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幽靈

上世紀60年代,魯西南的一個小山村裡,發生了一件讓人談之色變的凶險事兒。

田二狗附體了,附到了他們家的那條大黃狗身上。

田二狗是上一年死的。那是上一年的早春,他到山上砍柴,不巧掉進了天狗崖下幽深的石窟裡。家人在連綿10餘里的大山裡找了8天,就是不見二狗的蹤影,等到快要放棄的時候,領頭的隊長說,到二狗經常砍柴的天狗崖下的石窟裡看看吧,說不定掉到石窟裡了。於是大家就找來繩索、手電,進了石窟。已經深度昏迷的二狗被人們抬回了家。在妻兒極度惶恐的叫喊聲裡,他睜開眼只說了一個“餓”字就閉上了,再也沒有醒來。

二狗是被活活餓死的,隊長不禁痛惜地說。

二狗走了,老婆就成了田寡婦,兩個剛滿6歲的孿生兒子也就成了沒爹的娃。

那時,生產隊裡採用“人2工8”的分配製度,就是在生產隊分配糧食等物的時候,人頭所佔的比例是2,勞動(工分)所佔的比例是8。這樣,一年下來,娘仨所分的糧食還不夠一個娃吃的,田寡婦不得不拄條棍子挎個籃子靠到鄰村乞討來養活這兩個孩子。

田二狗魂魄的確附在他家那條大黃狗山身上了。只見那條大狗瘋也似地直往田寡婦家廚房裡竄,寡婦娘仨一時沒有攔住,便衝到了廚房裡,張開大嘴狠勁兒地撕咬鍋沿,那咬出的“咯啵”“咯啵”的聲音很刺耳,也很瘆人。

生產隊大院離田寡婦家不遠,聽到這怪消息的隊長忙領著老會計、保管員一幫人趕來了。

隊長找來條鏈子把狗拴在了一棵離廚房較遠的大樹上。那狗還眼慕汪汪瞅著廚房,長長地舌頭舔著嘴唇,嘔嘔地直叫喚。

瞅著嘔嘔叫的狗和滿院子的人,田寡婦一腚坐在地上捋著腳脖子哭上了——

我的人喲,我知道你在地底下餓呀——你8天沒吃沒喝,是怎麼受的喲——你就別來嚇俺了,俺明兒到墳上給你多帶錢(紙錢),在那邊你就多買些東西吃吧!你可別來嚇俺娘仨了!我的人來——

第二天,田寡婦娘仨挎了厚實一竹籃子火紙(民間認為這就是冥間的錢)在二狗墳上燒了好一通,念叨了好一陣子。

你說怪不怪,那狗果真不瘋咬鍋沿了,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也就3、4天,怪事又出現了。

田寡婦前後左右的鄰居紛紛戰戰兢兢找到了隊長家裡——俺的天,田寡婦家半夜鬧鬼了!也就是12點,她家那廚房裡先是稍微有點動靜,後來就傳出整鍋弄盆的聲音,最後是很響的五指㧟鍋沿的聲音……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隊長決定領著老會計、保管員以及村裡幾個膽大的年輕人到田寡婦家看個究竟。

這天恰好是陰曆十五,很好的月亮。半夜時分,隊長幾個人悄悄爬上了田寡婦家不算很高的牆頭。

田寡婦家的廚房有了動靜,鍋碗瓢盆響了,緊接著那“股啊”“股啊”的㧟鍋沿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驚得牆上的幾個人渾身哆嗦。突然,隊長從牆上呱嗒一聲掉了下來,隨即又從地上爬起, “爹喲”“娘喲”地撒丫子跑了,其餘幾人也戰戰兢兢從牆上下來,沒命似地逃了。

隨後的幾天,隊長沒能上工。老會計幾人遞上包點心前去看他。隊長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連坐的力氣都沒有了。當老會計談及那夜的事兒時,隊長兩眼緊閉,嘴唇顫抖,輕輕念叨著,“鬼!”“餓死鬼!”……

半月後,隊長終於能上工了,身旁圍滿了好奇的人。

那天,我在牆頭上看得真真兒的,廚房裡㧟鍋的就是二狗!長舌頭,綠眼睛,白森森瘦長臉,那手指頭足有1尺來長……

隊長神色嚴肅,周圍的人們無不神經兮兮。太陽剛剛落山,天還亮著呢,就有好幾個隊員來問隊長,咱怎麼還不散工?天黑了,可不行!

