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應

1

在警察帶我母親走的時候,我幾乎發瘋般地衝了上去。兩個體格健壯的警察鉗制住我的手,將我的雙手反扭到我身後,我不停地大叫著:“我的母親沒有殺人!她沒有殺人……”我一邊叫還一邊惡狠狠地咬了左邊的警察一口。

警察吃痛甩開我的手臂,他似乎瞪了我一眼,然後雙手插著腰用洪亮的聲音問我:“你母親已經承認了,為什麼你說她沒有殺人?”

“你們聽我說,這件事很複雜,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請給我一點時間向你們解釋。”我邊說邊用乞求的目光看看周圍,直到接觸到母親的眼睛,她的眼神很複雜,我讀不懂,只能瞥開視線看著那個看起來像上司的警察說:“求求你。”

警察點了點頭,我深呼吸一口氣:“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蝴蝶效應,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海洋的彼岸會掀起風暴?”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整件事情很複雜,我搖了搖腦袋,開始整理這件事情的起源。這要從兩個月前的晚自習說起。

2

晚自習的鈴聲剛結束,戴著黑框眼鏡的數學老師就快步走進了教室,他用書本敲了敲桌子向我們宣佈道:“何老師從今天開始正式請產假離校,以後我就是你們班的代理班主任。”

“切!”身後傳來陸凱生的聲音,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也難怪,陸凱生的數學成績不好,這次由數學老師擔任班主任,他死定了。

“咳。”數學老師清了下嗓子,“因為事情有點匆忙,我等會兒要回辦公室交接一下,你們在教室裡好好自習,不准講話。林夏,你到講台上來寫作業,看著他們點。”

我點點頭,收拾課本的時候,陸凱生在我的口袋裡塞了張紙條,我瞥了他一眼,按照老師的吩咐坐上了講台。老師一走,班上就炸開了鍋,我繼續埋頭寫作業,不是我這個班長不負責任,是他們根本不聽我的,所以我就當做沒看見。我偷偷把陸凱生塞的紙條拿出來看了看:到時候我找機會偷偷溜出教室,你不准跟老師告密!

抬起頭時,我發現陸凱生正在收拾書本,大概是準備溜出教室。只是他剛收拾好,教室的左後方就發出了不小的騷動,那是周謙的位置。

周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整個教室都安靜下來,比我這個班長管用多了。周謙看起來有點邋遢,衣服破爛,褲腿上是一個又一個的大洞,不過最顯眼的是他的左臉,一塊巴掌大的淤青讓他整張臉看起來狼狽不堪。

“咚”的一聲,一張突然橫出來的椅子制止住周謙前進的步伐,他因為椅子的突然撞擊,痛苦地低下頭來摀住自己的雙腿。周圍爆發出嘲笑聲,沒有人願意上前幫幫他。

周謙繼續往前走,其間不時會有人把橡皮鉛筆往他身上砸,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動怒,而是帶著一種很奇怪的表情走上了講台。

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他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後站在講台上面向大家。

