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恐怖故事之書蛇

坐落在一座平平常常的小山下的這所中學讓學生最不能接受的是:以成績好壞安排學生的待遇,教室、寢室分成三六九等,考試成績退步的學生要搬到條件差一些的寢室,分到條件差一些的班級……校長還美其名曰:這是為了調動學生的積極性,激發學生的競爭意識……

刮過鬍子顯得鐵青著臉的班主任滿臉歉意地對剛轉到這所學校的我說,沒辦法,學生年年爆滿!這不連寢室也不夠用了!你只有和這次考試中退步的麥子去生物樓的404了。那裡的條件相對要差一點點,不過我相信你們會臥薪嘗膽,東山再起的!

那天傍晚,我和麥子拖著沉重的行李,根據班主任的指點,走進據說放滿各種各樣動物屍體的充滿神秘氣息的生物樓。

麥子說話聲音沙啞,剪了個男孩的寸板頭,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特別是她那兩顆稍長的潔白的虎牙,在她的嘴唇邊探頭探腦的起伏,美得讓人心生嫉妒。

穿過窄窄的潮濕的走廊,走下樓梯。又一條長長的走廊,沒有盡頭。地面和牆面上都是濕漉漉的,水滴不時的從天花板上滴下,發出啪啪的聲響。

長長的走廊裡只找到一個房間,看來這就是404了。

我擺弄了半天,才打開生銹的大鎖。

這好像是間長期閒置的儲物間,擺放著許多奇形怪狀的雜物。

屋子裡很昏暗,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朝北開著。不過讓我們有點欣慰的是,裡面畢竟有兩張床,一張臨窗的書桌,一盞舊得和房間搭配得相當協調的黑色檯燈。這足以證明在我們以前不知哪個或者哪幾個倒霉鬼曾經做過這裡的主人。

這個鬼地方太適合臥薪嘗膽了!我沒好氣地打開那盞昏暗如同鬼火的檯燈才發現,屋裡滿是蜘蛛的天羅地網。愛乾淨的麥子不禁皺起的眉頭上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幾條蜘蛛絲,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顯得特別滑稽。

我突然發現,一本老書躺在塵土堆得很厚的書桌上。

書皮應該已經發黃,上面有清晰的兩個大字:“書蛇”,可能是由一個個石榴籽大小的圓點組成,閃著黃色的詭異的亮光,書皮上滿是黑底白花的圖案,讓人第一眼看去就想到了蛇。

這本古色古香的書,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味道,這種味道和書的油墨味混在一塊,讓我這個不喜愛書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神清氣爽。奇怪的是,這本書的封面上一塵不染,像被人小心翼翼而又反反覆覆地擦過,可這絕不可能。因為這間屋子班主任也說至少五年沒有人住了。

麥子看出了我一臉的疑問,說,這書是她從圖書館借來的。她下午自己先到這裡來了一趟,把書忘在這裡了!

你看我這記性!她輕輕地敲著腦門,像敲一隻挖光了腦漿的空心的腦殼,硬邦邦的響,讓我感到一陣陣的心悸。

打掃完畢,麥子說,我要去自修教室了!

麥子的腳步聲消失了,我才拿起門上的那把大鎖,跑出昏暗的實驗室大樓,明亮的陽光下,鎖的顏色已經無法辨認,銹跡斑斑。我習慣性地把它放在鼻子下,只能聞到我身上的氣味。這就是說,麥子的手從沒觸摸過這把鎖。我由此確信,麥子肯定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或許是麥子見書起了愛意才撒謊說那本書是她的,因為我留意到了麥子剛見到那本叫“書蛇”或者“蛇書”的老書時眼中的那一絲驚喜和興奮。

既然麥子那麼喜歡它,那就讓她擁有它吧,我想,我又不是麥子那樣嗜書如命的女孩。說真的,我對課本以外的書一直有一種出於本能的排斥感。

我想不明白的是,那本古樸的書是誰在什麼時間放在那裡的?五年以前?那現在又是誰把它擦得乾乾淨淨?

