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診脈

    他的那點根底張揚當然一清二楚,不過周雲帆自從成為印度人之後,算是徹底告別了過去,一直以來他也沒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最近又開始活躍起來,看來他過去利用走私賺了不少錢,當初吐出來的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張揚始終認為,周雲帆能夠現在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在國內招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益於他留下的秘密賬本,估計這廝手裡掌握了不少人的秘密,人活到周雲帆這種境界也算難得。
    周雲帆引著張揚來到房間內,拉庫馬身穿黑色長褂,白色寬鬆的燈籠褲,站在窗前欣賞著南錫的市容,聽到身後的動靜,他轉過身來,他的膚色黧黑,五官輪廓分明,雙目深陷精芒四射,如同鷹隼一般犀利。
    周雲帆笑道:「拉庫馬,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南錫市體委主任張揚!」這番話他是用英文說出來的。
    張大官人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啥也沒聽懂,他真是有些汗顏了,連周雲帆這種無良商人都學會用英語說話了,自己除了幾個常用單詞,啥也不懂。早知道這個樣子,自己應該想到把常海心帶來當翻譯。本來他讓高廉明過來的,可高廉明此時又去看守所見范思琪,談論轉讓股權的事情,所以沒能及時趕到。
    拉庫馬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用英語向張揚道:「張先生幸會幸會!」印度被英國殖民了這麼久,很多印度人的英文說得都很棒,尤其是印度的上流社會英語更是必須掌握的語言之一。
    張揚畢竟見慣了場面,就算聽不懂拉庫馬說什麼,可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他微笑道:「歡迎拉庫馬先生來到南錫。」
    周雲帆聽到張揚說中文,馬上明白了,這貨不懂英文。周雲帆的英文比張揚肯定要強,可水平也有限,常用語他還能白話幾句,一旦說複雜了,他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拉庫馬英文雖然流利,可中文他卻是一竅不通,三個人沒說兩句話全都意識到了這一點,相互望著,不由得都苦笑起來。
    張揚道:「不好意思,我沒帶翻譯來。」
    周雲帆道:「張主任,你這麼年輕應該學過英語,你們不學英語怎麼晉陞啊?」現在年輕人不懂英語的的確不太多見。
    張揚道:「我晉陞選的是古漢語。」古漢語張大官人認第二,基本上沒人敢認第一。
    周雲帆道:「看來得找位翻譯過來了。」
    張揚正準備打電話把常海心招來的時候,卻見拉庫馬搖了搖頭,他指了指裡面的房間:「艾西瓦婭在裡面,她聽得懂你的話。」
    周雲帆聽懂了七八成,向張揚說了一遍,張揚點了點頭道:「那咱們先見見艾西瓦婭吧。」
    周雲帆沒打算跟著進去,向張揚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張揚點了點頭,和拉庫馬一起走入裡面的房間。
    房間內一位金髮碧眼的女護士坐在床邊,她是艾西瓦婭的專職女護士蒂瑪。
    張揚盡量把腳步放輕,他看到了艾西瓦婭。