“下來!”底下有人發出喊叫聲。

“滾下來!”然後是一波又一波的喊叫聲。

因為我離周謙最近,所以很清晰地看見他的嘴角拉起了小小的弧度,不過只是轉瞬即逝。他彎了彎腰,左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燃後叼在嘴裡,前排的女生厭惡地直揮手,周謙用他那慣有的玩世不恭的聲音對台下的眾人說:“如果你們願意安靜下來聽我說會兒話,我保證今晚會是你們畢生難忘的一晚。”他頓了頓,底下還是很吵,但坐在前排的幾個人已經安靜下來,周謙繼續說:“一個月前,姜偉和墜樓身亡了。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學習壓力過大才自殺的,直到三個星期前,學校論壇裡公佈了一組視頻截圖,那是學校安裝在大樓裡的攝像頭拍下的內容。大家發現就在姜偉和墜樓的那晚,我也出現在那幢大樓的樓頂上。這之後,你們不問圖是誰截的,不問為什麼那人要在論壇公佈那組截圖,而是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我。自此之後我的生活實在糟糕透頂,總是被人惡整,被人指指點點說我是殺人兇手。但是你們沒有證據,難道我出現在那幢大樓裡就代表我殺了姜偉和?可笑的是沒過多久,竟然又有人通過病毒進入了我的電腦,盜取我電腦裡的照片,再次把這些私人照片放在網上。是啊,你們也看見那些照片的內容了,全是對我不利的證據,都是我曾經毆打姜偉和的照片,這樣一來,我和姜偉和本來就有嫌隙,殺死他就更不足為奇了。然後又是一場軒然大波,可是你們也聽見了,那些警察說這些證據根本沒有用。我不能受到法律的制裁,卻差點兒被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正義人士整死。當然了當然了,還有些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認為我是無辜的。”周謙邊說邊把目光移向第一排的成雅歌,成雅歌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周謙又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然後繼續說:“一個星期前,更加強大的證據出現了,有人得到了姜偉和的日記,得悉姜偉和在臨死前總是遭遇意外,而他懷疑要害死他的人就是我,原因是姜偉和知道了我的某個秘密,認為我一定會讓他為了這個秘密封口。哈哈……”周謙邊說邊大笑起來,“我一直保持沉默,因為我爸從小就教育我說謠言不去理睬就會慢慢消失的,可是呢?”周謙猛然間掀起衣袖,大大小小的傷口簡直令人觸目驚心,“我被你們這些正義人士整得快死了,你們怎麼這麼有正義感?當姜偉和在世的時候你們費盡心思欺負他,現在他死了,就要讓害死他的人償命嗎?哈哈哈……為了某個秘密我要殺死他?你們怎麼不去寫小說?這個故事簡直編得精彩絕倫。不過……”周謙突然提高了音量,“我雖然很恨你們,但更恨那些散播謠言的始作俑者,你們是誰這麼想讓我死?”周謙的眼神在教室裡掃了一圈,直到定格在我的身上,我嚇得猛地後退兩步,後背緊緊地抵到身後的牆壁上,幸好他迅速移開了視線,開始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我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在散播謠言,要找你們報仇恐怕還要些日子,那怎麼辦呢?我心裡的怨念真的是越積越深了。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蝴蝶效應?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海洋的彼岸會掀起風暴,一件小小的事情會不會導致出人意料的結果呢?如果……”周謙走到我身旁,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如果教室裡的燈是那只蝴蝶的翅膀,那麼現在我把燈關掉,那些散播謠言的人會不會都遭到報應?”說時遲那時快,教室瞬間就黑了下來,周謙已經迅速地把燈關掉了。我嚇得撞到一旁的大門上,由於撞擊,我的眼鏡掉在了地上,我蹲下身子開始在地上摸索起來,感覺有一陣風從我耳邊一閃而過,這時,教室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為周謙不見了。

“哈哈哈!”有人突然大笑起來,“大概周謙知道我組織了好幾個男生打算今晚收拾他,所以想了這種辦法趁黑暗逃跑了。”他說完,好幾個人跟著笑了起來,而陸凱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趁亂溜出了教室。

我默默地看著被踩碎的眼鏡,心想該怎麼回去跟我的母親交代。

3

晚自習下課後,陸波還在教室裡磨蹭,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我在門口催他:“你快點,我今天沒騎自行車,再晚沒車坐了。”

陸波抓抓頭,“咦”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他。

陸波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才說:“沒什麼,剛剛我正好扔小紙條給成雅歌來著,哪想到周謙突然把燈關了,再開燈的時候紙條就不見了。算了,也不是太重要的東西。你先去車棚等我,我再找找,待會我騎車帶你回家。”

我“哦”了一聲出了教室,現在這個時候,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周圍的教室一片漆黑,我突然覺得有點冷,緊了緊脖子上戴著的圍巾,快步向樓下跑去。沒想到剛到樓梯口,就被人拽進了黑暗裡。

“誰?”我警惕地問。

“我,陸凱生。”聲音的主人很緊張,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的手在抖。

“你不是早走了嗎?”我有些吃驚,側頭看他的臉,現在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依稀辨別出陸凱生的臉繃得很緊,他喘了口氣才說:“剛剛我趁周謙關燈的時候偷偷溜出了教室,我準備避過辦公室那條樓梯,繞遠從最前面的樓梯走,我矮著身子從每個教室的窗戶下走過去,費了半天的勁,剛下到三樓樓梯口的時候,突然看見何老師從二樓的教室裡出來,嚇死我了。”

