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忐忑

    孔源來到停車場正準備上車的時候,看到吳明向他走了過來,滿臉欣喜道:「孔部長,這麼巧啊!」
    孔源看了吳明一眼,這話一聽就是沒話找話,巧什麼?大家都到南國山莊來喝喜酒,在這兒遇到實屬正常,孔源這個人有個特點,對待下級和藹可親,那是對女幹部,可換成男幹部就不是這個樣子了,如果不是張立蘭幫著說過幾句好話,他才不會為吳明出力,後來常頌跟他炒了一架之後,孔源心裡的天平才徹底傾向了吳明。孔源點了點頭道:「巧啊,一起喝喜酒巧的很啊!」這話充滿著譏誚的味道。
    吳明笑得有些尷尬,他雖然已經是嵐山市市委副書記,眼看就要成為嵐山市委書記,可在孔源面前,他只是一個等待提拔的幹部,人家態度傲慢也是應該的,他不敢生氣,甚至不敢有絲毫的不高興。
    吳明道:「孔部長,我這次來給您帶了些秋茶。」
    孔源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對喝茶也沒什麼興趣,小吳啊,以後要好好幹,不要辜負組織上對你的期望。」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什麼都沒有點明,可卻讓吳明激動了半天,組織部長能夠說出這番話,等於婉轉的暗示了他已經被選定為嵐山市委書記,吳明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絕不會辜負黨和組織對我的期望。」
    孔源望著吳明的一身運動服,忍不住提醒他道:「身為一個領導幹部,也要注意點外在形象!」
    吳明這才想起自己走得急,連衣服都忘了換過來了,忍不住在心底又罵了張揚幾句。
    孔源說完那句話就走了,吳明在原地站著,目送孔源的汽車離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的這身運動服,想起張揚那張嬉皮笑臉的面孔,吳明最終還是放棄了找他換衣服的打算,自認倒霉吧,懶得跟那無賴一般計較。
    他看到喬振梁一家走了過來,吳明臉上堆著笑,準備迎上去,可喬書記似乎沒看到他,直接上了汽車,吳明的腳步於是停留在半路。
    喬振梁並非沒有看到吳明,剛才吳明和孔源說話的情景他都看到了,來到車內,看到女兒喬夢媛手中的捧花,不由得笑道:「花很漂亮啊,今天沒有白來!」
    喬夢媛笑了笑道:「湊巧罷了,回頭插起來!」
    喬振梁望著外面的吳明,心中暗自忖道,吳明和孔源很熟嗎?自己怎麼沒有聽說這層關係?
    妻子孟傳美道:「振梁,剛才我和夢媛說好了,明天她陪我去濟慈庵清修。」
    喬振梁皺了皺眉頭,妻子對佛學的沉迷他是清楚的,幾乎每年她都會抽時間去濟慈庵清修,做些功課,可帶女兒過去他並不贊成。
    喬振梁道:「夢媛還有生意,拋得下嗎?」
    喬夢媛道:「匯通已經上了軌道,我在不在公司都是一樣,更何況手機可以遙控指揮,我想陪著媽媽一起過去,順便散散心。」
    喬振梁沒說話,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之上,雖然女兒沒說,可是他知道許嘉勇的死對她還是一個刺激,藉著這個機會放鬆一下心情也好,他的目光又落在女兒手中的那束捧花上,想起婚禮上的一幕,當時女兒和張揚一起得到捧花,不知是巧合呢還是真的另有緣由?
