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鬧鬼
吳宏祥是執事太監劉瑾的大管家。劉瑾得寵,家資巨豐,那吳宏祥不僅精打細算,還能讓劉瑾的銀子小錢生大錢,劉瑾臉上都樂開了花,就賞給了他一處宅子。
但就在最近,那處宅子裡卻鬧起了鬼。每到夜深人靜之時,院子裡就會刮起一陣桃花旋風,風中隱隱出現一位婀娜少女的白影,站在風中低低地啜泣著。吳宏祥請了幾位法師來驅鬼,都未成功。
一個膽大的家奴,幾次偷偷窺視那白影少女,感覺似曾相識,仔細一想,還真想了起來。
就在幾天之前,他家的一位親戚病故了,就到秦家紙活店去買紙活,進門就看到了這個紙紮少女,一下子就被她給吸引住了,非要買下來。那秦老闆不肯賣,說是別人訂好的,這就要來取了。他就拿出劉瑾的名頭來嚇唬老闆。
當時,劉瑾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家奴搬出劉瑾來,那老闆自然害怕,趕緊把少女紙活送給了他。但那紙活已經在兩天前燒了,卻不知怎麼會到這裡來鬧鬼。
吳宏樣知道後,恨恨地說:“肯定是秦老闆氣你拿走了紙活,暗中做了手腳。快把他抓來,讓他趕走女鬼!”那家奴就帶著幾個人趕去,抓回了秦老闆。
秦老闆大喊冤枉。他做的也就是個紙活,哪能成仙成鬼。雖然吳宏祥知道他說得在理,但卻不能給他理。吳宏祥蠻橫地說:“紙活是你扎的,女鬼是你做的,你不把她驅走,我就讓她纏著你。”
秦老闆一聽就害怕了,忙對吳宏祥說,真要想驅走女鬼,就只有誠心去請王老道。那王老道有一個特別的本事,就是醫紙活。秦老闆懷疑這個紙活是得了病,才變成了鬼,給她醫好了病,她自然就走了。
吳宏祥驚得瞠目結舌:“天哪,還有這麼稀奇的事兒?”
秦老闆點了點頭說,此話絕非虛言。但那個王老道不畏權貴,非得誠心去請他,他才會給你來醫紙活。
吳宏祥無奈,問清了那王老道就住在城西的清風觀中,忙命家奴買了很多貴重禮品,這才隆重地趕了過去。
那清風觀已經很破舊了,王道士更是穿得髒舊不堪,身上甚至散發著一股臭味兒。吳宏祥掩著鼻子送上了厚禮。
王道士一看到那些禮物,就笑得眉飛色舞,聽吳宏祥說明了緣由,就點著頭說:“不就是醫紙活嗎?我今天晚上就過去。”他收拾了一些物品,跟著吳宏祥就到了府上。
2.紙活
王道士來到吳宏祥府上,剛一進門,就臉色驟變,大聲說:“好重的陰氣啊!”王道士又在府上轉了一圈兒,然後就寫了一張清單,無非是些作法所用的香燭紙錢,還有幾十斤硫磺。
東西買回來後,王道士又在幾十張黃表紙上畫了符,貼到各處關口,然後又把硫磺沿著院牆撒了一遭。等到天黑,他就讓大家各回各屋,他坐在院子正中間,膝上放著一柄桃木劍。
吳宏祥躲在窗後,偷偷看著。
這時,院子裡忽然響起沙沙的風聲。接著,就見院子正中忽然生出一股桃花旋風,圍著王道士刮著,風中漸漸現出一個白影,正是那個婀娜女子。她一見到王道士,頓時一驚,轉身就跑,卻被那硫磺逼了回來。
王道士冷冷地說道:“過來吧,我來給你醫病。”那白影倒也聽話,果真就來到王道士面前,然後伸出手,請王道士給她號脈。
王道士捏住她的手腕,號了一會兒脈,忽然說道:“怨氣竟如此之重。唉,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幫你醫好你的病,你就去吧。”
那白影忽然傷心地哭了起來,然後悲悲切切地說道:“奴家死不瞑目,必是要報此血仇,才肯離去。”
王道士忽然變了臉色,怒聲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都要給你醫病了,你還不肯去,我哪容得你再嚇人?”話沒說完,他就用桃木劍挑起一張畫符,刺向白影。那白影被他拉著胳膊,躲不開這一劍,正被刺中胸膛,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竟現出一件紙活模樣。
王道士撣撣手,得意地笑道:“我四十年的道行,還治不了你?”他話沒說完,卻見那紙活猛地跳了起來,轉眼又化成了一道白影,攜起一陣旋風不見了。王道士氣得捶胸頓足,大聲說道:“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呀!”
