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突然死亡

    林秀和楚嫣然在張揚的陪同下考察了南林寺景區,所謂的景區如今只是一片初步的雛形,剛剛下過雨,到處都是一片泥濘,古城牆周圍低矮的棚戶區還沒有來得及拆遷,如果只看眼前的這幅景象,誰會有興趣到這種地方來旅遊?然而地宮的發掘,佛祖舍利的出現已經讓這片破破爛爛的地方蒙上了一層神秘莫測的味道。林秀意識到,圍繞地宮,圍繞南林寺這片景區將成為平海北部,乃是北原、平海、臨東三省最聞名的佛教聖地,這裡的投資價值不可估量。
    楚嫣然對生意的興趣並不大,即便是投資郭達亮的飼料廠,也是一時性起的結果,林秀看到的是南林寺景區未來的商業價值,楚嫣然眼裡看到的卻只有張揚。
    在考察之後,張揚把林秀請到了現場工地的指揮部,給林秀泡了杯茶,他知道林秀的決定對投資擁有著關鍵性的作用,這位財神爺是要伺候好的,楚嫣然那裡當然沒有問題,可林秀是她的大管家,她的意見對楚嫣然至關重要。林秀笑道:「考古隊那邊怎麼說啊,到底這佛祖舍利有沒有找到?」
    張揚老老實實回答道:「找到了三個,全都是玉質的仿製品!」
    林秀喝了口茶道:「張揚,我有些不明白了,江城市政府既然想在旅遊方面做文章,為什麼不增大對南林寺的投入,反而要吸引外資投入?」
    張揚道:「照李副市長所說,現在江城的財政很困難,許多重工業,老企業面臨改制,江城開發區的建設需要大筆的資金,現在政府不能兼顧,所以這南林寺景區只能靠化緣了。」
    林秀笑道:「你倒好,在春陽婦幼保健院當了兩天書記,硬拉著嫣然投了個醫療美容中心,當招商辦副主任,我們嫣然又投了個生豬養殖廠,現在來了江城旅遊局,又要拉我們過來投資,你以為嫣然是座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金山啊!」
    楚嫣然格格笑了起來。
    張揚笑道:「林姨,您這話我可不愛聽了,你們投資的幾個項目哪個不在賺錢啊?你應該感謝我才對,我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了便宜首先想到的就是讓你們佔,說穿了,我這麼做還有點違反黨性原則,有點假公濟私,你這麼一說跟我存心坑你們,用你們的投資撈取政績似的。」
    林秀緩緩落下茶杯道:「你小子也別跟我兜圈子,你能把嫣然給繞乎暈了,我可沒那麼容易被你騙,今天我算把這南林寺景區全部看了一遍,你所謂的景區只不過是一個規劃,一個構想,想建起來,沒有個三五年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說前期投入很大,這三五年內都見不到效益。」
    林秀所說的也是事實,張揚並沒有表示反對。
    林秀又道:「假如這地宮中真的有佛祖舍利,我們的投資應該可以收回,假如沒有呢?如果只有三枚仿製品,那麼地宮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南林寺景區的吸引力也會大打折扣,我們投資的風險性也會成倍增加。」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賺大錢,您必須得有預見性的眼光!不冒點風險是不可能的。」
    林秀笑道:「你說的容易,兩個億啊!我和嫣然在國內所有的資產加上還不到五千萬,哪有這麼多的錢投入你這個無底洞中來?」
    張揚分辯道:「怎麼能說是無底洞呢?你應該看到長遠的效益!」
    楚嫣然幫襯道:「林姨,我看這南林寺景區倒是大有可為。」
    林秀道:「就知道你幫著他,我也沒說這景區沒有發展,不過日後的效益必須建立在佛祖舍利是否存在的基礎上,如果佛祖舍利真的存在,我可以利用自己方方面面的關係幫你拉到一定的投資,我估計一個億應該能夠保證,再多就很難了。」
    一個億對張揚來說已經是很理想的結果了,有了這一個億,景區工程就可以全面啟動,他笑道:「只要林姨考慮好了,我隨時可以跟你簽署書面協議。」
    林秀笑道:「你急什麼?我還沒有考慮好條件呢。」她向楚嫣然道:「就算決定投資,這件事必須去見一下你外婆,這麼大筆的投資,我們都沒有這個實力!」
