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0點,刑警袁婧接到110接警台派來的任務,來到城郊的安康殯儀館。
她剛走進去,就被一群情緒激動的死者家屬圍住。只見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抱著一隻黑色的公文包走到靈位前。三鞠躬後,他帶著哭音沉痛地說:“尊敬的逝者,雖然你不是我的客戶王先生,但你替他去死,讓他免於災禍,這份情義,我代表安民保險公司致以真誠的謝意。”
見此情景,家屬更加激動,有個中年婦女上前揪住他的領帶,罵道:“我老公遇車禍剛走,你們保險公司不肯賠償,憑空說出這種話來,不怕遭報應嗎?”袁婧急忙拉住年輕男子問:“你的意思是,死者是個替身,王先生並沒有死?”
年輕男子慢條斯理地遞上自己的名片,上面印著“理賠員李然”:“我今天來原本是代表公司悼念王先生的,誰知卻在殯儀館邊的小巷子裡見到了王先生。我叫他的名字,他卻跌跌撞撞地跑了。”
“這怎麼可能,警察可是驗過屍的,他的家人親手將他推進火化爐,哪裡會有假?”袁婧說。
李然指天發誓道:“不信就調監控錄像,王先生生前,我見過多次,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就調錄像吧!”袁婧覺得,這個李然顯然是故意編造謊言,想賴掉賠償金。
大家來到監控站,值班員調出了錄像。從錄像上看,小巷僅能供一人通行,地面積滿了污水與垃圾,從今晚9點半往後看,起初沒有任何活物出現。在第21分鐘,一張扭曲變形的臉突然貼在屏幕上,大家嚇得驚叫起來。這張臉很髒,眼睛鼓凸,陰冷地盯著攝像頭,嘴角帶著一抹詭笑。很快,畫面快速閃爍,屏幕只留下雪花斑點。顯然,他破壞了攝像頭。
“老公!”一個中年婦女衝上前,抱住電腦屏號啕大哭,她是“死者”王中強的妻子朱蘭,“你個死鬼,回來為什麼不找我?”袁婧被眼前這一幕搞糊塗了。假如監控視頻中的臉是王中強的,那之前警察驗屍,被家屬指認,並推進火化爐的屍體又是誰的?難道,世間真有亡靈還魂這種事?
“這是怎麼回事?”她轉身問李然。李然聳聳肩:“王先生出事前一周,投保了賠償金額高達300萬元的人身意外險。警官,後面的,你自己去聯想吧。”
假死騙保!這是袁婧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她將這段視頻拷貝了一份,決定帶回警局分析。李然攔住她說:“美女,留個電話吧,晚上微信你。”袁婧道:“我對賣保險的沒興趣!”
“誰要追你了?我是想給你發其他證據。”李然說。袁婧的臉頓時火辣辣的,丟下一張名片,風似的逃了。
回到局裡,已是凌晨,袁婧調出王中強案件的檔案。三天前晚上10點左右,王中強駕駛出租車行經城西監控盲區黃洋渡口附近,車輛突然自燃,王中強被活活燒死在駕駛位上。事後有兩個目擊者,但都提供不了有價值的信息。
袁婧查看現場照片,發現死者已被燒成黑炭。死者家屬是根據出租車牌號及遺留在現場的工卡殘片、手機、鑰匙等物品,以及死者身材確認其身份的。由於家屬對死者身份沒有異議,法醫並未做DNA檢測。這說明死者有可能並非王中強,這就能解釋王中強死而復生的怪事了。假如是這樣,這起交通事故極可能是一起嚴重的刑事案件。
袁婧激動起來,這可是她畢業後第一次接手這種惡性案件。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李然的微信添加好友申請。袁婧惦記著他之前所說的其他證據,立即驗證通過。
李然傳過來一個壓縮文件包。袁婧打開,裡面是一堆保單複印件。她一張張認真查看,保單顯示一周前,王中強的確有向安民保險投保了一份300萬元的人身意外險,這個時間點跟案件發生時間太近,難以洗脫他騙保的嫌疑。難道王中強真的沒死,他在騙保?那被燒死在出租車裡,被推進火化爐的人又是誰?