返回昏暗的404,很少看課外書的我掂起了那本老書。

書的紙張軟軟的,有一種肉脂的感覺。第一頁把我嚇了一跳,一條活靈活現的黑底白花蛇,兩隻綠瑩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滑滑溜溜的身子從紙裡浮起,一動一動的,擦得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媽呀!”我頓時覺得頭皮發麻,一轉臉,差點貼在我臉上的,是麥子的那張變得猙獰扭曲的圓臉。

你怎麼啦?麥子暖暖地握住我的小手。

我定了定神,麥子的臉依然嬌艷如花。也許是過近距離的觀看和受到的驚嚇讓我產生了錯覺。

誰叫你們都嚇我!我拍著心口說,我都要暈過去了。

誰叫你偷看我的書的?做賊心虛又神經過敏!麥子假裝嗔怪地抽走那本書說,到自修教室我才發現忘了帶它。

小心!我說,蛇書裡面有條大蛇,還活著!可嚇人啦!

大蛇?活著?我家後山上蛇多的是,我見多了!麥子邊笑邊翻到第一頁,沉思了一會,皺起了小鼻子說,是像活的一樣。不過這種顏色的蛇我從沒見過呀,好美的顏色喲!

我沒敢再看。

麥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本老書放進她的書包裡,一本正經地說,古書應該從右往左念,它叫《書蛇》而不叫《蛇書》,下次別再連名字都叫錯了。然後蹬蹬蹬地跑去教室上自習,留下我一個人呆坐在床上,心還在以每分鐘一百多次的速度狂跳。

我看到的那條蛇明明是活的呀!我馬上又否定了,它在紙裡怎麼活呢?是我看花眼了吧!

到404的第一夜顯得那麼漫長。麥子到了新的地方整夜不合眼,我比麥子好一點,不過睡著的時候也不多。

我們倚在枕頭上天南海北的聊。麥子看到我有了倦意,就發揮著想像力說,這間屋子以前住過人。依我看,住的是一位長髮披肩的青春少女,不,兩位,就像我們一樣。我說,那不一定,也許是兩位羽扇綸巾的書生!麥子說,我寧願是兩位美少女。我打趣說,好了好了,你下面是不是又要嚇唬我說少女有一天變成美女蛇了!說到美女蛇,我的身上立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聲音也變得抖動進來。

麥子成心嚇我,故意瞥了瞥投到窗戶上的那個毛筆的長長的黑影說,你身後的牆上,一條條細細的痕跡,十有八九是蛇爬過的痕跡。再說,濕得滴水的天花板,證明這裡特別適合蛇的生存。小心夜裡鑽進你的被窩裡!

我哆哆嗦嗦地下了床,沿著那些細細的痕跡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一隻蛇的洞穴。麥子看著我在瞎忙活,笑得都岔氣了。我說,活該,你這烏鴉嘴。都是你,害得我睡不著覺!

麥子抱起被子擠到了我的床上,說,我不是看你困了嗎?你要睡著了,我自己一個人多無聊呀!

又聊了一會,我的眼皮開始打架,麥子的話在我的耳朵裡也變得縹緲起來。我聽見麥子一聲驚叫,你看這是什麼?我睜開眼,一隻紅黑相間的大蛇趴在我的鼻子上,和書裡的幾乎一模一樣,吐著好長好長的舌頭。我能感覺到它的冰涼的舌頭已經舔到了我的鼻子。

我一下子癱在床上。

你看清楚呀!這是玩具。麥子拉過身後的背包,笑得前仰後合。

她的背包裡鼓鼓囊囊的,根據體積我猜測至少有六隻蛇玩具。

麥子說,你也太怕蛇了吧!這些玩具送給你!希望你的膽子能變得大一點!