    楚嫣然點了點頭道:「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過兩天我們就去美國!」
    林秀看到楚嫣然的樣子,知道這小丫頭一顆心全都放在了張揚身上,無論這佛祖舍利是否存在,她已經鐵了心要在江城投資了,不然不會想起馬上去美國探望她的外婆,她是要說服老太太拿出錢來。林秀心中暗歎,她輕聲道:「嫣然,你也看過了景區的初步情況,你有什麼初步的打算?難道我們就這麼把錢投入裡面?等著景區的門票收益分成嗎?」
    楚嫣然淡淡笑了笑道:「我剛才看了看,我們在江城投資有一個最基本的條件,那就是將紡織廠這塊地皮的使用權轉讓給我們!」
    楚嫣然的一句話讓張揚和林秀同時吃了一驚,張揚只是吃驚楚嫣然為什麼會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林秀吃驚的卻是楚嫣然的頭腦,小妮子表面上看漫不經心,其實心中早已經有了盤算,如果南林寺景區真的發展起來,紡織廠的地皮勢必隨之水漲船高,景區需要配套的商業服務設施,這塊地皮顯然是最合適的,小妮子看得很遠,也很準。在目前南林寺景區籌建伊始的時候,江城市政府急需投資,楚嫣然這麼做頗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林秀不由得暗自感歎,嫣然的身上看來遺傳了她外婆的商業細胞。
    張揚才不在乎楚嫣然提出什麼條件呢,只要她們能夠願意投資,自己就達到了招商引資的目的,張揚也不是只為了撈取政績而忽略楚嫣然切身利益的人,他對南林寺景區的前途還是看好的,他認為只要南林寺風景區順利建設起來,收回投資是一定的,無非是個時間的問題。
    在南林寺地宮成為江城最熱話題的時候,代市長左援朝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張揚是個歪才啊!」在週日午後的家庭聚會中,左援朝如是說。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坐在對面的嫂子蔣心慧停下了攪動咖啡,目光有意無意的向一旁的三姐蔣心悅看了看,姐夫田慶龍接口道:「這小子可不是什麼歪才,我看是個大能!到哪裡都能夠搞得風風火火!」他從不掩飾自己對張揚的欣賞。
    蔣心悅笑道:「老田,你在我面前誇了他無數遍,我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自己兒子都沒見你這麼誇過!」
    蔣心慧將小勺在咖啡杯裡攪動的更快。
    田慶龍向正在飲茶的左擁軍道:「擁軍,張揚好像跟你們家曉晴是同學吧?」
    左擁軍點了點頭。
    蔣心慧輕輕哼了一聲道:「我們家曉晴是本科,他是江城衛校的畢業生,只是湊巧在春陽縣人民醫院實習,算什麼同學啊!」她總覺著姐夫今天說話有些帶刺兒,忍不住出言反駁。
    左擁軍笑道:「也叫同學,實習同學,張揚我也見過,想不到這麼一個年輕人居然會比同齡人成熟這麼多!」
    蔣心慧道:「我見過他,年輕氣盛,人品也不怎麼好,當初糾纏我們家曉晴來著,如果不是為了躲他,曉晴也不會出國留學!」
    左擁軍有些聽不下去了,皺了皺眉頭道:「心慧,你胡說什麼?」
    蔣心慧橫了左擁軍一眼,把小勺扔在咖啡杯裡,起身向遠方走去。
    蔣心悅看到妹妹顯然生氣了,起身去追她。
    左擁軍向田慶龍充滿歉意道:「姐夫,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是這樣個樣子,向來嬌縱慣了!」
    左援朝道:「嫂子好像對張揚的意見很大,咦!曉晴跟張揚談過戀愛嗎?我怎麼不知道?」
    左擁軍臉上一熱,女兒的事情他多少能感覺到一些,可隨著女兒出國留學,這件事他以為已經告一段落,沒想到田慶龍怎麼想起了這件事,可馬上他又想到,今天最先提起張揚的是自己的弟弟,姐夫田慶龍只是幫襯了兩句。左擁軍道:「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嫂子對他很反感!」
