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海灘
周圍響起警笛的鳴響,幾百名軍人第一時間來到了現場。
淚水模糊了金敏兒的視線,她喃喃道:「為什麼要推開我,為什麼……」
「敏兒?」一個虛弱的聲音道。
金敏兒猛然回過身去,看到張揚的身影出現在濱海公路上,他的身上沾滿了鮮血,臉上也被煙塵燻黑,可是那雙眼睛依然明澈,看到金敏兒無恙,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而整齊的牙齒。
金敏兒咬著櫻唇,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向張揚走了過去,來到張揚面前,她很用力的捶打在張揚的胸膛上:「為什麼要推開我,為什麼?」
張揚依然笑著。
金敏兒一邊捶打著他的胸膛一邊流淚,終於她停下手,展開臂膀緊緊摟住張揚的脖子,俏臉埋在他的肩頭大聲的哭。
同樣一身是血的伍得志就站在張揚的身邊,他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們兩個,失去了眼鏡,就算離得這麼近,他的眼力還是不好使:「那啥……你們兩個什麼情況?」
張揚瞪了他一眼:「你丫不懂什麼叫國際主義精神?」
五輛軍用吉普車來到了現場,最先從車上跳下來的是佟秀秀,看到張揚無恙,她不禁歡呼了一聲,同時她也看到了摟著張揚的脖子不放的金敏兒,不禁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張大官人看到金尚元也在朝這邊走來,趕緊咳嗽了一聲,金敏兒這才如夢初醒的放開了他,看到這麼多人走過來,顯然都看到了她緊抱張揚的一幕,俏臉不禁有些發燒,垂著頭走向金尚元,小聲道:「大伯!」
金尚元激動地點了點頭,伸出大手撫摸著金敏兒的俏臉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佟秀秀來到張揚身邊,在他肩頭捶了一記:「好樣的!沒給國安丟人!」
張大官人呵呵笑了一聲,不過佟秀秀這一拳捶在了他的傷口上,張大官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變形了。
南錫軍分區司令員劉恆大笑著走了上來,熱情的握住張揚的雙手用力搖晃了一下道:「張揚,哈哈,厲害,不簡單啊,真是不簡單啊!」
張揚道:「劉司令好,那啥,你答應我的那事兒別忘了。」
劉恆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答應幫他把正處搞定的事情,不禁笑了起來,他拍了拍張揚的手臂道:「趕緊去處理傷口,這邊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我來善後。」
一名軍官來到劉恆的身邊:「劉司令,記者們想要採訪。」
劉恆道:「馬上召開記者發佈會,就說靜海韓國商貿城發生火災,經過我們的全力搶救,終於控制住火情。」
那軍官愣了:「這……他們會相信嗎?」
劉恆微笑道:「信不信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寫!」
張揚和伍得志被人護送到救護車旁,接受醫生的緊急治療。
佟秀秀來到他們的身邊道:「生擒了三個,死了七個,目前他們已經承認隸屬於韓國革命黨,韓國方面已經撤消了釋放李秉原的命令。」
張揚道:「我們方面有多少人被殺?」
佟秀秀道:「我們方面死了一個,韓國商貿團方面,RG的總裁樸志信先生被殺。」
張揚雖然對樸志信沒什麼好感,可是聽說他被殺,還是有些感歎的,低聲道:「想不到這次的商務之旅,竟然成了驚魂之旅。」
佟秀秀道:「這次的事情全都是因為韓國方面引起,外交上我們不會承擔任何責任,你放心吧,我們會處理好一切事情。」
張揚點了點頭,轉向伍得志道:「得志,你膽子挺大啊?」
伍得志道:「事情逼到頭上,由不得我害怕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點害怕,這個設置炸彈的傢伙一定是對自己相當自信,所以在炸彈裝置上設置了一個小圈套,還好,當時沒爆。」
張大官人想起來也是一陣後怕,伍得志當時如果剪斷紅線立刻就觸發炸彈,恐怕他們兩個現在早就化成飛灰了。