常住生產隊大院的是隊裡的保管員二癩子,30多了,仍光棍一條。他膽兒特大,對於田家鬧鬼的事兒,一點也不害怕,並且還揚言:若他田二狗來找我,我就敢跟他通腿!就因為這個原因,隊裡就把夜間看管糧倉、工具倉的重任交給了他。他二癩子權力大著呢,這些地方除了隊長有鑰匙,就數他了。

二癩子是在說完大話的第二天出事的。

這天,隊長早早起床到了生產隊大院,高聲喊二癩子,可沒人應答。隊長敲了敲二癩子睡覺的那間屋門,還是沒有聲響。感到事情不妙的隊長,忙叫來幾個人,撞開了二癩子的房門。

掀開被窩,二癩子抖作一團,連呼“二哥饒命”,股股惡臭撲鼻而來——二癩子嚇得竟把大小便撒在被窩裡了。

鎮靜下來的二癩子說:半夜裡,田二狗來了,呼天號地地喊“餓”,喊“給我飯”;他一會兒敲敲糧倉的門,一會兒敲敲我的門……這糧倉我再也不敢看了!

中午,又有人來向隊長回報:二狗的墳上,不知是誰撒些糧食粒子,有玉米、高粱、小麥……

隊長和保管員算了算,二狗墳上撒的糧食種類跟隊裡倉庫裡的種類一般多!——可糧倉門緊緊鎖著,盛糧食的麻袋也是緊緊紮著!那墳上的糧食粒子?!

生產隊大院成了二狗常常光顧的地方,隊裡每個人都知道。天一抹黑,大院裡的每個門上都上了兩把鎖,隊長、老會計、保管員他們都早早回了家——整個院子裡空無一人。

田寡婦家不再鬧鬼了,生產隊大院裡鬧不鬧鬼,沒人知道——半夜三更誰敢去?

可老會計說,咱生產隊這院裡一定還鬧鬼!不信,我跟你說說,咱倉庫裡每年少的糧食,不多不少,正好夠一個棒男勞力一年吃的,——當年二狗人高馬大,飯量也不小!……

自從田家鬧了鬼,田寡婦再也沒到鄰村乞討過。等到兩個孿生兒子上了小學,田寡婦就跟男勞力一樣跑坡下地掙工分;等到倆孩子上了中學,田寡婦除了在隊裡掙工分外,還在家裡養雞養鵝養兔子,給孩子們籌集學費。

恢復高考那年,田家倆孩子同時被省城一所高校錄取。4年後,倆孩子又在省城參加了工作,成了家。

時間一晃生產隊解散都6個年頭了。

這天,已不是隊長的隊長又起了個大早,因為今兒田家倆小子要接他娘到城裡去住了。想到田寡婦就要離開這個小山村了,隊長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怪怪的滋味。

打開大門,隊長驚呆了——田寡婦領著倆兒子在門口等好一陣子了。

隊長把她們娘仨讓進屋。

噗通,娘仨齊刷刷跪在了隊長面前。田寡婦也就嘮叨開了——

恩人哪,我的恩人哪!

當年是您教我“餓狗,讓狗啃抹了豬油的鍋沿”,又教我“夜間裝鬼㧟鍋”;您夜間裝鬼嚇二癩子,往孩兒他爹墳上撒糧食粒子……

您偷偷給俺的糧食,俺娘仨都吃不了!——要不是您,俺娘仨哪有今天?今兒俺要跟娃娃們走了,俺娘仨給您磕頭了。

這時候,隊長老伴也起來了。當她明白這一切後,忙親熱地抱住田寡婦,嗔怪起自己的老頭子來:你這死鬼,我說前些年你經常半夜三更出去,當時我還懷疑你……原來是這!不早說,要不我也能為大妹子家幫個啥哩!

《午夜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