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一磚頭

孔蘭成失手傷人,負案在逃已經一年了。逃亡的日子不好過,那冤魂好像一直在跟著他。單身獨處相對安全,可時不時就無端的起一個旋風冷颼颼地直往身上撲,嚇得他一邊躲閃一邊“呸呸”吐唾沫以辟邪。人多的地方人氣重,鬼魂不敢靠近,可另一個問題又出來了:公安局的緝捕文告到處張貼,很容易被人認出自己的逃犯嘴臉。處在兩難境地裡,孔蘭成幾乎沒有過一天安穩日子。

說起來那次犯事兒,可真是不值得。那天太熱,孔蘭成去河裡洗澡,回來的路上順手在張老三的瓜地裡摘一個甜瓜。沒想到被張老三發現了。張老三眼色不濟,連聲問:“誰?誰?”

做了賊敢報姓名嗎?孔蘭成轉身就跑。張老三窮追不捨,一邊追還一邊喊:“站住,站住!”孔蘭成當然不會停下來等張老三過來抓賊,還順手撿了塊半截磚向身後撂去,意思是嚇嚇張老三,讓他停下追趕的腳步,畢竟一個瓜蛋子也值不了幾個錢。料不到的是,那半截磚竟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張老三的腦門上,只聽“媽呀”一聲慘叫,張老三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瓜田旁邊有一片高粱地,這一幕恰恰被高粱地裡的一個人看見了,那青紗帳裡就傳出一聲驚呼:“不好了,孔蘭成打死人了!”

殺人償命,這道理孔蘭成知道,他撒丫子狂奔,從此負案在逃,亡命天涯。

這一天,孔蘭成來到西部的一個縣城,遠遠地就看到城牆上灰土飛揚。走近了才看到許多人在修補城牆,還看到一張招工的告示,說這裡拆舊牆換新牆需要大量民工,管吃管住薪酬優厚。

孔蘭成已經幾天沒有吃飽肚子了,就想在這裡找碗飯吃。打工仔們指點他,那個指手畫腳的黑胖子就是工頭,過去報個名就成了。

可等走近黑胖子工頭,孔蘭成卻傻了眼,這個人叫蔡仲航,和自己是一個村的!蔡仲航比孔蘭成大幾歲,常年在外面走動,以前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沒有想到卻是在這裡當工頭。這不是找死嘛,孔蘭成看過懸賞通緝自己的文告,那上面所懸的獎金還不少。如果蔡仲航是個貪財之人,那自己就等於自投羅網了。

孔蘭成轉身就走,卻被蔡仲航叫住了:“那不是孔家兄弟嗎?怎麼不認識我了?”

孔蘭成只好留步,隨口說道:“蔡大哥在這兒當工頭帶班啊?我正想找份活兒干,只是不知道找誰報名。”

蔡仲航說:“我就管招工,只要你肯出力就行。我說兄弟,你怎麼來到了這裡?我家裡還好吧?”

聽這口氣,蔡仲航並不知道孔蘭成在家裡犯了事兒。孔蘭成鬆了一口氣,忙替蔡仲航報了家裡平安,其實他出來已經一年了,蔡仲航家裡平安不平安他也不知道,這樣說不過是要討好蔡仲航罷了。然後就順口編了個理由,說自己家裡人多地少,現在兄弟們都長大了,光指望種地不行,自己就主動出來打工了。只是對外面的世界不熟悉,好久也沒有找到活兒干,這才弄得一身狼狽相。現在呢,碰到了當工頭的老鄉大哥,就像見了親人一樣,終於可以幹活掙錢了!

蔡仲航也爽快,就記下孔蘭成的名字,吩咐一個打工仔把他領到住宿的工棚,先弄碗飯吃,再休息一下,明天開始上工。

修補城牆的活兒也不複雜。蔡仲航帶這一撥人光管拆,上午在城頭上拆城牆,把拆下的磚頭往下扔。下午在城牆下撿磚頭,把那些舊磚搬到一邊碼成垛。但這活兒有點重,從早到晚不休息;也有點髒,整天灰頭土臉的。可孔蘭成卻幹得挺賣力,灰頭土臉的有什麼不好,別人更認不出自己是個逃犯;出力流汗換來了吃飯住宿有著落,這可比風餐露宿強多了。最重要的是工地上號子連天人氣重,張老三的冤魂不敢近前!

轉眼一個月過去,到了發工錢的時候。工友們像過節一樣高興,這個說拿了錢先下回館子,大魚大肉的飽餐一頓再說,那個說得了錢就去麻將館樂一樂。當然也有說要把錢寄回去的,家中有臥病的親人,急等著看病抓藥呢。

孔蘭成當然也高興,這是逃出來的第一筆大額收入,一定要妥善保管,留著將來辦正經事。待這個工程結束了,就帶上全部積蓄去到更遠的地方隱名埋姓,找份事做,然後成家立業,徹底結束逃亡的日子。

孔蘭成是新來的打工仔,加上負案在身,因此處處謙讓,最後一個去領工錢。到了蔡仲航那裡,孔蘭成臉上先帶三分笑:“多謝大哥的關照,領了工錢我請客!”

蔡仲航問:“你知道一個月多少工錢嗎?”

孔蘭成說:“聽工友們說,每人每月3000元,是不是?”