    艾西瓦婭靜靜躺在床上,她的頭髮很長,黑亮而富有光澤,由此看出一直以來她都得到了良好的照顧,和印度人常見的黧黑皮膚不同,艾西瓦婭的皮膚白的像雪,擁有著印度女孩特有的高挺鼻樑,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眸靜靜望著上方的天花板,張揚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她的任何關注。
    拉庫馬來到床邊輕輕拍了拍艾西瓦婭的手背,微笑道:「艾西瓦婭,幫我們聯繫治療的張先生來了。」
    艾西瓦婭的目光一動不動,輕聲道:「我聽到他的腳步聲。」
    因為他們的對話都是英文,張大官人啥也聽不懂,他向前走了一步,禮貌的問候道:「艾西瓦婭小姐,你好!」這廝說的仍然是中文,雖然他也會道聲哈羅,不過想想還是用中國話問候來得自如。拉庫馬不是說她能聽得懂中國話嗎?剛好考驗一下她的漢語水平。
    艾西瓦婭的目光仍然沒有望向張揚:「你很有禮貌,從你的腳步聲可以聽出你是一個有涵養的紳士。」她的中國話雖然帶了點外國腔,不過吐字很清晰。
    還是頭一回有人誇自己紳士,張大官人聽在耳中,心裡感覺十分的舒坦,他笑道:「謝謝艾西瓦婭小姐的讚賞。」
    艾西瓦婭道:「艾西瓦婭是我的名字,我姓德維辛格,很拗口是不是,那麼你還是直接叫我艾西瓦婭吧。」
    張揚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落在艾西瓦婭的俏臉之上,忍不住感歎造物主之殘忍,既然給了艾西瓦婭天使般的容貌,卻又為何給她這樣悲慘的命運,看來古今中外都是一樣,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艾西瓦婭道:「走近一些,讓我看清你的樣子,我脖子以下全都不能動,沒有一絲一毫的知覺。」
    張揚繞到床尾處,讓艾西瓦婭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
    艾西瓦婭終於看到了張揚,綠寶石一般璀璨的雙目充滿了問詢:「我從未見過你,你為什麼要提出幫助我?」
    張揚道:「如果硬要一個理由,助人為樂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艾西瓦婭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你不想說,無論你出於怎樣的理由,我都要對你說聲謝謝!」
    張揚道:「你的中國話說得很好。」
    艾西瓦婭道:「我學習中國話的時間太短,所以我的發音並不標準,這次來到中國,也許能夠有些進步。」她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中國人,艾西瓦婭自從受傷導致高位截癱之後,嘗試過各種方法,西醫看過、佛醫也看過,甚至非洲巫醫也看過,可是都沒有任何的好轉,她早已失去了希望,這次張揚讓高廉明聯繫她來中國看病,艾西瓦婭本不想來,是舅舅拉庫馬堅持要來一趟,中醫在世界上很多人的眼中都是極其神秘的,隨著改革開放的發展,中醫學有更多的機會走出國門,自然被越來越多的人們認同。
    拉庫馬之所以堅持要來中國,是因為他過去認識周雲帆的時候,和周雲帆一起接觸過中國的按摩和拔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拉庫馬不忍心看到艾西瓦婭一輩子都躺在床上,所以抱著有棗無棗打一桿的想法來到了中國。
    張揚道:「我可以幫你把把脈嗎?」他一邊說一邊用右手在自己的左手上比劃了一下,方便艾西瓦婭的理解。
    艾西瓦婭雖然沒有接受過中醫治療,可是對中醫還是有些模糊的概念,知道古老的中國醫學看病是不需要用聽診器的,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現代的醫療設備。艾西瓦婭道:「好的!」