    女兒感情上的事情讓喬振梁頭疼不已,他不喜歡許嘉勇,從一開始許嘉勇和女兒相戀起就看出許嘉勇抱有目的,喬振梁當然不想女兒嫁給一個動機不純的人。現在許嘉勇已經死了,女兒和他之間的感情終於能夠告一段落,可今天婚禮之上,張揚卻突然冒了出來,女兒該不會和他產生感情吧?喬振梁想到這裡不覺苦笑起來,為人父母者,真是操不夠的心。
    張揚填飽了肚子,拿著VIP卡開了間房,順便又訂了晚上的一桌飯,任文斌送給他的這張卡真是方便。張揚離開餐廳前往自己房間的時候,正遇到南國山莊的經理任文斌。
    任文斌看到張揚,馬上笑著迎了上來:「張市長,剛才就看到你了,不過看到你一直忙,沒好意思打擾你。」
    張揚道:「人家結婚,忙的也該是新娘新郎,我是瞎忙!」
    任文斌道:「晚上別走了,回頭我讓餐廳準備一頓飯,咱們一起喝兩杯。」
    張揚笑著揚起了那張VIP卡:「我已經定過了,晚上請了幾個朋友。」
    任文斌呵呵笑了起來,他好奇道:「都有誰啊?」
    張揚道:「豐裕集團的梁成龍、望江樓的袁波、萬里汽修的余川……」
    聽到是這些人過來,任文斌不禁笑道:「不少都是我的熟人,晚上我過去給你們敬酒。」
    張揚道:「別介啊,我正打算去請你,誰曾想就在這兒遇上了,晚上你一定要過來。」說完他自己都不好意識的笑了起來:「任經理,我這算不算是借花獻佛啊?」
    任文斌大笑道:「你選南國山莊請客是看得起我,這樣吧,晚上我來安排,客還是你請,一定讓所有客人吃得滿意而歸。」
    張揚道:「跟廚子說,千萬別弄中午喜酒那套菜,都吃膩了。「任文斌笑道:「放心,肯定比中午好。「說完他也覺著有些不妥,中午可是省紀委書記閨女的喜宴,這話要是傳出去,曾來州十有八九要找他晦氣。其實這頓喜宴已經是賠本在做了。
    張揚道:「我去洗個澡,休息會兒,晚上出來!」
    他走了兩步又想起一件事:「任經理,你跟嵐山吳副書記很熟吧?」
    任文斌點了點頭道:「還算不錯!」
    張揚道:「這身衣服我是借他的,回頭換下來,你讓人給乾洗乾洗還給他!」
    任文斌道:「他沒走啊,就住在西區B18,怎麼你不知道?」
    張揚心中暗罵,吳明啊吳明,你他媽一句真話都沒有,他笑了笑,向任文斌揮了揮手,來到前台,張揚讓人家把房間調換到西區B16,這裡是木屋休閒區,和吳明所在的木屋緊鄰著。
    張揚來到木屋前的時候正看到吳明從房內出來,吳明壓根沒想到會遇到他,望著張揚,他不由得有些錯愕。
    張大官人卻是有備而來,笑瞇瞇道:「吳副書記,你不是回嵐山了嗎?」不等吳明說話,他又道:「我知道了,你是捨不得這身衣服,等等啊,我洗完澡,馬上脫給你!」
    吳明真是哭笑不得,都說冤家路窄,今兒怎麼總是遇到他啊,吳明道:「我都出門了,忽然想起落了東西在酒店,所以才回來拿。」他拿定了主意,馬上就去前台退房,說什麼不能跟這小子住在一起。
    張揚道:「別介啊!我晚上請客,一起喝酒吧!」
    吳明道:「工作忙,真的走不開!」
    張揚這邊開了房門道:「你等等啊,我把衣服脫了,你順便帶走。」
    吳明雖然對張揚避之不及,可既然遇到了也沒打算便宜他,自己那套西服好幾千呢,憑什麼便宜他!