醫生在張揚身上取出了三十多塊玻璃碎屑,全過程張揚都談笑風生,所有人對這廝的意志佩服到了極點。處理完傷口,醫生建議他去醫院觀察,張揚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就在車上換了一身衣服,衣服都是部隊提供的軍服,他穿著軍服,披上軍大衣,雙手上裹著紗布走出了救護車。
韓國商貿團方面決定當晚就留在靜海,發生了這種事情,不少人需要心理上的輔導,至於一些善後事宜也需要時間。
當晚張揚和韓國商貿團一起都入住靜海市政府一招,一招由部隊負責戒嚴,任何出入都得受到嚴格的盤問。
張揚在房間內安頓好不久,靜海市副市長王廣正就過來探望,王廣正在今天的事件中也受驚不小,他本來以為今天恐怕要死在韓國商貿城了,當時心裡後悔到了極點,怎麼想起聯繫這件事,可在危機發生的時候,王廣正還是表現出了一名黨員幹部的過硬素質,過去張揚心底是看不起王廣正的,可通過今天這件事也對王廣正刮目相看,畢竟共同經歷了一場生死,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知不覺變得親近了許多。
王廣正明白今天這場危機的化解,為張揚,為他政治上都加分不少,雖然對外宣稱只是一起失火事件,這是害怕在社會上造成恐慌情緒,可是他們今天的表現早已被組織看在眼裡,王廣正過去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麼多閃光的地方,在生死關頭,他發現自己還是很熱血很勇敢的。
王廣正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餐廳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王廣正帶來了一個消息,南錫市市委書記徐光然、市長夏伯達、以及多位常委已經從南錫趕往這裡,估計不久就能夠到達這裡,他們是過來慰問韓國商貿團和受傷群眾的。
張揚笑道:「大戲他們沒趕上,謝幕的時候過來湊個數也好。」
王廣正過去是不敢在背後說領導的壞話的,可在張揚面前,他也沒多少顧忌,歎了口氣道:「形式主義還要走的,張主任,先去吃飯吧。」
張揚點了點頭,從王廣正手裡接過了他遞來的出入證,和王廣正一起離開了房間,經過隔壁房間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哭。
張揚低聲道:「怎麼回事兒?」
王廣正道:「東江招商辦的梁曉鷗,今天的事件中受了一些驚嚇,現在還沒能從驚恐中恢復過來。」
張揚暗自歎了一口氣,今天的事情一定會給很多人造成心理陰影。
來到餐廳門前的時候,遇到了前來吃飯的金尚元和金敏兒,金尚元看到張揚微笑向他走了過來,今天如果沒有張揚,後果不堪設想。
金尚元握住張揚的手道:「謝謝!」
張揚知道金尚元這個人向來惜字如金,能夠說出謝謝這兩個字已經很難得,其中包含著很深的意義。
張揚握住金尚元的手道:「保護每一位投資商的安全是我們的責任,希望金先生不要因此而改變對我國的看法。」
金尚元道:「我真心感謝貴國為我們做出的一切,如果這件事發生在韓國,不會得到這樣迅速的處理。」
張揚笑著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他一起進去吃飯。
當晚靜海市招待所為了這些韓國客人特地準備了精美的菜餚,可惜大家劫後餘生,一個個心情不定,都沒有太大的食慾。
金尚元喝了一碗清粥就率先起身告辭,他是韓國商貿團的主心骨,還負責著安撫團員的任務,離開的時候,他向張揚道:「等一會,把敏兒送回去。」
張揚笑道:「放心!」
王廣正作為副市長有不少工作要安排,他在現場忙前忙後。
張揚看到金敏兒始終沒有吃飯,輕聲道:「為什麼不吃飯?」
金敏兒道:「不想吃!」
張揚笑道:「還在想著白天的事情?」
金敏兒搖搖頭有點點頭,她忽然道:「感覺氣悶得很,可以出去走走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好!」
兩人離開招待所的時候還是遇到了例行盤問,今天的事情發生之後,軍隊加強了戒備,靜海的空氣也變得緊張了許多。不過他們都有出入證,並沒有遇到太大的麻煩。
從招待所走出不遠就是海灘,冬日的海灘有些清冷,金敏兒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低著頭看著腳下。
張揚穿著軍大衣,看起來就是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軍官。張揚率先打破了沉默,微笑道:「我這個人總是麻煩不斷,每次遇到你總是把你牽扯到麻煩之中。」
