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控制
工程的質量不存在問題,這讓平海省內方方面面都鬆了口氣,無論體育場的翻修工程存在怎樣的漏洞和問題,工程的質量是過關的,這是事實,也通過了兩次專家組的論證,換句話來說,施工方不應該為這次看台坍塌事件承擔主要的責任,造成坍塌的真正原因,還是短時間內湧到看台上的觀眾人數大大超過了看台本身設計的承載能力,坍塌在所難免。
平海省委書記顧允知和省長宋懷明在事情初步明朗之後再度聚在了一起,他們商量這件事的應對方法,宋懷明首先向顧允知匯報了一下賠償的方案,賠款方面他們參照相關規定給予了最高限額的賠付,傷者的醫藥費也由平海方面全部負責。
顧允知道:「其實追查球迷騷亂事件,並不是想推卸責任,我只是不想雲安省方面給我們施加太多的壓力,想讓他們意識到在這次事件上他們也有責任。」
宋懷明歎了口氣道:「工程的設計和施工質量雖然沒有問題,可是其中仍然存在著諸多的問題,如果沒有4.17慘案的發生,這些內幕可能會被永久的隱藏起來,可隨著看台的坍塌,這些藏在陽光背後的內幕交易也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顧允知道:「看台坍塌的真正原因是球迷騷亂,短時間內擁上西看台的人數太多,超出了看台的承載極限!」
宋懷明道:「這是事實,可卻不容易被老百姓接受,多數人都會直觀的認為工程質量存在問題,如果現在我們把真正的原因拋出去,估計那些死難者的家屬肯定不會答應,事態非但不會平息,反而會更加的激化!」
顧允知道:「任何人都要尊重事實,遇難者是值得同情的,但是他們也對這次的事件負有一定的責任,這次的事情存在多方面的責任,比賽的主辦方,比賽的協辦方,執場裁判,俱樂部官員方面,乃至球員方面,問題無處不在!」
宋懷明道:「雲安省方面要求接手調查泰鴻俱樂部行賄案!」
顧允知淡然笑道:「他們開始積極主動起來了,開始意識到應該面對現實,而不是一味的給我們施壓,這次的悲劇不是平海單方面的責任!」
宋懷明道:「顧書記覺著我們應該把泰鴻俱樂部行賄案交給雲安省方面嘛?」
顧允知反問道:「你認為呢?」
宋懷明道:「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交,如果不轉交,我們最多查到泰鴻俱樂部,再往下也查不下去!」
顧允知道:「交過去,雲安省方面會繼續查嗎?」
宋懷明沒說話,他對泰鴻的背景也有所瞭解,雖然高勇已經承認是趙國梁指使他向朱毅行賄,可這件事被趙國梁矢口否認,將他們轉交給雲安,事情肯定會出現變化,但是這次問題的關鍵並不是追查假球黑哨,而是引起這場球迷騷亂的原因,裁判員朱毅是受賄者,行賄者是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但是他們的出發點是操縱比賽,球迷騷亂也不是他們想發生的。如果他們對這起事件緊追不放,雲安省方面勢必會針對工程質量的問題繼續做文章,雙方會陷入艱苦的博弈之中,挖得越深,暴露出的問題就越多,事情就更加難以解決。宋懷明道:「查不查是他們的事情!」
顧允知意味深長道:「4.17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宋懷明道:「省體委主任惠敬民要出來承擔責任,體育場翻修工程承包商要對這起事件負有一定的責任,施工方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顧允知道:「既然已經證明工程設計和施工質量不存在問題,為什麼還要打他們板子?」
宋懷明道:「板子必須要打,梁成龍非法轉包,其中涉及到有人收取工程回扣,打他們板子,是為了給公眾看,也是為了給他們教訓!」
顧允知點了點頭,這件事涉及到兩個省,極其敏感和微妙,如果處理不好,雙方繼續僵持,拒不合作,其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他相信喬振梁是個聰明人,平海方面把泰鴻俱樂部行賄案交給雲安方面,喬振梁就會明白他們的態度,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喬振梁就會前來平海擔任省委書記,在這件事上他不可能做絕,如果一追到底,在他沒來到平海之前,就會給平海的各級官員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會激發官員們的牴觸情緒,這對喬振梁未來的工作是不利的。
