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秘失蹤
莫小紅25歲,在鑫隆服裝市場賣衣服。
衣服賣了兩年,沒掙到太多錢,最大的收穫,就是天天有新衣裳穿。
賣衣服前她在紅星路一帶的小歌廳做小姐,白天睡覺,晚上開工,辛辛苦苦從二十歲干到二十三歲,攢了十萬塊錢租了這個攤,長出一口氣,終於可以穿著衣服掙錢了。
早上9點鐘商場開門時,攤主們一擁而入,莫小紅啃著包子還有說有笑的挾裹在其中,紅嘴唇,綠眼影,一副大大咧咧的愉快表情。
這份表情一直延續到她走到自己的攤位前,便像氣泡似的消失無蹤了。她一眼就發現,門面前的兩個塑料模特不見了。
模特連同身上的兩套ONLY連衣裙,價值近千元,是她半個月的純利。
莫小紅馬上就怒火熊熊了。
鑫隆服裝市場的經理張紅軍早上遲到了。一進大門,就給埋伏多時的莫小紅揪住了脖領子,大喊大叫地叫他賠模特,等掰開她的手,扣子早給她拽掉了兩顆,臉上也被莫小紅鋒利的指甲劃了一道口子。
等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張紅軍顧不得生氣,趕緊查問商戶是否還丟了其他物品,結果令他長出口氣,除了莫小紅的塑料模特,沒有發現別的損失。
張紅軍納悶了,真進了賊?那這小偷的智商可就值得探討了。
沒進賊?那大半夜兩個那麼大個兒的塑料假人跑到哪去了,難不成是自己走了?
張紅軍很是不解,四處溜躂了一圈,就上了二樓的辦公室。
剛一進辦公室,張紅軍就看到黃三麗端端正正地坐在寫字檯對面的沙發上,看到他進來,趕緊起立。
她是來辭職的。
他更沒想到,黃三麗的到來,讓莫小紅的模特失蹤案突然演變成一起恐怖的靈異事件……
二、午夜驚魂
黃三麗19歲,在鑫隆幹了多半年了,她在市場做清潔工,和另外一個女孩張麗滿一起,負責兩層營業大廳的衛生。
月薪是統一的300塊,租不起房子,市場就在一樓大廳的東北角騰出間倉庫,給她們做宿舍。
除了她們,市場大廳另一側的門房裡每夜裡留有兩個值班的保安,晚上6點,關門上鎖,這裡的夜晚就被牢牢禁錮在這四面牆內,只屬於他們四個人。
黃三麗來辭職,態度堅決,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張紅軍忽然就起了疑心,聯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莫非與她有關?於是他點起一支煙,板起一張臉,意味深長地說道:“小麗,昨天晚上市場裡發生的事,你有沒有啥線索,說說!”
黃三麗的小紅臉一下子就白了,張紅軍更加斷定,這丫頭有問題。
再三逼問之下,黃三麗還是吞吞吐吐說了。
黃三麗說,昨天半夜大概兩三點鐘她做了個噩夢,嚇醒了,怎麼睡也睡不著,就把頭蒙在被窩裡瞇著。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邊傳過來一陣響聲,好像有人在一樓大廳裡走動。一開始她以為是保安在巡邏,可過了足有二十多分鐘,這腳步聲仍舊沒有消失,反而像有規律似的,每隔幾分鐘就在門外經過一次,像是有人一直在大廳裡面繞著圈兒走。而且仔細聽,這腳步聲很清脆,卡卡作響,像那種硬硬的高跟鞋跟在敲打著地面。
黃三麗心裡發毛,就小聲叫對床的張麗滿,可張麗滿睡得實,叫不醒,她乾脆心一橫,下床躡手躡腳地挪到門口,想看看外邊到底是誰。
門是實心的,沒玻璃,齊腰高的地方有個一元硬幣大小的圓孔,她就把眼睛湊上去向外看,只一眼,差點沒被嚇死。
就著慘淡的月光,她看到一個塑料模特僵硬地邁著步子,正繞著呈回字形的大廳過道一圈一圈地走,動作機械,有條不紊,每走一步,噠的一聲脆響,不是高跟鞋,是她硬硬的塑料腳板與水磨石地面碰撞的聲音。有一刻,黃三麗甚至看清了她的臉,不是人臉,而是一張硬邦邦的塑料臉。
三、長髮黑影
鑫隆服裝市場地處城鄉結合部,據說此地在解放前是塊亂葬崗,地表下層層疊疊地埋葬著各個朝代的古人屍骸,解放後被夷為平地,大煉鋼鐵時修建起一座小鋼廠,不過幾年後就廢棄了,荒蕪了幾十年,直到兩年前,市領導要在城邊大力發展小商品貿易,鼓勵商家投資,於是殘牆斷壁一掃而空,鑫隆市場破土而出。
兩年來,市場裡一直流傳著一些令人不寒而慄的傳聞,但都是風言風語,無處查證。張紅軍從小在農村長大,對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一直將信將疑,這次黃三麗的講述真讓他心裡發毛了。
他沒有批准黃三麗的辭職,一來怕她出去亂說,二來怕黃三麗一走,那個張麗滿也甩手不幹了,這麼大個商場一天沒人收拾,垃圾就能堆起來一層。於是他使出了撒手鑭,把煙頭摁在煙缸裡慢條斯理地說:“還有半個月發工資,你現在走,按公司規定,你一分錢也拿不走。”
結果黃三麗沒走成,苦著臉下樓去了。
黃三麗剛出門,張紅軍立刻喊來昨天值班那兩個保安,一個叫江小乙,另一個叫韓東,都是二十出頭的農村孩子。江小乙長得敦實忠厚,韓東則白淨高挑,沉默少言。
兩人進門後看到張紅軍沉著臉,便緊張起來。張紅軍開門見山地問道:昨天晚上發現異常沒?
