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誰更高明?

    官迷只是張大官人的外在表現,其實現在官場對他的吸引力正在逐步減弱,在官場之中混了這麼久,其間的恩怨是非,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別說他這個處級幹部,即便是官做到了喬振梁的境界,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也無法做到隨心所欲。
    張揚有自己的打算,飯後,喬夢媛將他直接送到了省駐京辦。
    省駐京辦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秩序,省駐京辦主任郭瑞陽從平海返回來不久,副主任洪衛東和他輪班,現在回東江去過元宵節了。
    郭瑞陽聽說張揚過來,第一時間來到了他的房間內,這段時間,張揚的官職雖然沒有提升,可是他未來岳父宋懷明已經成為了平海的省委書記,當岳父的位高權重,張揚這個當女婿的自然沾光。
    郭瑞陽和張揚之間的關係一直良好,他走入房間內笑道:「張老弟,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好派車去機場接你?」
    張揚笑著站起身來,迎上去和郭瑞陽握了握手:「郭主任太客氣了,我出差路過京城,又沒拿什麼行李,不用麻煩你們。」
    郭瑞陽看了看張揚住的房間,轉身向秘書道:「怎麼回事兒?給張主任安排套房嘛。」
    張揚慌忙道:「用不著,用不著,我住標間就行。」他也是聽說東江市委書記梁天正上午剛到,所以才堅持住在普通標間,人家梁天正是副省級別,自己總不能比他的住宿條件還好。
    郭瑞陽看到張揚這樣說,也沒有堅持,和張揚一起來到沙發上坐下,微笑道:「我回來也沒幾天,這段時間一直留在東江過年,過年期間本想約你聚聚,可打你的電話幾次不通,對了,我聽說你今年是在京城過的年?」
    張揚點了點頭道:「是啊,中間出去了一段時間,辦了點小事!」
    郭瑞陽道:「打算在京城呆幾天?」
    張揚笑道:「整個春節都沒顧得上回家呢,明天就回去。」
    「要不要我幫你買票?」
    張揚搖了搖頭道:「我開車回去!」
    郭瑞陽道:「今晚別安排其他的事情,咱們哥倆好好喝一場。」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他從行李箱中取出一套化妝品作為禮物送給郭瑞陽,郭瑞陽也沒跟他客氣,兩人聊天的時候,周興國打來了電話,周興國只是隨口問問他從北韓回來了沒有,一聽張揚真的回來了,那邊周興國道:「你晚上別安排其他的事情,我給你接風。」張揚有些為難的看了看郭瑞陽,自己剛才答應了郭瑞陽。
    周興國道:「我堂哥想見見你!」張揚一聽原來是新來的代省長周興民,這事兒肯定不能推,他摀住電話向郭瑞陽道:「郭主任,晚上周省長約我見面。」
    郭瑞陽倒也爽快:「要不來清江大酒店吧,我讓廚師安排最拿手的菜!」
    張揚想想這樣的安排倒也不錯,現在正逢新年期間,到哪兒吃飯都是爆滿,還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吃飯放心,他馬上把郭瑞陽的意思跟周興國說了,周興國答應了下來。
    郭瑞陽聽說代省長周興民晚上要過來,馬上起身告辭去準備。
    張揚抽時間洗了個澡,他的電話已經不停響了起來,換好衣服走了出去,接到的第一個電話是薛偉童的,她從周興國的口中知道張揚回來,也要給他接風。
    張揚乾脆讓她一起過來,他又給伍得志打了個電話,在韓國的時候已經聯絡過伍得志和趙天才,知道他們兩人已經安然返回國內,目前兩人都在京城呢,趙天才沒在京城玩過,正在伍得志的引領下四處遊覽,聽說張揚平安抵達國內,兩人都是欣慰不已,張揚和他們約定明天一起返回平海。
    剛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打來電話的是章碧君。
    張大官人其實一直都在等著這個電話。
    從章碧君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的異常,她很平淡的說道:「回來了?」
    張揚道:「回來了,正準備跟你聯絡呢。」
    章碧君道:「我在對面的北海茶社!」
    「我馬上過去!」
    張大官人可以斷定,從自己來到京城的那時起,國安已經盯上了自己,此時的章碧君想必對他的北韓之行充滿了好奇,想起章碧君在北韓精心設下的圈套,張揚一掌劈死她的心都有了,可要是把她給劈死了,章碧君背後的人物只怕永遠也無法暴露,這條線不能斬斷,麗芙現在已經前往歐洲求援,在她那邊沒有消息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章碧君望著大步走來的張揚,張揚的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複雜的讓她難以捉摸。章碧君從未想過張揚可以活著從北韓回來,當她得到張揚平安歸來的消息,內心不免有些慌亂,她甚至想過先行對張揚下手,可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張揚來到章碧君的對面坐下,抓起茶杯喝了一口。