宋懷明並非是不想查,而是這件事沒辦法查下去,事實已經很清楚,體育場看台坍塌和工程質量無關,但工程之中的確存在問題,責任總得有人承擔,製造這起坍塌事件的是球迷,正是他們的這場騷亂方才導致這場慘劇的發生,可球迷已經成為受害者,仍將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引起他們騷亂的原因是這場不公平的比賽,而比賽的製造者是執場裁判和俱樂部。
宋懷明對中國的體育機制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可問題擺在眼前,他必須要有所作為,他雖然是一省之長,對這方面所做的事情卻並不多,這種機制的範圍太廣,並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改變。
顧允知似乎覺察到了宋懷明此時的心中所想,低聲道:「有些醜陋的東西就像生存在人身體上的毒瘤,恨不能一刀把它們全部切掉,可切掉了,這個人就會失血過多,就會引發更嚴重的病症,所以我們只能一步一步的來,一個一個的切!恢復健康也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必須要有耐心!」
宋懷明和顧允知一般想法,他歎了口氣:「終有一天,我們會把這些毒瘤全部切除掉,讓我們的體制健健康康,讓老百姓安居樂業!」
洪偉基向省委書記喬振梁匯報完事件的進展情況,發現喬振梁好像並沒有在聽,洪偉基有些尷尬的停住說話。
喬振梁的目光望著辦公桌的桌面,若有所思,他忘記了眼前洪偉基的存在,足足出神了三分鐘左右,方才醒了過來,不好意識的笑了笑道:「昨晚睡得太晚了,忽然感到有些倦了!」
洪偉基不知道他的這句話和今天探討的主題有什麼關係,笑了笑道:「喬書記要多注意身體,我們還要靠您領導呢!」
喬振梁即將前往平海省上任的事情已經悄然傳播了出去,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淡然一笑道:「領導你們的時間不多了!」這還是喬振梁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自己要走的事情。
洪偉基道:「喬書記真的要走?」
喬振梁點了點頭:「中組部已經找我談過話了,五月底就要前往平海上任,老賀接替我的位置。」他口中的老賀是原平海省省長賀金民,今年五十五歲,年齡比喬振梁還要大一些。洪偉基哦了一聲,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失落,從資歷和政績上,他距離雲安省一把手的位置還很遠,更何況他前來雲安省並沒有多久的時間,凳子還沒有坐熱,想要獲得提升很難,不過他和賀金民相處的還算不錯,他們兩人是老鄉,在這個意義上關係比起喬振梁還要親近一些。
洪偉基內心深處是很想接近喬振梁的,可喬振梁的為人絕非像他表面上那樣和藹可親,喬振梁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團和氣,可他和任何人之間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和這種人相處,很難拉近彼此的關係,喬振梁的出身和背景決定,他根本不需要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他生來就是一個上位者,如果你認為他向你笑得溫暖代表著他願意向你敞開心扉,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洪偉基感歎道:「真捨不得您走啊!」
喬振梁又笑了,他長相很親民,笑起來很親切,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誰也不會跟省委書記聯繫在一起。喬振梁的思維跳躍性很大,忽然又回到了4.17事件上:「東江體育場看台坍塌事件真的和工程質量無關?」