他過來對吳宏祥說:“大爺,這個紙活怨氣太重,我難以治住她,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吳宏祥忙拉住他:“道仙,且慢。我聽說這京城裡,屬你本事最大,你走了,我還到哪兒另請高明?你幫我想個招兒吧。”
王道士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為難地說,他要給這紙活治病,還缺少一味藥。而這味藥又很難找到,他才束手無策。吳宏祥不解地問道:“怎麼,給紙活治病還要用藥嗎?”
王道士正色說道,給紙活醫病,不光要用藥,而且還要用好藥。
吳宏祥暗暗心驚,忙問道:“她已病入膏肓,再發展下去,會怎麼樣?”王道士給他解釋說,紙活不會死,病得再重一些,那就會變成厲鬼,後果不堪設想。吳宏祥嚇得一哆嗦,追問道:“要治好她的病,到底需要什麼藥?還請道仙明示。”
王道士說:“紙活陰氣太重,需用至陽之藥來調和。這至陽之物,就是一位壯漢的尿,這壯漢需喝過一百人的血。”吳宏祥不禁驚叫出聲:“天下哪有這樣的人?”
3.靈藥
吳宏祥聽說需要這樣一種奇藥,不禁為難起來。沒辦法,他只好在府外貼了張告示,誰若能找到此奇藥,重金酬謝。幾天下來,看熱鬧的人很多,但卻沒一人來揭榜。
這天,家奴跑過來,激動地說,有人來揭榜了,吳宏祥驚喜異常,忙說:“我去見他。你快去請王道士!”
吳宏祥興沖沖地來到前院,卻見陳瑤正站在廳外,手中拿著告示,不禁一驚,冷下臉來問道:“怎麼是你?”
陳瑤乃是抗倭名將蘇俊的副將。蘇俊鎮守江浙沿海,跟倭寇打了幾次仗,都獲得了勝利。為此,皇上宣他進京,要給予他重賞。
但當時有個規矩,凡官員從外地進京,都要給劉瑾好處,蘇俊不懂這些,也沒那麼多銀子給劉瑾,進京幾天,都沒人搭理,劉瑾見他不肯行禮,就給他治了個進京不速面君的罪名,給關進了東廠。陳瑤上門求情,吳宏祥竟命家奴把陳瑤轟出了劉府。
陳瑤跪倒在地,說道:“大爺,我喝過一百人的血。只要大爺能放了蘇將軍,我情願出尿,就是出血也成。”
吳宏祥驚道:“你喝過一百人的血?你怎麼會喝人血?”
陳瑤這才說,倭寇們為了懾服百姓,就把人的肚腹剖開,掏出內臟煮著吃。官兵們恨透了這群魔鬼,所以他們逮到倭寇,也要先吸他們的血,讓他們血竭而死。他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喝過的倭寇血又何止百人。
吳宏祥聽得心驚肉跳,忙領陳瑤到廳裡坐了。不過一個時辰,王道士也趕了過來,聽陳瑤說了喝血的事,不禁拍手叫好:“你這味藥最是正宗。”
吳宏祥不覺一愣:“這藥還有正宗不正宗嗎?”