    章碧君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揚歎了一口氣,他的目光充滿了悲憫之色,章碧君一直都在關注著他的眼神,可忽然意識到張揚的雙目似乎有某種魔力,牽引著她的意識走向一個漩渦,章碧君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目光極其艱難的轉向窗外。
    張大官人暗叫可惜,他的確在利用迷魂大法試圖控制住章碧君的心神,卻沒有想到章碧君的意志力如此強悍,輕易就識破了他的意圖,迅速擺脫了他的控制,瞬息之間,兩人已經有過一次凶險的交鋒。
    張揚不敢繼續使用這樣的方法,一旦讓章碧君識破自己的居心,這件事恐怕會更加棘手,他低聲道:「難道你不知道金谷軍事基地的秘密?」
    雖然聽到張揚在埋怨自己,章碧君卻鬆了一口氣,她做出一副迷惘的樣子:「張揚,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張揚道:「好,那我告訴你,金谷軍事基地其實是北韓人研究生化武器的地方,你有沒有聽說過RFVI病毒?」
    章碧君搖了搖頭,如果張揚對金谷的一切避而不談,她的疑心只會更重,張揚計算到了這一點,想要迷惑章碧君,就必須給出一部分真實的情況。章碧君低聲道:「RFIV病毒,可能只是一個傳言,西方大國想要制裁北韓,總得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張揚低聲道:「我去北韓之後,先去聯絡了李銀日將軍,本想通過他救出夜鶯,可是後來聽說金谷軍事基地的負責人就是他的兒子,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就在我準備硬闖軍事基地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
    章碧君端起茶盞,她的表情一如古井不波,淡然道:「誰?」
    張揚暗罵這個老妖婆,此人的心態看來早已修煉成精,可表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任何的厭惡,一臉悲憫道:「李銀日過去的護士李婉姬。」
    章碧君輕輕哦了一聲:「真是巧的很!」
    張揚點了點頭道:「你大概想不到,李婉姬居然是南韓特工,是她告訴我金谷軍事基地的秘密,並帶我見到了他們的負責人,提出和我合作。」
    章碧君聽得很認真,她留意觀察張揚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憑著直覺判斷出,張揚應該不會說謊,如果他發現了什麼,不會將這麼秘密的事情輕易就說出來。
    張揚道:「我們潛入金谷軍事基地,很不巧,RFIV病毒已經研製成功,李昌普帶走了病毒,炸毀研發中心,李婉姬帶著病毒的研發者涅日科夫逃了出去。我卻被困在了研發中心的地下,我找到了麗芙……」張揚的臉上寫滿悲愴之色。
    章碧君關切道:「夜鶯呢?」
    張揚的眼圈紅了,這廝現在的表演功力的確見長,他沒有說話用力的攥住雙拳,像是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痛不欲生道:「他們在麗芙的身上種下了RFIV病毒……我……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大官人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當著章碧君的面擠出了兩顆英雄熱淚。
    章碧君的眼圈也紅了,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張揚的手背,表示安慰,然後充滿傷感道:「節哀順變……在我心中也一直都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
    張揚咬牙切齒道:「我饒不了他們!」
    章碧君整理了一下情緒,低聲道:「據我所知,李昌普已經死了。」
    張揚搖了搖頭道:「我沒殺他,可能是我命不該絕,我找到了一條地下通道,離開了金剛山,幸好我還記得南韓方面的聯絡方式,我聯絡了他們。」
    章碧君道:「是他們安排你離開了北韓?」
    張揚點了點頭:「我後來才知道李昌普被人槍殺了,而他帶走的RFIV病毒也不知所蹤。」
    章碧君道:「也許是他們故佈疑陣,也許落在了南韓特工的手中。」