    反正吳明也不急著走,他笑道:「我去房間裡看會兒電視,你洗快點啊!」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進房去了。
    吳明也回房等他,可坐等張揚不出來,右等他還不出來,吳明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看看時間都已經四點半了,他不由得有些心急了,按理說一個大老爺們洗澡用不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來到張揚門前敲了敲房門,敲了好一會兒,方才聽到裡面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張揚過來開了門,睡眼惺忪的看著他:「吳副書記,有事啊?」
    吳明心裡這個氣啊,你他媽消遣人啊?即使在這種狀態下,吳明仍然保持著很好的風度,微笑著將張揚的那身運動服遞了過去:「你的衣服!」他把運動衣疊得板板整整的。
    張揚看到運動衣這才像想起了什麼,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笑道:「你看我這記性,剛才洗完澡就睡著了,把這茬事兒給忘了,抱歉,抱歉!」
    吳明嘴上道:「你今天給華昭幫忙太累了,是該好好歇歇。」心中已經把張揚罵了個八百遍。
    張揚將床頭櫃上團成一團的西服遞給吳明,吳明一看,內心這個鬱悶吶,這廝什麼人啊,借人東西這麼不知道愛惜,更可氣的是,西服不但被他弄皺了,上面還印著不少的油印,顯然他吃飯的時候把西服當成餐巾紙用了。吳明抱起自己的衣服轉身就走,心裡有氣,連告辭都忘了。
    張揚叫住他:「吳副書記,還有鞋子呢!」
    吳明接過他遞來的鞋子,點了點頭道:「我走了啊!」
    張揚微笑道:「走好,不送了!」
    吳明把房間退了,出門上了自己的汽車,越想越是窩火,今天張揚根本就是想消遣自己來著,躺在座椅上生了會悶氣,他忽然想起了張立蘭,拿起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
    張立蘭接到吳明的電話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喜,輕聲道:「喜酒喝完了?」
    吳明道:「今天我遇到孔部長了!」
    張立蘭道:「曾書記的女兒結婚,他去喝喜酒很正常啊!」
    吳明道:「那個……省裡什麼時候下文啊?」
    張立蘭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省裡什麼時候下文我怎麼知道?」
    吳明馬上覺察到張立蘭的不悅,他意識到自己的問話可能傷及到張立蘭了,慌忙岔開話題道:「蘭姐,我想你了,今晚方便出來嗎?」
    張立蘭幾乎沒做什麼考慮就回絕了他:「不行,我晚上有事!」說完張立蘭就匆匆掛上了電話,張立蘭掛斷電話是有原因的,自從上次張揚暗示她和吳明之間的私情之後,張立蘭就處於深深地惶恐之中,她對張揚進行了一番瞭解,張揚是什麼人物,她現在已經越來越清楚,張揚之所以沒有揭發她和吳明的事情,並不代表張揚會放過他們,也許張揚認為這張王牌還沒有到使用的時候,這件事已經成為一顆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炸,張立蘭很害怕,從那時起,她就留下了心理陰影,她害怕她和吳明之間的事情曝光,如果真的那樣,她的事業她的家庭全都完了,人都是自私的,發生那件事之後,張立蘭發現,自己對吳明的感情遠沒有那麼深,吳明和她不可能有結果,吳明不可能娶她,就算吳明願意娶她,她也不可能犧牲家庭和吳明在一起。
    張立蘭的態度讓吳明感到相當的不悅,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張立蘭的翅膀硬了,有了孔源當靠山,張立蘭已經不把他放在眼裡了,最近對他的態度已經越來越冷淡,吳明並非是沒有張立蘭就活不下去,可現在張立蘭對他很有用,如果不是張立蘭的幫忙,孔源又怎麼肯為他出力,想起今天孔源的那句話,吳明心底的希望又增加了許多,他自認為是個有耐性的人,可這次省裡的辦事效率也太低了吧,周武陽的繼任人選這麼難選?難道又生出了什麼變故?吳明坐在車裡思前想後,內心不由得又忐忑起來。
