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此消彼長

    張大官人這會兒也才認出,被打劫的這位女孩是縣委招待所的耿明明。張揚道:「耿明明?」
    耿明明點了點頭,驚魂未定道:「謝謝張書記。」
    張揚看到她仍然沒有起來,躬下身去,關切道:「你有沒有受傷?」
    耿明明皺了皺眉頭道:「可能摔倒時腳扭到了!」
    張揚蹲了下去,檢查了一下她的足踝,看到她右腳的足踝腫起了老高,幸運的是並沒有骨折,張揚道:「只是崴到了,不要緊。」
    在耿明明心中,張揚無疑是位大領導,濱海縣的第一領導人,平時她去張揚那裡打掃衛生的時候也很少跟他交談,不是不想,是因為她不敢,現在張揚不但救了她,還如此平易近人,耿明明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張揚先給110打了電話,然後又打電話給程焱東。在縣委招待所附近發生了搶劫案,這無疑是對濱海公安系統的挑戰,可程焱東趕到的時候110還沒有來到。
    張揚看了看時間道:「焱東,你從招待所到這裡花了十分鐘,我在你之前先給110打了電話,到現在還沒見他們人影。」
    程焱東點了點頭,他去看了看兩名喪失反抗能力的劫匪,兩人傷得雖然很重,可好在還有一口氣在,程焱東到達現場接近十分鐘,110方才趕到了。
    程焱東問張揚:「剛才你報警的時候沒表明身份?」
    「有必要嗎?」張大官人反問道,難道出警速度還和報警者的身份有關嗎?
    當晚負責出警的兩名警察走過來之後,才知道情況非常嚴重,然後他們認出了縣委書記張揚,接著又認出了新來的公安局長程焱東,兩名警察嚇得腿肚子都抽筋了,他們不是不明白,這種效率肯定被抓住毛病了。
    張揚倒沒說什麼,他是縣委書記,犯不上跟這兩名小警察一般見識,更何況現在程焱東已經來了,他不需要越級去過問這種事。
    程焱東臉色嚴峻的看著那兩名警察:「很好,出警很及時嘛!從報警到現在才25分鐘啊,不錯,很不錯了!」
    兩名警察當然聽出程焱東說的是反話,或許是被嚇傻了,那名矮個的警察哆哆嗦嗦道:「程局,路上堵車……」他說完就知道壞了,自己怎麼說出這種混賬理由來?他的同伴恨不能用膠帶把這廝的嘴巴給封上,麻痺的堵車!大半夜,馬路上就沒幾輛車,你倒是找個別的理由啊!
    張揚忍不住笑了一聲,此時救護車也到了,兩名搶劫犯被張揚傷得不輕,必須先送醫院進行一些必要的處理。耿明明沒太大的問題,她一瘸一拐的扶起自行車,張揚向程焱東道:「你安排人把耿明明安全送到家吧。」
    程焱東點了點頭,他指了指兩旁的路燈道:「張書記,路燈晚上都不用開得嗎?這可是主幹道啊!」程焱東不是推卸責任,這的確是個問題,他們所在的道路是濱海縣城的主幹道,今晚路燈根本就沒有開,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在某種意義上為犯罪也創造了條件,這件事必須要做出改變。
    張大官人這次選擇了低調,他叮囑程焱東,不要把他這次見義勇為的事情洩露出去,不然又得招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張揚現在想起新聞採訪就頭疼,無論誰一旦被記者盯上,等於失去了人身自由,而且這種事一旦傳出,市領導們又得覺著他在作秀了,功高蓋主的事兒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做。
    市委書記項誠之前還只是對張揚有些不屑,可是當他知道張揚繞過自己,直接往國務院遞申請,要求濱海撤縣改市的事情,他對張揚剩下的就只有反感了。早在張揚來北港之前,項誠就有了一些心理準備,知道這小子是個麻煩,項誠是不想要他的,可是項誠又阻止不了這件事的發生,可以說,從張揚踏上北港的土地,項誠就開始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張揚來到北港十多天了,這段時間除了瞎貓遇到死耗子的救人事件,並沒有看到他的身上有太多的閃光點,項誠甚至認為張揚在政治手腕上有著很大的欠缺,畢竟他還年輕,一個才剛剛二十七歲的年輕人能有什麼管理經驗?他之所以能夠得到這樣的高位,其根本原因是他的背景,如果他沒有當副總理的乾爹,如果他沒有省委書記的岳父,這小子還不知在哪個小部門中打拼呢。