    張揚痛苦的閉上了雙目:「章局,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樣對待自己的同志,麗芙的事情讓我對你們失望透頂!」他睜開雙目,望著章碧君道:「我本不想來見你,可想了想,凡事都需要有個交代,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和你們國安之間再無瓜葛!」
    章碧君望著張揚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雖然她對張揚還有懷疑,但是懷疑的成分比見面之前要削弱許多。她歉然道:「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派夜鶯去執行這次任務,這樣的悲劇或許就不會發生,可我們身為國家安全的維護者,有些事是無法選擇的。」
    張揚望著章碧君道:「你有選擇!」
    章碧君內心一驚。
    張揚道:「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麗芙的下落,如果你不以此為條件來要挾我,或許我能夠早一步趕到她的身邊,或許她還有救!」
    「對不起!」只有章碧君自己才清楚自己的這句話到底有多少真誠的成分在內。
    張揚站起身搖了搖頭道:「我不希望再和你有任何聯繫!」
    望著張揚走遠的背影,章碧君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迷惘。透過落地窗,看到張揚步履沉重的走入了平海駐京辦。章碧君拿起電話,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我見到他了!」
    「怎樣?」
    「他的話沒有太多的漏洞。」
    「這小子很不簡單,小心為上!」
    當晚周興國陪同堂哥周興民一起來到了平海駐京辦,一起來得還有徐建基,周興國並沒有邀請薛偉童,因為這位義妹實在是太口無遮攔,平時朋友在一起說什麼都無所謂,可現在堂哥周興民在場,他已經是平海代省長,萬一薛偉童把過去什麼糗事翻出來,豈不是鬧得人前尷尬。
    張揚和這位平海代省長還從未見過面,第一次相見當然要給人家盡量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周興國的車一到,張揚就已經在停車場等著了,當然等待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平海駐京辦的主任郭瑞陽也陪他一起等著。
    周興民一下車,郭瑞陽就笑著迎了上去:「周省長好!」
    周興民今年四十六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得多,他和周興國長得並不像,身材高大,臉上的笑容很和藹,不過笑容的背後是似乎有距離感,給人的感覺他並不好接近,周興民和郭瑞陽握了握手道:「郭主任什麼時候回來的?」
    郭瑞陽笑道:「假期一結束就回來了,這邊的工作太忙,不敢耽擱。」
    周興民道:「駐京辦的工作挺辛苦啊!」他的目光落在張揚的臉上,微笑著伸出手去:「張揚!」
    張揚微笑來到他的面前,很恭敬的把兩隻手都伸了出去,他可不是獻媚,是要表現出對領導的尊重,握住周興民的手道:「周省長,給您拜個晚年!祝您新年大吉,萬事如意!」
    周興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年拜得的確有些晚,今兒初幾了?」
    那邊周興國道:「初十。」
    張揚道:「不過十五都是年!」
    周興民樂呵呵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不過別只惦記著過年,把工作都給忘了,你在京城呆不少天了吧?怎麼還不回東江?這兒有什麼讓你牽掛的事情?有些樂不思蜀了?」
    張大官人心中暗道:「禿子別笑老和尚,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沒回平海,你也沒回去啊。」嘴上卻道:「我留下來洽談招商的事情,平海離開我照轉,離開周省長可不行。
    周興民笑瞇瞇看著張揚,心說小子能耐啊,上來就將了我一軍,你是說我也沒回去吧?周興民不會去是有理由的,他被派往平海上任是比較突然的事情,這邊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交代完成,其實他本想在年前過來,可平海那邊一直有事,他真正抵達京城是在年初四,這才呆了一周,不但要忙著解決過去的一些掃尾工作,還要給一幫老前輩逐家拜年,明天就準備回去了。
    郭瑞陽引著他們到東江廳坐了,省駐京辦的各個包間的命名都是以地市名稱命名,東江廳是最大也是最豪華的一間。
