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404宿舍

引子 對面的404宿舍

古鄴縣土治鎮,是河南省北部山區的一個小鎮,小鎮上工業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發達的,當地造水泥煉鋼的廠家很多,給為數不多的居民帶來了相對富裕的生活。但也有副作用,就是大量的空氣污染,塵土絲絲滲透在空氣中漂浮,小鎮的天空整天都是灰濛濛的,幾乎看不到一絲陽光。當地民風彪悍,治安相當差,白天各家各戶都是大門緊閉,街道上靜悄悄的,偶爾有一兩聲狗吠和一兩群打架鬥毆的人呼嘯而過,才讓人意識到小鎮上生命的存在。

古鄴縣第四職業高中就位於這個鎮上,以低劣的教學質量和錄取差生而聞名古鄴縣,被該縣的學生戲稱為“差生樂園”。

很不幸,我被古鄴縣第四職業高中美術班錄取。

學校為丁字形佈局,進大門是一個長長的柏油路,直通教學主樓,兩邊是一排排破舊的平房,是教師的家屬宿舍和兩個小賣部。時常會有幾縷嗆人炊煙從空氣中瀰漫開來,伴著幾聲老人咳嗽聲和小孩子的啼哭聲,讓人恍然若隔世,彷彿到了70年代的鄉下。只有走到柏油路的盡頭,挺拔的教學樓才把人拉回到現實中。

我們的宿舍就是最後一組的平房院內。院內為兩排對門的平房組成,每個平房都很大,容下八九張雙人床沒有問題。院中最裡面是一個小房間,只能容下兩張雙人床,也就是說只能住下四個人。條件很差,窗戶很舊,玻璃也被畢業學生離校時砸破了好幾塊,一颳風匡當匡當響。我們班上男生多,分到兩個宿舍,其他的男生住到了隔壁的大房間裡,我和班上另外三個同學就住到了這個小間裡。

這個小房間的編號為403宿舍。

對面上鎖的小房間編號是404宿舍。

一對面的404宿舍

年少氣盛,加上都是一些男生,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些各地中學的搗蛋鬼,我們四個人不到半天就相互熟悉了。

我下鋪的大個子叫秦小超,一米八零的個子,黑臉膛,看上去很是威猛。他是個留級生,聽說上高二時大病了一場,回家休學一年,今年回來乾脆從高一開始重新上起。他畫素描很不錯,又大我們兩歲,被我們稱為“老大”。

對面上下鋪的分別叫陸渙和歐陽小可。

陸渙面色白淨,說話聲音細聲細氣,標準的文文弱弱的一個書生,我們總說他可以去客串京劇花旦;歐陽小可和我是同鄉,小鼻子小眼睛,反映靈敏,總是有很多怪想法,十足的一個古靈精怪。

新學期開始了,一切都很平常,早操,上課,下課,吃飯,畫素描,畫水粉,談論女生,睡覺。半年很快就過去,馬上到年末。

學校放寒假了,其他同學基本上都回去了,喧鬧的校園一下寂靜下來。

我們四個人中只有”老大”秦小超回家過年了,我,陸渙,歐陽小可都約定不回老家了,平常沒有時間玩,寒假準備去附近的山上看看。來到一個新地方求學,大家都是興奮的。

第一天我們選擇的是附近的十龍山,天雖然比較冷,但擋不住我們的遊興,我們站在山頂嶙峋的怪石上大呼小叫,足足玩了一整天,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學校。

冬日深夜,寒氣逼人,校園象死一般的沉寂,放眼望去,路邊的熟悉梧桐樹以千奇百怪的姿勢靜靜的伸展著,彷彿在黑暗中獰笑。只有淒厲的寒風掠過樹梢,發出肆虐的尖叫。

我們已經在宿舍裡鑽進被窩裡了,我和陸渙在燭光下興奮的談論今天的上山的趣事(註:在假期學校宿舍是不送電的)。燭光把我們影子投到牆上,忽大忽小的閃動,像一個精靈在詭異的跳動著。

我一轉眼,看到歐陽小可正在被窩裡呆呆的望著屋頂。我打趣道:“幹嗎呢?想哪個女孩,開學哥們給你介紹一下。”歐陽小可慢慢的把目光從屋頂移開,直直的看了我半天,突然說:“你們注意過對面的404嗎?”“當然注意了,怎麼了?裡面不就是一些破床嗎,入學那天我就從窗戶往裡面偷看過。”我不經意的說。