    張大官人這次之所以這麼沉得住氣,是因為他手中有牌,想要扳倒吳明,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怎樣出牌他還沒有考慮好,這張牌十分的重要,一定要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威脅張立蘭,讓她迫使吳明退後,這種威脅女人的事情,張大官人不想幹了,上次威脅她是因為她直接惹到了自己的頭上,這次人家又沒惹他,他要是去威脅張立蘭,手段有些不夠磊落。把事情捅給紀委,雖然能夠扳倒吳明,可這件事不但要把張立蘭牽扯進去,也會把孔源給連帶進去,這絕不是領導們想見到的場面。剩下的就是直接威脅吳明瞭,讓他知難而退,讓他以後乖乖聽自己的話。
    張揚躺在賓館房間內一直盤算著這件事,他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像一個陰謀家,對待許嘉勇如此,現在又想這麼對待吳明,張揚自言自語道:「難道我變了!我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想起晚上的飯局,張揚拿起手機開始盤算著多喊幾個人樂呵樂呵,他很自然的想到了喬夢媛,可很快又否決了,在東江,在這種時候,好像他和喬夢媛並不適合來往過密,不然很可能會遭人閒話。
    張大官人正坐在床上猶豫的時候,梁成龍打來了電話,卻是南錫那邊工地突然有事,他晚上不能過來吃飯了。人家工作上有事,張揚當然不好勉強,笑著說梁成龍欠自己一頓,梁成龍一口應承下來。
    這邊剛放下電話,丁兆勇又打電話過來,他舅舅從外地過來,今晚家人一起吃飯也過不來了。
    沒多久袁波也給他打電話,說來不了,店裡出了點事情正在處理。
    張大官人這個鬱悶啊,真是飯好做客難請,這三個哥們全都不來,彷彿約好了似的,齊刷刷放了他的鴿子。
    萬里汽修廠的余川過來的時候,頗感詫異,張揚今晚弄了一桌飯,該不是就請自己一個人吧!張揚笑道:「余總坐,他們都有事兒,估計來不了了。」
    余川雖然是生意人,可官場上的事情也十分靈通,他知道張揚和楚嫣然分手的事情,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暗自猜想,難道張揚不是省長未來女婿了,這幫朋友就不給面子了?看來人真是現實啊,人心是世界上最微妙的東西,余川想到了這一層,不由得有些後悔了,看來自己對形勢認識的還不算透徹,巴結張揚的時機不對,現在人家都開始撤了,他卻上桿子的湊了過去。再一想,過去張揚怎麼可能主動請他吃飯?
    余川的小九九張揚當然不會猜到,他也沒把余川這種人放在眼裡,今晚本來打算就是朋友見見面,叫上余川,是因為人家幫他免費保養皮卡車。可一個二個的都推說有事,所以今晚請得主客變成了余川。
    余川和張揚的結識源於馬力,過去除了張揚找他修過幾次車以外,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聯絡,余川之所以想和張揚拉關係是看中了他背後的關係網,可如今張揚省長未來女婿的光環淡去之後,余川心底的熱乎勁兒也開始漸漸退卻了,這也怨不得他,生意人原本就是現實的。
    晚宴的菜餚相當豐盛,看得出任文斌下了一番功夫,不過原本任文斌說好要過來,可突然又有了接待任務,今晚幾件事湊到一起,弄得張大官人好不尷尬,約定開飯時間的時候,只有他和余川兩個人坐在包間裡。
    余川嘴上說著太隆重了,太隆重了,可心底對張揚的能量打了一個很大的折扣,他甚至生出過時的鳳凰不如雞的感覺。
    張揚原本沒覺著什麼,可大部分人不約而同的缺席,任文斌還特地安排了一個最大的包間,張揚表滿上還是很自然的,微笑道:「咱們開始吧!」
    余川道:「不急,要不咱們再等等!」
    張揚擺了擺手道:「不用等,該來的都來了,咱們喝酒!」
    余川建議道:「還是換一小房間吧,兩個人吃飯用不著那麼鋪張。」
    雖然余川這句話是好意,可張揚聽著不是那麼的舒服,什麼叫兩個人吃飯?自己擺下了這麼一桌子菜,可客人大都沒來,雖然情有可原,可人家肯定不是那麼想,余川一定認為別人都不給他面子。張揚向服務員道:「倒酒!」
    服務員小聲道:「先生,多餘的餐具需要收起來嗎?」