    周興民坐下之後道:「我聽說天正同志也來京城了。「郭瑞陽點了點頭道:「梁書記一早就出去了,他不知道您晚上要來。」其實郭瑞陽和梁天正的私交很好,可是周興民既然沒有提起要讓梁天正晚上在場,所以郭瑞陽也沒多說話,如果他告訴梁天正,梁天正晚上肯定會在這裡等待,郭瑞陽並不瞭解周興民的脾氣,如果周興民認為自己的口風不嚴反而不好,所以他斟酌之後並沒有通知梁天正。
    周興民道:「我這次來主要是看看駐京辦,順便和小張見個面。」周興民點出了主題,郭瑞陽由此也明白,自己沒通知梁天正是對的。周興民身為省長,居然主動來這裡和張揚見面,足見周興民對張揚的重視,郭瑞陽對此並不意外,現在平海的一把手畢竟是宋懷明,周興民想要和宋懷明搭好班子,從張揚下手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雖然當天的晚宴設在東江廳,可是菜餚並不鋪張,郭瑞陽在駐京辦主任的位置上已經多年,在體察領導心思的方面他做得很好,幾乎每一個領導都討厭鋪張,太鋪張了要被批評,可是太寒酸了,也未必能夠討得領導的喜歡,所以度的把握很重要,過猶不及,周興民當天宴請的原則就是少而精。算上他在內,一共五個人,菜不要多,但求每樣菜都有特色,酒也沒有選用茅台五糧液之類的名酒,而是用了清江特供,要說價位比起前兩者也差不到哪裡去,可相對來說要低調許多。
    周興民很少喝酒,只是象徵性的喝了三杯,他是今天現場的最高領導,他不喝,別人自然不好勸他喝,郭瑞陽清楚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務是接待,而不是陪酒,所謂接待,就是迎接好,招待好,最多加上一個送好,陪好不是他的責任,再說周興民此次前來主要是奔著張揚過來,而不是他,所以郭瑞陽沒多久就照了個借口出去。
    周興民當晚的話題主要圍繞著東江新城區,張揚驚奇的發現,這位新任的代省長對新城區的業務之熟,已經到了如數家珍的地步。由此可見周興民對平海的工作還是很下功夫的。當然這也和周興國有一定的關係,現在周興國和徐建基兩人都在東江新城投資,想必沒少在周興民的面前提起這些事。
    張揚本想當面提出自己要換個環境的想法,可一直沒有找到太好的機會,這件事還是周興民主動提起的,晚宴進行到中途的時候,周興民問道:「小張啊,我聽說,你想換個環境?」
    張揚看了周興國一眼,他第一感覺就是周興國說的,周興國一臉無辜道:「你別看我,這件事我可沒說。」
    周興民笑道:「前兩天我去文副總理那裡拜年,他提起的這件事。」
    張揚這才明白了,看來乾爹這次真的把自己的話放在了心上,他笑了笑道:「我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不過……」
    周興民道:「不過什麼?有什麼顧慮只管對我說出來,大家都是自己人,只要不違反原則,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一句自己人迅速拉近了張揚和他之間的距離,兩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他們之間拐彎抹角的聯繫真是不少,別的不說,周興國是張揚的結拜大哥又是周興民的堂弟,單單是這層關係已經非常的親近,在中國的官場上想要從根本上杜絕人情這兩個字根本是不可能的。
    周興民既然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張揚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他端起酒杯敬了周興民一杯,周興民仍然是淺嘗輒止,張大官人卻是實實在在的乾了這一杯,喝完這杯酒道:「周省長,我也不瞞您,如果繼續在東江新城區工作,我感覺壓力很大。」
    周興民微笑道:「希望你的壓力不是因我而起。」
    張揚慌忙搖了搖頭。
    周興民也只是玩笑罷了,他落下酒杯道:「其實這件事大家都很理解,在宋書記的眼皮底下工作,做起事情來肯定要縮手縮腳,不能放開手腳去工作,你的優勢自然也就無從發揮。」
    張揚發現這位新來的代省長居然很善解人意,他點了點頭道:「可能是我自己的顧慮太多。」
    周興民道:「咱們在平海是上下級關係,離開平海,就是朋友,就是兄弟。」周興民的這句話等於是自降身份,可是他這種放低姿態的做法贏得了張揚的不少好感。周興民今天過來根本沒有擺出省長的架子,人家是從一個兄長,一位朋友的角度來和自己探討的,張揚這個人最怕的就是敬,人家敬他一尺,他得回敬人家一丈,如果周興民表現的態度傲慢,張大官人才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呢。
    周興民道:「作為一個老大哥,我得說你兩句,其實做工作在哪兒都一樣,不用考慮太多,做好你的本職工作,無論別人說什麼,如果一個人,整天都要在意別人的想法,那我看他什麼也做不好,什麼都做不了。」
    張揚的面孔有些發熱,周興民所說的的確是個理兒。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