?恐怖圖片

歐陽小可面色慘白,眼裡閃過一絲驚懼,“今天晚上我,我從門口過的時候,好像門開了一些,感覺裡面有人在看…看著我”,我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自己嚇唬自己,我想裡面有個……女鬼!!”我忽地加大聲音,把臉伸到歐陽小可面前。陸渙也忍不住笑了:“噢,親愛的女鬼,漂亮的女鬼,來吧,找我吧,我願以身相許,慰藉你那孤寂的心靈!哈哈”。歐陽小可卻沒有反應,還是面色慘白,呆呆的看著我。見他直勾勾的看著我,我的心裡也開始毛了,連忙說;“別想了,趕緊睡吧,明天早點起來去附近的水庫溜冰去。”

睡到半夜,我被一泡尿憋醒了,但廁所還在院子的最外面,懶得去。本想撐到天明,後來實在忍不住了,穿上秋褲凍得哆哆嗦嗦的跑到門外空地上解決。閉著眼,撒完了,一陣寒風吹來,凍得我打了一個寒戰,我把眼睛勉強睜開一個小縫,準備馬上回宿舍。就在無意中目光從對面404掃過時,突然發現404的鎖不見了,門是虛掩的,開了個縫!我一下清醒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懼從脊椎骨向上蔓延開來,直衝我的頭頂,滲透到全身的每個毛細血管,而且,我感覺門縫裡還有一雙眼睛在冷冷的、惡狠狠的注視著我——一個哆哆嗦嗦撒尿的傢伙。第六感真實的告訴我,這不是錯覺。一種更加寒冷的感覺籠罩了我的全身,渾身象置於冰窖中,那是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甚至空氣中還瀰漫一種腐爛的味道。我頭皮一陣發麻,下巴也僵在那裡,喊不出聲也移不動步。這是夢嗎?我希望是。但是這種感覺如此的清醒,讓我揮之不去。

好半天,我才逃也似的回宿舍裡。把頭鑽進被窩裡瑟瑟發抖,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個漆黑的門縫和門後那雙冷冷的眼睛。我怎麼了?我告誡自己:肯定是假的,這是一種心理暗示,因為歐陽小可的話在前,我才會有這種錯覺,趕緊睡吧,睡吧。

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在灰濛濛的世界,分不清什麼是天什麼是地,幾個披頭散髮的人背對著我,一語不發。我想讓他們轉過來,卻又不敢,害怕他們轉過來是一張猙獰的臉,或者還是頭髮。我想拚命的跑,卻始終好像在原地。

二對面的404宿舍

早晨醒來時,我大汗淋漓。

冬日的暖陽已經柔柔的從窗戶照進來,順著我被子爬到我的身上,軟軟的溫暖籠罩著我,我坐起來,點燃一根煙,裊裊的煙在溫暖陽光中裹著灰塵旋轉著快樂的上升,陸渙在戴著耳機聽歌,頭隨著節奏拚命的晃動,嘴裡還烏拉烏拉的唱著、陶醉著。看著眼前的和諧一切,我啞然失笑,昨晚太膽小了,也許是眼花了吧,呵呵。

早上出去吃飯鎖門時,我特意看了一眼對面的404,門是鎖著的,一把銹跡斑斑鎖掛在上面。我釋然。但當我轉身向外走時,似乎又聽見了“吱呀”聲,似乎有一扇門慢慢被推開了。一種冰冷的感覺又籠罩了我的全身。我渾身發軟,沒有向後望一眼的勇氣,慌忙的跑了出去。

一天的遊玩總是歡樂的,壓抑被沖淡了很多,但當我們遊玩回來時經過404時,一縷恐懼立刻又如細線一樣,密密麻麻的,毫無頭緒,把我纏的嚴嚴實實,透不過氣來。

男生聊天,從女生開始,到女生結束。

這次也不例外,一直聊到深夜。陸渙開始抱怨了:“下午只顧玩了,晚飯沒有吃飽,我要去買康師傅了,你們誰要?我負責給你們捎來,不過每人加一元錢的辛苦費,嘻嘻。”我和歐陽小可在痛斥他這種卑鄙的、趁火打劫的行為後,無可奈何的把錢給了他。他拿錢就笑嘻嘻的出去。