    左援朝笑道:「現在年輕人的事情真是管不了了,我們家雯雯才十五歲,整天念叨的都是那些明星,唱得哼得全都是靡靡之音,我這邊還沒說她一句,那邊十句就等著我了。」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田慶龍道:「你這個市長還管不好自己的女兒,說出來誰信?」
    左援朝道:「代溝,可能人生觀和價值觀都不一樣了。」
    田慶龍道:「在感覺年輕人激進的同時,我們何嘗也不是逐漸的走入因循保守的怪圈?我們整天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與時俱進,可誰又能真正做到?」
    左援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道:「江城面臨經濟騰飛的新一輪契機,我們必須把握這次難得的機會。」
    田慶龍已經習慣左援朝這種假大空的說話方式,他把話題引到南林寺的事情上:「對了,最近南林寺地宮的事情傳的火熱,到底地宮裡面有沒有佛祖舍利?」
    「天曉得?」左援朝搖了搖頭道:「現在國家文物局的專家都已經到了,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在地宮內發現佛骨。」
    左擁軍對這件事也頗感興趣,微笑道:「假如地宮中真的有佛骨,那麼南林寺就要名揚海內外了,其影響力應該不遜色於法門寺。」
    左援朝笑道:「江城是一座重工業城市,單憑一個項目就想徹底扭轉城市的形象很不現實,江城旅遊業的基礎很薄弱,綠色經濟的確很吸引眼球,可是實際上的效益呢?放著過去多年的基礎和成功經驗全盤否定,而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件無法預估的事情上,我看有點不著調!」左援朝的這番話顯然是針對李長宇大力提倡綠色經濟,發展江城旅遊的舉措而言。
    田慶龍道:「我倒覺著發展旅遊是一個新的思路,現在春陽的清台山在搞開發,力度很大,江城的南林寺如果真能搞起來,就形成了旅遊一條龍,連帶效應和長期影響不可忽視。」
    左援朝微笑道:「工農業才是江城發展之根本,想要把一個老工業基地短時間內轉變成旅遊城市,根本就是譁眾取寵不切實際!」他又解釋道:「我並不是反對在江城搞旅遊,凡事都要分清主次,零食再好吃總不能代替大米飯和饅頭。」
    田慶龍笑道:「老嘍,我這個年紀什麼東西都得少吃,吃多一點點就消化不良!」
    左援朝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還沒有停歇,就被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左援朝無奈的搖了搖頭,與此同時田慶龍和左擁軍的手機也響了。
    三人幾乎同時拿起電話走到一旁,接完電話,臉色都同時一變,電話的內容是一樣的,正在雙規期的原春陽縣縣委書記楊守義午飯後突然昏迷不醒,現在已經送往省人民醫院搶救。
    左援朝和田慶龍都是江城市委常委,他們接到通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左擁軍之所以得到通知是因為他是省人民醫院的院長,涉及到救人這麼大的事情,他肯定要出面。
    江城市的常委坐在小會議室中,一個個臉色凝重,市委書記洪偉基不停的抽煙,國字臉繃得很緊,所有人都看出洪偉基的情緒惡劣到了極點,他正在醞釀,自從他擔任江城市委書記之後,可以說就沒有素淨過,先是清台山資金案,李長宇、秦清先後被雙規,然後是馮愛蓮貪污案,進而牽出市長黎國正這條大魚,期間還發生了秦清被綁架案,這一連串的事件已經讓洪偉基接應不暇,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雖然每件事都和洪偉基的關係不大,可他身為江城市的第一領導人,毫無疑問會給上級留下管理不力,庸碌無能的印象。
    洪偉基將煙蒂狠狠在煙灰缸中摁滅,從嘴裡蹦出一句話:「必須把這件事查清楚!」
