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半被驚醒,冷汗直淌,都是剛才那個該死噩夢——自己居然被一條蛇咬得鮮血淋淋。陳伯清起床,脫掉睡衣,鑽進衛生間洗起來。
這時,屋外一串怪異的聲音。
陳伯清的臥室在這幢樓四樓的第一間,離樓梯很近,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咯登、咯登”的聲音特別清晰,有節奏地響著,彷彿一雙高跟鞋不疾不徐地漫步著下樓,聲聲敲擊著陳伯清的耳膜。
陳伯清裹上浴巾,猛地打開房門衝了出去。鞋聲戛然而止,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了。
他睡不著了,腦海總是在想:是誰在半夜漫步呢?夜風嗚咽,彷彿女子低低的哭泣聲,陳伯清打了個寒戰,將窗關緊,但還是無法入睡。
自此,每天晚上這聲音都會響起,並不定時,卻如幽靈般徘徊,時時提醒著陳伯清它的存在,但每當陳伯清走到樓梯處,鞋聲卻總會及時消失。
陳伯清夜夜噩夢。
一大早公司門前就停了一輛警車。
秘書珍珍把新泡好的咖啡端了進來:“陳經理,林小姐失蹤快一周了,警察剛才在我們公司內部做了些調查,現在想找你瞭解一下情況。”
陳伯清深深歎了一口氣:“唉,多麼能幹的女孩啊,真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好吧,你讓警察進來吧。”
刑警朱孝才在調查這個失蹤案時,第一懷疑目標就是失蹤者的上司——陳伯清。一個年輕貌美的女秘書,一個瀟灑多金的男上司,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俗套的事情上去。
陳伯清給朱孝才的第一印象是很好的,一個略帶悲傷而且體恤下屬的經理,對女秘書的失蹤深表同情,且願意盡一切力量協助警方破案,表面上看起來陳伯清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通過調查,朱孝才知道陳伯清與林正艷之間存在著曖昧的關係。既然林正艷在失蹤前毫無情緒波動,又沒有任何親人,那麼從與她關係非比尋常的陳伯清那裡或許會得到一些線索。
陳伯清知道面前這個年輕的警察有些懷疑自己,也知道自己與林正艷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麼簡單,所以用詞更是謹慎:“唉,是的,她失蹤前一天我見過,她加班,跟我一起離開公司,她招了輛出租先走了,然後我開車回了家。”
朱孝才點了點頭,知道陳伯清說的是事實,公司的保安親眼見林正艷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之後陳伯清才開車離開。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陳伯清回答得毫無漏洞。
二
躺在床上,陳伯清毫無睡意,回想起白天警察的眼神,那是懷疑及審視,這使得他極其不舒服。沒錯,他是說了謊,他記得清清楚楚,暴風雨前的那一天,就是林正艷失蹤的那天,下班後,林正艷在某處下了出租車,然後坐上了陳伯清的車,回了他的別墅。林正艷是陳伯清的情人,只是陳伯清暫時不想公開這件事,所以林正艷的行動看起來就有些詭秘。但陳伯清發誓,他擁著林正艷進入別墅後,林正艷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當她去洗澡時,陳伯清在床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卻發現林正艷不見了。所有她曾留下的痕跡都不見了,林正艷神秘地消失在了陳伯清的別墅裡。
窗外風聲嗚咽,又起了風,畢竟入了秋季了,陳伯清想像著後園那棵梧桐樹又要落一地枯葉了,“咯登”“咯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彷彿那個妖艷的女子風情萬種地下樓,準備投入他的懷抱中。
陳伯清肌肉緊繃,他畢竟還年輕,猛地拉開門躥了出去,高跟鞋的聲音又停止了,別墅內靜謐無聲,外面的風聲顯得格外淒厲。
“誰?給我出來!”陳伯清如野獸般號叫起來,沒有人回應他。高跟鞋的主人彷彿躲在幽暗處,無聲地嘲笑著陳伯清此時的緊張,殘忍地挑逗起他的恐懼。
“林正艷,我知道是你,你陰魂不散,在向我示威!”只有窗外低鳴的風聲回應著陳伯清的尖叫。
刑警朱孝才倚著車,把煙頭扔到了地上,他沒有足夠的證據,無法搜查陳伯清的別墅。但是現在……他抬頭望了望天空,陰雲遮月,風聲呼嘯,陳伯清可能早已入睡,整座別墅如蹲踞在黑暗中的野獸,深沉、不羈。
他打開了車門準備上車,別墅內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號叫,真如野獸般令人驚悚。是陳伯清的聲音,他聽得出來,片刻後又是同樣的吼叫,朱孝才精神一振,但這之後,別墅裡再無任何異常了。
第二天的陳伯清眼睛通紅,顯然是一宿沒有睡好。儘管林正艷這個得力秘書失蹤了,但公司的業務還是照常運轉著,新任秘書雖然還不能完全配合好陳伯清,有勝於無吧,陳伯清定了定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這一陣子突然沒有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吵人,所以經理室裡格外安靜。“咯登”“咯登”,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陳伯清如五雷擊頂,手中的筆“啪”一聲落在了桌子上……