半晌,歐陽小可面目凝重的說:“其實不是我膽小,昨天晚上我真的見404的門……”我猛地打了個寒噤,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往下說了。然後凝視了他半晌,說:“昨晚我也看見404的門開了。”歐陽小可一聽,面若死灰,跌坐在床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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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誰的惡作劇吧?”歐陽小可小心翼翼的說。“不可能,院裡只剩下咱們三個了,院門也鎖了,再說大冬天天寒地凍的,誰這麼受罪只為做惡作劇呢!莫非真的有……”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戛然而止。

屋裡頓時靜下來,死寂。那種寒冷壓抑的氣氛似乎又回來了,包圍了我們,壓迫的我們喘不過氣來。燭光呼呼的往上竄著,時不時啪啪的爆出一點點火花,把掛在樑上的衣服在白牆上投下了長長的影子,晃動著,像隨時都會撲下來的惡魔。

一縷細細的恐懼纏繞著慢慢爬上了心頭。

為了避免睡到半夜出去上廁所再碰到那件壓抑的事情,我對說歐陽小可說:“咱們一塊去廁所吧”,歐陽小可會心的慌忙點了點頭,估計他也正有這個想法。兩個大男人要結伴上廁所,這傳出去還不讓同學笑掉大牙?整個學期估計班級都有話題議論了。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從廁所回來,我們往宿舍走。快到宿舍時,看見一個黑影提著一些東西在404門口,彷彿正要推門進去。我一驚,止住了腳步,仔細一認,正是陸渙,我大喊:“陸渙!”他似乎渾身一抖,抬頭看了看404的門,又轉頭看了看我們宿舍,猶豫了一下,轉身往我們宿舍走去,掏出鑰匙開了門,我和歐陽小可隨後進到宿舍,看他正在床上坐著,一臉的驚疑不定,幾盒康師傅散落在桌上。我小心翼翼的問陸渙:“剛才,你,你想去404幹什麼?”陸渙喘了一口粗氣:“我買方便面回來,就直奔宿舍,我看宿舍開了一個門縫,裡面卻黑糊糊的,我還想你們真不夠意思,不等我回來就睡了。我剛要推門進去,好像有人喊了我一聲,我一驚,才發現是在,在404的門前站著。太邪了,住這麼長時間還能看錯宿舍門。”

我聽了後,和歐陽小可對望了一眼,渾身冰涼,本來想開個玩笑調和一下氣氛,卻發現自己嘴唇哆嗦著什麼也說不出來。難道404真的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事情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這一夜,我們都是在沉默失眠中過去的,輾轉反側,只有外面的風偶爾嗚嗚的吹過,像一個幽怨的女人在向我們哭訴。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幾天。白天依然出去玩,但明顯情緒很低落。而且晚上變成三個大男人結伴上廁所了,經過404時,誰都不敢望上一眼。睡到半夜尿憋醒都是就地找個瓶子解決,哆哆嗦嗦的尿到了瓶子外面。原諒我們吧,高中生,嚴格意義上說還是個孩子。

就在我們討論是不是該回家的時候,陸渙脖子一擰,把手中的煙頭狠狠的扔到了地上,狠狠的踩了幾下:“媽的,朗朗乾坤,我還不信邪了!老子就是要死抗到底!”看到平時文縐縐的他激動的樣子,我的血彷彿也呼的一聲衝上了頭頂,勇氣彷彿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把目光轉向歐陽小可,他也堅定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擠擠眼說:“我還是童子身,邪氣肯定是侵害不到我的,你們嘛……我就不敢保證了。”陸渙作出一臉痛苦狀:“那我肯定性命不保了……哈哈!”我們相視而笑,快樂的氣氛又回到了我們中間。