蔡仲航說:“每人每月工錢3000元,一點兒不差。可是,你知道公安局緝捕你的文告上懸賞多少錢嗎?報個實信兒5萬元,扭送公安機關整整10萬元呢!”

孔蘭成嚇白了臉:“大哥,你什麼意思?”

蔡仲航不陰不陽地笑道:“俗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在家裡打死張老三,公安局的緝捕文告四處張貼,人命關天,誰不知曉!”

弄了半天,人家早就知道咱是一個逃犯!孔蘭成冷汗如雨,竟不知道怎樣開口,只會語無倫次地叫大哥,大哥……

蔡仲航說:“我如果把你扭送公安機關,10萬元立馬到手。知情不舉,已經給了你老大的面子,我也擔著不小的風險,你不來謝我,卻來向我討工錢,真是豈有此理!”

挨了訓斥,孔蘭成“撲通”跪倒,拿手抽自己的嘴巴:“恕我混賬!此生來世當牛作馬,難報大哥再造之恩!從今而後,甘願跟隨大哥打工出力,如果再提工錢之事,大哥立刻把我扭送公安機關!”

鎮住了孔蘭成,蔡仲航的好奇心上來了,就換了個話題:“殺人又不去自首,你就不害怕嗎?”

孔蘭成苦笑著說:“怎麼不怕?既怕陰魂糾纏又怕警察捉拿,整天提心吊膽。”像訴苦一樣把自己一年來的遭遇傾吐一遍,希望換取蔡仲航一點同情心,多少給幾個工錢,也好買一件換洗衣服。

蔡仲航沒有絲毫同情心,又拉下了臉說:“如你剛才所說,在我這兒幹活就等於到了天堂,知足吧你!”

一個月的工錢就這樣被蔡仲航白白訛去,而且以後的工錢還將繼續被蔡仲航訛去,孔蘭成自然把蔡仲航恨得要命。可是恨有什麼用,自己有把柄捏在人家手裡,也就只能像羔羊一樣任人宰割。得,只要還在蔡仲航手下打工,就別想積蓄財富,別想成家立業的美事了!而且現在還不能馬上逃離這個工地,蔡仲航既然一開始就蓄謀掠奪你的血汗錢,你能逃出他的手心嗎?

重生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孔蘭成就顯得心事重重,精神恍惚。

第二天下午,孔蘭成又和一幫工友在城牆下搬磚頭。料不到的是,城頭上突然起了一股老大的旋風,呼呼作響,飛沙走石。民間的習俗大家都知道,急忙“呸呸”吐唾沫辟邪,雙手抱著腦袋躲閃。而孔蘭成卻像傻子一樣,既不吐唾沫也不躲避,還仰著臉向天上看。突然就有一塊半截磚像不明飛物一樣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孔蘭成的腦門上,只聽他“媽呀”一聲慘叫,當即頭破血流,一頭栽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工地上發生了人命事故,工頭蔡仲航急忙跑過來詢問情況:“怎麼回事?”

打工仔們回憶當時的情景,很多現象都無法解釋:青天白日的怎麼會起那麼大的旋風?當時城頭上沒人,是誰拋下一塊半截磚?平時不憨不傻的孔蘭成,難道仰著臉就是為了挨磚頭?既然解釋不清,那就只能叫作飛來橫禍了。

蔡仲航只是一個工頭,他的上邊還有老闆。老闆把蔡仲航好一通訓斥,既然是你管理不善出了事故,你就自己出錢善後吧。

蔡仲航害怕說出孔蘭成的逃犯身份引火燒身,就假裝不認識孔蘭成,推說不知道死者的籍貫家庭,也無從賠付,就派了兩個打工仔速去買口薄皮棺材,把孔蘭成抬到亂墳崗草草埋掉了事。

事後兩個打工仔向蔡仲航報賬,埋葬孔蘭成總共花去3000元錢。蔡仲航聽了一怔:“什麼?你們再說一遍!”

兩個打工仔重新報賬,棺材多少錢,雇了兩個人幫助抬棺材、挖墓坑多少錢,孔蘭成死於非命,擔心他的陰魂不散,特意買了一小掛鞭炮和一小卷火紙祭奠,又是多少錢。毫釐不差,都有憑證。總而言之,兩個人沒有昧一分黑心錢。

蔡仲航擺擺手讓兩個人走開。他不是懷疑他們報了假賬貪污了錢,而是覺得這事情太過蹊蹺,自己奪了孔蘭成一個月的工錢3000元,埋葬孔蘭成的花費恰恰也是3000元,這是偶然的巧合嗎?突然想到自己去年回家探親,聽說張老三是被孔蘭成用半截磚砸破腦門而死,今天孔蘭成也是被半截磚砸破腦門而死,這難道也是偶然的巧合?

把本不相干的兩件事情連在一起思索,蔡仲航被震懾了,大熱天冒出了一身冷汗,什麼偶然巧合,分明是張老三冤魂不死,千里追蹤,拋磚雪恨;自己貪占孔蘭成的工錢,外人並不知曉,卻被老闆無意間判了完璧歸趙。這事情絕不是巧合,而是天理昭昭,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想到這裡,蔡仲航驚恐不已。晚上請手下的打工仔們吃了一頓飯,退還了過去剋扣的工錢。當然他沒有說是敬畏神明,而是說過去算錯了賬,現在補發給大家。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