金敏兒搖了搖頭,雙手抱著臂膀:「這次的事情是我連累了你。」
張揚笑道:「就當扯平了!」
金敏兒忽然道:「你當我是金敏兒還是春雪晴?」
張揚愣了一下:「我可以不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金敏兒停下腳步,很認真的盯住張揚的眼睛:「我要你回答!」
張揚想了好一會兒方才道:「當你是金敏兒的時候多一些。」
金敏兒嫣然一笑,絕美的風姿讓人不禁感到呼吸一窒,她柔聲道:「你當我是春雪晴也罷,金敏兒也罷,只要你記掛著我就好。」
張大官人內心一暖,自己何德何能,又得到美人垂青,他正準備表達一下內心的感情,金敏兒卻道:「好香!」
張揚的話被她打斷,於是再也沒說出口,目光投向遠處,看到前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海鮮燒烤攤。
金敏兒拉著張揚的手臂走了過去,燒烤攤只有兩名顧客,不過菜品很全,金敏兒點了一些海鮮,張揚要了一斤羊肉,兩人就坐在火爐旁吃起了燒烤。
張揚要來一瓶二鍋頭,燒烤攤上也沒有其他的好酒,他用牙齒開啟了瓶蓋,要了一個玻璃杯,倒了一杯酒,還沒來及喝,金敏兒先拿了過去,喝了一大口,秀眉緊緊顰起,顯然這酒辛辣的程度超出她的想像,「啊!」她舒了口氣,下意識的說了句韓語。
搞得張大官人愣愣的看著她。
金敏兒笑著解釋道:「好烈的酒!」
張揚笑道:「我過去就聽說韓國女性都能喝酒,看來你也不差!」
金敏兒道:「能喝一點,在韓國的時候經常陪我爸喝!」
張揚道:「那你今晚把我當你爸吧,咱倆多喝點!」
金敏兒笑著踢了他一腳:「討厭,就知道佔我便宜!」
人在高度恐懼和緊張之後需要適當的放鬆,金敏兒如此,張揚依然。酒精可以幫助放鬆,聽著海浪吃著燒烤,和一位賞心悅目的美人兒聊天,放鬆的作用事半功倍。
張揚拿起金敏兒喝剩的那大半杯酒,一仰脖就喝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把酒杯重重頓在桌上。
金敏兒笑道:「我喜歡你喝酒的樣子!」拿起酒瓶又把玻璃杯添滿了。
張揚道:「我更喜歡你喝酒的樣子,想不到一個你這樣溫柔的女孩子也有如此豪爽的一面。」
金敏兒道:「我只是長得柔弱,可是我的性格很要強哦!」她話鋒忽然一轉:「春雪晴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她的性情是柔弱呢還是要強?」
張揚把龔奇偉送到他家的樓下,正看到楊寧母女兩人一起走了出來,張揚笑道:「趕緊回去吧,嫂子都出來找你了。」
龔奇偉笑了笑,望著遠方妻子和女兒的身影,心中升起一絲歉疚,他心情不好出門散心,卻沒有考慮到家人的感受,想必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家人一定不會安心,龔奇偉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張揚也下車向楊寧笑道:「嫂子,出來接龔市長啊。」
楊寧溫婉笑道:「不是,我帶著雅馨出門散散步。」
張揚一聽這就是借口,他也沒必要點破,笑了笑,辭別龔奇偉一家,轉身上車走了。
龔奇偉來到妻女的身邊,女兒雅馨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母女倆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楊寧道:「喝酒傷身,你已經不再年輕了。」
龔奇偉笑道:「在幹部隊伍中我還屬於年輕的。」
龔雅馨眼圈有些發紅:「爸,以後別一聲不吭的走出去了,我和媽媽都很擔心你。」
龔奇偉伸手捏了捏女兒粉嫩的臉蛋兒,張開臂膀,一手攬住妻子的纖腰,一手摟住女兒的肩頭,楊寧有些不好意思,輕輕掙脫了一下道:「你也不怕被別人看到。」
龔奇偉哈哈笑道:「不怕,只要行得正坐得直我什麼都不怕!」
在夏伯達的記憶中,徐光然很少和自己單獨談話,今天徐光然一早就找到了自己,不但如此,徐書記表現出少有的謙虛:「老夏啊,你對深水港的發展怎麼看?」
夏伯達微笑道:「挺好的!」心中不禁懷疑徐光然的動機,一直以來徐光然都將他排斥在深水港工程之外,生怕自己插手深水港而攤薄了他的政績,可今天居然主動找他談起深水港的事情,夏伯達頓時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空氣,難道徐光然在深水港上的處理已經被省裡察覺到?