    得到她的應允之後,張揚來到床邊,翻轉她的右臂,右手的中指貼合在艾西瓦婭的脈門之上,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張揚在剛才和艾西瓦婭的交流過程之中,已經完成了望、聞兩個步驟,問診則早在艾西瓦婭來中國之前,由范思琪將這件事情發生的詳細經過告訴了他。考慮到艾西瓦婭對這件事的反應,他目前無法將真相全盤托出,所以也不適合做詳細詢問,想要瞭解艾西瓦婭現在的身體狀況,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通過診脈。
    艾西瓦婭傷在第七頸椎,意外摔倒讓她的椎體發生移位,造成了脊髓損傷,從而導致受傷脊椎橫斷平面以下所有肢體功能的喪失,在現代醫學上屬於神經外科學。在中醫之中並無神經之概念,張揚學習過一些西醫知識,可畢竟只是一些皮毛,對於截癱的治療在他看來無非是三大基本原則,化瘀、通絡、營養。這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療法,普通中醫師都知道的道理,然而原則都懂,真正實施治療卻有著很大的差別。張揚需要通過手法將艾西瓦婭受傷的頸椎骨骼精確復位,以內力散去她傷處的淤滯,打通經絡,再以金針刺激她的神經再生,最後輔以中藥,營養潤澤她的身體,讓她受損的神經系統加速恢復。
    張揚初步為艾西瓦婭檢查之後驚奇的發現,艾西瓦婭雖然癱瘓就快兩年,可是她的四肢肌肉並沒有發生萎縮,這一點也讓他百事而不得其解。
    張揚放下艾西瓦婭的手腕,艾西瓦婭輕聲道:「怎樣?我還有沒有恢復的希望?」
    張揚點了點頭道:「應該有恢復的機會,你受傷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幸好沒有進行後續的治療。」
    艾西瓦婭道:「看了很多醫生,沒有人敢冒險為我做手術,他們害怕手術會照成更大的傷害,有可能會危及我的生命,其實……我現在這個樣子,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張揚微笑道:「雖然我只是第一次見到你,可我能夠感覺到你是個樂觀的女孩子,我們中國人有句老話,好死不如賴活著,話雖然糙了一點,不過很有道理,這世上美好的東西那麼多,你還沒有感受過,只要心中充滿希望,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
    艾西瓦婭道:「我還有希望嗎?」她已經是第二次問這句話了。
    張揚道:「有希望,但是首先要有信心。」他離開了房間,來到外面。
    拉庫馬跟著他走了出來,關上艾西瓦婭的房門後,方才道:「張先生請坐!」
    周雲帆充當了臨時翻譯官的角色。
    這樣的交流方式障礙實在太多了,幸好高廉明在這個時候趕到了,這廝在美國留學多年,英語水平當然沒有任何問題,他一來到就取代了周雲帆的工作,很好的充當了張揚和拉庫馬之間的橋樑。
    拉庫馬也是極其關心艾西瓦婭的病情,他關切道:「張先生,你看艾西瓦婭的病有沒有希望治癒?」
    張揚道:「我已經聯繫了我的好朋友,著名神經外科專家於子良先生,他明天就會抵達南錫。」張揚停頓了一下道:「拉庫馬先生,你能夠在中國逗留多久?」
    拉庫馬道:「我在印度又很多生意,後天我就得返程,不過,明天我妻子朗吉就會來到這裡照顧艾西瓦婭。」
    周雲帆一旁道:「放心吧,我也可以幫忙照顧。」
    張揚道:「艾西瓦婭治療的關鍵在於後期康復,這一過程可能持續三個月,甚至更長一段時間,你們必須做好長期留在中國的準備。」
    拉庫馬道:「只要能治好她,花多少錢我都願意。」拉庫馬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可是他對這個外甥女還是十分慷慨的。
    周雲帆道:「拉庫馬,你不用擔心,艾西瓦婭在國內的一切治療費用全都包在我的身上。」他的話讓拉庫馬很感動,也讓張揚高看了他一眼。