    代市長左援朝道:「醫院初步認定是一起中毒事件,現在楊守義還在搶救中,負責他飲食的相關人員都已經被控制了起來!初步訊問並沒有什麼結果。」
    洪偉基怒吼道:「要不惜一切代價挽救楊守義的生命!」包括洪偉基在內的所有人都明白,如果這次楊守義的中毒不是一次普通的食物中毒,而是蓄意投毒,那麼其背後一定隱瞞著極大的秘密,有人想要殺人滅口,這個人的能力很強,而且楊守義肯定掌握著對他不利的證據。
    人大主任趙祥林道:「咱們江城真是禍事不斷!究竟是什麼人對楊守義這樣仇恨,一心想要殺他而後快呢?」
    洪偉基不禁皺了皺眉頭道:「現在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我們先不要忙著做出判斷!」他重新摸出一支香煙點燃:「我讓長宇同志去醫院指揮搶救了,希望能夠聽到好消息!」
    左援朝的內心中掠過一絲不快,洪偉基利用李長宇制衡自己的目的是極其明確的,這讓他很不爽,成為江城代市長之後,左援朝並沒有馬上拿出亮眼的成績單,隨著李長宇雙規的解除,這個昔日低調的對手,忽然變得高調而主動,在政治上大打綠色經濟牌,而上天似乎也在眷顧著他,南林寺地宮的發現讓他的旅遊牌獲得了一個強有力的得分點,也證實了他對江城未來發展的前瞻性,左援朝開始產生了危機感。他現在還是代市長,也就是說在把這個代字去掉之前,還存在著很多的不確定因素,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絕不可以有任何的閃失,他無法承受失敗。
    李長宇在市第一人民醫院中毒科主任辦公室內,聽取了院長左擁軍、中毒科主任劉永祥和各位專家的匯報,楊守義的情況不容樂觀,他所中的毒十分奇怪,雖然已經及時洗胃灌腸,並進行了胃內容物鑒定,可仍然無法確定他所中的是什麼毒素。
    中毒科主任劉永祥道:「病人的病程發展很快,來醫院之前就出現了局部組織損害,血管損傷,溶血,瀰漫性血管內凝血,來到醫院後經過初步檢查,已經發生了肺,心,腎及神經病變。出現水腫,低白蛋白血症和血液濃縮。因為不清楚毒素的性質,我們只能採用對症療法。」
    李長宇低聲道:「難道就沒有辦法了?」
    劉永祥搖了搖頭道:「專家組討論過許多次,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我們無法對病人所中的毒素做出判斷,沒有有效地解毒措施。」
    「他還能活多久?」
    「根據病情發展的速度,我看很快病人就會出現休克,低血壓和乳酸性酸血症,有效循環血容量的下降會導致心臟和腎臟衰竭,最終導致全身各系統的衰竭而死亡!」
    李長宇並不明白這些專業性的東西,他皺了皺眉頭,再次問道:「他究竟能活多久?」
    劉永祥向院長左擁軍看了一眼,這才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我看不會超過三個小時!」
    李長宇倒吸了一口冷氣,內心感到失落的同時又感到莫名的憤怒,究竟是什麼人能夠深入到雙規現場,對楊守義下手,根據目前瞭解的情況,楊守義是在吃完午飯後發病的,也就是說從廚師到送飯人員都有嫌疑,公安系統已經介入並展開調查,不過據李長宇瞭解到的情況,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人承認自己和楊守義的中毒事件有關。他有些不甘心道:「真的沒辦法?」
    劉永祥搖了搖頭。
    「病人還有意識嗎?他的頭腦還清醒嗎?」
    劉永祥歎了口氣道:「深度昏迷,我們嘗試過許多方法都沒有辦法讓他醒來!」
    李長宇真正在乎的並不是楊守義的性命,他所關心的是楊守義知道什麼?到底是什麼人要這樣害他?他的手裡究竟握了一些怎樣的把柄?就在李長宇幾近放棄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張揚,當初自己馬上風的時候是他把自己從死亡的邊緣挽救了回來,大嫂的偏頭疼也是讓他給針好的,張揚的醫術之高超毋庸置疑,在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這些專家全都束手無策的時候,讓他來嘗試一下也許會有轉機!