洪偉基點了點頭:「平海專家組,中央專家組都進行了論證,我們旁聽了論證會,工程的設計符合標準,施工質量也沒有問題,應該說真正導致看台坍塌的是這場球迷騷亂,短時間內看台上湧入了太多的球迷,大大超出了看台的承受上限,進而發生了這次慘劇。」
喬振梁道:「組織管理上存在很大的問題!」
洪偉基道:「平海方面已經做出了反應,省體委主任、東江市體委主任、足協官員、建築承建商全都被控制起來了,看樣子會承擔相應的責任!」
喬振梁淡然道:「不這麼做,不足以平民憤!」
洪偉基道:「他們把泰鴻俱樂部的事情移交給了我們!」
喬振梁向後靠在椅背上,低聲道:「泰鴻俱樂部行賄的事情是否屬實?」
洪偉基道:「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已經供認了行賄的事情,執場裁判朱毅等人也承認受賄的過程,雙方口供相符,不過高勇在平海的時候有一份口供指認泰鴻俱樂部總經理趙國梁指使他前去行賄,可他回到雲安後,又馬上翻供,說是對方調查組張揚對他刑訊逼供,迫使他這麼說的!」
喬振梁皺了皺眉頭,現在之所以搞到如此尷尬的局面,和泰鴻俱樂部行賄案密切相關,否則他們和平海之間的博弈中,雲安會佔盡上風,事情發展到現在,平海表面看上去雷聲很大,覆蓋面很廣,可雨點卻很小,並沒有將事件深入下去,不知顧允知和宋懷明出於怎樣的考慮?喬振梁也明白,他們之所以順利的將泰鴻俱樂部行賄案移交給雲安方面,絕不是一種妥協,而是一種態度,他們期待自己有所表現,雙方協同合作,將4.17事件處理好。
喬振梁低聲道:「根據你所說的情況,客觀的來看,這次的坍塌事件是球迷騷亂造成的?」
洪偉基點了點頭。
喬振梁道:「這麼說,罪魁禍首是這場不公平的比賽咯?」
洪偉基道:「喬書記的意思是要徹查俱樂部的事情?」
喬振梁閉上雙目,似乎入定一般,過了一會兒方才道:「查的越多,雲安方面的責任就越大!」
洪偉基有些迷惑的看著喬振梁。
喬振梁道:「事情發生在平海,開始的時候,應該牽涉不到雲安,平海方面圍繞幾條線齊頭並進,他們查球場黑哨真正的用意就是想把我們拖進來,讓雲安從純粹的受害者,轉變成責任的承擔者之一!」
洪偉基也已經看清了這件事,不得不佩服顧允知高明的手腕。
喬振梁道:「事實上泰鴻真的不乾淨,所以這件事才會發展到如今的境地。」
洪偉基已經明白了喬振梁的意思,正如他剛才所說,查的越多,雲安方面的責任就越大,就算查,也不是現在。他低聲道:「喬書記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張揚在4.17事發之後,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探望了梁成龍,事情已經基本明朗,梁成龍必將承擔責任,不過責任沒有如預想中嚴重。
梁成龍望著張揚笑了笑:「張主任要提審我?我該說的全都說了!」
張揚笑道:「你他媽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梁成龍感歎道:「我為什麼不能笑出來?鬼門關上走了一圈我又回來了,慶幸,我真的很慶幸!」
張揚在他對面坐下,從兜裡掏出一盒香煙,拆開後遞給梁成龍一支,又幫他將香煙點燃。
梁成龍抽了一口道:「今天你是以朋友的身份來探望我還是以紀委方面的身份來訊問我?」
張揚道:「前者!」
梁成龍道:「真是不容易啊!」
張揚道:「你這次認罪態度挺積極的!」
梁成龍點了點頭道:「這些天我沒睡過一個好覺,如果工程質量存在問題,那是要殺頭的!我他媽還沒活夠,我的事業才剛剛起步,這樣死了我不甘心。」他停頓了一下,接連抽了幾口煙。
張揚皺了皺眉頭,忍不住提醒他:「少抽兩口,別跟個煙鬼投胎似的!」
梁成龍吸了一口氣,嘴巴中冒出的白煙被他的鼻孔吸了進去,他的表情很享受,可張揚看著卻感覺到有些噁心。梁成龍道:「真的,我本來以為這次我死定了,只要不牽連到別人,不給別人造成影響就行!」他口中的別人就是他的叔叔東江市委書記梁天正。
張揚道:「你還算有擔當,算得上一條漢子!」
梁成龍道:「死了這麼多人,我良心上過不去,我認為是工程質量的問題,我後悔將工程轉包給劉海軍,可沒想到這次的問題並不是出在工程質量上。」
張揚道:「你一樣要受罰,非法轉包!」