    張揚救人之後,項誠又對他多了一條看法,那就是愛出風頭,年輕衝動,缺乏管理經驗,愛出風頭,這些因素在一起構成了項誠對他的最初印象,讓張揚去黨校作報告,是項誠故意為之,他的目的就是要張揚明白一個道理,很多時候風頭太勁也不是好事。這段時間以來,有很多人向項誠密切匯報張揚去濱海後的所作所為,在項誠的眼中,這小子純屬瞎折騰,到任這麼多天一件正事都沒做。
    可是今天,張揚在召開的第一次縣委常委會上就公開宣佈,他要撤縣改市,而且已經把申請遞到了國務院,最讓項誠感到惱火的是,這小子之前沒有流露出半點風聲,居然把自己這個市委書記繞了過去。他不會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根本就是存心故意。
    項誠得知這一消息之後臉色一直都不好看,吃完晚飯後,一個人回到書房內,他在這個家裡擁有絕對的權威,一旦他生氣的時候,全家人都不敢打擾他。
    項誠書房裡的電視機開的聲音很大,但是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屏幕,連一分鐘都沒有,腦子裡想著濱海申請撤縣改市的事情,這件事早在兩年前,時任濱海縣委書記的昝世傑就提過,當時項誠拿到常委會上討論,獲得了多數常委的投票,最後得以通過,項誠是投了贊成票的,他和昝世傑的關係很好,昝世傑為了這件事沒少做他的工作,如果項城不點頭,昝世傑是不敢提出申請的。
    項誠雖然點了頭,可是他卻知道這件事很難通過,雖然濱海方方面面的條件已經夠上了,但是每年這麼多地區提出申請,濱海的GDP在其中屬於落後的,昝世傑在高層也沒有任何的關係,想促成這件事太難。
    如果項城出手,濱海撤縣改市的事情應該早就完成了,只要他肯開口找薛老幫忙說話,薛老一定會幫助他,對於他的事情,薛老都是不遺餘力的,十年浩劫期間,如果不是他頂住壓力抱住了薛老,薛老估計等不到平凡的一天,薛老,乃至整個薛家都把他當成救命恩人看待,他挽救了薛老,等於挽救了薛老的政治生命,也就等於是挽救了整個薛家。瞭解項誠的人都知道,他從不把這件事對外人講,他也從沒有求過薛老闆辦事,正是因為此,薛老才越發的欣賞他,認為項誠這個人是忠義之士,對待薛家滿腔赤誠。
    項誠雖然沒有開口求過薛老辦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能夠有今天的政治地位,和薛老的暗中相助有著必然的關係,薛老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更是項誠這一生中最為尊敬的人。
    薛老也清楚項誠的政治能力有限,知道項誠最多只能走到這個高度,甚至有人認為目前的位置項誠都力所不逮,但是薛老認為項誠幹得還不錯,這也是項誠能夠連任兩屆的根本原因。
    時代在改變,項誠明白自己不可能永遠在北港幹下去,終有一天,他會面臨離休,他也沒有想過更進一步,他只想在離休之前,安安穩穩的在北港市委書記的位置上一直幹下去。
    北港的經濟雖然在平海處於末游,但是北港的官場卻一直都很穩定,在福隆港大火發生之前,北港的政治環境始終都是穩定的,項誠在這塊土地上擁有著絕對的權威。
    然而自從組織上決定張揚要來濱海擔任縣委書記之後,項城的內心就變得不安,雖然他一直都在否認這種不安是張揚給帶來的,他甚至告訴自己,張揚只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罷了,但是事情在張揚來到北港十多天後,終於驗證了他的不安是有原因的,他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早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有任何一個官員會在任期內從頭到尾默默無聞地走到最後,項誠本以為張揚英勇救人的事情就是他的第一把火,現在忽然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想錯了,撤縣改市才是張揚的目的所在,這裡才是他想點起第一把火的地方。雖然撤縣改市之後,濱海仍然屬於北港,但是有個根本性的問題,隸屬層次會隨之改變了,濱海縣變成了濱海市,就不再由北港市直管,會改為省政府直管、北港市代管。隸屬層次的不同決定濱海的職權範圍也會有擴大,此消彼長,這就意味著項誠對濱海的控制力會削弱不少,而這正是項誠不願接受的!