三對面的404宿舍

魔由心生,一點也不錯。當你驅除心中恐懼的魔魘,勇敢面對陽光時,你會發現自己真正成熟起來了。

這樣過了大約一周,每次經過404門口時,雖然心中還是有那麼一點悸動,但有堅強勇敢的心態來面對,那種悸動也是如微風吹過水面,激起一層小小的漣漪,轉瞬即逝。

生活很平靜,直到週日那天晚上。

週日那天晚上,陸渙的女朋友李靈靈來看他了,李靈靈身材嬌小,彎眉毛,眼睛不大卻很清澈,幾個小雀斑點綴在面頰上顯得很調皮,頗有些南方女孩的靈氣,性格大方,豪放熱情,不拘小節,甚至還能喝上幾口白酒。她在古鄴縣師範中專上學,寒假了,她趁機會在學校幼師班實習。師範學校管理嚴格,平時學校封閉式管理,只有週六日才有機會和陸渙牛郎織女般相會一番。

李靈靈來了我們都很高興,陸渙尤甚,高興的嘴差點咧到後腦勺上。

為了表示歡迎,我們在外面買了點炒菜,從小賣部提了瓶二鍋頭,聚到一塊邊神侃邊喝酒,從下午一直喝到夕陽西下,喝得個個面紅耳赤,舌頭都直了。我和歐陽小可稱呼李靈靈也由“李靈靈同學”變成了“大嫂”“陸渙掌櫃的”,李靈靈也不拘束也不惱怒,只是看著我們嘻嘻的笑。酒興正酣間,我無意間看了一下窗戶外,夜幕降臨,已是華燈初上了。天已經很晚了,我抬頭看了看陸渙和李靈靈,他們正含情脈脈的對視,眼中的電波殺傷著對方,做乾柴烈火狀。彷彿我們兩人早已不存在於這個房間。

天這麼晚了,肯定沒有公交車了,今天李靈靈看來晚上回不去了——或許她根本就沒有打算回去。

我暗笑一下,和歐陽小可使了個眼色,一塊出了宿舍。

歐陽小可問:“去哪裡?”我擠了擠眼:“老規矩,去鎮上看通宵錄像”。“那個錄像廳的片子我都能背下來了”陸渙抱怨道“今天又得窩在錄像廳睡覺了,不過,嘿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什麼救人一命?”我疑惑的說。歐陽小可一臉壞笑,:“小侄子的命啊,說不定明年就有人叫咱們叔叔了,嘿嘿。。”我聽了差點暈倒,一拳打過去:“你小子學習成績不怎麼樣,這方面倒挺早熟的啊!”他笑得嘎嘎的跑開了。

我們嘻鬧著去鎮上錄像廳度過了一個乏味的夜晚,陸渙和李靈靈卻在宿舍度過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晚上……

我們出去後很久,李靈靈才發現宿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轉頭問陸渙:“他們兩個呢?”“他們吶,不知道,估計有急事出去了吧,晚上不會回來了。”李靈靈說:“你把人家支出去吧?”陸渙驚呼:“天地良心,我可不幹這種事,再說,我能支走這兩個小子嗎?不騙你,不然你摸摸我的心跳是否加快?”

李靈靈站起來笑著來摸陸渙的心跳。

陸渙拉過女友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胸脯上,一臉壞笑:“怎麼樣?聽見我對你的深情的呼喚了吧?”李靈靈臉一紅,甩開陸渙的手,轉過頭羞紅了臉,半天才說:“誰希罕你的深情……”聲音到最後已若蚊鳴,幾不可聞。

陸渙哈哈大笑:“我一向大方的姑娘也會有羞澀的時候,想不到啊,想不到!”李靈靈轉過頭來辯解:“什麼嘛,我……”話沒說完,陸渙的嘴唇已經貼了上來,滾燙的嘴唇已經交織在一起,如一朵綻放爭艷的紅玫瑰。李靈靈心頭一熱,不由的開始熱烈回應,身子也軟綿綿的貼了上去,陸渙緊緊的攬住了女友的纖細的腰肢,在她微微的嬌喘中給予她最熱烈愛意的表達。

此刻,時間彷彿凝固了,一切聲音都靜止了,天地萬物也不復存在了,天高雲淡,月朗星疏。有的只是意亂情迷的喘息聲在相互交匯,兩顆滾燙的心在自由的翱翔。窗外的星星也不再眨眼睛,羞澀的躲到了雲層的紗曼後面偷偷的看著。

好久。

熱戀中的人呵!