我的枕頭上放滿了五顏六色的蛇玩具,讓我哭笑不得。

我拿起一個,軟軟的,滑滑的,手感很好。

麥子認真地說,沒事就摸摸它們,時間長了你膽子就大了。

我一下子沒有了睡意。

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我靈機一動,決定也嚇嚇麥子。我哭喪著臉說,好像有毒蛇在我背後!麥子有點緊張的把手伸進我的脖子裡,愣住了,說,你的脖子冰涼冰涼,怎麼像死蛇一樣!

麥子撓到了我的癢處,我忍不住的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我說,別撓了,別撓了。麥子更用力了。我覺得我都喘不過氣了。麥子的手觸電一樣從我的脖子裡彈出,眼裡現出恐懼,喲的驚叫一聲,從被窩裡爬了出去。

我抓住她的手,揶揄她說,害怕啦?你膽子也不大呀,還五十步笑百步!

我進一步解釋說,你不知道:我只要一屏住氣,我的全身就會變得像冰那樣涼。從我記事起就一直是這樣……

麥子打斷我的話說,不是的。你兩隻眼睛在五秒鐘前的一剎那變成淡綠色的蛇眼,嚇死我了!

真的嗎?我從書包裡拿出小鏡子,滿滿的黑眼眸,粉紅的薄嘴唇,舌頭調皮的左右攪動,一切正常。

麥子可能又撒了謊,麥子為什麼撒謊呢?是不是和那本叫“書蛇”的老書有關係呢?我不知道。

累死人的體育課終於結束了,回到寢室裡,我一頭栽到床上,麥子卻把《書蛇》放在她的胳膊上,脖子上,臉上,我說,你變態呀!你不怕把書弄髒了,也要怕《書蛇》把你的臉弄髒了呀!麥子說,你懂什麼?你試試、你試試。她把《書蛇》放在我的胳膊上,我的汗水片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又把書貼在她大汗淋漓的後背上,得意地像欣賞一件新衣裳,把身子側來側去。一隻舌頭模樣的東西從書的封面上凸出來,貪婪的吸食著麥子的汗液。我擦擦眼睛,那個東西又不見了。

我說,你趕緊扔掉它吧。

麥子說,為什麼?

我怕麥子笑話我又神經過敏,沒有說出來,只是說,不為什麼?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且非常強烈。

麥子說,我覺得我現在已經離不開它了,它也離不開我了呀!

我說,你別自作多情了,好不好?它離不開你,你以為它是有情有意的陽光男孩呀!

我倒希望它是。麥子羞澀的壓低了嗓子說,它幫我找到交點啦?

麥子喜歡上了班裡的一個搞笑幽默外號叫蘿蔔的帥男孩,給蘿蔔寫了一封情意綿綿的長信。蘿蔔的回信只有一句話:兩個平面互相平行,你認為他們之間會有交點嗎?幾何成績一流差的麥子沒好意思請教蘿蔔,就問我這句話什麼意思。我說,他的意思是你們沒有機會,就像兩個平行平面沒有交點一樣。麥子說,兩個平行平面沒有交點?不可能吧!

麥子激動地趴在桌子上,邊小聲說邊用手指畫給我看。翻來覆去的好一會,滿頭大汗的她也沒畫出來,最後顯得氣急敗壞地說,明明我在書蛇裡見過呀!

麥子撇下我,一個人走開了。

兩個平面互相平行竟然也有交點,好奇怪呀!我真想向麥子借《書蛇》看看。

晚上我躺在床上預習明天的功課,麥子沒有做每晚必做的題海3+1,一反常態地把整個身子,包括腦袋都縮進被窩裡,沒有了任何聲音。我想兩個平面讓麥子失望了。

時鐘響了十下,麥子的被窩裡開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麥子甩弄玩具蛇的聲音,在我安心看書的時候麥子經常這樣和我搗亂。