徐光然接下來的話漸漸證實了夏伯達的猜測,徐光然歎了口氣道:「深水港項目從立項到啟動,一直都是常凌空在負責,這麼關鍵的時候,省裡把他調到嵐山擔任市長,這麼大一個攤子,不好收拾啊。」
夏伯達淡然笑道:「陳浩不是幹得挺好嗎?」
徐光然道:「這裡只有咱們兩個,說句心裡話,陳浩比起常凌空能力上有些差距。」
夏伯達雖然對徐光然很反感,可這句話他也是認同的,常凌空能力很強,正是因為如此,他來到南錫之後,在各個方面甚至還不如常凌空這個常務副市長更有權力,一方面有徐光然撐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常凌空的個人能力。
夏伯達道:「陳浩剛剛接受深水港的管理工作,總得有個適應過程,我們這些當領導的應該多一些耐心。」
徐光然道:「你覺著龔奇偉怎麼樣?」
夏伯達對徐光然越發警惕了,昨天徐光然才教訓了龔奇偉,今天就來這裡咨詢自己的看法,他究竟什麼目的?難道嫌對龔奇偉踩得還不夠狠,打算再加上一腳嗎?夏伯達道:「奇偉同志工作的熱情還是很高的。」
徐光然道:「我打算讓陳浩去負責體育工作,龔奇偉比陳浩更年輕,也更有衝勁,老夏啊,是不是把他放在深水港更合適一點?」
夏伯達沒說話,做出一番深思熟慮的模樣,其實他是在等著徐光然的下文。
徐光然暗罵夏伯達這隻老狐狸,他甚至連意見都懶得發表。
夏伯達心中暗忖,徐光然啊徐光然,你一定是遇到麻煩了,這種時候想把我往渾水裡扯,我理你才怪。
徐光然道:「老夏啊,你覺著這樣的分工怎麼樣?」
夏伯達嗯嗯啊啊道:「目前不是在談星月集團的二期投資嗎?臨陣換將好像不太好吧。」
徐光然道:「昨天龔奇偉找到我談起深水港的事情,我感覺到他的想法很有創意,對這樣有熱情有想法的幹部,我們要給予一定的支持嘛。」
夏伯達暗道,摔他的也是你,捧他的也是你,天知道你現在捧他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更狠的摔他?這件事和我有關係嗎?我搞我的市政建設,深水港根本就是個渾水港,現在被你弄得一團糟,早先你害怕我分走你的政績不讓我碰,現在遇到麻煩了,又來徵求我的意見?我才懶得管你。
夏伯達道:「我贊同徐書記的決定。」
徐光然之所以來找夏伯達,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在懷疑,龔奇偉事件上,夏伯達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別看夏伯達表面上一團和氣,可這廝從來都是一個政治上的老油條,在顧允知身邊磨練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學到了顧書記政治上的一些精髓,徐光然早就知道夏伯達對自己不滿,可是在南錫,自己佔著天時地利人和,他夏伯達就算是一條過江龍,在這裡也不得不低頭退讓,換成誰處在夏伯達的位置上都不會甘心,可夏伯達這個人很會做表面功夫,每次遇到徐光然都是笑咪咪的,面對他的時候就像相處多年的老友,不明就裡的人絕對猜不到夏伯達內心深處對徐光然的憎恨。一切都是從張揚來到南錫開始,這小子來到這裡彷彿就是為了跟自己作對,徐光然開始的時候認為張揚是夏伯達的一顆棋子,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夏伯達掌控不了張揚,張揚在南錫的主板表現更像是率姓而為。