    李長宇對這件事的處理必須慎重,他過去是春陽縣委書記,和楊守義之間素來不睦,可楊守義的中毒事件讓事情變得非常敏感,他讓張揚過來,必須做到毫無破綻,不可以讓別人懷疑到他的動機,就在李長宇內心猶豫不決的時候,平海省省委書記顧允知打來了電話。
    這個電話對李長宇來說是相當及時的,他走到外面僻靜的地方,將目前楊守義的情況向顧允知簡略匯報了一下,顧允知表現出少有的憤怒,他大聲道:「不計一切代價挽救楊守義的生命!」
    李長宇頗為無奈道:「專家組已經沒有辦法了!」
    顧允知接下來的話讓李長宇感到大吃一驚:「讓張揚試試看!」
    李長宇並不知道張揚救治顧養養的事情,顧允知等少數的幾個知情人並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正是因為這件事,張揚才得以和顧家如此親近,顧允知對張揚神乎其技的醫術是親眼目睹的,所以他才會提出這個建議。
    李長宇不無顧慮道:「顧書記,我只是擔心,會有人說閒話!」
    顧允知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你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你是共產黨員,你是一名國家幹部,做任何事都瞻前顧後,還怎麼開展工作?」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李長宇愣了好一陣子,這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明白,假如楊守義這根線斷了,那個潛藏在幕後的黑手就會逃過罪責。顧允知的憤怒就在於此,他相信顧允知和他一樣在乎的並不是楊守義的性命,真正關注的是楊守義究竟掌握了怎樣的秘密?到底誰會這麼緊張,害怕楊守義把他牽連進來?顧允知的這通電話也讓李長宇下定了決心,他給張揚打了電話,讓他馬上來醫院。
    江城市公安局局長田慶龍先於張揚來到了醫院,李長宇從他的表情上就看出案情進展的並不順利。田慶龍瞭解楊守義的狀況之後也表現的極其失望,楊守義一死所有的線索就都斷了,最讓他費解的是,到現在為止醫院還沒有查出楊守義到底中的是什麼毒?也許這個謎底只有等到楊守義死後,屍檢才能揭開了。
    就在李長宇和田慶龍相對無言的時候,張揚風風火火的趕到了,李長宇在電話中說得很明白,讓他過來幫忙看看能不能救活楊守義,楊守義的死活已經牽動太多人的關注。李長宇本不想被牽涉到這個是非圈中,可是從顧允知的電話他意識到,省委書記這次對腐敗貪污抱著一打到底,絕不姑息的決心,正是因為這個電話,李長宇在楊守義的問題上打消了顧慮,在春陽的時候,他和楊守義一直不睦,他在經濟上政治上自問沒有大的問題,否則也不可能順利度過前些日子的雙規危機。
    張揚對楊守義此人一直抱著鄙視的態度,從楊守義對兒子楊志成的縱容,到張五樓礦難事件上的卑鄙行徑,再後來楊守義又在許常德的授意下利用卑鄙手段對付自己,當然在幾次的交鋒中張揚無一例外的取得了勝利,隨著張揚從春陽來到江城,他已經幾乎忘記了這個昔日的敵人,一個他已經不放在眼裡的對手。
    在明白李長宇讓自己過來的目的之後,張揚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他對楊守義施救的過程必須嚴格保密,李長宇和田慶龍磋商之後,兩人達成了共識,由田慶龍負責清場,但是現場必須要有李長宇和田慶龍兩人陪伴,楊守義的事情實在太過敏感,天知道他清醒後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李長宇和田慶龍兩名市委常委在場,既是彼此間的一種證明,又是一種相互監督。
    醫院方面對於他們要求單獨見楊守義很不理解,在醫院的專家組看來楊守義已經必死無疑,而且不可能從目前的深昏迷狀態中醒來,但是上級領導的決定,他們也無權過問。
    張揚先探查了一下楊守義的脈門,又用拇指翻開他的眼瞼,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沉吟了一下,低聲道:「毒素已經深入五臟六腑,侵入他的經脈骨骸,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李長宇和田慶龍聽到張揚這麼說,等於宣判了楊守義的死刑,兩個人都失望到了極點。
    張揚仔細查看了楊守義的頸部和四肢軀幹,在他的右肩上發現了一個既不顯眼的紅點,他仔細看了看,又觸摸了一下局部皮膚的溫度,他推斷道:「他並不是被人在食物中下毒,應該是被人用毒針刺傷!這種毒的配方很古老,應該是古代宮廷中的一種秘製毒藥——七毒散,利用五種劇毒生物的毒液和兩種奇毒藥草的汁液混合而成,毒性蔓延極快,現在已經過了解毒的最佳時機。」
    田慶龍濃眉緊鎖,難怪在楊守義的嘔吐物中沒有發現任何的有毒成分,這樣一來就能排除飲食環節出問題,可是嫌犯的範圍無疑又擴大了,連省紀委工作組的成員都無法排除在嫌疑之外。