“不是說她已經休產假了嗎,怎麼還出現在學校裡?”我不解地看著陸凱生。

“我也不知道,何老師往樓下走,我迅速躲在了三樓樓道邊,等她走了我再走。沒想到突然從樓下衝出一個人,一下把何老師撞倒了,何老師整個人從二樓滾了下去,然後那個人又從我的旁邊往樓上衝去了,他好像看見我了,但我沒看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要到哪裡去。我下樓想要把何老師扶起來,還沒走幾步,就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我嚇傻了,站著就不敢動了,這個時候又從二樓的教室走出一個女人,我當時也不知抽的什麼風,嚇得也往樓上跑,然後躲了起來。那個女人把何老師扶起來還打了救護車電話,不過她最後往我隱藏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不會認為何老師是我害的吧,怎麼辦啊?”

“你急什麼,又不是你推何老師的。”我覺得陸凱生的慌張簡直難以理解,我看了他一眼,他迅速移開視線,含糊地說:“是啊,又不是我推的,我就怕那個女人瞎說,她看見我了。”

“對了,你說那個撞倒何老師的人是誰?你看他的背影像誰?”我想了一下,“不會是周謙吧,教室裡的燈關掉後,他就偷跑出了教室,不過,應該不太可能……”我的話突然被陸凱生打斷,他拍了下腦門說:“我說那個人的背影怎麼有點眼熟,好像就是周謙。這就好解釋了,看見何老師跌倒都不扶一下,周謙這種人絕對做得出來。”陸凱生的話音剛落,陸波也走了過來,看見我和陸凱生在一起,他有些驚訝,“你們都在啊。”

我和陸凱生點了點頭,也都沒提剛剛的事情,只是陸波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突然“哎喲”一聲差點兒跌倒,他彎下身子撿起一個香蕉皮,“是誰這麼缺德啊,香蕉皮竟然扔在樓道裡。”

我又側頭看了眼陸凱生,發現他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晚上回到家,母親竟然不在家,我把摔碎的眼鏡放在桌上,心想如果讓她知道一定會罵我的。我們倆的生活很拮据,平時就靠我母親做點家政賺錢,錢都是數著花的,如果再給我配副眼鏡……

“唉。”想到這裡,我歎了口氣,整理書包的時候竟然發現書包裡還有一副一模一樣的眼鏡,我簡直心花怒放,老天爺簡直對我太好了,我一邊得意一邊戴上了眼鏡,沒想到度數剛好合適,就隨手把壞掉的眼鏡扔進了垃圾筒。

母親大概是凌晨回家的,我感到有人躺在了我的旁邊,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好像還帶著隱隱的血腥味,我猛地睜開眼睛,睡意全無,黑暗裡,母親安詳地閉著眼睛,我輕輕喊了聲:“媽。”

母親翻了個身,輕輕地嗯了一聲,我這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起得遲了,匆匆趕到學校。因為正在建新圖書館,所以學校前門關閉了,可如果我從後門走就一定會遲到,所以我最後決定從建築工地抄近路過去。

建築工地很亂,我走得也很快,結果出了點意外,走到某個腳手架下面的時候,樓上的建築工人由於失誤,好幾塊磚頭從我的頭頂掉了下來,幸好我躲閃及時,只擦破了一點皮,否則一定死無葬身之地,我狠狠瞪了眼那個向我連連道歉,皮膚黝黑的建築工人,繼續往學校的方向奔去。

沒承想剛走到教室門口,腦門就被一本雜誌砸中了,周圍響起了哈哈大笑的聲音,我把雜誌撿起來,發現那竟然是一本黃色雜誌。

陸波走過來搭著我的肩膀說:“報告班長大人,這書是在周謙抽屜裡發現的!”我皺了皺眉,有幾個女生露出了極度厭惡的表情。有人甚至在小聲地說:“為什麼周謙還不被學校開除?”