二人一齊搖頭。
張紅軍一拍桌子:“幹什麼吃的?”
二人一哆嗦,江小乙連忙道歉:“對不起經理,俺們睡得太實了。 ”
張紅軍的語氣緩和下來,問道:“你們來市場這麼久,半夜有沒有見過什麼怪事?我要你們親眼見親耳聽的,道聽途說的不算。”
兩個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江小乙才狐疑地問:“經理,我要說你真能信?”
張紅軍點點頭:“我信,你說。”
江小乙有些鬼祟地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經理,咱市場裡可鬧鬼哩!我剛來那會兒,大半夜的經常聽大廳裡有動靜,那陣韓東還沒來,我跟另外一個保安許大個值班,他就說有鬼,我不信,有天晚上樓上又有響動,我自個兒打著手電就上去了,結果……您猜,我瞧見個啥啦?”
見張紅軍沒吭聲,江小乙便自問自答著繼續道:“一上樓,黑咕隆咚的,我就看到個黑影站在一個攤位前的過道上,拿手電一照,我的媽呀,就看到一個長頭髮女人,穿著身雪白的裙子,正站在一面商戶的大鏡子前邊照鏡子呢。嚇得我魂差點飛了,連滾帶爬就下來了。那時候您也沒來呢,管事的還是畢經理,第二天我跟他說,他不信,還說我神經病,不讓我跟任何人說,說影響了商場生意跟我沒完,我就再不敢說了,今天要不是您問,我一個字都不提!”
“會不會是住在一樓的兩個女孩?”張紅軍問。
“不能,她倆都是短頭髮,我看到的那女人頭發起碼到腰。”
“那以後呢?你有沒有再看到那個女……人?”張紅軍繼續追問。
江小乙晃著腦袋:“一回就夠嗆了,經過那場事我就被嚇著了,肝顫,過幾天,許大個也辭職不幹了,幸好沒多長時間韓東就來了,他膽子大,那以後一般都是他半夜上樓巡邏,他話少,我倆基本不聊天,他看沒看到啥我就不曉得嘍,你得問他。”
張紅軍轉向韓東:“韓東,江小乙說的那個東西你有沒有見過?”
韓東沉默著搖了搖頭。
張紅軍有些失望,正要揮揮手讓他們離開,沒想到韓東突然說話了:“我沒看到江小乙說的女人,但我看到過別的,你能信嗎?”
“是什麼?”張紅軍猛地坐直了。
“我看到過商場裡的塑料假人半夜裡走起來了!”韓東抬起頭盯著張紅軍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張紅軍後脊樑倏掠過了一道冷風。
沒想到這個韓東和黃三麗所說的,竟然是一模一樣。
四、誤打誤撞
下午5點半,商場裡的電鈴準時嗡嗡地響起,商戶們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攤。
6點,所有人像退潮般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切歸於死寂,偌大的市場瞬間昏暗陰冷起來,彷彿一座被封上石門的古墓地宮。
張紅軍躲在辦公室裡,他決定要在市場裡蹲一宿,看看到底能碰到什麼。
靜悄悄的午夜一點一點地迫近。
張紅軍的拳頭越攥越緊,心跳得越來越密。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豎起耳朵,捕捉著每一絲哪怕是最最細微的聲音。
但直到凌晨三點,外面似乎一切正常。
孫紅軍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頸椎,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就是近千平方米的市場大廳二層,月光微弱,有一點灰色的光亮,展現在張紅軍面前的是千萬服裝匯聚成的浩瀚汪洋。
白天裡它們五顏六色,但現在,它們全部都是灰濛濛的,靜靜地懸掛著,像一具具被釘在牆壁上的殘缺肢體,無力地耷拉著胳膊,鬆垮著大腿。
還有塑料模特,過道兩旁,幾乎每個攤位前都僵硬地矗立著幾具,張紅軍從它們面前走過時,似乎感覺到了它們陰冷的目光正不懷好意地追隨著自己……
張紅軍摸索著向前走,每走一步,神經便擰緊一分。他絲毫沒有察覺,此時,在他的身後竟多出來一個人影。
那人影跟了他幾步,擺動了一下,張紅軍發出一聲悶哼,踉蹌著倒地。
倒下的那一瞬間,他聽到自己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那黑影隨即猛撲上來。
身上一陣陣刺痛,張紅軍邊沒命地叫著,在地上翻滾著。
隨即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過樓梯,電筒的光芒刺過來,罩定了張紅軍,四週一剎那間明亮起來。
張紅軍費力地抬起頭,看到莫小紅錯愕的臉和手中的木棒。韓東站在一旁,只穿著內衣褲,嘴裡還在微微喘息,他握著手電筒,像一個細緻的燈光師正在給舞台中間的兩個主角打光。