    這話張揚怎麼聽怎麼彆扭,早知道這個情況,說什麼他也不會安排在今晚請客。他點了點頭道:「先收起來吧!」
    張揚和余川之間原本就沒多少共同語言,常言道話不夠酒來湊,可反過來一樣適用,話不夠的時候,酒也能夠跟著湊合湊合。余川自問酒量不弱,可在張大官人面前,他的那點兒酒量根本就是小兒科。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把兩斤酒喝完,余川的話多了起來,他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酒一旦喝多了什麼事情都不顧忌。開始的時候心裡還有些防備,可喝著喝著就把這茬給忘了。
    余川一旦喝多了就什麼話都敢說,他鼻子有些紅了,拍了拍張揚的肩頭道:「張市長……我覺著你這人不錯,可交!」
    張揚呵呵笑道:「余總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
    余川道:「其實我也知道你過去一直都看不起我……」
    張大官人聽出這廝喝多了,有些哭笑不得道:「余總,我可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一直都把你當朋友待。」
    余川笑著用食指指點著張揚道:「虛偽!呵呵,你們當官的就是虛偽。」
    張揚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大官,一個副處級幹部,我跟你玩什麼虛偽?犯得著嗎?」
    余川道:「其實人都有得勢的時候,也都有失意的時候,得勢的時候啊,尾巴不要翹的太高,失意的時候,也不要太沮喪,小老弟啊,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好嘛,這會兒改稱張揚為小老弟了。
    張揚也沒跟余川一般計較,其實余川這句話說的也在理,自己在很多人的眼中的確是失勢了,過去是宋懷明的未來女婿,現在這層關係沒了,在一般人的眼裡,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經大打折扣,余川喝多了,可說的是實話,說出了很多人心中的想法。
    張揚笑道:「說得有道理!余總,你對我什麼看法啊?」
    余川喝了口酒道:「你年輕有為,這麼年輕就擔任了縣級市的副市長,心高氣傲是在所難免的,說實話,過去……我對你那麼客氣,不是衝著你和馬力認識,主要是衝著你身後的那些關係,可你啊,一直對我愛理不理的,小老弟,我比你大幾歲,走的橋都比你走的路多,吃的鹽都比你吃得米多,你說是不是?」
    面對喝醉的余川,張揚沒動氣,只是覺著好笑,他點了點頭道:「是是是,余哥,那你就指教指教我!」
    余川道:「知道今晚怎麼沒人過來嗎?」不等張揚回答,他重重敲了敲桌面道:「那是因為你今時不同往日了,人家過去跟你一起玩,跟你稱兄道弟,全都是衝著你未來岳父是宋懷明,宋懷明什麼人?是咱們平海省的省長,平海的二當家,別人跟你套交情,對你好,不是因為你多牛逼,而是因為你有個牛逼的未來丈人。」
    張揚喝了口酒,余川的酒話雖然刻薄,可是很有道理。
    余川意猶未盡道:「知道我過去的感受了吧,我請你吃飯,你不給我面子,那是因為你得勢,你眼裡根本沒有我這種小商人的存在,你請我吃飯,我感謝你,其實我也清楚……你啊,只不過是喊我來湊數的,你請得主要客人根本不是我。」余川這話可沒說錯,張揚請他過來吃飯的確是有湊數的成分在內。
    張揚道:「我請你是感謝你幫我的皮卡車保養。」
    余川笑道:「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回事兒,說透了沒勁,沒勁透頂,我幫你保養車是巴結你,想通過你多結交一些關係,如果不是你現在失意,你也不會跟我坐在一起喝酒,也不會談得那麼推心置腹。」
    張揚笑道:「余哥說的話在理兒,咱們再喝一杯。」