    李長宇低聲道:「有沒有辦法讓他清醒過來?」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可以用金針刺穴的方法激發他的潛能,讓他短時間內頭腦處於清醒狀態,不過時間很短,這樣做的話,他原本還有兩個小時的生命恐怕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李長宇和田慶龍又對望了一眼,他們同時點了點頭,既然楊守義注定死亡,那麼還是讓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再死,對國家來說算是一個交代,對他自己來說,也是一個機會,以免他含恨而死,死不瞑目。
    田慶龍把隨身攜帶的攝像機準備好,他要錄下楊守義提供的證據。
    張揚取出五根金針,閉目凝神約一分鐘之後,方才謹慎的將金針逐一插入楊守義的頭頂穴道。
    李長宇對張揚的神奇醫術早已領教過,田慶龍雖然沒有見過張揚的醫術,可他對張揚的本領也見識過許多次,張揚做出怎樣的事情,他都不會感到意外。
    金針插入之後,張揚手貼楊守義的丹田處,將一股柔和的內息緩緩送了進去。
    楊守義的身軀劇烈顫抖了一下,喉頭發出一聲低緩而沙啞的歎息,他的雙眼慢慢睜開,眼前的景物很朦朧,他竭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眼前是誰,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李長宇模糊的輪廓,他低聲道:「我……死了嗎?」
    張揚平靜道:「現在沒死,可是你的生命不會超過半個小時,所以,你有什麼話還是盡快交代吧!」
    楊守義的臉色很嚇人,他的內心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可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大局,黯然道:「紀委工作組組長侯寶柱……我吃晚飯之後,只見過他……」他仔細思索著昏迷前的一切,侯寶柱單獨見過自己,而且離去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來的事情他就記不住了。
    田慶龍攝錄著楊守義的每一個細節。
    楊守義劇烈喘息著:「一定是他想害我……一定是許常德指使他害我!」
    李長宇和田慶龍的臉色都變了,楊守義現在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極有可能做出兩種選擇,一是老老實實把內幕說出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像瘋狗一樣亂咬一氣,臨死前多拉兩個墊背的,所以他的話可信度最多只有一半。
    李長宇壓低聲音道:「守義同志,你是一個共產黨員,你要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任!」
    楊守義虛弱無力道:「我都要死了,你……你以為我還會撒謊嗎?」他喘了口氣又道:「我給許常德送過錢……他兒子出國……我送了十萬美金……他給……他給情婦購買的別墅……全都是……我讓弟弟揚守成去埋單……守成那裡有記錄……」他想要證明什麼:「他的情婦……就是……過去江城的女主播……海……海蘭……」
    宛如一個晴空霹靂炸響在張揚的頭頂,張揚猛然睜開雙目,死死盯住楊守義,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楊守義慘然笑道:「……我……我在春陽針對你……也是許常德的授意……你得罪了他……」
    張揚此時方才完全明白了過來,難怪海蘭在認識自己的時候表現出如此的彷徨無助,難怪海蘭會在兩人熱戀之時,突然選擇離開自己,遠離江城,難怪自己在江城和海蘭重逢的時候發生突發警察臨檢事件,難怪許常德要讓春陽縣委書記楊守義整治自己,這種種的一切全都是因為許常德對自己的嫉恨,海蘭從未說過,甚至在她車禍之後也沒有提過許常德一個字,她寧願偽裝失憶,也不願意說出整個事實,她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她害怕自己不是許常德的對手,到最後,無奈選擇離開,張揚對許常德的仇恨宛如火山下的岩漿般洶湧澎湃,即將處於噴發的邊緣。
    李長宇和田慶龍卻沒有摻雜任何的私人感情在其中,田慶龍提出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你有證據嗎?」
    楊守義點了點頭:「證據都在我弟弟守成那裡……只要找到他……就能指證許常德……」
    「揚守成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楊守義說完這句話,他的精神忽然陷入了混亂之中,口中喃喃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李長宇歎了一口氣,率先站起身走出門去。張揚收回了手掌,他充滿鄙夷地看了楊守義一眼,這種人死有餘辜,不值得同情。