激情的熱吻中,李靈靈忽然驚醒,整理了一下衣衫說:“天很晚了,我得回去了”。陸渙抓過來呼機一看時間(註:當時不像現在手機普及,呼機已經是很不錯了)說:“現在都九點半了,早沒有公交車了。你願意走就走吧,路上如果遇上了流氓、惡魔、白衣服白眼球、紅舌頭半尺長的長髮女人什麼的,本公子可概不負責”。李靈靈驚叫一聲,漲紅了臉,閉著眼睛攥緊粉拳對著陸渙又捶又打,陸渙一邊喊痛躲避著,一邊暗笑。

打累了,李靈靈坐在床上喘著粗氣,回去是沒有希望了,即使能回去,男友那幾句話也嚇得不敢回去了。

陸渙輕輕的坐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撫摸著女友的長髮,癡癡的看著她,默不做聲。李靈靈也把頭靜靜的靠在陸渙的肩上,兩個人默默的感受著對方深深的愛。

但是他們都沒有注意,一陣陰冷的寒風,夾著些許枯黃的殘枝敗葉,簌簌的撲來,輕輕打到玻璃上,發出刺刺的聲音,就像一個惡魔,獰笑著張牙舞爪拚命想抓破玻璃衝進來;又像一個冷漠失意的女人,撇著紅紅的嘴唇在冷冷的嘲諷著他們。

四對面的404宿舍

夜深了。

李靈靈早已靠在陸渙的胸膛睡熟了,長長的睫毛,眼睛微閉,調皮的嘴角還微微翹著,似乎夢到了什麼好玩的事。陸渙低頭看了看女友那熟睡可愛的臉蛋,禁不住低下頭在女友額頭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把女友放好蓋好被子,起身吹滅了蠟燭。

宿舍內又陷入了昏黃的黑暗中,窗外的月光冷冷的照進來,把宿舍內高高低低的物品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淺淺的灰白色,好像沒有血色的女人皮膚顏色一樣。

陸渙睡到半夜,口渴的難受,咽喉中象被撒了一把鹽一樣,澀澀的鹹鹹的,非常不舒服,可能是下午白酒喝的有點多吧。

朦朦朧朧間,他下了床,趿拉著鞋,點燃了蠟燭,從暖瓶中倒了點水,一仰脖咕咚咕咚就灌了進去,感覺舒服多了。脫鞋上床後,陸渙吹滅蠟燭鑽進被窩,突然,他突然感到一絲恐懼從心底直升上來,冰冷的感覺像一條細線一樣從尾椎骨慢慢升上來,遍佈全身,讓他有些微微發抖。

他的直覺告訴他,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

是哪裡不對勁呢?哪裡呢?他拚命的想,每次快觸摸到一點答案時,就無力的敗下陣來,就像離結果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雖然一捅就破,但是卻無從下手,似乎有幾條蚯蚓在記憶的土壤裡急躁的拱來拱去,但就是拱不破土層表面。這種猜謎的感覺讓陸渙很不愉快,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氣惱的想:媽的,大不了把事情從頭到腳想一遍。

從頭到腳想一遍……

腳!一個電光火花的念頭從陸渙腦中閃過,恐懼開始擴大,詭異的氣氛開始在屋中慢慢瀰漫開來。

陸渙咬著嘴唇,抑制著心中砰砰的狂跳,把頭慢慢的伸到床下看去。

藉著慘白的月光,視線所至,床下一雙紅色的女式拖鞋靜靜的整齊的擺在床下,血紅血紅的顏色。鞋帶上還有個小小青蛙圖案,綠綠的,在淒冷的月光下,伸著慘白的舌頭,張著寬闊紅紅的嘴巴,惡狠狠的面對他笑著,像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吞噬他一樣。

血紅血紅的女式拖鞋。

宿舍裡從來就沒有過女式拖鞋!