其實自從姜偉和墜樓身亡,所有人把矛頭指向周謙都是有原因的,周謙人品惡劣,不喜與人往來,經常打架鬥毆,遲到早退,甚至還偷過同學的錢,只不過偷錢的事情一直沒有證據罷了。自從那些照片出現在網上後,所有人都毫不猶豫地相信周謙就是導致姜偉和身亡的真正原因。當然,還是有例外的,那個人就是成雅歌。

她從我的手中奪過那本黃色雜誌,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垃圾筒。

4

之後的幾天裡,我的身邊總是發生非常奇怪的事情,只要我試圖抄近路去學校,走到腳手架下,必然有不知名的磚頭掉下來,我曾幾次試圖辨別到底是不是上次那人幹的好事,可只要我一抬頭,就會發現腳手架上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今天,當那些磚頭又被我幸運地躲開時,我立即抬頭往上方看去,看見一個人的背影,那個背影穿著N中的校服,迅速閃進了大樓裡。

我的腦子裡立即想起了失蹤幾天的周謙,自從那晚後,他沒有來過學校,數學老師曾經因為周謙的事情還找過我幾次。如果要害我的人真的是周謙的話,我甚至不敢再繼續想下去,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雖然我不敢想,但有人非得在我面前提周謙。這天的晚自習下課後,成雅歌攔住了我的去路,她看了我半天才說:“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我有些疑惑,我和成雅歌並不熟,只是陸波好像對她有點意思,所以我們才有了一點點的交集,這次會因為什麼事情呢?不過成雅歌接下來的話卻讓我陷入了極度的不安和恐慌中:“林夏,你最好小心點吧,周謙要殺你。”

“……殺我?”我不敢相信,講話都有些結巴。

“那天晚上,就在周謙關燈的那晚,我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當他把燈關掉時,所有人都驚訝地四處張望,只有我一直盯著他,我看見他從口袋裡拿出小刀向你刺了過去,不過你卻突然蹲下去撿你的眼鏡,周謙撲了個空。為了防止他下一步的舉動,我迅速把燈打開,周謙知道事情敗露了,所以才在燈亮之前離開了教室。”

我的腦中瞬間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了,周謙那晚就想殺了我,建築工地上屢次掉下來的磚頭,穿著N中校服的背影,這些都是周謙所為,只是我不明白成雅歌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話,一來我們並不熟,二來成雅歌是整件事情中唯一信任周謙的人。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成雅歌的臉,她托住下巴,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說:“在你疑惑我為什麼告訴你之前,你就不好奇周謙為什麼非得殺了你嗎?”

我一愣,感覺一股詭秘的氣息湧到臉上,我猜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成雅歌聳聳肩,一臉不在乎地說:“姜偉和死的那天晚上,我看見你也上了那棟樓的樓頂,至於你用什麼方法不讓攝像頭拍到的,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若要懷疑那晚同樣出現在樓頂的周謙,你,林夏不是也很可疑嗎?不過你的口這麼緊,我想我一定不能在你這裡問到點什麼,所以一直在旁敲側擊地問你最好的朋友陸波。同樣是周謙關燈的那晚,我寫紙條繼續追問陸波,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復我,直到周謙離開,陸波還是沒有回復我。”成雅歌說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就離開了,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心裡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我心神不寧地回到家裡,母親已經燒好飯菜等著我了。她照例問了我一些在學校的學習情況以及近期有沒有進行什麼考試。

“哦,對了。”她抬起頭來,我注意到她的鬢邊已經佈滿了銀色的白髮,我有些發愣,直到她的對話中提到了“何老師”才凝神注意聽起來:“……因為之前有打電話給你們何老師,知道她快請產假回家了,前幾天就特地去你們學校找何老師談談你的事情,談完話後我就一個人待在教室裡。出來時,何老師倒在樓梯上,我把她送到了醫院,不過何老師肚子裡的孩子沒保住。”這件事我是知道的,沒想到何老師肚子裡的孩子沒了,怪不得那天晚上母親回來身上會有隱隱的血腥味。

母親猶豫了一下又說:“那天晚上我看見一個學生躲在三樓的樓梯口那裡,那學生我曾經在你的照片上看到過,叫陸凱生吧,我問何老師是誰撞了她,她說沒看清楚,我就告訴她陸凱生躲在樓梯口那裡。”

“媽,不是陸凱生。”我把那天陸凱生對我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可別讓何老師誤會了。”

“那你們自己去和她解釋吧。”母親邊說話邊咳嗽了兩聲,“碗我來洗,你趕緊回房間把作業做了,一會兒我給你做點點心送去。”我乖乖地點頭回到了房間。

5

第二天發生了兩件事,陸波沒有來學校,何老師回來了。

陸凱生有點慌,上課時我總感覺背後的人動來動去的。我偷偷寫字條給陸凱生:你慌什麼呀,待會兒下課我陪你去和何老師解釋。

過了老半天陸凱生才回復我:你媽都說了是我了,何老師能信嗎,她不信的話我就要倒大霉了!