梁成龍道:「這是我罪有應得,其實如果從一開始我咬死口,不把劉海軍供出來,我的責任會更輕一些,別人也就不會知道轉包工程的事情。「張揚笑了起來:「在抗日戰爭時期,你這種人就是當漢奸的料,還沒怎麼嚴刑逼供呢,你全都招了!」
梁成龍道:「上面的處理意見出來了沒有?」
張揚道:「這件事影響很大,雖然工程設計和質量上沒有任何問題,可是你必須要為工程中的非法轉包暗箱操作埋單,據我說知,你可能會被判刑!根據性質不會超過七年。」
梁成龍道:「只要不死我就已經萬幸了,我服從任何判罰!」
張揚道:「你的違規轉包會面臨一大筆罰款!」
梁成龍道:「除了罰款之外,我決定捐兩百萬給這次遇難的死者,以此表達我內心中的歉意!」
張揚望著梁成龍,忽然感覺到這廝的身上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人在經歷大起大落之後的確會讓心態產生變化,梁成龍經歷這次事件,和死過一次沒什麼分別,所以他對現在的結果能夠坦然接受。
但張揚心裡並不舒服,他辛辛苦苦追查泰鴻俱樂部行賄一案,利用各種方法,突破高勇的心理防線,讓他供出了趙國梁,就在張揚準備對趙國梁下手的時候,上面將泰鴻俱樂部一案移交給了雲安方面,這讓張揚有種一拳落空的感覺,他很失落,他去找劉艷紅髮牢騷,劉艷紅也很鬱悶,只說是上頭的意思,自己也沒有辦法。
這種時候,無論顧允知還是宋懷明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張大官人也不敢主動觸這個霉頭,他憤憤然道:「事情難道就這麼結了?我都查到趙國梁了,他才是行賄的策劃者,他是這起慘劇的罪魁禍首,為什麼不查下去,為什麼要將泰鴻俱樂部的事情移交給雲安?」
劉艷紅苦笑道:「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雲安方面反饋過來的消息,說高勇投訴你對他用刑,他是屈打成招!」
張揚怒道:「麻痺的,什麼東西,讓他過來驗傷!」
劉艷紅瞪了他一眼,這廝開口就是粗話,不過想想也情有可原,好不容易才挖出一條大魚,一轉眼這條大魚又要跑了,誰心裡也不會好受,劉艷紅道:「人家也不是真想追究你,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高勇翻供了,行賄的事情和趙國梁無關!」
「無關才怪,傻子都能看出是趙國梁指使他!」
劉艷紅道:「高勇咬死口,你證明不了這件事,現在雲安方面接手了,人家認為已經查清了這件事,4.17事件應該了結了!」
張揚冷笑道:「政治果然是少數人的遊戲,他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死了31個人,如今追查到了原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徹底給搞清楚?」
劉艷紅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平息這次事件,讓死傷者得到安慰,就算你能夠證明趙國梁唆使高勇行賄,無非是多一個人入獄而已,死去的人還會復活嗎?你深挖泰鴻俱樂部,雲安省方面是不會允許的,對雲安和平海來說,繼續深挖下去就是相互拆台,後果只能是兩敗俱傷。」
張揚道:「那就放任趙國梁這種人逍遙法外?」
劉艷紅歎了口氣道:「張揚,高勇站出來承擔了這件事,在法律上是沒有漏洞的,雖然之前他承認是趙國梁唆使他,可趙國梁予以否認,人家洗的很乾淨,從財務拿錢也沒有他的簽字,我們找不到任何證據。」
張揚道:「只要抓住他,我就能讓他招!」
劉艷紅道:「我們是紀委,不是公安局,你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事情過去了,你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張揚道:「整件事就沒有公平可言,梁成龍、劉海軍他們雖然存在非法轉包,可工程質量沒有問題,他們卻要承擔法律責任,真正造成球迷騷亂的罪魁禍首是趙國梁,這混賬東西卻要逍遙法外!」
顧佳彤從父親的話裡聽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她美眸眨了眨,笑道:「張揚,你是不是又給我爸捅漏子了?」
