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死亡
黎安跟著江警官去認屍。十幾米的走廊,彷彿永遠也走不完,幾天的功夫,黎安蒼老了許多,彷彿得了一場大病──他倒真希望得病的是自己。妻子秦琴在失蹤了三個月以後終於在南方的一座沿海小城找到了,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秦琴已經是具毫無生息的屍體。冰冷的停屍床上覆著白布,趙法醫揭開說:“你看,是她吧?” 黎安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秦琴。他長久地注視著這個他最愛的人。因為長時間的浸泡,秦琴臃腫的臉變得蒼白。黎安這樣注視著秦琴,讓一旁陪同的江警官很吃驚,一般家屬在認屍時都會失聲痛哭,黎安卻顯得異常冷靜,甚至有點可怕。寧靜終於被江警官打破,他拍了拍黎安的肩膀說:“已經確認,是自殺。” 黎安只感到一陣眩暈,驀然暈倒在地上。嚇壞了一旁的江警官和趙法醫,兩人將他扶起,拖出了太平間。
富江街43號,這就是秦琴自殺時租住的公寓。據法醫介紹,房東發現她時,她已經在浴缸裡浸泡了整整三天三夜。黎安執意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他說他無法面對失去妻子的這個事實,江警官只好送他過去。
那是一套背陰的小房子,秦琴的一些生活用品還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裡,有些地方還留著警方的一些標注。黎安頹唐地坐在昏暗的房間,抱著從警局拎回的紙袋。紙袋裡裝著秦琴隨身的一些遺物。一枚鉑金婚戒滑了出來,黎安馬上將它撿起緊緊握住,放在唇邊不住地親吻起來,忍不住掉下眼淚。在一旁的江警官看著忍不住心酸,悄悄地離開了。
黎安和秦琴結婚才剛剛四年。他在他們婚後的第二年,秦琴在單位體檢的時候查出了子宮癌。雖然手術很成功,可四個月前,秦琴的舊症又復發了。這下可嚇壞了黎安,忙著聯繫醫院,找好的大夫。秦琴卻表現得很冷靜,有一次還認真和黎安討論自己死後黎安的新生活。這讓黎安很是恐慌,終於,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在黎安將一切打點妥當的時候──秦琴在入院的前一天失蹤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大門下的縫隙間塞了進來。 黎安這才將自己的思緒從回憶拉到現實,短短幾個月,自己和心愛的妻子已經陰陽兩隔。
黎安連忙拉開房門,但走廊裡卻空蕩蕩的,看不見半個人影,只有一張牛皮紙的信封,無聲無息地躺在地板上。牛皮紙的信封裡,裝著一張舊報紙和幾張照片。報紙上有一則新聞被特意用紅筆圈了起來,那是有關小城上個星期一個男人燒炭自殺的消息,他僵滯腫漲的臉被形容得和秦琴的一樣可怖。還附著幾張照片,也就是新聞上提及的案發現場,可以看到死者的居住環境很簡陋,和秦琴的這所公寓相似。照片的最後一張,是死者放大的後頸,就在粗黑的頭髮裡,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裡紋著一個極小的,青藍色的數字──“12”。
誰打來的電話?
秦琴的火化安排在三天之後。天空飄著細雨,天氣陰冷,而陪黎安一起送秦琴的,也只有接待他的江警官。黎安顯得有些神情恍惚,全靠著江警官在一旁幫忙打點。到了最後時刻,黎安卻出人意料地拿出梳子,輕輕梳理著秦琴凌亂的頭髮,眼淚默默地落在僵冷的身體上。
當黎安手裡的梳子劃過秦琴後頸的那一刻,黎安抑制不住地戰慄起來。江警官見他失控的樣子,生怕他再次昏厥過去,趕緊勸慰道:“請節哀,人死不能復生。”
然而江警官卻不知道,讓黎安戰慄的,並不只是心中滿溢的悲傷。秦琴的遺體終被送進了煉爐。黎安迷惘地站在殯儀館的大廳,心裡浮起難言的恐懼。因為他發現,就在秦琴後頸上,竟然也紋著一個青藍的數字──“16”。
他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江警官。因為那天神秘送信人送來的報紙圖片上面那個屍體也有一個數字──“12”,這裡面會不會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黎安一直在思索,送信人行事這樣慎重神秘,顯然不想讓更多人知道。
這天夜裡,黎安躺在床上根本毫無頭緒。他的腦子裡亂哄哄的,理不出頭緒。翻來覆去間,電話鈴卻突然響了,紅色的指示燈在黑暗中一明一滅。黎安拿起聽筒,裡面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已經醉了:“喂,你還好嗎?”