我繼續回他:又不是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唄。

快下課的時候陸凱生才回復我的紙條:那你怕嗎?

我實在不明白,我能怕什麼呢?索性什麼都不說,陪著陸凱生去辦公室向何老師解釋。等陸凱生說完,何老師默默地看了陸凱生良久,終於開口:“我知道撞我的人不是你。”

“您相信就好。”陸凱生鬆了一口氣。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是因為踩到樓道上的香蕉皮才滑倒的。”何老師說完,陸凱生的臉立馬變得慘白一片。

出了辦公室,我揪起陸凱生的衣領質問他:“那香蕉皮是你扔的吧?”陸凱生不說話了,我呼了一口氣,有些哭笑不得:“你說何老師會怎麼做呢?”

“怎麼做?”陸凱生冷哼了一聲,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要不然她就公報私仇,從此我的高中生活就永無寧日,要不然她就不計前嫌,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吧,我把她的孩子都害沒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陸凱生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那邊陸波又出了事情。當我在前往醫院的路上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周謙在全班同學面前說過的話:“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蝴蝶效應?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海洋的彼岸會掀起風暴,一件小小的事情會不會導致出人意料的結果?如果教室裡的燈是那只蝴蝶的翅膀,那麼現在我把燈關掉,那些散播謠言的人會不會都遭到報應?”我猛地打了個激靈,極力揮散腦中不祥的念頭。

來到陸波所在的病房,他的額頭上包紮著紗布,半靠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看見我進來,他猛地坐了起來,“你跟我說過幾次,抄工地那條小路會被磚頭砸到,今天我上學也要遲到了,走了那條路,竟然也被磚頭砸了,幸好我躲開了,但還是被碎磚頭砸中了額頭。”

我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陸波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看著我說:“是周謙干的,那個砸中我的人穿著N中的校服。”

“周謙?”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林夏,在我的面前你還要裝嗎?那天,我親眼看見你跟著姜偉和上了頂樓,你不要告訴我姜偉和的死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果沒有,你為什麼讓我潛入周謙的電腦裡盜取那些照片?”面對陸波的質問,我無話可說,末了,他又惡狠狠地看著我,“你不覺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是周謙的詛咒嗎?教室裡的燈是那只蝴蝶的翅膀,周謙把燈關掉,那些散播謠言的人都會遭到報應,我幫你偷照片,你去散播了那些關於周謙的謠言,讓自己置身事外,我們誰都脫不了干係!”

我反駁的話剛到嘴邊,就聽見門邊響起東西落地的聲音,我衝到門口,發現地板上有一個打碎的飯盒,飯菜撒了一地,可是走廊上卻不見人影。

“是誰?他都聽見了嗎?”病房裡的陸波沉著聲音問我。

“不知道。”

出了病房,剛拐了個彎,就看見成雅歌靠著牆站著,她看著我,臉上掛著一抹古怪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好像那天晚上的周謙。

“你聽見我和陸波說的話了?”我問她。

成雅歌想了想,說:“算是吧,你們可把周謙害慘了。不過呢,林夏,我對你也是充滿了好奇。”

“怎麼說?”我看著她。

成雅歌用右手指了指我的眼鏡:“你知不知道你和姜偉和戴的是同一款眼鏡啊?不過姜偉和只有上課的時候才戴眼鏡,所以你應該不會注意到。我當初借姜偉和的眼鏡看過,不小心把他的眼鏡弄壞了一個地方,而且他的眼鏡框上某個不起眼的地方刻著一個‘姜’字,我看你現在這副眼鏡實在太像姜偉和的那副了,連壞的地方都一樣。”

我的心立馬狂跳起來,這副眼鏡是憑空出現在我的書包裡的……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天在樓頂,我和姜偉和打了起來,東西撒了一地,離開時我太慌張了,把姜偉和的眼鏡一起收到了書包裡。我竟然犯了這種拙劣的錯誤!