顧允知道:「只是一句普通的話,你們偏偏要多想,我發現自己真是不能輕易說話,說出一句話,明明簡單得很,直白的很,可別人偏偏要品出別的味道,我可沒有那麼高深莫測,是你們曲解了我的意思!」
顧佳彤笑道:「那是因為你是省委書記,您說的話那都是金口玉言!」
顧允知笑道:「你這丫頭,在古代,你這句話就是欺君犯上!」
張揚也跟著笑了起來,他老老實實道:「顧書記,我喝不慣這黃酒,您還有三十年茅台嗎?我弄兩杯喝!」
顧允知此時有了笑意:「所以說,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遮遮掩掩的那叫虛偽!」
顧佳彤拿了瓶茅台過來,張揚接過來打開酒瓶自己倒了一玻璃杯。
顧允知已經開始吃飯,顧佳彤拿著那小半碗黃酒陪著張揚喝了幾口。
張揚道:「顧書記,我接受您的批評,我不虛偽,那啥……今天我在黨校把趙國梁給打了!」
顧允知夾了片山藥輕輕咀嚼著,並沒有因為張揚的這句話而感到驚奇。
顧佳彤有些忐忑的看著父親,她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知道最近東江很不太平,體育場看台坍塌事件讓父親離休前遇到了一個嚴峻的挑戰。趙國梁在商界的名氣很大,顧佳彤不知道張揚為何會跟他結下樑子,她今天剛剛回到東江,還沒有來得及細問。
直到顧允知把米飯吃完,喝湯的時候,方才道:「剛才那個電話就是告你狀的,都說過把泰鴻俱樂部的行賄案移交給雲安方面了,你還抓住趙國梁不放,這叫不服從組織的安排!不聽從上級的指揮!」
張揚道:「紀委劉書記跟我說要有大局觀,要當縮頭烏龜,我倒是想縮頭來著,可他找到了黨校,弄了輛垃圾車把我的車給撞了,還扔給我兩萬塊,我本來想忍,可想想我現在的身份是省紀委借調人員,還是4.17事件調查組成員,他這樣做不僅僅是針對我個人,他是對我們調查組的侮辱,是對省紀委權威的公然挑戰!」
顧佳彤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廝真是能扯,把個人恩怨提升到這種層次,聽起來就好像他替組織背了黑鍋。
顧允知喝了口湯道:「你不會報警?很簡單的一件事為什麼非得要把它複雜化?」
張揚道:「我覺著對這種人施以拳腳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我把他打怕了,以後他見我就會繞著走!」
顧允知搖了搖頭,根據張揚所說,趙國梁做得的確有些過份,這樣的小事在顧允知看來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真正讓他不爽的是,張揚逼問泰鴻俱樂部行賄的事情,顧允知喝完湯,起身去沙發上坐了,每天七點,他只要在家就會雷打不動的收看新聞聯播。
張揚說完這件事,心裡感覺暢快了許多,一高興把一斤茅台喝了個底朝天。顧佳彤小聲提醒他少喝兩杯,這廝只當沒有聽見。
顧允知看完新聞聯播,顧佳彤提醒張揚過去陪他聊幾句,張揚端著沏好的茶來到顧允知面前:「顧書記,您今晚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顧允知接過張揚手中的茶杯,雙手握著茶杯,輕聲道:「你是不是對4.17事件的處理結果不滿意?」
張揚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道:「我覺著這件事應該繼續查下去!」
顧允知道:「你認為趙國梁才是行賄者,高勇只是一個替罪羊?」
「顧書記明鑒!」張揚適時奉承道。
顧允知道:「這件事涉及到雲安和平海兩個省,處理方法不但要考慮到廣大老百姓的感受,還要有全局觀。」
張揚道:「顧書記,您是不是擔心查下去,平海和雲安之間陷入相互揭短的局面?」
顧允知搖了搖頭:「事件調查到這裡,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很多事情都已經擺在明面上,無非是什麼時候處理的問題。」顧允知這句話說得已經很明白。
