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小樓裡多了一位喜歡穿紅衣服的女住客。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一個午夜,她咚咚的敲門聲吵醒了我。不得已,我去開門,門口站著她,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見了我,她有點吃驚。
“我聽說這裡沒人住的,只有一個看門的老太太。”她說。
“嗯,不過老太太前兩天回鄉下了。你是新來的房客吧,你可以住在二樓。”她二話沒說就上去了。從此我多了位鄰居,對我來說,她真是一個有趣的鄰居。
她白天從不出門,半夜出去散步。每次都穿一件鮮紅色的衣服,走到門口,輕輕的對我點一點頭。
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陌生人了,於是我很喜歡觀察她,研究一個人的言行是多麼好玩的一件事啊,我總是這麼想。然而她的生活很簡單,除了每晚必出去散一次步,回來就是看看午夜節目,睡覺,僅此而已。
她的房中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她喜歡記下一些隻言片語,然後歸納總結成很長的筆記。最後我猜想她是一個作家,不過那時候她已經消失在我的生活中。現在想像當時從二樓的窗戶看她披著黑髮的背影,總有一種幽幽的靜靜的落寞的感覺了。
她不常跟我說話,每每開口語氣總是很慢,很慢的變得冰冷,彷彿她不關心周圍的任何事情。終於有一天她主動找我說話,我讓她走進我的書房。
“我聽說,這裡死過一個人,你知道嗎?”她還是冷冰冰的說,骨子裡卻透出一股狂熱。
我回答說我不知道。
“是嗎?我以為你知道,那是一個年輕的作家,一個喜歡寫恐怖小說的工作狂,不過可憐的是這個作家居然不知道自己患有心臟病,有一天正在構思自己的小說的時候被自己的想像嚇死了,死在自己的寫字檯前。”女住客說到這裡,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髮被汗水粘在臉頰,唯有一雙充滿著驚恐和興奮的眼睛還泛著些光亮。
“後來呢?”我問,以便讓她繼續說下去,因為她很想說下去。
“後來,由於很少跟外界通音訊,並沒有其他人知道作家死了,也沒有人拜訪過這棟小樓,這樣竟然過了三年多,直到鄰居反映這樓裡有難聞的氣味,幾家人合力撬開了門,才發現作家的屍體早已經慢慢的腐爛,融化了,跟他的寫字檯粘在一起,再也不能分開。大家看到這情景很是害怕,只是噴了些除臭劑了事。”她說,“但是人們回想起來都說前兩天的深夜,還能看到作家在窗前奮筆疾書的樣子。所以這裡就成了鬼屋,別說居住,甚至沒有人接近這裡。”女住客的那件衣服的鮮紅色在我眼裡成了一片血印,紅色的區域散開,越來越大。外面傳來轟隆隆的雷聲,要下雨了。
而女住客,朝我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你為什麼要住在這裡?”她忽然問,我說:“我住在這裡很久了,我一直在寫作。”我站在我的寫字檯前,女住客從我的身邊看了看那褐色的痕跡,又看了看我。
一道閃電劃過。
她發出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恐怖的叫聲,然後飛快的跑開。大門匡噹一聲,跳動的紅色的身影衝到了雨中。
唉,我研究周圍人的生活的計劃又一次失敗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就沒有一個人前來和我住在一起呢?我拿起我的筆在窗前記下了這一切。
微弱的閃電的光,讓我看到了桌上那塵封的鏡子裡自己青綠色的臉,我朝自己笑了笑。是啊,我一直在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