微信還在響,袁婧打開一看,李然正在自言自語似的分析案情:“我查了王家人近期的醫療記錄,發現王中強15歲的兒子在半年前被查出尿毒症,再不換腎,就活不過這個月了。這個病耗光了王家全部積蓄,我想這是王中強假死騙保的直接誘因。”李然的話讓袁婧很吃驚,沒想到一個理賠員對案件竟然有這樣深的調查,她不禁來了興趣:“那怎麼破案?”
“我有妙計,不過你得先答應明天陪我去喜來登酒樓吃飯,否則免談。”李然露出“流氓”本色。
袁婧一心想破案,只能勉為其難:“要是有價值,就答應你。”
李然十分自得:“自然有價值。你想,王中強要假死,必須得有替死鬼,也就是已經被燒成灰的那個人。他來自哪裡呢?我想至少有三種可能:一是掘墳找來的新死的屍體;二是殺死路邊的流浪漢做替死鬼;三是搭乘出租車的乘客。你們只需按此去查,應當會有突破。另外,王中強既然沒死,必然時刻掛念病危的兒子和獨自應付警察的妻子,所以,你們只要密切監視他的妻兒,就能甕中捉鱉。”
袁婧茅塞頓開,不由得佩服起李然來。
袁婧第二天向劉局長匯報了案情後,當即安排警員監視王中強在萬興醫院住院的兒子王志,另外又讓人去調查王中強出事前鄰近黃洋渡口的攝像頭,以確定其行車軌跡,看看王中強在進入黃洋渡口監控盲區前,車上是否有乘客;同時還向全市派出所發出了協助調查各自轄區流浪漢失蹤情況的請求。
袁婧希望能從李然手中得到更多線索,所以下班就趕到了喜來登酒樓。李然早早就候在酒樓,還準備了鮮花紅酒。袁婧雖然覺得這一切俗套無比,卻莫明地有些心動。
兩人喝了點紅酒,李然又打開了話匣子:“昨晚王中強出現在殯儀館附近,一定是有話想對他老婆講,但因為我和你的出現,他沒能如願,一定會想辦法再回家的。今天白天他的替死鬼已經下葬,我全程參與,可以確定他沒有出現,因此我認為他今晚一定會回家。你們只安排警員監視他的兒子是不對的,還應當監視他的妻子。”
袁婧暗暗稱是:“我這就請局裡派人。”李然按住她的手:“不,這種捉鬼的好事讓我們親自來好了,今晚我們一起到王家樓下看死鬼還魂,如何?”也許是喝了酒,袁婧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袁婧和李然來到王家樓下,王家的燈亮著,從窗外看,朱蘭應當獨自在家。李然將車熄火,放倒座椅,與袁婧邊聊天邊觀察周邊情況。一直堅持到凌晨4點多,一個黑影突然從巷子裡躥出來,幽靈般地閃進了樓道。袁婧暗想,又被李然猜中了!這回逃不掉了吧!
她當即衝出小車,拔出槍,追了進去。等她趕到二樓,看見王家房門虛掩,她一腳踹開門,看見陽台上一個黑影轉過身來,陰森森地望著她。這時朱蘭穿著睡衣從房間跑出來,見到眼前一幕,嚇得癱倒在地:“啊!你們是誰?”袁婧將槍瞄準黑影:“王中強,舉起手來,不要反抗,否則我就開槍。”
黑影轉身翻出陽台,袁婧急忙開槍。這時,李然衝過來架高她的手:“抓活的!”子彈射進天花板。袁婧推開李然,衝到陽台,看見黑影向左側小巷跑去,情急之下,縱身跳下,追進小巷。李然也從樓道追了出去。
小巷沒有燈火,只能憑借月光辨物。袁婧疾追進去,看見黑影迅速隱入前方黑暗。她加快腳步,卻發現前方是個死胡同,黑影早已不知去向。這是一個樓房圍成的死胡同,最矮的正前方也高逾三米,普通人插翅難飛,除非……想到這裡,袁婧不由毛骨悚然。這時,李然趕了過來:“抓住沒有?”袁婧答非所問:“這麼高的牆,王中強哪兒去了?”李然環顧四周,茫然道:“難道他真是鬼?”