張揚心中暗忖,既然問題都擺在明面上,你為什麼不去處理?他腦海中忽然一亮,想到顧允知即將離休,他將這一系列的問題查了出來,卻不急於處理,並非是要等到秋後算賬,而是留給繼任喬振梁一個難題,喬振梁來到平海之後,首先面對的就是一系列的問題,喬振梁如何下手?張揚望著表情如古井不波的顧允知,心中暗暗佩服,顧書記果然老謀深算,他應該是在臨走前布下了一個局,張揚看不透他佈局的用意何在,可隱約覺著,留下的矛盾越多,曰後喬振梁和宋懷明面臨的問題就越大。
張揚笑道:「顧書記是想秋後算賬?」他故意有此一問。
顧允知喝了口茶,笑了笑道:「秋後算賬就輪不到我了,那時候,我已經返回西樵,頤養天年咯!」
顧允知的這番話更證實了張揚的推測,顧書記在佈局。
這次4.17球場慘案,讓顧允知在仕途生涯的最後階段留下了一個不甚光彩的記錄,雲安領導層在這件事的處理上令顧允知十分不爽,他雖然沒有表露,可事情最終的處理結果,讓他不滿意,在他看來,這是一次屈服,是一次妥協。顧允知在多年的政治生涯中很少選擇讓步,可這次他卻在離休前低頭,而對方正是他的繼任喬振梁。
外人很難看透顧允知的內心,將泰鴻俱樂部行賄一事移交給雲安,也是他對喬振梁的一個試探,喬振梁的表現並不能讓他滿意。
顧佳彤還是很擔心張揚的,她旁敲側擊道:「爸,張揚打趙國梁的事情會不會惹來麻煩?」
顧允知緩緩落下茶杯道:「有什麼麻煩?打了就打了,黨校這麼多人,還怕找不到證人嗎?」
張揚笑了起來:「多謝顧書記支持!」
顧允知道:「你啊,是該好好錘煉錘煉了!」
張揚道:「我被借調到省紀委,目前還沒個地方呆呢!」
顧允知何其的老道,一聽就知道這小子在找自己要官,他向後靠在沙發上:「張揚,你是副處了吧?」
「嗯,副處!」
顧允知道:「你的拳頭可真為你惹了不少的麻煩!回去跟杜天野好好談談,你這樣的姓子是該去基層磨練一下,別整天到處惹麻煩!」
「噯!」
張揚八點就離開了顧家,他出門打了輛出租車直奔秋霞湖別墅,他和顧佳彤的關係畢竟不能擺在明面上,所以兩人雖然心中都思念著對方,卻要顧忌許多。
直到十一點半的時候,顧佳彤方才來到了秋霞湖別墅,一進門,就撲入張揚的懷中,緊緊抱著他的身軀:「我好想你!」
張揚抱起顧佳彤,發覺她的秀髮還有些潮濕,微笑道:「濕了?」
顧佳彤嬌嗔道:「流氓,就會胡說八道!」
張揚笑道:「我說的是頭髮,你想歪了!」
顧佳彤羞得把俏臉貼在他的胸口,小聲道:「剛剛在家裡洗了澡,我爸睡了之後,我才出來的!」
張揚道:「我也洗過了!」
「跟我有什麼關係?」
張揚橫抱著顧佳彤,惡狠狠道:「我現在就讓你知道咱們是什麼關係!」
「不要!」顧佳彤尖叫著,雙臂卻摟緊了張揚的脖子。
夜色中,曖昧而浪漫的味道悄然瀰散開來……時鐘指向凌晨三點的時候,兩具赤裸的身體仍然糾纏在大床之上,顧佳彤在張揚的身下劇烈喘息著,她忽然抱緊了張揚,一雙美得讓人窒息的玉腿緊緊纏住了張揚的身體,嬌軀宛如風中花瓣般不停的戰慄著,張揚也發出一聲低吼,擁緊了顧佳彤的嬌軀,似乎就要將她揉碎一樣。
顧佳彤的雙手輕輕揉搓著張揚的短髮,讓他將面孔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感受著她的溫暖和豐挺,感受著她的呼吸和心跳:「我愛你……」
張揚用面頰摩挲著她的肌膚,深情道:「我愛你!」
月光將他們籠罩在一起,顧佳彤輕聲道:「我爸離休之後,我會有更多的時間陪你!」
張揚擁緊了懷中的溫軟:「真捨不得顧書記走!」
顧佳彤笑道:「其實你應該替他高興才對,辛苦了一輩子,也該歇歇了!」
張揚道:「你爸走了,我豈不是少了一個靠山!」
顧佳彤啐道:「你還有文副總理這個乾爸,還有宋省長這個未來岳父……」雖然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佳彤心裡還是隱隱有些發酸。
張揚覺察到了她內心的感觸,輕吻了一下她的柔唇道:「你爸也是我岳父!」
顧佳彤伸手擰住他的耳朵:「無恥!下流!」
張大官人厚顏無恥道:「那我就無恥給你看,下流給你看!」
「不要……」黑暗中很快又響起顧大小姐淒艷哀婉的呻吟聲。
張大官人第二天回到黨校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吉普車,他驚奇的發現吉普車已經不在了,那車都已經破成那副德行了,該不會還有人偷?可吉普車真的不在了,張大官人一頭霧水的走了過去,難不成有警察把自己的車給拖走了,這違停也算不上啊!