不過這次聲音越來越大,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刺耳,麥子是故意搗弄出這種聲音的,我甚至能模模糊糊地聽到麥子搞惡作劇的壞壞的笑聲。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放下書。她正在被窩裡用力地扭來扭去。我和以前一樣,跳下床,生氣地說,麥子,半夜三更你還有完沒完!你以為你玩蛇我就怕了你啦!我一把掀開她的被子,啊,一條黑底白花的大蛇凶神惡煞般地盯著我,顯得誇張的血盆大口裡,麥子那只少了一個指節的右手在無力地擺動,一滴滴殷紅的鮮血順著蛇的嘴角流下來,我的眼前一片刺眼的紅……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撲到我的床上的。我能感覺到我的體溫在迅速下降,我的手變得冰涼,接著是我的雙臂,我的頭部,我就這樣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候,我聽見麥子輕輕地喊我,我的被窩掀開了,我聽到麥子的聲音,你看看你把被子全壓在了頭上,不怕憋死呀!我都被你喘粗氣的聲音驚醒了。

麥子好好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向麥子詳細地敘說了剛才的一切,才發現自己渾身冷汗,內衣全濕透了。

麥子說,你肯定是幻覺。

我說,為什麼會有幻覺呢?

麥子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只是說,總有一天你會被嚇壞的。你應該和班主任說一下,讓你先搬出去,你又不是因為考試退步搬進來的。

我說,算了,你一個人不是更害怕嗎!我陪你吧。反正只是幻覺,我沒覺得我多麼害怕。

我們都沒有了睡意,麥子主動和我談論那本古書。

《書蛇》,它是那麼的讓人不可思議!麥子一本正經地說。

我說,你能讓我看看嗎?

麥子扔了過來,落在我的床上,那本書裡除了第一頁是那個畫在紙上嚇人的假蛇以外,後面全是空白頁。

麥子說,可它是……算了,不知道怎麼說。睡吧!

麥子變得心事重重,一個人悶悶的吃飯,也不和我一塊拼菜了;和她說話,她也嗯嗯呀呀的心不在焉。她把更多的時間埋進她的書山題海裡,有時會無緣無故地對著牆壁侃侃而談,從她的滔滔不絕的話語來推測,牆壁邊站著的應該是班裡的某位同學,有時會用正襟危坐的姿態讀一兩個小時的書,不過屁股下面空空的,並沒有板凳或者椅子一類的東西。

每到這種時候,我就會去制止她,可她好像聽不到我的話,繼續她正做的事情。我想拉她,我的手甚至能不小心的從她的身體裡穿過去,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我想這是幻覺,對,一定是幻覺!我想不清楚的是,是麥子產生了幻覺,還是我產生了幻覺,抑或我們都產生了幻覺呢?

麥子又委婉地提出讓我離開這個寢室,她列舉了好多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不是麥子從《書蛇》裡曉得了有可怕的事情要發生呢?

如果有的話,這可能只是剛剛開始。

你怕了嗎?我問自己。你要把麥子一個人撇在這個寢室裡嗎?不,你不能!

晚自習課上,班裡只有上次考試考第一的叫夏草的女同學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最後說了一句讓大家血壓普遍升高的一句話:還有問我問題的沒有?沒有我就睡覺去了!麥子走到她的跟前冷冷地說,叫什麼叫,小心蛇鑽出來把你考出破分數的那個天才腦瓜裡的瓜瓤吸了去。這句頗有幽默創意的話引起了夏草的憤怒,因為她聽到同學們開心的笑聲。夏草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以為是誰?原來是404呀!有能耐快從那裡搬出來吧?她兩手叉腰陰陽怪氣地對麥子說。

聽到這句侮辱性的話,麥子的臉都氣綠了。

麥子指著她的鼻子說,小心蛇,我警告你!然後麥子不再說話。倒是夏草張牙舞爪一副不會善罷干休的樣子。

放自習的路上,我說,你不該發那麼大的火!

