能是躲在暗處看到了三人的作案過程,於是想確定一下他們之前掩埋的屍體是否已被人發現。如果屍體尚未被發現,他們就將再製造一場“意外”,讓我永遠地閉嘴。
“可沒曾想我們竟在之前埋屍的地方發現了張恆的屍體!他的屍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咬過,幾乎找不到一處完整的皮膚。而他的屍體旁,那具女屍的頭竟也不見了蹤影。”吳東翕動著灰白的嘴唇,驚魂未定地說道。
我聽到這兒,只感到頭皮一陣陣地發麻,可又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
“你們碾上那個女生時,她有什麼反應?”我想了想,問道。
吳東回憶一下,告訴我,那個女生是突然撲到摩托車前的,也許是太過突然,以至於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丟了性命。
吳東的話不由令我心中疑竇頓生:校外那條小巷裡沒有路燈,就算摩托車的燈光再昏暗,也絕對可以輕易地在遠處發現。那麼,那個女生為什麼會像丟了魂兒似的任憑摩托車撞向自己而沒有絲毫迴避呢?而且,午夜時分,一個女生獨自前往那條陰森的小巷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想了想,我讓吳東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車禍發生後還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吳東沉思良久,告訴我,當時三人由於害怕都沒有留意太多的細節,但還是有兩件事讓他們感到奇怪:一是當時他們處理事故現場時,找遍整條小巷,卻始終沒有發現那個女生失蹤的兩顆眼珠;二是當時那個女生的頭髮讓三人感到有些異樣,又硬又涼,被血凝固了一般。
我頓時驚得張大了嘴巴: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屍體流出的血液應該還是溫熱的,絕不可能發生凝固。除非三人當時撞上的,是一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
我嚥了一口唾沫,正想告訴吳東這個驚天發現,突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走廊內瀰漫開來,隨即一滴冰冷黏稠的液體從天花板上滴落在了我的頭頂。
後記
半夜,我從床上猛地翻身坐起,身上已是冷汗密佈。
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裡反反覆覆地迴盪著我與李林一些支離破碎的對話。
“李林,她今晚來找過我嗎?”
“來過了,我按照你說的轉告她了,可是你不覺得你這麼做有些太傷人了嗎?”
“這叫果斷。我對不喜歡的女生一向是快刀斬亂麻,更何況是她那種長相平庸的女生。”
……
“李林,這段時間我怎麼一直沒見她在學校裡出現,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沒準兒是轉學了,估計是被你傷得太深了。”
……
夢中的對話還在我的耳邊迴盪著,太多的巧合讓我隱隱地感到了一絲不安:那女鬼該不會就是……
猶豫了一下,我匆忙掏出手機,想要驗證一下心中可怕的猜想。如果這猜測是真的,那恐怕李林垂死掙扎時說出的那些話,很可能不是危言聳聽。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聽筒裡甜膩的女聲頓時讓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就在我顫抖著播著號碼準備再次確認時,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忽然從我的頭頂襲來。
我茫然地抬起頭,卻看到一片血紅的髮絲正緩緩地向我的臉上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