經理室的門被猛然拉開,秘書珍珍嚇了一跳,手中的文件夾摔到了地上,陳伯清一臉漲紅地瞪著她腳下的高跟鞋看了半天,才聲音嘶啞地叫道:“給我頒布一項新規定,以後公司女職員上班不許穿高跟鞋!”然後猛然摔上門,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女秘書。
三
朱孝才每天晚上守在別墅外的小山頭上調查陳伯清的“秘密”。這座別墅地處偏僻,附近根本沒有人家,朱孝才只需要一架高倍望遠鏡,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到。
功夫不負有心人,聽到陳伯清午夜號叫的第二天晚上,朱孝才裹著風衣在寒風中簌簌發抖。突然看到別墅的門打開了,朱孝才急忙架起望遠鏡,是陳伯清,他穿著睡衣,晃晃悠悠向後院走去。
糟了,視線是無法穿透別墅看到後院的,朱孝才發現自己的失策,飛快地跑下小山頭衝向別墅的後院,希望能趕得及發現陳伯清在後院做什麼。
當朱孝才繞到後院費盡心機趴到牆頭時,發現陳伯清仍然在後院,只是,癡癡呆呆望著那棵梧桐,彷彿在研究一地的落葉,也彷彿在悲歎孤單的梧桐樹。朱孝才考慮再三,陳伯清似乎只是個商人,並不是個詩人。
或者,那棵梧桐樹下有著什麼?警察的敏感使得朱孝才聯想到了屍體。
陳伯清清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感冒了,噴嚏一個接一個,而且地毯和拖鞋底上沾滿了黃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的精力並沒有集中在這件事上,他想起了新招聘的那個女孩揚媚,那嫵媚的臉,細長的小腿,頗有些像林正艷,或許就因為與林正艷的相似,他才會留下她吧。陳伯清嘴角顯出一絲微笑。
朱孝才並不能因為陳伯清半夜跑去看後花園的一棵樹就去申請搜查證,他需要更多的證據。而陳伯清也給了朱孝才充分的方便,第二天晚上,朱孝才守在別墅的側面,果然,陳伯清又是身著睡衣走了出來,在後花園裡兜著圈子,嘴裡嘟囔著:“正艷,你在哪兒?”他反覆地轉著圈,最後站到了別墅的後牆下,又開始癡癡呆呆望著花園裡的那棵梧桐樹。梧桐樹並沒有因為主人的關注而顯得更精神些,實際上,由於秋天的來臨,葉子所剩無幾的枝頭顯得更加蕭瑟。過了許久,直到朱孝才冷得鼻子發癢想打噴嚏時,陳伯清才低著頭又沿著原來的路線返回別墅。
連續3個晚上,陳伯清如一隻候鳥般堅持著同樣的路線做著令人費解的事,朱孝才才醒悟到陳伯清是在夢遊,那棵梧桐樹下必是有什麼東西令陳伯清牽腸掛肚,他才會每晚都要夢遊至此,看守著這棵樹。
四
林正艷失蹤案仍然沒有任何線索,雖然發出了尋人啟事,但朱孝才堅信林正艷已經死了,而且是被埋在陳伯清別墅花園的那棵梧桐樹下。
陳伯清儘管感冒十分嚴重,但心情卻越來越好。新來的那位酷似林正艷的揚媚對陳伯清不無好感,或許,今天晚上可以邀請揚媚去自己的別墅,陳伯清暗忖。
揚媚對於陳伯清的邀請並無羞澀,所以當她在浴室裡洗澡時,陳伯清吸著煙,躺在床上等著她。
當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停止時,臥室外又傳來清晰的“咯登”“咯登”的聲音,聽那聲音,彷彿高跟鞋的主人遠遠地行來,走到了臥室門口停了下來。陳伯清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瞪著門把手,“她”似乎並沒打算進來,停頓了片刻後,“咯登”“咯登”的聲音逐漸遠去,彷彿下了樓,消失在別墅的某個角落裡。
揚媚披著浴巾出來時,迎接她的並不是想像中愛人的擁抱,而是一張凶神惡煞般的臉及鐵鉗般的手,陳伯清狠狠卡著她的脖子叫道:“不許離開我,你這賤女人!”
揚媚軟軟地癱了下去,陳伯清的聲音從淒厲變成了悲鳴:“正艷,不要離開我啊!”他放開了手,揚媚怒目圓睜,生命已經從她身上永遠地消失了。
陳伯清腦中突然清晰,是了,正艷死了,那天她說要離開他,他不允許,在爭執中,他錯手將她推下了樓梯,她翻滾下樓梯,像只支離破碎的布娃娃,肢體詭異地扭曲著,是的,成為了一具失去了生命的精美的布娃娃。記得當時他失魂落魄地抱著她走出了別墅,將她埋在了花園裡的梧桐樹下。
梧桐樹!陳伯清眸光一亮,這是一段失卻的回憶,這麼說她並沒有失蹤,離自己咫尺之近!
朱孝才這一晚上有另外的工作,只得放棄去陳伯清別墅的監視。第二天,當陳伯清的新秘書打電話給朱孝才說陳伯清失蹤了一天時,朱孝才立刻喊了一聲:“糟了!”陳伯清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
當朱孝才趕到別墅時,陳伯清正坐在後花園的梧桐樹下,懷裡抱著一具骷髏,口口聲聲念叨著:“正艷,不要離開我。”
陳伯清的別墅裡還有一具被扼死的女屍,這個女人至死也不明白她的臉及腿成為她香消玉殞的致命原因。
精神失常的陳伯清謀殺證據確鑿,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但是,一個失蹤一個多星期的女人會這麼快變成骷髏嗎?朱孝才深表懷疑,而法醫的鑒定也證實了他的猜測,那具骷髏並不是林正艷,那麼林正艷在哪裡?這具骷髏又是誰?
5天後,林正艷出現了。以一個活生生的、嬌艷嫵媚的年輕女子形象,而不是屍體,出現在朱孝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