    張揚提出了幾點要求,既然是長期資料,住在南洋國際並不合適,建議他們在外面租一棟房子,一來清淨,避免不必要的打擾,二來也方便進出。第二,他們必須認同在中國的治療方案,中途不可以干涉具體治療。
    張揚的要求並不複雜,拉庫馬全都同意,張揚準備離開的時候,拉庫馬終於忍不住問道:「張先生,請問,你為什麼會主動提出給艾西瓦婭治病?我們之前好像並不認識。」
    張揚樂呵呵站起身來,拍了拍周雲帆的肩膀道:「拉茲先生找了我,要謝你就多謝拉茲先生,他可真是一位好朋友,看到艾西瓦婭的事情帶給你們的家庭這麼大的痛苦,所以他在國內遍訪名醫,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周雲帆瞪大了雙眼,心說干我屁事啊,如果不是拉庫馬找我,我壓根也不會知道你替他們看病的事情。他想要說話,張揚又在他肩頭重重拍了拍道:「我們中國人為人含蓄,喜歡做了好事不留名,拉茲,對不起了啊,你不讓我說,可我終究還是沒有信守承諾。」張揚這麼一說,拉庫馬一方自然不會再有任何疑惑,對周雲帆的義舉更是感激涕零。
    周雲帆把張揚一直送出了南洋國際的酒店大門,看到拉庫馬沒有跟出來,周雲帆才苦笑道:「張主任,咱不帶這樣的,這事兒明明不是我幹的,你幹嘛往我身上栽啊?」
    張揚咧開嘴笑道:「又不是壞事,好事兒,給你一個當活雷鋒的機會,你應該謝我才對。」
    周雲帆道:「我知道是好事,可事情都有正反兩面,這天下沒有白來的好事兒,我怎麼知道您等會兒是不是要把我給賣了?」
    張揚哈哈大小,高廉明也跟著笑了起來,高廉明道:「還別說,你對我們張主任瞭解的真是透徹。」
    張揚道:「你放心吧,絕對是好事。咱們是老朋友了,我張揚什麼時候坑過自己朋友?」
    高廉明眼神兒亂飄,心說你丫不坑朋友就沒人坑朋友了,明知道范思琪的官司必敗無疑還把哥們給繞進去。
    周雲帆是個老狐狸,他對張揚的話是一句也不信,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人他沒見過?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沒有,也不可能有。他總覺著張揚在籌劃什麼事情,這小子滑頭得很,自己得多留個心眼兒,千萬別不小心被他給繞進去了,周雲帆牽了牽張揚的衣袖,很神秘,很小聲的問道:「張主任,你跟我透個實底兒,為什麼你會想起給艾西瓦婭治病?」
    張揚笑了笑:「助人為樂,那啥……高廉明,咱們得回去開會了。」這廝擺脫周雲帆大步向體委走去。
    高廉明看著周雲帆歪嘴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同情,周雲帆被他笑得心裡發毛,站在那裡,腦子裡不停的轉開了,我日,這小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
    高廉明跟上張揚的腳步:「我去見范思琪了,她準備把手頭的股份轉讓給艾西瓦婭。」
    張揚已經聽說過這件事,他點了點頭道:「你幫她做好這件事就是。」
    高廉明道:「她願意轉讓,可也得艾西瓦婭願意接受,這件事必須要先徵求艾西瓦婭的意見。」
    張揚道:「等等再說,這事兒最好單獨找她談。」
    高廉明道:「你真有把握把她治好?」
    張揚沒說話,雙手插在衣兜裡,悠哉游哉的走著。
    高廉明追問道:「你倒是說話啊!」
    張揚道:「我沒把握,可於博士有把握。」
    高廉明道:「范思琪說了,只要咱們能把艾西瓦婭治好,她就把手頭星月一成的股份給我們作為酬金。」
    「你丫動心了?」
    「當然動心,估摸著得好幾億呢!」
    張揚道:「那你去治好艾西瓦婭,錢全都歸你。」
    高廉明道:「我哪有那個本事?」
    「沒那個本事你廢什麼話?就算治好了艾西瓦婭,錢有你一分嗎?」
    「你……」高廉明差點沒被這廝噎得閉過氣去。