龔奇偉的事情驚動省裡之後,徐光然對很多事已經看得清楚了,真正對他不滿的是省裡,省委喬書記對南錫市目前的狀況不滿,所以才有了常凌空的調任,所以才有了力挺龔奇偉,可現在徐光然仍然不會想到張揚的背後有誰在支撐,他也不願去想,誰也想像不到省委喬書記會刻意安排一個副處級幹部來到南錫興風作浪。
徐光然回到辦公室,常務副市長陳浩已經在裡面等著他,陳浩並不清楚徐書記一大早就把他召過來的原因,還以為徐書記是要強調今天和星月集團簽約的事情。
徐光然也沒有在陳浩面前刻意隱瞞什麼,開門見山道:「陳浩,經過我們領導層的研究,認為南錫的當務之急就是迎接即將到來的省運會,所以決定從今天起讓你分管南錫的體育工作。」
陳浩愣了一下,他顯然沒能完全領會徐光然的意思,苦著臉道:「徐書記,一個深水港就讓我精疲力盡了,現在您把體育工作也交給我抓,不是我想推卸責任,可我真的是有心無力啊。」他感到奇怪,昨天徐光然還打算把體育工作交給王海波呢,怎麼一夜過來就變了呢。
徐光然道:「陳浩啊,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後你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體育工作,負責把省運會辦起來,深水港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
陳浩這下徹徹底底的愣了,瞪大了一雙眼睛,他不明白,徐書記這是怎麼了?怎麼轉了一圈弄到自己頭上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深水港搞出一點起色,他這邊就一抬腳把自己給踢出局了,陳浩道:「交給誰?」
徐光然道:「經過領導層的研究,大家一直認為龔奇偉同志比較合適。」
陳浩心裡這個委屈啊,他差點眼淚就掉出來了,這他媽不是玩兒人嗎?徐書記啊徐書記,咱不帶這樣的,搞了這麼半天你是整我的啊!領導層的研究?我他媽不是領導?你跟誰研究了?常委會我一場沒落,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常凌空走後,你把深水港交給我,我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為了深水港我一個好覺都沒睡過,我他媽沒功勞還有苦勞呢,你這會兒一句領導層研究就把我給晾了,是不是太絕情了。
徐光然當然能夠看出陳浩委屈,他也知道陳浩心裡想什麼,歎了口氣道:「小陳啊,省裡打來了電話,喬書記很關注龔奇偉同志。」這句話等於把責任全都推到了上頭,用意是向陳浩表白,省裡發話了,我也無能為力啊。
陳浩這才明白了,他垂著頭,就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道:「徐書記,我不服啊!」
徐光然走了過去,來到陳浩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人的腳下是一片坦途,仕途之上磕磕碰碰是在所難免的,其實這屆省運會的意義一點也不比深水港要小,這副擔子也不輕啊。」
陳浩心說能比嗎?省運會就是個全民娛樂大活動,最多帶點政治意義,辦好了也不見得增加多少政績,辦砸了恐怕要成為平海省的千夫所指,深水港就不同了,建成之後澤被後世,帶來的政治利益可能終生都受用不盡。他這才想起了一件事:「徐書記,我聽說龔奇偉前兩天去了省裡,還受到了省委喬書記的接見。」
