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保持著晚十點準時上床的習慣,掌櫃單雲近來卻總是覺得睡眠不足、精神不濟,他把這歸於茶舍的業務繁忙。門面搬遷後,客人多了許多,其中不乏百般挑剔的惡客,淡雲整日疲於應付,臉上的肌肉都笑得僵硬了,偏生收銀員崔影連招呼都不打就外出,半個月還不見回來,收銀的工作只好請二掌櫃宛淚兼著。
崔影走得奇怪,那天中午還在櫃檯上打盹,下午就不見了,也沒誰看到她什麼時候出去的,連算盤也帶走了。
“這個小崔,等回來非得把她明年的獎金都扣完嘍!”單雲憤憤地想著,順手從正躬著身沏茶的茶舍店小二肩上拿過抹布擦了把臉,又搭了回去。小二緩緩地抬起頭,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隨即提著茶壺轉身去了。單雲突然一個激靈,這才想起小二這樣笑已經有很多天了,而且常常是一個人坐著,突然就笑了起來。
茶舍店小二以前是從來不笑的,上個月茶舍開展“微笑服務月”時還點名批評過他,他為此賭氣十來天沒上班,正當茶舍準備另行招工時又回來了,似乎從那時就這樣笑過,但是單雲沒很注意,現在想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看來工作壓力太大,大家都有些承受不了了。”聯想到自己的黑眼圈,單雲愈發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決定明天和宛淚商量一下,挑個日子放假出去郊遊。
打烊之後,照例要結算一下今天的盈餘。夏日之夜鬱悶無風,打著蒲扇算完賬,單雲已覺得口乾舌燥,可又偏偏尋水不著,只得上大廳茶壺裡倒了些殘茶喝了,暗忖雖是過期的變質茶葉,那許多茶客喝了都沒事,自己喝一點想來也不會有多大問題。
時至午夜,單雲在睡夢裡感覺腹中絞痛,心知是那兩口殘茶鬧的,急忙拿了卷手紙跑下樓去。他住在二樓右手盡頭,廁所卻在一樓左手盡頭,遇上鬧肚子,確實需要一定的體力。
一通河海奔流後,單雲感覺舒暢了許多,正待起身,卻聽得隔壁傳來隱隱聲響。隔壁原是宛淚的房間,前陣子宛淚搬上了樓,小二便住了進來,從此任它酷悶難當,總是門窗緊閉,神秘兮兮的。
單雲本就有些好奇,眼下聽得聲響,更是按捺不住,便撥開壁板上虛掩的一塊木片,露出一條縫隙來(這是單雲私密,旁人都不知道的),湊眼望去。
隔壁房中無燈,但明月當空,光亮透過窗紙,隱約也能見物,茶舍店小二正背對他,在做著什麼。單雲仔細看去,卻見他凌空伸手好似抓著什麼物事,隨即用力向地上拍去,到得離地一尺便停下,而後舉手再拍,如此反覆幾下,開始雙手不住在空中抓下什麼東西,整整齊齊地排在一起,倒似是將許多磚塊安放堆疊一般,地板上卻是空無一物。
小二凌空抓了一會,雙手比了一比,似乎認為夠大了,於是雙手作勢在剛才拍過的地方捧起一件大物,向前塞了過去,凌空用力堆了幾下,又作勢從一旁拾起一個小些的物件,在手上撥弄了一番,也塞了進去,然後拾起地下空無所有的磚頭砌起牆來。
“砌牆?連城決!?莫非……莫非崔影……?”單雲不由得毛骨悚然,小二方才凌空虛撥的手勢,不正是打算盤麼!
正想到此處,小二身影端坐未動,頭卻倏地從左肩轉了過來,衝著他這裡如日間般笑了一下,淡淡月影餘光中,這張臉竟是蒼白得毫無生氣!笑容未斂,這臉竟順著右肩緩緩地轉了回去,眼見之下,單雲不禁心膽俱裂,暈倒在廁所裡……。
甦醒過來,單雲發現自己已被雙手反綁,躺在小二房間的地上,小二關上房門,轉身來到淡雲跟前,行走之間,竟似足不沾地、御風而來。單雲欲待開口呼救,怎奈唇齒張動,卻發不出聲,焦急之下,又見小二從身後抽出一塊板磚,磚上兀自鮮血淋漓,小二齜牙一笑,“嗖”地一磚向他頭上拍來!
“不要!”單雲大叫一聲,坐了起來,卻發現已是次日清晨,自己仍好好的在樓上臥室裡。
“原來是南柯一夢。”單雲輕噓了口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敲打聲,他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問道:“誰呀?”
“是我,崔影。”
單雲聽在耳中,急忙跑去開門,門外站的,卻不是崔影是誰!
舒了口氣,單雲道:“你沒事就好!”
“我很好呀!是家裡有點急事,我不是要店小二幫我請假了麼?”崔影見平時尖鑽苛刻的掌櫃突然變得熱情起來,不由有些手足無措。
“這個店小二!”單雲想到剛才的噩夢,恨恨地說了一句。
“你沒什麼事吧?臉色好難看!”崔影問道。
單雲自然不能說是作了噩夢嚇的,掩飾地笑了一下,說:“沒什麼,你先下去做事吧,我洗漱了就下來。”
崔影點了點頭,走下樓梯,下了幾級台階,又轉頭問道:“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單雲有些不耐煩地關上了房門。
“沒事就好!”崔影自言自語說道,看著關上的房門,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頭從右肩轉回,緩緩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