成雅歌似乎很有興趣地看著我的表情,她走進剛剛升上來的電梯,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她對我說:“其實我剛剛沒有去陸波的病房,自然也沒有聽見你們的對話,至於是誰,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我只知道上天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我家的門是開著的,不大的家裡沒有一個人,只有翻倒的傢俱。

“媽!”我驚呼一聲,黑暗裡根本沒有人回答我。我連叫了幾聲,撥打母親的手機也是無人接聽。

我找了一夜,終於在不遠處的河堤邊找到她,她面容憔悴,頭髮蓬亂,她的懷裡抱著一堆獎狀,那是我從小到大得到過的獎項,她一張又一張地撫過獎狀,眼睛裡溢滿不知名的淚水。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母親看著我,我終於知道出現在病房門口的人是誰了,我怎麼這麼笨呢,那個打碎的飯盒裡都是我愛吃的菜。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試圖向母親解釋,不遠處的警笛聲卻打斷了我所有的話語,我不可思議地看著母親,帶著哭腔說:“媽……”

她抹了把落下的眼淚,把獎狀全部摔在我的面前:“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有時候會偷偷跟著你上學,看見你平安到達學校了才會放心離開。那天你抄近路去工地,我看見有人從上面扔磚頭下來砸你,幸好你及時閃開了。你去學校後,我偷偷地跟蹤那個砸你的人,他叫周建軍,是周謙的父親,一個建築工人。”

“周建軍?那他穿著校服……”我實在沒想到要害死我的人竟然是周謙的父親。

“是周謙的,自從周謙去世後,周建軍就一直穿著周謙的校服。”

我不敢相信地摀住了嘴。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母親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周建軍發現了我,他聲淚俱下地告訴我他的兒子身患重病,前不久就去世了,而你又是怎麼散播謠言害得他兒子日夜不寧的。那天晚上,周謙教室的燈突然關掉了,被不遠處的周建軍看見,因為他就在學校附近,出於擔心他跑過來看看,路上還撞到了何老師。可是到教室外時,周謙已經不見了,周建軍打算離開,這時一張紙條吹到了他的腳邊,他把紙條撿起來看,發現了你們害周謙的事情,本來我並不相信,可直到在醫院裡,你……”母親泣不成聲,“從小我就嚴格教育你,雖然家庭條件不好,可我哪點虧待過你,你為什麼還做出這種事?”

“我沒有……”我上前一步,可在這之前,幾個警察已經跳到了我的面前,“誰是方平君?”母親迎了上去,“人是我殺的,我自首。”

6

“以上就是所有事情的經過。”我誠懇地看著面前的警察,“但是,姜偉和並不是我殺的,謠言也不是我散播的。那天我的確約了姜偉和去頂樓,學校是不讓人上頂樓的,我倆是偷偷溜上去的。我倆因為某些生活學習方面的分歧還動手打了起來,後來我們都覺得打架毫無意義,就收手了。因為是冬天,天台上有一個老舊的下水管道,一直漏水,那裡的水已經結了冰,晚上太黑,姜偉和沒注意,一不小心踩在冰上滑了一跤,頂樓上的護欄已經老化了,姜偉和沒站穩向樓下摔了去。”我閉了閉眼繼續說,“其實他本來或許是有救的,但是姜偉和平時的成績比我好,老師甚至有意要把我班長的位置讓給他,我不想辜負母親對自己的期望,所以,看著姜偉和懸著的身體我猶豫了,就是這猶豫的短短幾秒鐘,姜偉和掉下了樓。姜偉和死後,我非常慌張,同時也發現了坐在角落裡的周謙,他一定什麼都看見了。為了讓周謙不把這件事說出去,我讓精通電腦的陸波潛進周謙的電腦裡,看看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可以來威脅他,然後我發現了那些照片,但我並沒有用它們要挾過周謙,原因很簡單,周謙也並未向我提過那晚的事情。至於是誰發的照片,我並不知道。”說完我看著面前的人,“媽,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相信我嗎?”母親閉了閉眼睛,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這之後,在我和母親的配合下,警方試圖找出是誰在背後操控這些謠言,可論壇上發帖人的IP地址都是來自不同的網吧,網吧沒有安裝攝像頭,也就無從知曉究竟是誰發了帖子。