    田慶龍是最晚走出搶救室的一個,他和李長宇交遞了一下眼神,兩人走到通道的盡頭,確信周圍無人偷聽,田慶龍這才壓低聲音道:「李副市長,這件事要馬上通報給省委顧書記!」
    李長宇抿了抿嘴唇,楊守義雖然說了許多的內幕,可是他的死亡已經無可避免,也就是說人證已經不復存在,而指證顧允知的物證全都掌握在楊守成手裡,現在楊守成不知躲在了什麼地方,他們在缺乏物證和人證的前提下很難指證許常德。
    案情已經涉及到省部級高官,已經不是他們能力的掌控範圍內了。這個電話必須要打,李長宇並沒有猶豫太久,馬上就撥通了顧允知的電話。
    顧允知似乎對許常德的問題早有預料,聽完李長宇的所有匯報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低聲道:「錄下來了?」
    李長宇向田慶龍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道:「楊守義的每句話都錄下來了!」
    「這件事你們當成沒有發生過,錄像帶盡快給我送過來!」
    「是!」
    李長宇掛上電話之後,把顧允知的意思轉述給田慶龍,田慶龍點了點頭道:「我會親自去一趟東江!」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須親自去見顧允知。
    李長宇再次強調道:「顧書記專門交代,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田慶龍的臉上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看來大老闆這次是真生氣了!」
    讓李長宇真正放心不下的是張揚,他早已知張揚和海蘭的那段曖昧,也知道當初許常德打壓張揚的真相,許常德雖然是平海省長,可他也是一個男人,是男人就會嫉妒,而張揚無疑已經觸犯了他的底線。
    張揚卻認為,是許常德害了海蘭,他將一連串的事件全都歸結到許常德的身上,他要報復,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報復許常德,他要讓許常德不得善終。
    李長宇對張揚可謂是知之甚深,他讓自己的司機先回去,鑽入了張揚的汽車中:「送我去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
    張揚現在的心情可謂是極度惡劣,他沒好氣道:「你自己又不是沒有司機,折騰我幹嗎?」
    李長宇望著張揚彷彿看著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禁笑了起來,他習慣性的抽出一支香煙,拿起點煙器把香煙點燃:「張揚,楊守義的話水分很大,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就算是許常德真的有罪,我們目前也缺乏有力的證據,在法治社會,我們不可以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去制裁一位國家幹部!」
    張揚怒吼道:「如果找不到證據,難道就任由他逍遙法外?」
    李長宇舒了一口氣,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白色的煙霧,他向後靠在座椅上:「對付一個壞人最公平的方法就是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這個社會上有公理,有正義,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維護公理和正義的權力,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規則,否則要法律還有什麼用?你是一個黨員,你是一名國家幹部,你要記住,任何時候,個人的好惡不可以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
    李長宇的這番話一直說到了張揚的心底,在初聽楊守義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張揚甚至有不惜一切幹掉許常德的打算,可是自己就算殺了他又能怎樣?許常德做過的壞事就會被永遠隱瞞起來,他一樣會風光大葬,他的身上一樣會蓋上黨旗,李長宇說得對,對付一個人最公平的方法就是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自己的本領只能作為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而不能用以濫用私刑。他要從心靈上將許常德擊敗,將這個老狐狸擊垮。
    李長宇低聲道:「顧書記想讓我們暫時忘記這件事!」
    張揚的情緒已經慢慢平復了下來,他點了點頭道:「李叔,我明白了!」