    張揚沒有直接返回體委,他去了趟新體育中心工地,看看訓練場館的建設進度,海瑟夫人很快就要開始進行拆遷工作,剛巧梁成龍和喬鵬舉兩人都在工地現場,看到張揚,他們走了過來,梁成龍目前最關心的就是工程款的問題,他見到張揚第一句話就是:「張主任,市裡的財政撥款到位了沒有?」
    張揚點了點頭道:「這周應該能有三千萬入賬,錢只要一到帳,我馬上就給你。」
    梁成龍頗有點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味道:「那啥,能多給點不?年關難過,一千萬不夠花。」
    張揚白了他一眼道:「都給你了,你好過,我要不好過了,建築商、材料商、供應商都知道市裡給我撥了六千萬,也不是你一個人要過年,誰不過年?都想找我多要點,一共就六千萬,把錢都給你們了,我這個省運會還開不?」
    喬鵬舉笑道:「成龍,你也別太貪心,跟政府做生意就得做好長期戰鬥的準備,討要狗肉帳,要細水長流。」
    張揚笑道:「你罵我呢?」
    喬鵬舉道:「我可是幫你說話呢。」
    梁成龍道:「新世紀那邊的錢你已經給了吧?」
    張揚道:「龜博士負責那邊的工程,徐光利被抓,新世紀亂成一團,如果我不給他們錢,主體育場工程就得停在那兒。」
    梁成龍道:「停就停唄,反正又不是你的原因。」
    「屁話,怎麼不是我的原因?這幫領導才不會跟你講道理,出了責任,他們肯定要找我這個負責人,對了,訓練館建設的怎麼樣了?王均瑤擺出架勢年前就要拆遷,我們的運動員不能沒有訓練場地。」
    梁成龍道:「十五前後主體才能完工,不過兩塊訓練場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可以投入使用。」
    張揚點了點頭道:「主體育場的訓練場最近就能完工。」
    喬鵬舉道:「海瑟夫人看來要在南錫大幹一場了。」
    梁成龍道:「真是有錢,兩億拿這麼一塊地,你說她能收回成本不?」
    喬鵬舉笑道:「我聽說海瑟夫人在拉斯維加斯有賭場,保不齊她要把賭場開到南錫來。」
    張揚道:「她敢,敢在咱們社會主義國家開賭場,我第一個衝出去封了她!」
    喬鵬舉有些奇怪的看了張揚一眼:「兄弟,我怎麼覺著你和海瑟夫人有點苦大仇深的意思,你們有什麼血海深仇嗎?」
    張揚道:「沒有,你別亂說話。」
    他們正聊得熱乎的時候,看到傅長征慌慌張張跑了過來,他來到張揚身邊,低聲耳語道:「不好了,徐光利的老婆過來要錢了。」
    張揚微微一怔:「什麼?」
    傅長征苦著臉道:「帶了一幫娘家人過來,正在體委院子裡鬧騰呢。」
    張揚怒道:「麻痺的,還反了他們了!」他顧不上向喬鵬舉和梁成龍解釋,和傅長征一起匆匆向體委趕去。
    雖然張揚有了心理準備,可當他來到體委也不禁大吃一驚,徐光利的老婆劉翠艷召集了五六十口子人,把體委的小院站得滿滿的,樓上幾間辦公室內都傳來吵鬧聲,更有甚者,有人爬到了張揚的皮卡車上。
    劉翠艷歇斯底里的聲音從財務科內傳來:「你們算什麼國家幹部,都是一群強盜,土匪!我們家老徐被抓了,可新世紀公司還是我們家的,你們憑什麼接管?市裡給了工程款,你們憑什麼不給我們?現在就把錢給我,不然我跟你們體委沒完。」
    張揚剛一走進去,幾名老娘們呼啦一下就把他給圍起來了,張大官人不是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心說這劉翠艷果然有所準備啊。今天不但抱著鬧事,還存著噁心自己的心思。張揚雖然勇猛,可面對一幫潑婦也沒多少辦法,當初他在江城旅遊局就有過被幾名潑婦罵的落荒而逃的經歷,不過經過這幾年官場的沉澱,張大官人比那時成熟了許多。他笑瞇瞇道:「你們找誰啊?」
    「找你們領導!」
    張揚道:「找領導啊,你們等等,我去給你們喊去!」這廝看出勢頭不妙,先溜出去把警察請來再說。可沒等他來得及脫身呢,一個尖利的聲音道:「姓張的,你別走,我找的就是你!」