這些天,每當我走進教室,總會不自覺地朝周謙的位置望過去。陸凱生悄悄對我說:“何老師果然在針對我,總佈置一堆作業給我,每天還都要去她家補習到很晚。”我笑了笑,這哪是針對,根本就是額外照顧。陸凱生雖然心裡不滿,可因為內疚總是很聽何老師的話。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不知從何時起,何老師和陸凱生已經建立起了革命友誼,畢業後她請了好幾個學生去她家吃飯。

我們都喝了酒,何老師喝得特別多,她喝著喝著就哭了起來,“今天一定要告訴你們,謠言是我散出去的,是我剪輯了周謙去頂樓的視頻截圖。”

“您為什麼這麼做?”我們所有人都無比吃驚。

“那時候學校評先進可以拿獎金,我丈夫因為重病住院,我又懷了孕,我急需這筆錢,可是班上有個愛打架鬥毆的周謙讓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拿到這個獎,後來無意中看見姜偉和墜樓那晚的大樓錄像,發現周謙竟然也去過那裡,於是我心裡有了惡念,如果我逼得周謙退學會不會拿到這個獎呢?沒想到事情結果是這樣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陸波突然抬起頭來,他咬著下唇表情扭曲:“我……那些周謙毆打姜偉和的照片是林夏拜託我盜出來的,我不知道她有什麼用,直到那組視頻截圖出現在網上,我自作聰明地以為猜到了林夏的目的,恰巧我和周謙又有過節,就順水推舟地把照片放在了網上。”陸波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怎麼會這樣……那日記又是誰放的?”

“一定又是哪個和周謙有過節的人偽造的,就像你說的一樣,順水推舟。”我一邊苦笑一邊看向陸波,他的頭都低到了胸口。

何老師哭得越發厲害,她搖搖頭露出一臉痛惜與愧疚的表情:“那天晚上在樓道,我其實是被周建軍撞了一下才跌倒的。”

“老師,你害得我內疚了一年多!”陸凱生叫了起來。

“一開始我真是恨死這個男人了,可是不久之後,也是周謙去世後,周建軍親自來向我道歉,承諾可以做出補償,我心想一個建築工人能補償什麼呢?我說你給我說說周謙吧,雖然周謙是病死的,但我總覺得自己也要負一定責任的。那個男人一把年紀當即就哭了出來,他說周謙有病,沒錢治,活不長了,但這孩子特別懂事,總是偷跑出去打工,什麼工都打,哪裡錢多去哪裡,賺這麼多錢幹嗎呢,給自己治病嗎?當然不是,說是給父親養老。其實周建軍的話我根本就不信,怎麼可能呢,我認識的周謙不是這樣的。周謙經常打架鬥毆,遲到早退,甚至還偷同學的錢,一副小混混的樣子,也不聽老師教導,辦公室裡的老師誰提到周謙不是直搖頭說他沒得救。他給大家的印象都是這樣的啊,周建軍根本就是把兒子美化了!後來周建軍又反駁我,那孩子的性格是很欠揍,有時候我看他也像個不良少年,可那孩子在我心中永遠是個孝順的好兒子,你們誰又曾真正瞭解過他,恐怕連他生病這件事也沒人知道吧?”何老師越哭越傷心,到最後幾乎說不出話來。

成雅歌偷偷擦了擦臉說:“打姜偉和的事我是知道的,那天我晚回家,看見姜偉和因為得罪了一群小混混而被他們毆打,正好周謙路過,他立馬衝過去,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了小混混,可是錢不夠,小混混說你替我踢你同學兩腳我就放過他,周謙真踢了,小混混中還有人拍了照,周謙費了半天勁才把照片要過來,沒想到他還把照片放電腦裡,真沒見過這麼蠢的人。其實那個晚自習周謙也真沒打算殺林夏,要是他想做,林夏早沒了。”

成雅歌說完,周圍都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也沒有人說話,陸波突然說:“還記得周謙說過的話嗎?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海洋的彼岸會掀起風暴,一件小小的事情會不會導致出人意料的結果?如果教室裡的燈是那只蝴蝶的翅膀,那麼現在我把燈關掉,那些散播謠言的人會不會都遭到報應?”

何老師抹了把臉站了起來:“蝴蝶的翅膀真的是那盞被關掉的燈嗎?”

所有人都面色沉靜地看著何老師,我們都知道那個答案。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