就在張揚犯嘀咕的時候,一輛警車在他的面前停下,張德放帶著兩名警察走了過來。
張揚見到張德放,笑道:「張局,你來的正好,我要報案!我的車被人偷了!」
張德放的表現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緊繃的臉上不見任何笑容:「張揚,我們需要你協助調查!」
張揚內心一怔,張德放絕不是故意在跟他擺臭臉,肯定是出事了,他點了點頭:「去哪兒調查啊?我配合!」
張德放指了指自己的警車:「上車吧!」
兩名警察來到張揚的身後形成包夾之勢,張揚感到有些不爽,看了張德放一眼道:「沒勁了啊!」
張德放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上車再說!」
張揚上了警車,張德放和另外一名警察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了中間,張揚皺了皺眉頭,張德放今兒唱得究竟是哪一出?看情形根本是把自己當成犯人待,還好沒給自己上手銬,憑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至於啊。
警車啟動之後,張德放方才道:「趙國梁死了!」
張揚內心咯登一下子,他不無驚詫道:「死了?怎麼死的?」
張德放道:「今天凌晨一點半左右,趙國梁從夜巴黎夜總會出來,被一輛疾馳而過的吉普車迎面撞了上去,送到醫院的途中死了,他的兩名助手記住了吉普車的牌號平A12345,車型是美制吉普指揮官,我想你應該不陌生吧?」
張揚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張德放會帶著一幫警察找上門來,趙國梁被撞死了,而肇事車輛正是他的吉普車。
張揚道:「你是說今天凌晨一點半?」
張德放點了點頭。
「我昨天下午出去的時候就沒開車,因為我的這輛車被趙國梁給撞壞了,我把車輛一直都停在黨校,等他賠我錢呢!」
張德放道:「根據我目前的調查,昨晚十點半左右的時候,你的吉普車駛出了黨校,黨校門前保安並沒有注意駕駛室內的司機!」
張揚道:「看不清,也就是沒法確定是我了!」
張德放道:「趙國梁的兩名助手,一個重傷躺在醫院,一個躲得及時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他們都說開車的司機是你!」
張大官人惱了:「麻痺的,這不是冤枉我嗎?昨晚一點半的時候,我和……」張揚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了,昨晚一點半的時候,他和顧佳彤正在秋霞湖別墅內抵死纏綿呢,是有人證,可這事兒說不出口。
張德放滿懷希冀的看著他:「你只要能夠提供不在場的證據,這件事就好辦了!」
張揚道:「反正我沒幹,他讓人撞死了活該,我還想找他賠車呢!」
張德放提醒張揚道:「這樣的話你最好別說,有人提供線索,你昨天和趙國梁發生了衝突,當時你還威脅趙國梁,要把他給弄死!」
張揚想起昨天自己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不由得有些懵了,麻痺的,這事兒怎麼這麼寸,誰他媽這麼缺德,偷了自己的吉普車,開車把趙國梁給撞死,這分明是想栽贓給自己,誰恨他到了這種程度?