    張揚抬起頭,卻見徐光利的老婆劉翠艷氣勢洶洶的從樓上衝了下來,劉翠艷和徐光利一樣,過去也是賣豬肉的屠夫出身,身高體壯,凶悍非常,滿臉橫肉氣得哆嗦著,一雙小眼睛凶光畢露,死死盯住張揚:「姓張的,新世紀的法人代表是我男人,他被抓了不假,可你也不能把我們公司霸了過去。」
    張大官人還是表現出相當的涵養,微笑道:「你是徐經理的愛人吧,別生氣,有話好好說,有問題咱們可以心平氣和的解決嘛!」
    「心平氣和個屁!你憑什麼扣著我們家的工程款?你以為我們家爺們被抓了,就欺負我們這些孤兒寡母,把屬於我們家的錢給貪了?你這個貪污犯!」
    張揚道:「大姐,話可不能亂說,中國也是有誹謗罪的?」
    「老娘我豁出去了,我們家就是被你們這幫貪官給搗騰的,你們不要我們家老徐會想起送禮?誰願意把自己辛苦賺來的錢送出去?現在好了,你們把老徐給弄進監獄,好藉機貪污他的錢,吞掉我們家的家業,你們是不是人啊!」她伸出手指向張揚的鼻子,張揚向後撤了一步,才沒被她點中。
    張揚道:「這兒是國家機關,你再無理取鬧,我就報警了!」
    劉翠艷道:「報警就報警,警察也得講理,你憑什麼扣著我們公司的錢?你這個貪污犯,我要跟你打官司!」
    張揚冷冷道:「小傅,報警!」
    傅長征點了點頭,其實他已經報過一次警了,可直到現在也沒有見到警察過來。
    一幫老娘們向張揚圍攏上來,張大官人看出今兒勢頭真是不妙,要是出拳,三拳兩腳肯定能把這幫老娘們全都放倒,可那樣自己就成了南錫體制內的笑話了,過去人家就說他只會動拳頭,要是這樣做,以後更會落下這個笑柄。
    張揚怒視那幫潑婦兵團,怒吼道:「我看誰敢過來!」他這一嗓子還頂點用,這些老娘們被嚇得停下了腳步,劉翠艷道:「姓張的,今天你把工程款交出來!」
    張揚知道對這幫潑婦只能智取不能硬來,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大姐,你是不是誤會了?有什麼事咱們回辦公室再說。」張揚想要先將她穩住。
    劉翠艷才不吃他那一套,尖聲道:「有什麼話不好當眾說清楚的?你是不是害怕自己貪墨公款的事情敗露了?我呸!你一個國家幹部,穿名牌拿手機,開汽車,亂搞男女關係,你對得起黨和國家對你的信任嗎?」
    張大官人心裡火了,麻痺的,這老娘們真不是東西,說話真是尖酸刻薄,老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他媽不知馬王爺三隻眼。
    蕭苕敏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她和劉翠艷是認識的,過去勸道:「劉大姐,您別生氣,一定是誤會了,有話咱們去辦公室說。」她握住劉翠艷的手臂想往裡面勸,可劉翠艷掙脫開來,一巴掌就打了過去,打得蕭苕敏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劉翠艷怒道:「騷貨,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蕭苕敏被她這一巴掌打懵了,委屈的滿眼是淚。
    張揚正要發作,十多名老太太朝他衝了上來,張大官人歷經凶險無數,可這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遭遇到,他想要躲閃,可這幫老太太四面八方的把他包圍了,有人還勇敢的上來抓他撓他。張大官人腦子裡轉過了無數念頭,可面對這幫老弱婦孺自己就算有天大的力量也沒地兒使去。他雖然保持克制沒動手,可那幫老太太都不是善茬,還沒挨到張揚呢,三四個就倒在了地上:「打人了!打人了……國家幹部打人了……」
    劉翠艷的聲音又高了八度:「大家給我們做主啊,他連老人家都打!」
    體委的幾名幹部看到這陣勢都不敢上前,石勝利帶著保衛科的一幫人聞訊趕來了,可面對這幫老太太,也是一點辦法沒有,剛剛走到面前,人家就賴上了。
    石勝利原本想表現呢,被三名身材壯碩的老娘們圍住了,不由分說,噌噌噌連續出手,石勝利臉上多了幾道血痕。