麥子使勁掙脫我的手說,你不知道,她老爸是命題組組長。她的第一是抄來的。

噢,原來如此。我也覺得憤憤不平。

總有一天我會……麥子沒再往下說,黑夜中麥子的兩隻小巧的虎牙發出白慘慘的冷光。

我一想到夏草的腦髓被蛇吸吮的慘狀,我就能感覺到我的上下牙齒在打顫,還有一絲隨之而來的莫名其妙的亢奮。

只是有蛇來吸吮夏草的腦髓嗎?不過是麥子隨便說說而已。想到夏草趾高氣揚的樣子,我深深的歎了口氣。

剛爬上四樓,就見我們教室門前圍了一大群人。還有人說,出事了出事了。我憑著身材單薄的優勢擠進教室,夏草坐在課桌旁,雙手托腮,神色安然,在全神貫注的思考。她的面前還放著喝了一小半的宵夜。班主任用手輕輕地敲著她的頭,發出口邦口邦的聲音。我想起來了,就像那天麥子敲腦殼發出的那種聲音,在空蕩蕩的教室裡有清脆的回聲。

班主任說,裡面的腦髓已經沒有了。

據第一個目擊者說,他早上來到教室,她也是這麼坐著,脖子上圍了條黃色的圍巾。他順手摸了摸夏草的圍巾說,這三伏天的,你熱不熱呀。說完他覺得不對勁,圍巾涼涼的,肉乎乎的。仔細一看,才發現竟是一條蛇,蛇頭和蛇尾插在夏草的兩隻耳朵裡。

他驚叫著竄出教室,幾個大膽的男生跟著他回到教室,那條蛇已經不見了,夏草的耳朵裡有一些白色的腦漿沾在外面。

麥子呢?人群裡沒有麥子的身影。

現在已經到了上課時間。

我下了樓,食堂、操場都沒有她的身影。

最後,我在寢室裡找到了她。她正緊緊地把《書蛇》抱在胸前,坐在被窩裡念叨:書蛇,你昨天晚上跑哪去了?我顫抖著聲音問她,書蛇昨晚不見了?麥子呆呆地說,是的,我發現它不見了,月亮掛在樹梢,十點吧。

我說,夏草被蛇咬死了。

麥子“呀”的一聲咕嚕爬起來。然後愣在床上,神色木然地說:我只是隨便說說的,我只是隨便說說的……

我一屁股坐在她旁邊,仔細地看著她。麥子不像是在撒謊。

我說,麥子,你好好回憶一下。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幹了些什麼?

沒幹什麼呀,麥子兩眼無神,睡覺唄。

那你做了什麼夢了吧!我順便問了句。

麥子失態的尖叫了一聲,緊張地瞥瞥我,點頭說,做了,可和夏草沒關係!你要給我證明,只有你能證明我的清白!

我歎了口氣說,好吧!只是你要把你的夢告訴我。

麥子夢見她餓壞了,四處尋找食物,精疲力竭時竟找到了一個西瓜,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她不顧一切地鑽進去,狼吞虎嚥起來。吃得肚皮像西瓜一樣溜圓溜圓。

麥子說,這個夢和夏草的死有什麼關係呀?

我心裡一沉,我昨天夜裡也做了同樣的夢。只不過把麥子換成了我。

我說,麥子,你把《書蛇》扔掉吧。

麥子無力然而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在班主任的以嚴厲著稱的物理課上開起了小差。我再三搜索夢裡的細節,後來想到我在啃西瓜的時候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就是我那天晚上聽到的麥子的被窩裡的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很輕,可是很清晰,以致我能準確地判斷就是那種聲音。我又想到了麥子被窩裡的那條黑底白花的大蛇以及它的血盆大口裡的那只少了一個指節的右手的無力的擺動……

麥子告訴我,夢裡她也發出了這種不太文雅的聲音。

麥子和我昨天晚上做的夢一定和夏草被害有關係。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是《書蛇》殺了夏草。我相信只有《書蛇》有這樣的力量。可是我無法證明是麥子指使它干的。再說,《書蛇》殺人,說出去誰會信呢?