王道士“嘿嘿”一笑,這才說道,這件紙活就是被倭寇害死的亡靈。她怨氣太重,只有給她服用了陳瑤的尿,她嘗到百名倭寇的血,心願得償,才會氣散身消。
陳瑤忽然又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還請大爺放了我家將軍。”
吳宏祥為難地說:“蘇俊乃是劉公公下令所抓,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王道士一聽,忙問道:“這位漢子,你的願望就是放了你家將軍?”陳瑤道:“正是。我家將軍奉詔進京,只因沒有銀子打點,劉公公就把他抓進東廠。”
王道士卻道:“你若是不滿足他的願望,他又心生怨氣,怨氣調怨氣,那就會生成更大的怨氣,我就再也壓不住了。大爺,我看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他收拾了自己的家什,就要走。吳宏祥忙叫住了他,一咬牙一跺腳,狠狠地說道:“如此,我就只好做一回內奸了!”
4.治病
吳宏祥的主意很簡單,他先把劉瑾庫房中的銀子運出五千兩,兌換成銀票,再交由陳瑤送給劉瑾。
劉瑾就是個愛財如命的主兒,看到五千兩的銀票,當即臉上就樂開了花,通知東廠放了蘇俊,又安排蘇俊面見武宗。
王道士見這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就準備給紙活醫病。
到了晚上,王道士已在院子正中間擺下了場面,只等著白影來了。忽然,院子裡刮起了一陣旋風,旋風漸停,隱隱就現出那婀娜少女的白影。少女一見到王道士,就厲聲說道:“你今天又來搞什麼古怪?”
王道士不急不徐地道:“上次怪我太衝動了,想讓你一了百了。你既然不肯離去,那我就給你診治,藥到病除,也好讓你無憾而去。”
那白影道:“道仙如真能治了我的病,我自然要離去的。”王道士也就不再多說,拿出幾味藥,熬好了,再拌上半碗騷尿,然後遞給了白影。白影端過藥,一飲而盡。吃下藥沒多會兒,那白影就開始在地上翻滾掙扎。又過了一會兒,那白影從地上爬起來,謝過了王道士,然後一旋身子,不見了影子。
王道士“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吳宏祥忙帶著幾個家奴衝過來,扶起了王道士。卻見王道士臉如白紙,氣若游絲。吳宏祥連喚了數聲,王道士才幽幽醒來:“她走了,再也不會來搗亂了。”
吳宏祥趕忙跪倒,磕頭道謝。
王道士又休養了兩個多時辰,這才恢復了精氣神兒,忙著告辭,要回道觀。吳宏祥更是稱謝不止,派了馬車,送王道士回觀休養。
王道士回到觀中,早已等候多時的陳瑤和蘇俊迎上來,也是跪倒稱謝,王道士忙把他們二人扶起來。
那天,王道士外出採藥時,正撞見陳瑤自縊。他救下陳瑤後,聽陳瑤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勸慰陳瑤,說能想出辦法來救蘇將軍,陳瑤這才跟他回到觀中。
王道士知道要想讓劉瑾放人,必須走通吳宏祥的路子。他就到吳宏祥家附近轉悠。後來他看到吳家的家奴強要走了秦家的一個紙活,頓時有了主意。他偷偷找來了天橋上變戲法的戲法宋,讓他配合著演出了一場紙活鬧鬼的活劇。
陳瑤聽了,不覺一驚:“我也聽說,您是專門醫治紙活的神醫妙手啊。”
王道士詭秘地一笑,這才說道:“世上的事,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呢?”
蘇俊和陳瑤覺得京城實在是是非之地,不敢久留,謝過了王道士,就告辭走了。王道士慘然一笑,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也該走啦。我在吳宏祥那兒留下了把柄,他又怎麼肯讓我活在世上?”他輕輕關上了觀門。
忽然,兩個黑衣殺手從牆上跳了下來,也不多說,挺劍便刺。王道士兩眼一閉,就聽“刺啦”、“刺啦”,兩柄劍同時透胸而入。
讓兩名黑衣殺手瞠目的是,並沒有鮮血濺出。他們定睛細看,這才發現傷口處出現了白紙的毛茬兒。再細一看,那王道士卻是個紙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