    余川跟他又碰了一杯,舌頭都有些大了,他歎了口氣道:「小老弟,我知道你們混官場的不容易,可是你看看凡事能當大官的人,必須要注意到細節,咱們黨中央總書記大不大?國家主席大不大?人家還能夠深入群眾,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呢,你啊,想要在官場上走得遠,就必須要注意到這些事,一定要平易近人,哪怕是裝的!」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原本他因為請客沒人來還挺鬱悶的,不過被余川說了一通之後心情突然舒暢起來了,雖然余川說得是酒話,可張揚仔細品味了一下,他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自己有些時候的確不太注意細節,甚至很少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余川是個小商人,自己過去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今天他接著酒勁說出了這麼多的話,足以證明自己在不經意之中傷害到了人家,沒有顧及人家的感受,如果在過去,張揚肯定會想,我憑什麼要顧及你的感受?可現在想想,如果稍稍顧及一下對方的感受,能讓對方舒服,自己其實也能舒服許多。他和楚嫣然之所以走到現在這種境地,其根本原因也是自己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余川看到張揚半天沒吭聲,以為他心裡難過,又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小老弟,你也別難過,你還年輕,有的是大把機會,做官你比我有經驗,可做人我比你有經驗,想做好官,首先要做好人,你過去的那些朋友,未必是真朋友,真正的朋友無論你成功失敗都會和你站在一起,其實你挺可憐的,一個都沒有,一個都沒有!」
    張揚笑了笑,他當然不會像余川說得那樣不堪,不過今天太巧了,什麼事都趕到一塊了,張揚道:「聽你這麼一說,我真的要好好檢討自己,以後啊要多多注意別人的感受。」
    余川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看好你!」
    此時南國山莊的總經理任文斌從門外走進來了,看到包間內就張揚和余川兩個人,也不由得一愣,愕然道:「就你們兩個人喝啊?」
    張揚笑道:「余總跟我探討人生呢!」
    余川喝得有些多了,呵呵傻笑。
    任文斌樂呵呵在張揚的身邊坐下,微笑道:「怎麼?今晚你的那幫哥們呢?」
    余川接茬道:「都他媽現實,看到張揚走背字兒,都不來了……」
    任文斌一聽就知道余川喝多了,笑道:「哪有的事啊!」
    張揚道:「被余總一說,我感覺還真沒面子,我現在就打電話,這幫人必須得來一個不能少!」
    任文斌樂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張揚道:「就是忽然有種感觸,任經理,你怎麼來這麼晚?」
    任文斌道:「南錫常務副市長常凌空剛好下榻在我這裡,我剛去敬了幾杯酒。」
    張揚笑道:「原來是他啊!」
    張揚給丁兆勇、袁波打了電話,讓他倆忙完自己的事情多晚都得過來,不為什麼,就是想證明給余川看看,自己交的朋友並不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
    打完電話張揚想起了梁成龍,張大官人有些時候也是很軸的,被余川說了一通,他也覺著自己最近是在走背字,今晚這幫朋友不過來捧場是不是有這方面的原因?張揚也需要證明一下,雖然很無聊,可細節決定成敗,雖然是小事可以看清事情的真正本質。
    梁成龍接到張揚電話的時候正在南錫工地呢,接到張揚的電話,他不禁笑道:「怎麼?今兒戀上我了,沒我在你喝酒是不是不香啊?」
    張揚道:「事情辦完了嗎?」
    梁成龍道:「辦完了,我明兒一准回東江,請哥幾個好好喝一場。」
    張揚道:「你現在回來吧,我在南國山莊等你!」
    「都快八點了,回去得九點多奔十點了。」
    張揚道:「我現在特想哥幾個,今晚啊,特想跟你們聚一聚!」
    梁成龍愣了一下,馬上就道:「成,我這就過去!」
    張揚打完這個電話發現余川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任文斌微笑望著張揚,他見慣了行行色色的人物,對張揚他始終瞭解不透,其實他和余川也抱有同樣的觀點,他認為這就是現實,無論是友情和親情在現實面前都會變得蒼白無力,張揚究竟在證明什麼?