陸渙象被電擊過一樣,動彈不得,驀地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豆大的汗珠從蠟黃變形的臉上滾落下來。

*長篇鬼故事:

他明白自己感覺不對勁的地方了:剛才他下床喝水時,趿拉的鞋就是這雙冰涼冰涼的女式紅拖鞋,而不是他自己那雙臭烘烘潮濕的運動鞋。

毛烘烘的感覺爬上了陸渙的後背,所有寒氣都直侵自己的肌膚,兩行冷汗順著他的後背溝慢慢流下來,涼涼的,感覺就像一個幽怨的女人在咧著塗得紅紅的嘴唇,站在他的背後,輕輕的撫摸著他。

陸渙用手撐著床幫,用了很大力氣才把視線慢慢移開,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脖子慢慢扭動時關節咯吱咯吱的聲音。

是不是酒喝多了錯覺?陸渙一咬牙,做了幾個深呼吸,把蹦到嗓子的心臟使勁往回嚥了咽,閉著眼伸手朝紅拖鞋摸去。

沒錯,是真的。實實在在存在,冰冷冰冷的。

死亡的氣息在逼近……

陸渙心裡一激靈,豁出去了!呼的一聲坐起來,緊閉著眼,伸手摸起紅拖鞋,摸索著打開窗戶,使出渾身的力氣,把紅拖鞋扔到了外面的草叢裡。

陸渙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他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七魂六魄已經飛了一半,委屈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他多麼希望剛才的事這是那兩個同伴的惡作劇啊!但他知道,那兩個小子這會正裹著大衣在錄像廳窩著津津有味的看錄像呢,才沒心情理自己呢。門上鎖了,睡時他明明檢查過的。紅拖鞋從哪裡來的?不偏不倚的跑到了自己的床下?

一雙女人的手伸向了陸渙,掀開了他的被子,伸向了陸渙的頭……

陸渙大叫一聲,坐了起來,直愣愣的看著前方。正伸手來摸他額頭的李靈靈嚇得也大叫一聲,渾身一激靈,跌坐在床上。陸渙看到是女友,一顆心才慢慢平定下來,渾身癱軟,倚在了床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靈靈睜著還有些惺忪的眼,拍著胸口,瞋道:“怎麼了?嚇死人家了。” 摸著陸渙的額頭,“你是不是做惡夢了?剛才你說夢話把我都驚醒了”。

陸渙是不會說原因的,他不想讓女友就這樣小看他。他臉上擠出幾絲笑容:“我~~我,我剛做了個惡夢,沒事,睡吧。”李靈靈調皮的刮了他的鼻子一下,轉身又打了個哈欠,躺下開始進入了夢鄉。

渾渾噩噩中,陸渙心慢慢平靜下來,眼皮也開始睜不開了,慢慢的,進入了灰濛濛的半睡眠狀態。

“吱呀~~~~”

彷彿一扇封閉了幾個世紀的木門被緩慢的推開了,清晰的聲音如一把尖刀,撕開了陸渙灰濛濛的睡眠狀態,再次把陸渙拉回了黑漆漆的夜。陸渙一驚,聽聲音的位置,應該是院裡對面的門開了。

對門!

404室!

接著,一陣輕微緩慢的腳步聲從門中傳出來,緩慢的讓人心跳幾乎都要停止。像一個塗著濃妝花臉的京劇戲子,在昏暗的舞檯燈光下認真的排練,有板有眼的走著台步,沉重緩慢但又輕盈婆娑,腳步聲從對面由遠及近慢慢傳來,最後走到宿舍門前,腳步聲音戛然而止,好久好久。

雖然隔著一層厚厚的木門,陸渙還是能感覺到門後細細的呼吸聲——陸渙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感覺已經嚇出毛病了。

陸渙此時感覺自己汗毛都豎起來了,毛烘烘的恐懼感包圍著自己,意識也凝固了,聽覺已經無目的的隨著聲音漂游。外面這時靜了下來,只有沙沙的聲音,也許是寒風在捲著一些殘枝敗葉在玩著一個無聊的遊戲,或者是老鼠拖著幾個米粒在寒冷空曠的門口倉惶而逃,陸渙的心好像也隨著沙沙的聲音在風中飄上飄下,迂迴翻轉……

突然,“篤……篤篤……”幾聲緩慢而清晰的叩門聲象幾記重錘一樣,狠狠的錘在陸渙的心上,把陸渙從風中推向了萬丈深淵,陸渙有種失重的感覺,如一個高飛的風箏忽然斷了線,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寧願馬上逃離這個地球,隨便跑到哪個火星土星什麼都行,或者變成一個卑微的老鼠,鑽進地洞中——起碼那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篤……篤篤……”叩門的聲音在頑強的持續著,似乎還夾雜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她似乎在唱著一出獨角戲,偶爾失意,偶爾爭吵,偶爾低低的哭泣,偶爾又磔磔的發出幾聲瘆人的的笑聲……