夏草的死成了我們學校的一樁懸案,夏草的死因最終在來了兩位數的警察叔叔之後成了不解之謎。

夏草的死對麥子的刺激不是太大,三天後,麥子恢復了常態。沒有夏草的存在,麥子在上課時反而顯得更加活躍,在大家對老師的問題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麥子會突然站起來旁徵博引口若懸河,然後在老師讚許的目光裡淑女樣的坐下,她的進步讓大家相當吃驚。

果然麥子在隨後的期中考試中取得了全校第四全班第一的好成績,宣讀分數時,班主任就明確表示熱烈歡迎麥子入住101。可麥子卻不願意搬出404,她說,我就住404,哪兒也不去。老師和同學都有些莫名其妙,沒想到居然還有人不願意搬到101,那可是全校條件最好的寢室哪!

我私下裡問麥子,是不是你搬出了404,《書蛇》就不要你這個大美女了?

麥子有點生氣地說,你瞎說什麼呀!

分數公佈後的當天下午,麥子說,今天晚上,蘿蔔要來咱們寢室。我說,怎麼,蘿蔔,回心轉意了。麥子紅紅臉說,瞧你想哪兒去了。他只是來問我一個問題而已,一個問題!我故意一本正經地說,要迴避要迴避,一男二女,在這屋子裡討論問題是小了點!麥子拍了我一下,把一個沉甸甸的紙包交給我說,你這個調皮鬼!保管一下,我不希望他看到這個!

在路上,我碰到了蘿蔔,我打趣說,問兩個平行平面有沒有交點的問題可以問我呀!本小姐免費回答你!蘿蔔做了個鬼臉說,問你,你有我需要的答案嗎?你知道我和麥子之間的愛情密碼嗎?我認真地說,我可告訴你呀,別用你的花心大蘿蔔腦袋玩弄麥子的感情,你可別忘了,夏草是怎麼死的……

我走出好遠,一回頭,蘿蔔還愣在那兒。

花園一角,皎潔的月光下,我打開了那個紙包,一層一層的牛皮紙,裡面散發出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書蛇》。我差點叫出聲來。不過好在四週一個人影也沒有。

果然是《書蛇》。不過一頁也翻不開了,好像是個實心的紙質長方體,連一道書縫也看不到。我對著封面上的“書”、“蛇”兩個字出神,它們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像兩隻忽閃忽閃的眼睛。突然我想到第一次見到它時,封面上一塵不染,像被人小心翼翼的而又仔仔細細地擦拭過,我還想到麥子說《書蛇》在夏草死的那個晚上不見了。難道說……

靜靜地躺在麥子懷裡的《書蛇》,在麥子均勻的呼吸聲中,慢慢地一頁頁地展開,拉長成一條蛇的形狀,滑出了麥子的懷抱。我的腦子裡不知怎的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

去儀器室!對,我要去那裡看看。

我偷偷從後門溜進生物樓,管理員我認識,除了各個樓層的防盜門外,其它小門他一直是懶得上鎖的。推開四樓儀器室的門,我把《書蛇》的一角放在顯微鏡下,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是由一個個的動物細胞組成的,也就是說,它是一種活著的動物。想到它的名字《書蛇》,對了,很可能是一種蛇!

我的腦子裡亂極了,胡亂地走到窗前,窗外的美麗的夜景和夜景下熱鬧的夜市使我剛剛吃過晚餐的小肚子又咕咕的叫餓了。

《書蛇》不知何時到了窗外,隨風向遠方飄去,輕得像一片雲。

它為什麼要走……我話音未落,書蛇突然拉長,變成了一條黑底白花的蛇,蛇頭一彎,調頭向我衝來,綠綠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我,我嚇得往後退,可腳一動也動不了。它離我越來越近了,我甚至能聞到它身上的那種濃濃的腥味。它的嘴開始張開,細長的舌蕊通紅通紅,快速伸縮著觸到了我的鼻子。我驚恐地用手摀住了臉,那一剎那,玻璃被我打碎了。同時我們的寢室的方向傳來了一聲蘿蔔的長長的慘叫,劃過佈滿星星和月亮的天穹。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睜開眼,一地的玻璃碴子。這絕對不會是幻覺,因為顯微鏡下的《書蛇》真的不見了。