徐光然歎了一口氣,陳浩的這番話說得太晚了,看來龔奇偉是個不安分的傢伙,竟然繞過自己直接去喬振梁反映情況,這才埋下了今天的伏筆。讓他無奈的是,龔奇偉不知是利用什麼吸引了喬振梁,居然獲得了省委書記的賞識。
陳浩道:「想不到這個人居然這麼卑鄙,盡搞一些小動作。」
徐光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同志之間要好好合作,千萬不要為一些捕風捉影的小事而產生矛盾。你是常務副市長,南錫市的許多工作都要你親自去抓。」
這句話等於給陳浩吃了一顆定心丸,他仍然是常務副市長,副市長中他是第一位,只是調整分工,並沒有把他降級,陳浩道:「徐書記,你放心吧,無論讓我幹什麼工作,我都會盡力而為,我當幹部不是貪圖官職,而是要盡可能的多為老百姓做事,多做實事,多做好事。」
徐光然欣慰的點了點頭,陳浩雖然能力差了一些,可是這個人很聽話,對他來說,一個聽話的部下,比一個有能力的部下更招人喜歡。
兩人談話的時候,副市長龔奇偉也到了,因為徐光然事先吩咐過,只要龔奇偉來到就讓他進來,所以龔奇偉和陳浩迎了個照面,陳浩見到龔奇偉,打心底感到不舒服,雖然龔奇偉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可他感覺龔奇偉的笑容中充滿了對他的諷刺,很冷淡的嗯了一聲,起身向徐光然告辭:「徐書記,我走了!」
徐光然知道陳浩心裡難受,也沒有挽留他,本來他還想讓陳浩和龔奇偉當面交接一下工作呢。
陳浩走後,徐光然向龔奇偉點了點頭,轉身回到辦公桌後坐了。龔奇偉下意識的向地面上看了看,昨天徐書記就當著他的面摔了杯子,如今一切都已經恢復了常態,徐光然的臉上也不見任何的怒容,可是龔奇偉仍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徐光然發自內心的冷漠。他也明白,這次喬書記干涉南錫的政事,徐光然已經徹底把他劃到了對立面,不過龔奇偉從對徐光然提出建議的那一刻起,已經做好了迎接任何風雨的準備。
徐光然道:「奇偉啊,省委喬書記很欣賞你的建議啊!」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嘴唇似乎在做出微笑的動作,可表現在他的臉上卻是冷笑。
龔奇偉直言不諱道:「前兩天我去了省裡,湊巧和喬書記見了面,他問起深水港的情況,於是我就把自己的觀點說了一遍。「徐光然點了點頭:「很好,如果我們所有的幹部都能夠像你一樣,我們和領導之間的溝通就會變得更容易一些。」
龔奇偉聽出了話語中對自己的嘲諷,他笑了笑:「徐書記,其實和領導溝通和群眾溝通同樣重要,當幹部的既要獲得老百姓的理解也要獲得領導的支持,只有這樣才能把事情做好。」
徐光然心中暗怒,這個龔奇偉真是猖狂,居然反過來教訓起自己來了,他也不想和龔奇偉廢話,淡然道:「奇偉同志,經過組織上的討論,我們認為在當前這個複雜的情況下,把深水港的建設指揮權交給你是比較符合實際的,你願不願意接受這個擔子呢?」
「我願意!」龔奇偉只說了三個字,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徐光然望著信心滿滿的龔奇偉,心中不禁一陣冷笑,理想和現實總是充滿差距的,接受這副重擔的同時,就意味著接受了一樣同等份量的責任,挺過去你就是功臣,挺不過去,你就會被這副重擔壓倒在地,不僅如此,你從此就會在仕途上一敗塗地,永世不得翻身,喬書記對你充滿了希望,可當他的希望變成了失望,我就不信他還會像現在一樣挺你?