李靈靈不知什麼時候也驚醒了,用被子蒙著頭,渾身發抖,低低的抽泣著。

詭異的氣氛伴著慘淡月光在屋中瀰漫,冰冷的感覺壓迫的讓人喘不過氣來,腐爛的氣味充斥著整個宿舍……

陸渙沒有勇氣問門外是誰,也喊不出來,嗓子已經被砰砰跳的心臟堵了個嚴嚴實實。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麼人,或者說——不知道外面的是不是人。

五對面的404宿舍

天灰濛濛亮了,整個天地都好像籠罩在一團壓抑的灰色霧團中。

通宵錄像散場了,迷迷糊糊中已經睡著的我們被錄像廳老闆趕了出來。歐陽小可一路上嘟嘟囔囔,大罵那個打擾他好夢的錄像廳老闆。

灰濛濛的校園空曠寂寥,沒有一個人。校園的大路盡頭被灰色的霧團掩蓋,好像不知道會通向何方。前排的破舊的學生宿舍像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在風中冷冷的佇立著,黑洞洞的窗口像一雙雙幽怨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我們,感覺很不舒服。我和歐陽小可迎著瑟瑟的寒風,縮著脖子哆嗦著往宿舍走去。

我們縮著脖子站在宿舍門前,打著哈欠慵懶的敲著宿舍門,想爭取再鑽回被窩,睡個舒服的回籠覺。

敲了幾下,沒人回應,宿舍中一陣女孩的抽泣聲傳來,我和歐陽小可吃了一驚,對望一眼,大聲的喊道:“陸渙!陸渙!開門!”並開始大力的錘門。

捶了好一陣,還是沒有人開門。一種不祥的意識湧上我的心頭。難道是……

我心頭一緊,後退幾步,衝上去開始大力踹門,媽的,宿舍的破木門平常上鎖時不容易,踹開倒容易。沒用幾下我們踹開門,衝了進去。

還好,沒有我想的盜竊、入室搶劫或兇殺案,陸渙的女友也沒有衣衫不整。

我緊繃的心鬆弛了下來,環顧宿舍內四周,一切正常。李靈靈在床邊坐著,低著頭,肩膀一動一動的,淺淺的抽泣著。陸渙在床上斜斜的靠著,人像老了十歲一樣面容憔悴,雙目無神,呆呆的向前看著。地上扔滿了煙頭。

我踱到陸渙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怎麼,又吵架了?”接著偷偷看了看李靈靈,故意提高聲音道:“你小子還不去給你最最親愛的姑娘賠禮道歉?小心把你流放到草原上放羊~~~快,非要我們兩個親自押送才行?你……”正要再貧上幾句,還沒說完,陸渙呼地一聲站起來,冰冷的雙手緊緊攥住我的衣領,歇斯底里的大喊:“滾!滾!都他媽的給我滾”!正在刷牙的歐陽小可被嚇了一跳,嘴裡的牙膏沫差點嚥下去噎著。陸渙蒼白的臉有些發青,血紅血紅的眼睛瞪著我,我張目結舌,不知所措。

陸渙大喊過以後,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蹲到地上,雙手抱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妙,趕緊和歐陽小可使個眼色,把李靈靈叫到門外,詢問情況。

聽完李靈靈抽抽噎噎的說完後,一股涼氣從我心底慢慢升了上來,冰冷佈滿了全身的毛細血管。歐陽小可聽了大怒,轉身走到404門前,猛地朝門踹去,口裡大喊:“來呀,偷偷躲在裡面嚇人算什麼玩意!什麼東西!你出來呀!你出來呀!”踹完了似乎還不解氣,拾起一塊轉頭,朝404的窗戶猛地砸去。

“匡啷~~”玻璃的碎裂聲在灰濛濛的冬日早晨顯得特別刺耳,像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的聲音。