李然正準備送袁婧返回公安局,袁婧卻接到了在醫院監視王志的警員的緊急電話。
兩名監視警員化裝成病號,住在王志對面的病房。凌晨4點多,聽到外面有動靜,接著醫院燈光突然全滅,他們急忙衝出去,看見一個穿著斗篷的黑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們追過去,黑影早就不見了蹤影。警員立刻回到王志病房,卻發現王志不見了。他們雖然沒有看清黑影的樣子,但可以肯定他是一個人,並沒有抱別人,那王志怎麼會不翼而飛了呢?
警員又去監控室調出出事前的視頻,在紅外線監控畫面裡的確見到一個穿斗篷的黑影,從外形、隱約可見的臉部輪廓和走路的姿態來看,顯然就是王中強。但很快監控視頻就出現了重影,畫面極為詭異,黑影不斷扭曲變化,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快速進入王志房間,不到一分鐘又疾速離開。他跑動時,身體時而幻化成多個重影,時而扭曲變形,十分恐怖。在黑影離開後不久,畫面又恢復了正常。
袁婧聽完警員的敘述,對比自己見到黑影的時間,兩者相差不過20分鐘,王中強就算坐火箭,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從城東郊的王家趕到城西的醫院。王志是一個晚期尿毒症患者,也不可能在不讓人察覺的情形下獨自離開。整個案件越來越離奇詭異。
袁婧將醫院發生的事告知李然時,卻見他一直輕鬆的臉變成了土灰色,眼中竟然滿是恐懼。
“你怎麼了?”袁婧問。
李然抖了一下:“我回家了。”他駕車絕塵而去,將袁婧一個人丟在了路邊。
袁婧好不容易才打到車,趕回公安局。她調出李然的資料,被他驕人的業績驚呆了。李然是安民保險公司在本城最牛的重大賠償案的王牌調查員,經他手的理賠案件,金額最大的上億,最小也超過百萬。這些案件,幾乎都以投保人失去賠付機會而告終。三年來,他累計為安民保險公司免除一億五千萬元的賠付責任,創下的輝煌業績,至今無人超越。李然的簡歷,讓袁婧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性。
三天後,袁婧闖進李然的辦公室,李然憔悴地望著她,連招呼都不會打了。袁婧在他面前坐下:“最近怎麼不給我送花了?”
李然聳聳肩,攤開手說:“追求不愛花的女人,只要冷落她一段時間,她自會送上門來。孫子兵法稱之為欲擒故縱。”
“哦,那你贏了,我已經上門了。”袁婧拿起一支筆,在李然的銘牌上畫了一個大叉,“可是你情場得意,賭場失意,這次鐵定要賠給王家300萬,三年不賠紀錄和王牌理賠員桂冠都將被摘帽啦。”
李然嘴角一揚,“嘿嘿”笑了:“你錯了,你得學學保險法,由於有證據顯示王中強可能沒有死亡,存在巨大的騙保嫌疑,所以,你們只能認定他為失蹤人口,而非意外身故。這樣,在確定他死亡前,這筆賠償是不需要支付的。”
“證據?在哪兒?醫院的監控視頻畫面極不清晰,不能成為有效證據,至於殯儀館旁小巷的視頻錄像嘛……我已經將拷貝銷毀,原視頻也在三天內被自動清除了。”袁婧又在他的銘牌上打了一個叉,“也就是說,五天後,按法律程序,王中強的死亡證明將順利開出,按你們的保險合約,必須在此後十天內完成賠付。”李然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袁小姐,你這是違法犯罪,要吃官司的!”
“哦,那你去告啊,我已經跟王中強的家人說好,他們為了得到賠償金,非常支持我的做法,你找不到任何證人能證明那段錄像的存在,又由於小巷視頻監控主機每三天自動刪除之前存儲的視頻記錄,因此,現在監控主機也已無法再調閱那段視頻。而且,我查看了你近三年來負責理賠的案件的全部資料,我有理由懷疑你採用不正當手段,致使投保人失去正當權益。這個要是被查實,你這輩子恐怕都得蹲在牢裡了。”
李然頓時臉色大變,他盯著袁婧看了一分鐘,突然大笑起來:“我在安民保險專門負責處理有重大騙保嫌疑的案件,為查清真相,我的確採取了一些非常規手段,但那並不影響案件結論的真實性。所以,你嚇不倒我。不過……你確實跟我很像,是個厲害角色,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說吧,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袁婧說:“王中強的確存在很大的騙保嫌疑,為了揭開真相,你命人假扮王中強,深夜出現在殯儀館旁的小巷,並故意被拍到。為強化這一證據,促使公安盡早作出有利於保險公司的結論,又將我帶到王家監視朱蘭,讓假王中強再次出現,你幾乎成功利用我。我雖然剛出道不久,卻也不是傻瓜。”
“嘿嘿,那你說說看怎麼發現這是一個局的?”