不好,我跑向寢室,推開門,蘿蔔坐在我的床上,滿臉笑容,一條圍巾,不,一條大蛇纏在他的脖子上。伴隨著我的尖叫,蘿蔔向後躺下,他的頭顱摔在我的枕頭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的腦髓已經被蛇吸空了,十分顯然。

麥子歪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我摸了摸麥子的額頭,烙鐵一般灼疼了我的手心。

去了醫院,在輸液室發了一夜的高燒,麥子的臉依然紅燦燦的,兩頰上分別有朵桃花在開。

麥子說,昨天晚上,我在給蘿蔔講一道幾何題時,書蛇回來了,貼在我的腳脖子上,我就用腳把它輕輕的踩在地下,怕蘿蔔看見。過了一會,我覺得奇怪,我的腳下……低頭一看,半截粗粗的蛇尾巴纏在我的腳上,《書蛇》卻不見了。

一條粗蛇飛快地纏到蘿蔔的身上,蘿蔔眨眼間穿上了幾層厚厚的花衣裳,蛇頭哧溜一下伸進蘿蔔左邊的耳朵裡,蘿蔔隨之發出呼呼的痛苦的怪聲。蛇的身子快速蠕動著,肚子上迅速鼓出了一個地球儀大小的圓球。我一想那是蘿蔔的腦漿,我就昏過去了……

我打斷了麥子的話說,我早說過,你無法控制它的。

不,蘿蔔也死了。麥子搖搖頭說,我的生活已經離不開它。我寧願死在它手裡,如果有那麼一天。

十一

星期六晚上,我又偷偷翻進了生物樓資料室,我小心地打開一個又一個檔案櫃,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微型櫃裡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黑底白花的高級密碼箱。我從很簡單的數字試起,後來隨意地輸過我的生日後,密碼箱自動開了。裡面有一份標明為“絕密”字樣的紅字資料:書蛇(又名幻蛇),通常的幻身為書本,蛻變期可幻化成人。凡是見到它的人皆會出現幻覺,從而激發人的潛能,學習成績急速上升,故得名書蛇。以人的汗液為食,蛻變期必須吸食人的腦髓。它的致命弱點是,吸食腦髓後的半個小時內會現出蛇形,動彈不得。這是捕獲和獵殺的最佳時機。註:兩次蛻變間隔時間為240小時。

我心裡的許多謎團一下子都解開了。我認真回憶了一下,我看到麥子在蛇嘴裡的右手到夏草的死是整整十天,夏草的死到蘿蔔的死也是整整十天。

看來麥子是無辜的,夏草的死和蘿蔔的死極有可能和麥子一點關係也沒有。書蛇殺人肯定是出於一種生長的本能。

可是我覺得事情可怕多了,最可能已經發生的是,麥子已不再是麥子,而是書蛇的幻身。想到這裡我不禁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離書蛇下次的蛻變期只有八天了!

我開始對麥子產生了戒心,吃飯時我故意離她遠遠的。晚上在麥子回寢室的時候,我就藉故出去。我格外注意我床上的東西有沒有被麥子動過,麥子的臉色有沒有細微的變化。在寢室裡我們都不再說話,像兩個彆扭的陌生人。

也許因為恐慌,也許因為和麥子已經無話可說,我養成了每晚偷偷去資料室的習慣,在那裡度過一個個漫長的夜晚。只要到了那裡,我就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溫馨,安全。好幾次不知不覺就在那睡著了。

十二

又一個十天到了,今天晚上又將有一個人的腦髓被吸空。

我先是去資料室坐了一會,理了理雜亂的思緒,然後敲開了我們寢室的門。

麥子小聲問我,你去什麼地方了呀!

我說,在草坪上隨便走走。

麥子撇撇嘴說,你騙三歲小娃娃呀!我跟蹤你好多天了。我早就想問你,你想找死吧!

我笑了,我說麥子,你想讓我像蘿蔔那樣不明不白的死掉,是吧!你錯了!