我不由得嚇得倒退幾步,拉住了歐陽小可。

我們轉過身去,又回到了宿舍,安慰了半天陸渙。

把李靈靈送走後,我們躺在自己的床上,默不作聲。想來他們也是和我一樣心亂如麻。

中午,我們隨便各自吃了些泡麵,繼續發呆。陸渙看來並不想和我們描述和討論昨晚的事情。我想講些笑話調節一下氣氛,講了幾句,發現大家都心不在焉,只好作罷。

夜幕降臨了,黑漆漆的夜再次來臨。

我們早早的吃過晚飯,把門插的死死的,陸渙還是保持老姿勢,歐陽小可在床上翻看著雜誌,我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黑暗,陷入了沉思。

黑夜像一個無底的大洞,這個黑漆漆的大洞裡有什麼呢?有我們白日裡司空見慣的事物,是不是還有一些未知的、不可預測的、我們白天見不著的東西呢?或者窗外呼呼的尖哨聲並不是冬日凜冽的寒風掠過樹梢,而是它們藉著黑暗的籠罩,肆意的揮舞著青白色的爪子,在磔磔的獰笑?當你望向窗外的黑暗看時,是不是它們也潛伏在黑暗中,瞪著血紅的或白森森的眼睛偷偷窺視你的一舉一動呢?當你感覺後背涼涼的時候,你敢保證不是它們站在你後面,輕輕的用冰冷的手——或者叫做爪子撫摸著你嗎?你肯定能感覺到它的呼吸的。不過千萬不要貿然猛地轉頭,那樣會嚇著它,更會嚇著你的。

胡思亂想中,慢慢的我進入了夢鄉。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迷迷糊糊的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我費盡好大力氣把眼睜開一條縫,藉著月光一看,原來是歐陽小可在穿衣服。我閉上了眼睛,隱約又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這小子,晚上水喝多了,上廁所去了吧。

一覺睡到天亮的感覺真好,渾身充滿了力量。望著窗外薄薄的魚肚白,我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往旁邊床上一看,陸渙還在酣睡,鼾聲震天,我拿了點衛生紙,捲成一個小棍形狀,慢慢的伸到他的鼻子裡面。陸渙鼻翼開始忽閃,嘴邊的肌肉也來回抽動,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睜開眼一看是我的惡作劇,懊惱的揮了揮手,翻身又呼呼大睡。我拚命忍住笑,想再戲弄一下歐陽小可,抬眼望去,他的床上卻沒有人。今天這小子起的真早,可能又去外面吃他喜愛的豆腐腦和小籠包了吧。

我穿好衣服,打著哈欠,慢慢打開門,眼前的一切卻讓我驚呆了。

404的門虛掩著,歐陽小可在404門前地上趴著,一動不動。身子在門檻上伏著,頭朝著我們宿舍的方向,小腿和腳卻還在404宿舍內,似乎想從404屋內拚命往外跑,但還是最終沒有逃脫一樣。

我心頭一陣恐慌,大喊陸渙,他出來後也嚇呆了。我們跑過去手忙腳亂的背起歐陽小可,直奔校醫室。

捶開校醫的門後,校醫從夢中驚醒,檢查了一下,告訴我們並無大礙,摔了一跤後在外面時間有點長,手腳有點麻木凍僵了。搽了點藥水便讓我們扶歐陽小可回宿舍休息。

歐陽小可醒來後,已是將近中午。顯然受了很大刺激的歐陽小可慢慢睜開眼睛,木然的看著我們,並不說話,眼淚卻從眼角滑落了下來。等他確定自己真的是在熟悉的宿舍,邊上坐的是我們時,忍不住號啕大哭了起來。我們的眼睛也不由得濕潤了。

等他情緒穩定下來後,陸渙給他買回來熱氣騰騰的粥,喝完後,他點燃了一根煙,狠狠的抽了幾口後,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恐懼,慢慢的給我們講述了昨天晚上他終生難忘的極度恐怖驚魂的經歷。

尾聲對面的404宿舍

新學期開學了,同學們陸續回校了。

秦小超在開學前一天回來了,回到宿舍後,臉上時常浮現不常見的笑容,我打趣道:“老大,有什麼好事?分享一下。”他笑了笑說:“沒什麼,昨天晚上夢見我音樂班的女朋友給我唱歌了。”我隨口道:“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不過以前好像沒聽你說過女朋友啊!哪天我去音樂班偷偷看一下,她叫什麼名字?”

秦小超臉上浮上了一絲苦澀,張嘴露出了白白亮亮的牙齒,苦笑了一下,輕輕的說:

“張可凡。”

《宿舍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