“太巧合,我一出現,王中強就出現,案子要是這麼好破,那天下就不會有福爾摩斯了。特別是假王中強被追進死胡同卻神秘消失,如果單他一人,是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翻牆逃跑的,所以一定有人協助他。當你的計劃完美實施之後,醫院卻傳來了鬼影的消息,這在你的計劃之外,你預感到這起案子十分詭異,所以才嚇得逃跑,竟然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獨自留在城郊的夜色裡,你實在太過分了,快道歉!”
李然先是被袁婧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後來又被她逗樂了:“這的確是我不對,這樣,下次讓你開車將我丟到更遠的地方作為你損失的賠付,如何?”
“少跟我避重就輕,除非你在五天內助我查清這起案子,否則姐不僅永不原諒你,還要開出王中強的死亡證明,並且將你抓進牢裡,讓你為你這三年的胡作非為埋單。”袁婧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李然知道她是認真的,只得點頭稱是:“你這算是招安我嗎?”
袁婧“撲哧”一聲笑了。
袁婧硬拉上李然,是看中他多年保險案件調查經驗,以及極強的邏輯推理能力。果然,李然用了一天一夜將案件相關資料仔細研讀了一遍,第二天作為編外刑警受邀參加公安局的案情分析會議,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會議首先通報了這幾天各路刑警的調查結果。各轄區派出所調查了全市流浪漢情況,沒有出現能被確證的失蹤現象;負責調查交通監控系統的刑警通報王中強出事當晚在駛入黃洋渡口監控盲區前,車內並無乘客。這樣一來,死者就只有兩種可能:他是王中強本人,或盜來的屍體。市內居民家屬去世,一般都會馬上火化,火化前被盜,一定會有人報警;市外農村還有土葬習俗,王中強如果盜屍,多半是去農村盜取,但由於農村面積寬廣,農民就算察覺墳地有異,基於不驚擾死者的習俗,都不肯開棺驗證,所以無從查起。案情沒有取得明顯進展。
這時,李然走上講台,用投影打開王志在醫院失蹤前的監控視頻截圖,自信地說:“我昨天請教了監控視頻專家,基本可判斷醫院那段詭異的視頻並非像我們所想像的那樣,受到非自然力的影響。當監控系統的阻抗不對時,視頻圖像會出現扭曲、變形與疊影,就是俗稱的‘鬼影’,我相信是有人用電磁輻射的方式干擾阻抗,有意製造出的假象。那麼,這就引出一個新的問題,他為什麼這樣做?另外,王志身患重病,不可能獨自離開醫院。所以,一定有外人協助,由於病房前的過道有監控視頻,又有警察監視,他無法從這裡離開,所以只能從後窗離開。”
“後窗離地有二十多米。”有人提醒。“對的!”李然打開住院大樓背面圖,“但是後窗離樓頂不到三米。”
劉局長問:“你的意思是有人將王志從後窗吊到樓頂,然後從容離開。”李然點頭:“這是唯一的可能,不然我們只能做出他被亡靈擄走的結論。所以,這裡又引出一個問題,是誰要這樣幹,他為什麼這樣做?”