    李長宇微笑道:「我相信這世上是有公理正義存在的,那些作奸犯科的官員,那些置國家利益於不顧的蛀蟲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他鼓勵張揚道:「對了,還有件好消息沒有告訴你呢,市裡已經同意,讓你擔任江城招商辦副主任,級別仍然是正科,不過享受副處級待遇!」
    張揚的臉上總算露出些許的笑意:「像我這種年輕有為的幹部早就該大力提拔了!」他倒是不知道謙虛。
    一道蛇形閃電撕裂了東江烏雲低垂的天空,隨即一聲春雷炸響在寧靜路2號的上方,坐在太陽傘下的許常德猛然打了一個冷顫,他的雙目充滿了驚怖的神情,額頭的皺紋顯得更深了,帶著潮濕氣息的冷風迎面吹來,許常德暗紅色的領帶隨風飄起,就像在灰色天幕下舞動的血流,他伸出手摀住領帶,然後用力的撕扯開來,把領帶拋向空中,任憑它隨風飛走,許常德的心情很亂,他在焦急和不安中等待著。
    他的手機終於響起,許常德拿起電話。
    「沒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許常德長舒了一口氣,他掛上電話,極其緩慢的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卻發現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他怔了怔,渾濁的雙目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許嘉勇身穿灰色風衣,氣宇軒昂的站在那裡,他緩緩除下架在鼻樑上的瓦倫蒂諾眼鏡,英俊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爸!」
    「嘉勇!」許常德的聲音充滿了驚喜,他快步走了上去,緊緊握住兒子的雙手,此時黃豆大小的雨點從天空中滴落下來,許嘉勇體貼的用手臂護住父親的頭頂,扶著他走入室內。
    兒子的到來讓許常德陰鬱的內心總算出現了一抹陽光,他拉著兒子在沙發上坐下:「你從美國回來,為什麼不提前給我打個招呼?」
    許嘉勇笑道:「爸,我就是想給您一個驚喜,省得你知道我回來還要牽腸掛肚的!」
    「讓爸好好看看你!」許常德仔細端詳著兒子,看了好一會方才道:「有沒有去見你媽?」
    「她睡了,我沒敢打擾她!」
    許常德點了點頭,用力握了握兒子的手,由衷感歎道:「長大了,懂事了!像個男子漢了!」
    許嘉勇哈哈大笑道:「爸,我都二十九歲了,你眼裡我還是過去那個小孩子嗎?」
    許常德忽然感歎道:「我老了,不知不覺這世界已經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您老當益壯,我聽不少人說,您可是未來平海省的當家人!」
    許常德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淡然道:「別聽其他人瞎說!」
    許嘉勇微微有些錯愕,他知道父親雖然年紀大了,可是功利心絲毫不遜色於他這個年輕人,過去父子間也常開這樣的玩笑,可這次回來卻讓他感到有些不對,難道父親在仕途中遇到了什麼麻煩?
    許常德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快去洗個澡,等你媽醒了,咱們一家出去吃頓團圓飯。」
    「爸,我想在家吃,吃你親手做的糖醋魚,紅燒肉!」
    許常德笑得極其開心,他點了點頭道:「好,好!老子這就去菜市場給你買菜去!」這一刻許常德忽然感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滿足和幸福,這種幸福感對他而言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遙遠,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家庭的溫暖了,這種感覺讓他珍惜,這才是真正的幸福,他默默下定決心,要捍衛自己擁有的一切,絕不可以讓任何人把他的幸福奪走。
    楊守義死去的當晚,省紀委工作組組長,平海省紀委副書記侯寶柱死了,他是在返回東江的途中出事的,車輛突然失控衝出了隔離帶,和對面駛來的一輛載重大貨正面相撞,車上的三名省紀委工作組人員全部殉難。
    省委書記顧允知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和緊急趕到東江的江城市公安局局長田慶龍會面,已經看完了田慶龍提供的那盤錄影帶。顧允知掛上電話,難以掩飾內心中的憤懣,他手中的半截香煙微微的顫抖,這次死去的三人全都是省紀委工作組成員,最讓人鬱悶的是,侯寶柱這個被楊守義指認為直接下毒的最大嫌疑人也在這場車禍中殉難,楊守義死了,侯寶柱死了,所有的線索都已經中斷,現在唯一瞭解事情真相,並手握證據的楊守成又不知所蹤,可以說指證許常德的這條線已經徹底斷了。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