張德放道:「有人證的話趕緊說出來!」
張揚道:「我無話可說,可是我相信法律,我沒幹!」
聽聞兒子的死訊泰鴻集團董事長趙永福連夜就趕到了東江,當他看到兒子血肉模糊的屍體的時候,素有鐵人之稱的趙永福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幸虧他的大兒子趙國強一把扶住了他:「爸!」,趙國強是南武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他和長相斯文儒雅的弟弟趙國梁不同,生得高大魁梧,膚色黝黑,趙永福心底最疼的就是小兒子趙國梁,而趙國梁也很爭氣,不僅學業有成,而且頭腦精明,是個商業奇才。趙永福甚至將小兒子視為自己的接班人,沒想到兒子風華正茂之時就慘死在了東江,他內心中的痛苦實在難以形容。
趙國強抱著父親,用身體支撐著父親不至於倒下,他的眼圈也紅了,根據現場目擊者稱,當時弟弟趙國梁從夜巴黎裡面出來,走向停車場取車的時候,一輛吉普車瘋狂的衝了出來,撞向弟弟,將趙國梁撞飛之後,吉普車繼續前行,碾壓過他的身體,然後揚長而去,這是何等的殘忍和囂張。
趙國強強忍悲憤道:「爸!你不要太傷心了,我扶你休息回去休息!」
趙永福怒吼道:「我哪兒都不去!我要在這裡陪國梁,我……」兩行渾濁的淚水順著趙永福堅毅的面龐滑下。
平海省公安廳廳長王伯行、副廳長田慶龍來到停屍房的時候,剛巧聽到了趙永福的那一聲怒吼,兩人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流露出極其複雜的目光,自從4.17慘案發生之後,平海變得躁動而不安,一樁樁的事情接踵而來,讓他們接應不暇。
王伯行和趙永福過去就認識,兩人過去的關係不錯,他走了過去,來到趙永福面前,拉住趙永福的手道:「老趙啊!節哀順變!」
趙永福握著王伯行的手,他的嘴唇不停哆嗦著,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控制住內心中悲愴的情緒:「我兒子死的太慘了……」
王伯行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們一定盡快找出真兇,給你一個交代!」
趙國強道:「王廳長,不是說嫌犯已經抓到了嗎?」
田慶龍皺了皺眉頭:「你聽誰說的?案情仍然在調查之中,目前還沒有眉目!」
趙國強怒不可遏道:「沒有眉目?我也是搞刑偵工作的,根據我瞭解的情況,撞死我弟弟的吉普車屬於一個叫張揚的人,我弟弟的兩名助手都可以作證,是這個人開車撞向我弟弟,在將我弟弟撞傷之後,他繼續開車從我弟弟身體上碾過,這是何等的冷血和殘忍,你們居然說沒有眉目?」
田慶龍望著這個憤怒的年輕人,淡淡道:「我們有自己的方法和準則,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趙國強怒吼道:「是不是因為他有個副總理的乾爹,是不是因為他未來的岳父是宋懷明,你們就不敢動他?」
「國強!給我閉嘴!」趙永福呵斥道,雖然沉浸在喪子的悲慟之中,趙永福仍然保持著清醒的理智,他向田慶龍歉然道:「對不起,田廳長,我兒子……」他本想說我兒子缺少管教,可說出兒子這兩個字之後,眼眶頓時濕潤了起來。
田慶龍也沒有和趙國強計較,畢竟人家遇到這麼悲慘的事情,控制不住情緒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伯行安慰趙永福道:「老趙,你放心吧,嫌犯已經被我們控制了起來,正在訊問中,如果證實事情是他做的,我們一定依法辦事,不會考慮任何的人情面子。」
王伯行的這句話讓田慶龍有些不爽,他和張揚的私交很好,很討厭別人用嫌犯這兩個字來形容張揚,在田慶龍看來,張揚應該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開著自己的吉普車,去撞死趙國梁,而趙國梁剛剛還和他發生過衝突,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做。張揚的確衝動了一點,可是他並不愚蠢。
張揚看了看車禍現場的照片,很慘!就連他這麼討厭趙國梁,看到趙國梁死去的慘狀都有些不忍心了,張揚把照片放下:「夠慘的!」
張德放道:「趙國梁的外公是前副總理江達洋,他父親趙永福是泰鴻集團的董事長,中國鋼鐵企業的龍頭老大,副省級別,你這次惹得麻煩可大了!」
張揚道:「他家的燕京再深厚干我屁事?我又沒殺他,你幹嘛把我當成嫌犯抓起來?」
張德放道:「你不是嫌犯誰是嫌犯?人家指認是你撞死了趙國梁,我也不想管這件事,是公安廳壓下來的,事情發生在我們區,讓我先把你控制起來,張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好好回憶回憶,昨晚一點半左右你到底去了哪裡,你把昨晚的事情給我說清楚,務必要照實說,能有證人最好,想要洗清你的嫌疑,就必須要找到有力的證據和證人!」
張揚不是沒有證據和證人,可這事兒不好說,實在難以說出口。他總不能說,昨晚一點半的時候,他正和顧大小姐在床上抵死纏綿吧?這事情要是傳出去,顧書記、宋省長誰也不樂意啊!張大官人犯愁了,他低聲道:「讓我好好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