李然啜了口袁婧給他倒的咖啡,繼續道:“王中強不惜燒燬維持生計的出租車騙保,誰知出來一個假王中強,讓他由死亡變成了失蹤,也就讓他在兒子王志病重不治前得到賠償金的計劃破滅,而且還鬧得有家不能回,一定十分沮喪。沒有出租車,他失去了經濟來源,也就無法再支付兒子的住院費;沒有了賠償金,兒子就沒有了換腎手術費,王志只剩下死這條路,所以,為了陪伴兒子最後的人生,王中強將計就計,製造亡靈歸來的假象,引走監視王志的警察,然後他的同夥將他兒子從病房後窗帶走。整個過程可謂天衣無縫。”
案情分析室響起了掌聲,袁婧心底竟然湧出一股自豪感。
“假如王中強接走兒子,病重的王志就會失去最起碼的醫療護理,這是雪上加霜的大事,難道王中強想不到這一點?而情願將兒子置於險境,提前離世?這不符合一個父親的正常心理。”袁婧插嘴道。
李然點頭道:“不錯,這正是本案的突破口。王中強接走王志後,為了保命,必然送入其他不需要驗明身份的小醫院。另外,王志失蹤後,王中強的妻子就無法見到兒子,一定心急如焚。王中強為了讓妻子放心,一定會設法告知她王志的去向,並將她也帶過去,共同陪伴王志最後的人生。我們只要按此去查,一定能揪出王中強。”
他的話讓大家茅塞頓開。劉局長激動地站起身,立即要求全體警察監控全市所有大小醫院,並且讓袁婧和李然繼續監視朱蘭。
兩人監視了朱蘭三天,對方的行為卻異常平靜,絲毫沒有因兒子失蹤表現出不安。她每天只為兩件事出門,一是買菜,二是去公安局催促辦理王中強的死亡證。
其他警察傳回的消息也不樂觀,全市包括鄰市所有醫院都沒有接治符合王志體貌特徵的病人。到了第四天,袁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李然也坐不住了,他意識到自己的推理出了問題,便躺在監視車裡閉目沉思。到下午,朱蘭剛從公安局出來,李然卻一下坐起來,開車門跑了。袁婧怎麼叫都叫不回來,這讓她大為光火,但又不能擅離職守,只好獨自駕車尾隨朱蘭,繼續監視。袁婧直到晚上10點,確信朱蘭入睡,才駕車回家。
第二天一早,她就聯繫李然,這廝手機竟然關機。袁婧鬱悶地想,賣保險的果然靠不住。她只好再次獨自監視朱蘭。
這樣悶悶不樂地到了下午四五點鐘,朱蘭依然毫無異常,她決定放棄這個目標。她正準備駕車離開,卻見李然抱著一束鮮花笑呵呵地擋在車前。她又氣又恨,下車斥責他:“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送花!”李然嘻皮笑臉道:“你若收下這束花,今夜我就助你破案。”
袁婧一怔,狐疑地接過花:“五天馬上過去,案情毫無進展,你只剩今晚了,要是破不了,我一定擰斷你的脖子。”李然自信滿滿地將袁婧推進副駕駛位,自己開車甩下朱蘭,來到市第三人民醫院正門口候著。6點左右,一輛奧迪駛出醫院,車裡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醫生。李然立即跟了上去。“他是誰?”袁婧問。
“三院泌尿科主治大夫陳嵐,本市最權威的腎移植手術專家。”
“哦?你為什麼跟蹤他?”
“要相信你的男朋友,少問多做,今晚一定破案。”
“你什麼時候成我男朋友了?再胡說八道,明天就抓你去坐牢。”兩人這樣東拉西扯,天很快全黑了下來,他們不敢開車燈,遠遠跟著前車到了城西黃洋渡口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老房子附近。
陳嵐早已抵達,並且進了老房子。兩人不敢將車開得太近,遠遠下車摸了過去。袁婧拔出手槍,貼近老房子的窗戶,裡面黑燈瞎火,沒有任何聲響人影,陳嵐不見了。她驚異地望向李然,李然急忙鑽進老房子。
內部空間不大,沒有像樣的傢俱,都是些附近居民丟棄不要的雜物。他站在屋子正中的黑暗裡怔怔地出神。
“一定有暗間!”袁婧走進來說,她打開手電筒,仔細查看牆壁與地板,果然發現一張破方桌下有一個暗格。她關閉手電筒,示意李然躲到她身後,輕輕翻開暗格,暗格下方透射出光亮。袁婧縱身跳了進去。裡面立即傳出七八個人的驚呼聲,各種瓶瓶罐罐的碰撞碎裂聲,跑動打鬥聲,以及袁婧的大吼與槍聲。
李然猛吸一口氣,撿起身旁一根斷桌腿,也跳進了暗格。誰知下面是一把斜梯,他落腳不穩,一個翻滾摔下去,將一個人壓倒在地。
地下室早已亂成一團,裡面有幾張堆滿髒被子的矮床,最裡側竟然有一個十分簡陋的手術台,台上佈滿血跡。手術台上躺著一個人,李然跳起身,發現他正是幾天前失蹤的王志。他旁邊還有一張病床,王中強赫然躺在上面。在牆腳還躺著兩個中槍的中年人,顯然是受了袁婧的槍擊。
之前被李然壓倒的人爬了起來,正是陳嵐大夫,他惶恐不安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袁婧上前給他戴上手銬,說:“陳醫生,你堂堂大教授,竟然跑穴到這種黑窩點,真不自愛啊。”陳嵐現出羞愧難當的表情來。
袁婧呼叫警局總部之後,將所有人捆綁起來。
袁婧萬萬沒有想到,案件就這樣破了。她將李然拉到車上,問:“你是怎麼聯想到陳大夫的?”