這樣親密的語氣,讓黎安一怔。而男人卻獨自說下去:“我想見你。我不能再等了。”
“你是誰?”黎安按捺不住心中焦躁,急迫地追問,“你怎麼認識小琴?”
電話裡沒了聲音,倉促地掛斷了。黎安拿著電話,任忙音在黑暗中兀自響著。
有人要殺我
這幾天,黎安一直徘徊在梧桐街。因為那天夜裡打來的電話號碼的用戶住址就在附近。黎安不敢貿然回撥過去,因為他不知道電話後面究竟隱藏著什麼。只能碰運氣四處尋找哪怕是一點點的線索,但是根本沒有一點進展。
這個午後,黎安卻發現街尾的巷子裡聚滿了人。一輛警車橫在巷口,警燈閃著紅藍的光,江警官正和當地的居民聊著一些什麼。黎安彷彿嗅到了什麼似的,馬上走過去。江警官看到黎安也很吃驚,向他點了點頭。黎安問道:“江警官,這裡出什麼事了?”
“有個男人割脈自殺了。”江警官指了指面前三間平房圍的院子說,“老太太就這麼一個兒子,說死就死了,怪可憐的。你怎麼還在這兒,還沒回家?”
黎安不知道要不要將自己心中的謎團告訴江警官。就在這時,黎安聽見淒涼的哭聲,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隨著一副擔架,踉蹌地跟出來。忽然一陣風吹過,蓋著屍體的白布被掀翻開了。人群裡立時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擔架上的屍體實在太怪異了,整個人都浮腫著,臉像脹滿的氣球,蒼白的皮膚都被撐得發亮。身旁的江警官急忙跑過去,幫著蓋起屍布。
黎安不由得想起那天夜裡打來的電話,以及那個一直困擾著他的神秘的送信人,他悄悄掏出手機撥打那天晚上打給他的那個號碼。院子裡頓時響起電話的鈴聲。
黎安怔住了,他望著眼前的這個已經死去的男人,說不出是可憐還是憎恨──他為什麼要在臨死前見秦琴?他們之間又是怎樣的關係?躺在太平間裡的秦琴,臉似乎也是這樣腫著,難道那不是因為長時間浸泡的結果?太多的問題塞在腦子裡,似乎要脹裂開了。黎安想要逃開,但是,他太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就一直在周圍徘徊,這個謎團他想要自己解開。
突然的短信:快逃
黎安不動聲色地進屋了。他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思索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越來越感覺到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藏在這座江南小城的某個角落,甚至這個秘密和秦琴的死也有關!而且,這個江警官也很奇怪,自己總是能夠碰到他……
他想從網絡上尋找一些信息,於是取出秦琴留下來的筆記本電腦。就在他掏出電腦的一刻,一張信紙從書包裡掉了出來,他顫巍巍地撿起,熟識的筆跡,讓他心驚。
安,無論遇到什麼事情,為了我,你都不要再追查下去,這裡太危險了,離開吧。
愛你的小琴
黎安打開了秦琴留下的電腦,從網上下載了一個“掃瞄器”。理科出身的黎安想不到自己大學裡面學的黑客知識現在倒派上了用場。很慶幸,這座小城公安系統的“防火牆”比較差。黎安很快接駁進了主機,找到有關秦琴自殺的資料。他發現一個月來,全城已經發生了17起自殺案件,而最可疑的是,經辦人都是江警官。
突然,呆呆望著屏幕的黎安,似乎看到一絲光亮。就在這時,電腦屏幕上,映出一個影子── 一個黑色的人影正揮起銀亮的刀鋒!
他下意識地縮起頭,“嘩”一聲,電腦被劈開了。黎安趁著四散的焦煙,逃出門外,他大聲地喊著:“我知道你是誰,你騙不了我!”