南錫市領導層的這次分工變動如此突然,毫無徵兆,這讓常委們都感覺到措手不及,更不用說其他人了。當天上午原定在南錫市政斧第三會議室簽署老體育場地塊轉讓協議,星月集團總裁范思琪和她的助理林佩佩提前五分鐘就已經來到這裡,范思琪目前還不知道深水港工程建設的負責人已經易主,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今天是個好曰子,不費一分一毫拿下體育場地塊,不但降低了星月在南錫的投資風險,而且這漂亮的一擊可以堵住董事會那幫老臣子的嘴巴,她在星月內部的信任危機也可以暫時解除。生意就是生意,無論面對的是個人還是政斧,都要把握住一切機會,不放過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盡可能獲得最大的利益,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商者。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分鐘,在范思琪的印象中,陳浩這個人很少遲到,身邊的林佩佩看了看表,低聲向范思琪道:「范總,已經晚了兩分鐘。」
范思琪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她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她能夠想像到南錫這幫市領導此時的沮喪,在圍繞深水港的談判中,她已經完全佔據了上風,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等待送投降書的勝利者。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已經過去了十分鐘,仍然不見有人過來,范思琪的內心開始覺著有些不對,按理說不會遲到這麼久,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佩佩率先沉不住氣了,低聲道:「他們太沒有禮貌了。」
范思琪低聲道:「再等等!」
她的話音剛落,會議室的大門打開了,副市長龔奇偉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
范思琪感到有些奇怪,她和龔奇偉不熟,一直以來接觸最多的是常務副市長陳浩,卻不知陳浩為什麼沒來?龔奇偉來到范思琪的對面坐下,微笑著自我介紹道:「范總你好,我是南錫市副市長龔奇偉,從今天起由我接替陳市長全面負責深水港的工作。」
范思琪的雙眉皺了一下,一切改變的太突然了,讓她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南錫市在這個節骨眼上臨陣換將,他們究竟什麼目的?難道體育場地塊一事上出現了變數?范思琪迅速調整了一下內心的情緒,微笑著向龔奇偉伸出手去:「龔市長您好,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龔奇偉笑道:「范小姐是投資商,我代表南錫市政斧,只要我們互利互惠,相互理解,合作愉快一定沒有任何問題。」
范思琪道:「既然龔市長已經接管了深水港的工作,那麼今天我要和您簽約了。」
龔奇偉微笑道:「我剛剛接手深水港的工作,簽約的事情可能要推遲幾天,范總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范思琪道:「這件事不是市裡已經決定了嗎?為什麼要推遲?」
龔奇偉笑著反問道:「星月的二期投資,早就在合同中寫的清清楚楚,為什麼會推遲呢?」
范思琪道:「我們集團內部發生了一些問題,而且事先已經知會貴方,在解決內部問題之後,第一時間就來到南錫商談二期投資事宜,對於因為資金推遲而造成的損失我們全部承擔,龔市長對我的解釋滿意嗎?」
龔奇偉笑容不變:「范總,今天只是約定簽署合約,並非是合約已經簽訂,我現在親自前來向你做出解釋,已經表現出我方的誠意,希望范總給我幾天的時間。」
林佩佩忍不住道:「可是我們的時間很寶貴,不能因為你們的原因就無休止的浪費下去。」
龔奇偉笑瞇瞇看著林佩佩道:「這位是……」
范思琪道:「她是我的助理!」說這話的時候她有些埋怨的看了林佩佩一眼,責怪她不該在這種時候說話。
龔奇偉笑道:「新加坡的明煮我算見識到了。」他站起身,顯然沒有繼續向范思琪解釋的興趣:「范總,我還要召開一個會議,失陪了。」
范思琪和林佩佩回到自己的車內,林佩佩怒道:「這個龔奇偉好拽,他好像是專門和我們作對來的。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底氣?如果我們中止投資,他們深水港就得變成臭水港。」
范思琪道:「看他的樣子似乎成竹在胸,很有把握。」
林佩佩道:「難道找到了其他的資金來源?」
范思琪搖了搖頭道:「不清楚!」她想了想道:「開車,去南錫市體委。」
范思琪來體委的目的是見張揚,張揚剛剛聽完新體育中心的工程進度匯報,這會兒正往家裡打電話呢,隔幾天就要往家裡報個平安,順便邀請母親過來看看,徐立華是個不喜出門的人,連張揚邀請她今年來南錫過節都拒絕了,畢竟家裡這麼多人,她走不開,張揚聽到母親不願過來,只能表示自己春節期間回江城去。
范思琪敲了敲張揚的房門,張大官人放下電話,抬起頭看到范思琪不禁笑了起來:「范小姐!」
來的不僅是范思琪,林佩佩也跟在身後,范思琪微笑道:「張主任!」看到張揚臉上的傷痕,她有些驚詫道:「這是怎麼了?誰把你打成這樣?」
張揚笑道:「敢打我的人還沒出現,我昨兒喝多了,摔得!」這廝倒是會找借口。
林佩佩看到張揚鼻青臉腫的樣子覺著好不滑稽,忍不住笑出聲來,笑靨如花,看得張大官人也不由得一呆,這新加坡小妞長得也不錯哈!