這時,江小乙呼哧呼哧地跑上來,看著眼前的一切,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莫小紅的出現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誰讓她的模特丟了。
認識她的人都聽說過,五年前,有個傢伙辦完事妄圖不給錢,結果被莫小紅追出三條街,打成了血葫蘆。
昨天她生了一天的悶氣,臨下班前便突然決定晚上不走了,躲在市場裡抓賊,她蜷縮在自己的攤位裡,巴望著小蟊賊賞臉再次光臨,結果張紅軍像一隻懵懵懂懂的小獸,撞到她的槍口上。
五、意外發現
中午12點,頂著好幾條創可貼的張紅軍在國美買來數碼攝像機。
當天下班前,他把機器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隱藏在一條牛仔褲的褲腿中,鏡頭對著一條南北向的過道,然後開機。
次日一早,張紅軍就趕到市場看攝像機,一通快進後,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屏幕中只有韓東的身影短暫劃過,看得出,他是在巡邏,除此無他。此後一連三天都如此,張紅軍的熱情開始一點點枯萎了。
第四天,張紅軍來得明顯沒有前幾天早了,他捧著相機,大拇指摁在快進鍵上,呆望著屏幕上靜止不動的那條黑黢黢的狹長過道,心想如果再沒有發現就算了,明天跟商場編個謊,硬說質量有問題,把機器退了。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在畫面中一掠而過。
張紅軍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差點沒把手裡的相機扔在地上。
他手忙腳亂地倒回去,以正常速度重放,這下終於看清了。
的確是個女人,張紅軍一眼就認出,是黃三麗。
此刻的黃三麗,走路的姿勢非常詭異,有點像……殭屍。
黑暗中,她左手裡拎著幾件衣服,右手拿著件黑糊糊的東西,她緩緩走到一面鑲在牆邊的試衣鏡前,把右手那東西套到頭上,理順,黃三麗頃刻間長髮披肩了,原來那是頂假髮。
接著,她脫下身上的睡衣,開始一件一件地、慢條斯理地試衣裳,每換一件,便對著鏡子木瞪瞪地照上一陣,再換下一件……
張紅軍目瞪口呆,黃三麗現在的模樣實在是太詭異了。鬼大爺鬼故事
忽然間他腦子裡劃過一道閃亮,這是個夢遊的黃三麗!
江小乙所說的那個女鬼,應該就是她。
張紅軍把黃三麗叫來看視頻。黃三麗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半晌說不出話來。看來她從來不知道還有夜晚的一個自己,這個自己,可以不受束縛,由著性子自在地遊走。
她白天裡拚命壓抑著的對那些漂亮衣裳的渴望,在夜裡得到了完美的釋放。
張紅軍關掉電視機,聲音冰冷地問:“你再給我講講那個會走路的塑料模特的故事吧。”他拉開寫字檯的櫃門,伸手從裡面掏出兩條裙子丟在黃三麗面前。
正是莫小紅失蹤的兩個模特身上的裙子。
“在你的床下找到的,告訴我,那兩個塑料模特給你弄到哪去了,我挺好奇。”
黃三麗的表情先是迷茫,但只是短暫幾秒,便被巨大的恐懼替代了。她哇的一聲哭起來,拚命叫喊著:“我沒偷東西……我沒偷東西。”
張紅軍心有些軟了,他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報警,或者通知莫小紅,門突然開了,張紅軍扭臉看去,進來的是韓東。
韓東說:“經理,那兩個假人模特跟裙子都是我偷的,跟她沒關係。你讓她先走,我全都跟你說,求你了。”
張紅軍轉過頭對黃三麗說:“你先出去吧。沒我的允許,不許離開市場。”
黃三麗抹了抹眼淚,默默向門外走去,臨出門,她回頭看了韓東一眼,眼裡除了淚水,彷彿還有些別的東西。
張紅軍向後退了兩步,半個屁股坐在寫字檯上,重重吐出兩個字:說吧。
六、一件禮物
故事的結局,韓東被警察帶走了。
模特是他偷的,也的確像他說的那樣,那兩條裙子是他送給黃三麗的。
黃三麗收到他的禮物,知道它們的來歷之後,立刻就怕了。她不要,可韓東非要給,韓東說你不要,我就到公安局自首,蹲監獄去。
黃三麗沒辦法,只好收下,但還是怕,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離開安全,就去找張紅軍辭職。
面對張紅軍的旁敲側擊,她慌了,情急之下,編了個塑料模特鬧鬼的瞎話,這也是為了保護韓東。
十天後,韓東被釋放,黃三麗再次提出了辭職,這次張紅軍沒有難為她,痛快地批准了。
臨走前,張紅軍塞給她一個塑料袋,什麼也沒說。
打開看,裡邊是條粉紅色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