黑暗中,黎安似乎找到了方向,他心中拼圖的最後一環也許馬上就可以拼上了。這時,手機又響了,他聽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那你一個人來找我吧。也許,你會看到秦琴。”
變態的殺手
602室的房門虛掩著,這裡是江警官的家。一切都靜得太可怕了。黎安發現整個房子裡只有衛生間是緊閉的,他壯著膽子,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大喊著:“小琴,你在不在裡面?”接著黎安奮力地撞開木門,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猛然驚呆了──白色的牆壁四濺著血跡。他終於看見了江警官── 一動不動地被吊在磨砂的窗子上,了無生氣的眼,僵滯地瞪著,靜默地宣告著死亡。
黎安的大腦在一瞬間變成了空白。一切都錯了。他看見地上拿著鐮刀的陰影,慢慢地逼近背後──這個身影不正是那天夜裡電腦屏幕上的那個嗎?黎安身體抑制不住地發抖──那天逃過的一劫終於還是要還上了。
“說再見吧。”
黎安轉頭看見一個戴著萬聖節面具的男人,握一柄鋒利的鐮刀,他壓下恐懼,壯膽問道:“告訴我,秦琴在哪兒?”
“你死了不就知道了。”
黎安咬著牙道:“你不覺得拿著鐮刀,不太適合你的身份嗎?趙法醫。”對面的男人愣了一下,緩緩摘下面具說:“我們只見過一面,你怎麼會想到是我?”
黎安擦了擦額角的汗:“我原以為是江警官,因為只有他才有機會把他殺偽裝成自殺。可是當我進入警局的網絡才發現,連續17個死者後頸都有紋身數字,但都沒寫進疑點,於是我推斷,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法醫做的手腳。而你趙法醫正是這些案件的法醫組負責人。我說的對嗎?”
趙法醫陰森地笑了,緊握刀柄的手,爆出卡卡的響聲。黎安膽怯地指著牆壁上的照片說:“你殺了江警官也是因為他發現了那些藏在頭髮裡的數字吧?然後騙我來做替罪羊。”
“好,說得不錯,這件事還有誰知道?”趙法醫冷酷的笑容下面隱藏著的是隱隱的恐懼,這增加了黎安的勇氣。
“原來只有我知道,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黎安說著從衣襟上摘下一枚微型攝像頭,“這是我在電子市場上淘來的,現在我在幫你網絡直播了,你猜會有多少網友看到?”
趙法醫的笑容,一寸寸僵在臉上,所有的得意,在這個時刻都已經變成了恐慌和沮喪。
原來是這樣
黎安訂了回鄉的火車票。此地給他留下的只有傷心,他只想帶走秦琴的骨灰。報紙全面披露了趙法醫偽造17起自殺案的案件。原來幾個月前,一家境外醫藥公司正在試制抗癌新藥,這種新藥需要人體進行藥物試驗。趙法醫國外的朋友托他在國內尋找自願試藥的病人進行秘密的臨床實驗,並且提供每人10萬元的高額費用。於是趙法醫就開始尋找合適的癌症患者,這些患者大都覺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不如做一次試驗品,10萬元錢也許可以改變一下自己家人的生活。很快就有17個癌症患者願意接受治療。
為了便於確認,趙法醫給參加試驗的癌症患者頸後紋上細小的刺青,就是他們的編號。秦琴就是這些試驗品之一,她的編號是16。然而,令趙法醫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新藥的試驗失敗了,服用之後不但會造成全身的浮腫,而且會引發多種併發症,使病人在極端痛苦中死去。參與試驗的這些病人開始覺察到身體的變化,紛紛表示要停止試驗,眼看事情越鬧越大,如果實情敗露,最終身敗名裂的不僅僅是趙法醫一人,他背後的那家國外製藥公司也將面臨信任危機。於是才有了趙法醫製造的這起驚人的“自殺”騙局。
黎安抽空去了一次梧桐街,祭拜那個給秦琴打電話的男人,魏生。他就是那個從門縫塞進信封的人。魏生是在網上認識的秦琴,因為同病相憐,所以聊得很投機,最後才發現原來兩人都是這種新藥的試驗品,相同的遭遇使他們走得更近。然而很快,他們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發生可怕的變化,雖然深知危險越來越近,可是為了銀行賬戶裡的10萬塊錢,他們只有選擇守口如瓶。秦琴的去世,給魏生打擊很大。一次醉酒後,才在深夜貿然打來電話。不久之後,魏生自己也以同樣的方式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