    張揚一個電話又打給了陳紹斌,然後他笑瞇瞇站起身,看了看時間道:「任經理,今晚幫我多安排幾個房間。」
    任文斌點了點頭。
    第一個過來的是袁波、然後是丁兆勇,梁成龍在接近十點的時候抵達,最後到來的是陳紹斌,他走入包間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一進門就嚷嚷著:「我說張揚,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非得讓我從上海趕回來?」
    張揚笑了,他端起了一杯酒,仰首就干了,然後上前擁住了陳紹斌,摟著他來到梁成龍他們的身邊,一手摟著梁成龍一手摟著陳紹斌:「你們知道嗎?人活在世上,什麼最他媽寶貴?」
    梁成龍和陳紹斌都有些驚詫的看著他,這廝是不是喝醉了?不可能啊,張揚的酒量哪有喝醉的時候?
    張揚道:「友情!人活在世上,最他媽寶貴的就是他媽的友情!」
    「你醉了!」丁兆勇好心道。
    張大官人搖了搖頭道:「我沒醉,我沒喝醉!我只是想證明,我、你、他、你們、我們這幫人之間並不是純粹為了利益而活著,我們的關係不僅僅為利用而存在,我們可以活得很單純!」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每個人都沉默了下去。
    梁成龍望著陳紹斌,他們眼中的不滿和敵視在瞬間消失了,陳紹斌大聲道:「其實人活在這世上本來就已經很累,我們哥幾個就別給這世界添堵了!」
    梁成龍道:「紹斌說得對,我最不單純,我他媽最不單純,可以後,我發誓我會在哥幾個面前活得單純,不然,不但你們會看不起我,連我也看不起我自己!」他端起了酒杯。
    丁兆勇和袁波也端起了酒杯,向來很少說粗話的丁兆勇大聲倡議道:「為了他媽的單純,乾杯!」
    「乾杯!」
    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每個人的心裡都清楚,這世界本不單純,他們又怎能單純,可是他們渴望單純,渴望單純的友情,渴望單純的愛情,渴望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機心,沒有利用,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藏在張揚心底深處的東西,也正是他們每一個人的渴望,在他們共同飲下這杯酒的時候,心中都充滿了激盪,久違的熱血澎湃。
    南國山莊總經理任文斌目睹了這次奇怪的晚宴,一場從兩個人開始的晚宴,喝著喝著,多出了這麼許多,有兩個還是專門從外地趕來的,具體為了什麼他不知道,他也不瞭解,他不屬於這個圈子,很難瞭解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發生了什麼,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他只知道一件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不簡單,而張揚恰恰是把這幫人聚在一起的力量。
    余川雖然很想走入張揚的圈子,結識張揚的這些朋友,可當這些朋友聚齊的時候,他卻已經喝多了。
    當晚每個人都喝了很多,喝到最後,梁成龍和陳紹斌相互摟著對方的肩膀,梁成龍道:「紹斌,我對不住你!過去都是我的錯。」
    陳紹斌道:「成龍,我也對不住你!」
    梁成龍道:「你沒對不起我!」
    陳紹斌道:「我對不起你,清紅……」
    梁成龍雖然喝多了,可一聽到老婆的名字,兩隻眼睛就瞪大了:「陳紹斌,枉我把你當成哥們,你把清紅怎麼著了?」他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陳紹斌苦笑道:「你別誤會,清紅借給了我八百萬,我原本打算翻本就還給她的,這次不巧,又給套進去了,估摸著還得過些日子才能還錢。」
    梁成龍鬆了口氣:「靠!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不就是錢嗎?錢跟咱們哥們的感情相比算個屁!咱們兄弟的感情能用感情衡量嗎?」
    張揚一旁叫道:「不能!萬萬不能!咱們單純,錢他媽髒,太髒!」
    梁成龍道:「我渴望單純,等我死了,我他媽把所有的錢全都捐給社會,不,我要捐給真正需要錢的老百姓,我要一張一張的發到他們手裡,把骯髒的東西全都發出去,我清清白白的來,清清白白的走,將來一定要死得單純!」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