    張揚好不容易從幾位老太太的封堵中逃了出來,他準備先離開再說,劉翠艷始終盯著他,看到張揚要逃,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一把將張揚的手臂抓住了:「你不給錢就別想走!」
    張揚忍了她老半天了,內力不著痕跡的反震了一下,劉翠艷嗤地一聲把張揚的衣袖給撕爛了,身體失去平衡,撲通一聲四仰八叉的倒在水泥地上,劉翠艷尖叫道:「殺人了!」這老娘們也真能誇張。
    張揚火了,他向石勝利道:「誰敢動手就把誰抓起來!」
    副主任李紅陽苦著臉向張揚道:「張主任息怒,好男不跟女鬥!」
    張揚道:「這他媽都是女人嗎?全他媽都是母老虎!」
    門外總算響起了警笛的聲音,從傅長征報警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警察的行動效率怎地一個低下了得。
    南錫市公安局副局長趙國強親自率隊前來,警察一來,混亂的現場得到了控制,除了劉翠艷躺在那兒哀號,其他人都感到有些害怕了。
    趙國強一臉嚴肅的來到張揚面前道:「怎麼回事?」
    張揚餘怒未消道:「你不該問我,你問她們,跑到體委來鬧事了!」
    劉翠艷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我來要工程款的,可他不給錢,還蠻不講理,帶著這幫走狗打人!」她指著石勝利咒罵著。
    石勝利怒道:「操你媽的你罵誰?」
    趙國強面孔一板:「都給我住嘴!」他向院子裡環視了一下,現場有六七個老太太躺在那裡哼哼唧唧,都說自己被打了。趙國強向張揚道:「張主任,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
    張揚沒好氣道:「這件事我們沒有任何責任,她們跑到體委來無理取鬧,毆打工作人員,極盡侮辱咒罵之能事,我們一直都保持著高度克制。」
    劉翠艷罵道:「你這個流氓,你這個貪污犯,怎麼會有你這種國家幹部。」
    張揚冷冷道:「你接著罵!」
    劉翠艷繼續歇斯底里的罵著。
    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到張揚悄悄撥通了一個手機號碼。
    市委書記徐光然接到張揚的這個電話感到很意外,平時他和張揚之間很少單獨聯繫,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電話中傳來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怒罵聲:「你以權謀私,扣住我們公司的工程款不給,把錢都揣到了自己的腰包,你亂搞男女關係,你生活腐化,你……」
    徐光然的臉色變了,他聽出這聲音來自於自己的弟妹劉翠艷,毫無疑問,弟妹跑到體委鬧事去了,張揚是故意打通這個電話,讓他聽清劉翠艷的話。
    徐光然緊咬嘴唇,慢慢掛上了電話,他閉上眼睛,自從三弟徐光利被檢察院調查之後,徐光然就後悔當初讓他接下新體育中心的工程,徐光利的個人修養和能力太差,根本完不成這一項目,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他不但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還影響到了自己的官聲,徐光然對弟弟行賄一事並非是不關心,而是想先盡量減小這方面的影響,張揚在新體育中心工程上的處理還是讓徐光然滿意的,徐光利被抓,新世紀群龍無首,就要成為一盤散沙,如果張揚不出來接手這件事,主體育場的建設必然會出問題,徐光然顯然不想看到這件事的發生,只是他沒有想到就在事情已經理順,主體育場工程即將竣工的時候,弟妹又跳出來鬧事,這個愚蠢的女人,她在這種時候要錢,當真是不想要她男人的性命嗎?