麥子睜大眼睛說,你胡說些什麼呀!我的意思是說,你三更半夜的一個人去四樓資料室,你不害怕呀!誰不知道隔壁就是生物屍體室……

你給我閉嘴。我告訴你,我在資料室看了你的資料。你只要變回蛇形,半秒鐘內就有兩位數的子彈擊碎你的頭部。退一萬步說,就是今天晚上八點我死了,我死後的半個小時內,你也一定會被警察投進監獄。我已經把你平時的一舉一動都告訴了學校,告訴了警察叔叔。我已經懷疑你很久了,現出原形束手就擒吧!書蛇!不,幻蛇!我指著麥子,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義正辭嚴過。

你以為我變成了書蛇?你又出現幻覺了呀!麥子驚訝地抬手想摸我的額頭。

我退了一步說,你最好離我遠點,這樣我們都很安全!

麥子聽話地向後退了一步。

我冷笑著抬起手錶說,坐下別動,過了八點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她的眼裡閃出一絲恐慌,全身開始發出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緊張地盯著她。只要她有一點風吹草動,我手裡的報警器就會按響,警察的子彈就會呼嘯趕到。

七點五十六分。鬼大爺鬼故事

還有四分鐘它的蛻變期就要來了。

幻化成麥子的書蛇會不會搞什麼花招呢?

我緊張的屏住氣,我的體溫開始下降,我的小手漸漸地變涼……

一種異樣的飢餓感從我的小腹中傳來,我實在受不了。

麥子就停在我的嘴邊不遠。

麥子叫了一聲:救我呀!書蛇!她的頭就滑進了我的嘴巴。

書蛇在哪?我的手指就搭在報警器上,可我的手指怎麼也動不了。

只有我的喉嚨在瘋狂地抽搐著,我連氣也喘不過來了。接著我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十三

我是被清晨的涼風喚醒的。我還活著。伏在學校廣場中央的浣花池邊。我的頭疼的厲害,我用兩手抱住了頭,摸到的是一個三角形的頭。我的滿頭瀑布般的引以為豪的長髮已不知去向。

我一扭頭,我身上的織著李宇春頭像的花色襯衣變得透明起來,我甚至能看到我的皮膚的顏色,已不完全是那種如玉的清白,有的地方正在滲出黑底白花的圖案,在陽光下十分刺眼。

我的嘴裡有麥子微弱的呼喚。

我,就是書蛇!

我就是那只吸過好幾個人的腦髓的那條書蛇……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一邊哭喊著一邊把手艱難地伸進嘴裡,麥子,麥子,你在哪裡?

我摸到了兩顆不知何時長出的長長的虎牙,不,是兩顆毒牙!我一揚臉,兩股紫色的液體噴到三米以外。幾隻在池邊覓食的白色小鴿子應聲倒地。

我拚命地扭動著滾圓的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

那份資料裡記載:吸食腦髓後的半個小時內會現出蛇形,動彈不得。這是捕獲和獵殺的最佳時機。想到獵殺這兩個字,我頓時感到不寒而慄,我才16歲啊!

我絕望地喊了聲:救命呀!我的聲音在廣場上空飄揚,傳得好遠好遠,連我自己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不久,有人跑了過來,邊跑邊喊,書蛇!是書蛇!

他就是校長。

他應該是書蛇絕密資料的合法讀者之一,他肯定知道我的致命弱點!

他的後面跟著夏草的爸爸媽媽,蘿蔔的爸爸媽媽,還有麥子的爸爸媽媽。

他們是來報仇的!

校長圍著我轉了一圈,打開手機不知和誰說了一句“我們學校生物樓裡的那只33天前失蹤的書蛇已經被發現”就掛了手機,然後盯著我的肚子說,快找把解剖刀來,麥子可能還活著……

天哪,他們要活活地割開我的肚子。我是一個打吊針都要哭半天鼻子的嬌女生。想到他們要馬上用刀子絲絲地劃開我的肚皮,我叫了聲“媽媽”就暈了過去。

33天前,4月23日,正是我轉到這所學校的第一天。

《真實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