范思琪見到張揚盯著林佩佩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乾咳了兩聲,張大官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道:「請坐,請坐!」
范思琪和林佩佩兩人來到沙發上坐下,張揚起身拿了兩瓶礦泉水給她們,微笑道:「今天來找我是為了敘友情呢還是為了談生意?」
范思琪道:「兼而有之。」
張大官人已經聽說龔奇偉將體育場地塊簽約延後一事,也猜到范思琪這次前來十有八九就是為了這件事。故意道:「那還是先談生意,後敘友情。」
范思琪道:「張主任,你和龔市長熟不熟悉?」
張揚道:「上下級關係,他過去是我的分管領導。」
范思琪歎了一口氣道:「現在市裡把深水港的建設指揮權交給了他。」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也聽說了。」心中卻有些幸災樂禍,范思琪看來是在龔奇偉那裡碰了釘子,所以才來找自己。
范思琪道:「原本市裡已經定下來將體育場的地塊出讓給我們,定好了今天簽約,可龔市長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張揚笑道:「我當不了他的家,人家是領導,人家想什麼我不知道,人家做什麼,我也管不了。」
范思琪道:「我還沒求你幫忙呢,這就急著推脫了,張主任,你過去好像不是這樣的人啊。」
張揚笑道:「人是會變的,過去咱們目標一致,可現在不一樣了,你大老遠從新加坡來,我生怕招待不周,可沒想到范小姐居然打起了我們體委和體育場的主意。」他雖然是笑著說,可言語中已經流露出責怪的意思。
范思琪笑道:「這件事怪我沒說明白,張主任,這是我的疏忽。」
張揚微笑道:「范小姐,不是我責怪你,這件事你做的的確不怎麼地道,你口口聲聲把我當成朋友,現在想把我的地拿走,居然連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看來你眼裡壓根就沒我這個朋友。」張揚這個人重感情,無論是親情、愛情、友情他都很看重,可是當別人不把他的感情當成一回事的時候,張大官人也絕不會客氣,范思琪能做初一,他就能做十五。
范思琪道:「其實我也是為了開發南錫,為了幫助發展南錫的經濟。」
張揚笑道:「范小姐,您別把自己說得風格這麼高尚,活雷鋒有沒有?有,那是在中國,不是在新加坡,話說回來,現如今中國十幾億人中都找不到三五個活雷鋒,更別說你們那丁點兒地方了。您是一生意人,做生意的目的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贏利,你不可能做到無私奉獻,就算我相信,你自己能相信嗎?」
范思琪俏臉有些發燒,這個張揚也太不給人留情面了,她咬了咬嘴唇正想說話,一旁的林佩佩看不過眼了,她憤然道:「張揚,你怎麼說話呢?懂不懂得尊重女人?」
張揚道:「尊重,我最懂得尊重女人,我仍然把你們當成朋友,可你們能把友情和生意分開,我也應該把友情和工作分開,在工作上,我必須要實話實說。要是覺著不順耳,你們可以不聽,但是有些話我不能不說。」
林佩佩還想說話,范思琪道:「佩佩,你先出去,在車裡等我。」林佩佩咬了咬嘴唇,氣鼓鼓的走了。
林佩佩走後,范思琪道:「張揚,我想你對我,對星月集團都有些誤會。」
張揚道:「沒什麼誤會,范小姐雖然也和我們一樣是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的華人,可你是新加坡人,我們是中國人,你沒接受過[***]他老人家的教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范思琪笑道:「你火藥味好濃,再威脅我啊。」
張揚道:「不敢!」
范思琪道:「你不要忘了,是南錫市政斧三番五次的邀請我來,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這麼早來到南錫。」
張揚道:「鄭重聲明一件事,深水港的事情和我無關,但是咱們所站的地方全都屬於體委,誰想要這塊地的使用權,必須得先徵求我的同意,你明白嗎?」
范思琪歎了口氣道:「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朋友,真不想搞成這個樣子。」
張揚笑道:「是不是朋友,全都在范小姐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