    徐光然拿起電話迅速撥通了二弟徐光勝的號碼:「光勝,老三家的媳婦在體委發瘋,你趕緊去把她領回來。」
    其實剛才張揚也讓人給徐光勝打了電話,徐光勝正在手術室內,剛剛出來就接到了大哥的電話,徐光勝放下電話,脫下手術衣匆匆向體委趕去。
    趙國強道:「先把傷者送到醫院看病,其他的事情回頭再說。」
    張揚道:「都是裝的,我們沒有出手!」
    趙國強道:「有沒有出手,你說了不算,證據說了算!」
    張揚對公安機關的效率也是窩了一肚子的火氣,他望著趙國強道:「我們報警已經快一個小時了,你們這才趕到,效率真是高啊!」
    趙國強道:「你們是民事糾紛,我們公安局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只為了你們體委服務。」
    張揚道:「你什麼意思?」
    趙國強道:「沒什麼意思?出了事情想起我們了?我還以為你們體委萬事不求人呢。」
    張揚道:「趙局,說話小心點兒!」
    「小心什麼?」
    「小心我告你不作為!」
    趙國強呵呵笑道:「張主任,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這麼多老太太都受傷了,真要是有什麼好歹,你就得負責養老送終,麻煩啊!」
    張揚道:「清者自清,我行得正坐得直,別人怎麼污蔑我,我只當他是放屁!」
    趙國強道:「有性格,但願你能夠說得清楚!」
    高廉明這會兒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他來到張揚和趙國強之間笑道:「好勒,好勒,人民警察來了,雨過天晴。」
    張揚沒好氣道:「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廁所啊!」高廉明一臉無辜,其實這廝是看到勢頭不妙,剛才躲起來了。
    張揚道:「孬種!需要你的時候你怎麼不來?」
    趙國強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握緊了拳頭。高廉明當然能夠聽出張揚不是罵他的,一把抓住趙國強的手臂道:「趙哥,我能作證,我們體委的工作人員在全過程中都是保持相當克制的,我們沒打人!」
    劉翠艷仍然坐在地上不依不饒的罵著,張揚緩步走到她的身邊,他的身影遮住了劉翠艷的面龐,劉翠艷有些驚惶道:「你……你想幹什麼?公安在這裡,你敢打人?」
    張揚冷冷道:「你不值得我打,你不是想要錢嗎?我明白的告訴你,只要我在這個位置上,你和你的家人從工程中一分錢都拿不走,我會讓審計部門從你們開始主體育場工程開始查起,每一項都查得清清楚楚,你最好多燒幾柱香,求老天保佑你男人沒有什麼其他違法亂紀的事兒,要是涉及到工程違規,要是涉及到偷稅漏稅,我敢保證,要罰得你們傾家蕩產!
    劉翠艷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這廝說話太嚇人了。她馬上想到自己還有一個當市委書記的靠山,底氣頓時壯了起來:「你以為自己是誰?體委主任,屁大的一個小官,南錫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張揚微笑道:「南錫我說了不算,可在這裡,我說了算!」
    徐光勝氣喘吁吁的來到了現場,看到劉翠艷的樣子,他不禁歎了口氣道:「弟妹,你這是幹什麼?」
    劉翠艷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二哥,我不活了,老三進去了,你們就眼睜睜看著這些混蛋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們活不下去了……」
    徐光勝當然清楚弟妹彪悍的脾氣,一臉的無奈。
    趙國強道:「別哭了,你說有人打你,去醫院檢查吧,回頭警方會給你做筆錄,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秉公處理這件事,但是你們不能繼續糾集在這裡鬧事。」
    張揚懶得管現場的爛攤子,他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副主任李紅陽、臧金堂都跟了進去,臧金堂全程都看到了,張揚的確沒出手,他對張揚充滿了感激,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表白,他感覺現在應該說幾句,寬慰張揚道:「張主任,你別生氣,那些全都是一幫潑婦,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你根本沒碰她,回頭我們都給你作證!」
    張揚笑了笑道:「我不是生她們的氣,市裡給我們這六千萬,錢還沒有拿到,已經有很多人在打主意了,她今天這一鬧,倒是給我提了一個醒,過去我認為只要做好我來到之後的工作,對我任期之前的事情沒有過問,可現在看來,有些事是不能迴避的,李主任、臧主任,我想成立一個調查組,調查新世紀公司在承建新體育中心工程中存在的問題。」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