李然自得地說:“我們監視朱蘭四天後,我就知道我們以前的推理可能存在問題。我後來想了很久,才終於想明白。病危的兒子失蹤,朱蘭卻表現平靜,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早就知道會這樣,這說明王志失蹤是她和王中強早就策劃好的。另外,就算是在計劃之內的事,但兒子病危,不久於人世,她也應當悲傷,渴望陪伴兒子走完人生最後一程才對。但她似乎並無這種情緒,反而不斷催促公安局早日下發丈夫的死亡證,以便取得賠償金。這說明她急需用錢,而且王志的失蹤有利無害。這就只有一種解釋,他們偷走王志,是為了給他做手術。”
袁婧點點頭:“我們監控了本市及鄰市全部大小醫院,但沒想到還有這個黑窩點,可以做腎移植這種難度極高,風險極大的手術。”
“是的,所以當我們監視四天一無所獲後,我就意識到我們的方向可能錯了。我當時想,醫療設施可以移動,可以組裝,可以安放在任何空間,但是能做這種手術的人,別說本市,就連全省,都屈指可數。於是我在當晚撥打了全市所有能做腎移植手術的醫師電話,追蹤他們的行蹤,最後發現只有三院的陳嵐的行蹤不被任何人所知道。因此,我判斷他極可能就是替王志做腎移植手術的人。所以今天才帶你來跟蹤他。”
袁婧聽完,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她很快想到了新的問題: “就算有手術設施,有醫生,但腎源也極為難得。王志之前等了幾年都沒能等到合適的腎源,這次怎麼突然就有了?”李然長歎一聲:“難道你還沒看出來?是王中強將自己的一顆腎給了兒子。”
“啊!”袁婧這才明白王中強也躺在病床上的原因,“王中強為了救兒子一命,冒著蹲大獄的危險,燒燬賴以維生的出租車騙保,又捐出自己的腎,真是父愛如山啊。那些打手又是什麼人?”
“傻瓜,王中強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是沒有能力聚集這麼多人,建立黑窩點,找到有名的大夫來為兒子治病的。他只能求助於地下買賣人體器官的黑窩點。那些打手就是地下人體器官買賣團伙的成員啊!陳嵐也是其中之一。王中強找到他們,請求他們為王志做腎臟移植手術,那幫人就要求他提供大筆手術費,並為他出謀劃策,設計了一出騙保搶人的大戲。”
“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們不僅破了一宗騙保案,還破了一宗地下人體器官交易大案。你真是太棒了!”袁婧情不自禁親了李然一口。李然竟然紅了臉。
“這幫人肯先為王志手術,後收錢,也還算有點人性。”袁婧說。李然搖搖頭:“他們認為騙保十拿九穩,板上釘釘,再加上王志實在等不及了,王中強肯定是以命相搏,他們為免人財兩空,才肯先手術後收錢的。”
袁婧點頭:“我一定要將這幫人送進監獄!不過,我實在是同情王中強,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父親,我會向法官求情,判他一個緩刑的。”李然欣喜地看著她說:“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會說服公司,讓他們承擔兩人手術後期全部護理費用的。”
袁婧目光熱烈地看著他,兩人都感覺到一種觸電般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