    外面響起敲門聲,從敲門的聲音項誠就能夠聽出是妻子馬明麗,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子女不敢來觸霉頭,馬明麗推開房門道:「小宮來了!」
    小宮就是北港市市長宮還山,他今年五十一歲,按理說也是老資格了,可因為他姓氏的緣故,少有人用老宮來稱呼他,當然他自己的老婆例外。
    宮還山今天上午才從京城回來,他和項誠的關係很好,自從他登上市長的位置後,兩人配合的極為默契,雖然北港在他們的手上經濟沒有大發展,可是北港的領導層始終團結穩定,沒有出現其他地方常見的內鬥現象,這也是項誠最值得驕傲和自豪的地方。
    項誠並沒有下樓,而是讓妻子把宮還山請來他的書房,這並非是因為他架子大,而是因為他不想和宮還山的對話被別人聽到,即使是家人也不例外。
    沒多久宮還山就來到了向城的書房內,在樓下的時候,已經把從京城六必居帶來的土特產交給了馬明麗,來到項誠的書房內,又遞給他一盒高麗參:「項書記,這是我在京城買到的,聽說你最近休息不好,來點高麗參補一補。」
    項誠笑了起來:「還山,進補也得在醫生的指導下進行,胡亂進補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對身體不利。」項誠接下那盒高麗參看了看,的確是上等貨色,他指了指靠近窗前的茶海,和宮還山一起來到那邊坐下。
    看著項誠手法嫻熟的泡茶,宮還山微笑道:「項書記在茶道方面的研究,我這輩子都趕不上。」
    項誠道:「你的工作是研究人,而不是研究茶!」
    宮還山呵呵笑道:「項書記,這次我在京城專門去探望了薛老。」
    項誠點了點頭道:「我托你帶去的禮物有沒有送到?」項誠所送的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不過是他母親親手醃的醬菜,薛老特別愛吃,所以每年只要有機會,項誠就會自己或者委託別人給薛老送過去一些。
    宮還山道:「送到了,薛老很高興,還留我在家裡吃了頓飯,當天中午就打開吃了,一連吃了三個辣椒。」
    項誠的眼前浮現出薛老開心的樣子,他的唇角也不禁露出微笑:「薛老身體還好吧?」
    宮還山道:「好的很,老爺子還說等天氣暖和了,他要來北港玩。」
    項誠道:「好啊!」
    宮還山喝了口茶,目光悄悄觀察著項誠,和項誠相處了這麼多年,他對項誠已經是相當的瞭解,哪怕是從項誠的一個細微表現也能夠看出他此時的心情狀態,宮還山可以肯定項誠現在的心情並不算好,他很小心的問道:「項書記,我走的這些天,北港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項誠漫不經心道:「濱海新任縣委書記張揚到了!」
    宮還山點了點頭:「我知道,省委宋書記的未來女婿,我雖然人在京城,還是看到了關於他的一些新聞,看來他還是有些能耐的,剛來北港就折騰出了一些名堂。」
    項誠道:「他已經向國務院遞出了撤縣改市的申請!」
    宮還山微微一怔,他把手中的茶盞慢慢放在茶海上:「您同意了?」
    項誠道:「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跟我說呢。」
    宮還山不禁錯愕了,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濱海是北港的轄縣,身為縣委書記的張揚提出撤縣改市,居然沒有先知會上級領導,這根本就於理不合啊!他張揚再狂妄也不能不把自己的頂頭上司放在眼裡。宮還山道:「申請已經遞上去了?」
    項誠點了點頭道:「根據我瞭解到的情況已經遞上去了。」
    宮還山道:「這不是亂彈琴嗎?撤縣改市的事情需要市裡全盤考慮,仔細研究才能做出決定,他剛剛來到濱海,對實際情況根本就不瞭解,搞什麼?」
    項誠道:「我倒不是不贊成撤縣改市,前年昝世傑在任的時候,提出申請,我還給予了大力的支持,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濱海福隆港火災的影響還沒有消除,那幫遇難者的家屬到現在還有幾個人沒在賠償協議上簽字,這種時候向國務院提出改市的申請,根本是在添亂。」
    宮還山道:「這個張揚實在有些目無領導,也太猖狂了一些吧。」
    項誠歎了口氣道:「年輕人有熱情是好事,但是步子不可以邁的太大,情緒上來了,想到什麼就馬上去做,到最後十有八九會給國家造成損失。可宋書記既然把他送到了我這裡,我也得照顧年輕幹部的積極性,批評的太重了,擔心他自尊心受到傷害,從此心灰意懶,可不批評,他以後說不定會做得更加過份,我現在真是有些矛盾啊。」
    宮還山還能不明白,項誠才不是害怕傷害張揚的自尊心呢,他顧忌的是張揚的准岳父,省委書記宋懷明,有道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如果項誠對待張揚過於嚴厲,恐怕會得罪宋懷明,宮還山道:「其實當初我就不贊同他過來,這樣的幹部不好管理。」
    項誠微笑道:「領導定下來的事情,我們也不好說什麼。」張揚來濱海,是省長周興民推薦,省委書記宋懷明默許的,兩位大佬定下來的事情,可不是他們能夠改變的。
    宮還山道:「項書記,要不我找他好好談談!」
    項誠點了點頭。
    宮還山明白項誠就是這個意思,他不想出面,害怕得罪了宋懷明,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還是讓自己來做,不過宮還山心底是沒有任何抱怨的,他對項誠始終是相當的敬畏,把項誠當成老師和兄長一般看待。項誠距離從北港書記的位置上退下來沒多長時間了,在外人的眼中,這個位子毫無疑問是屬於宮還山的。甚至連項誠自己也多次流露出要把這個位子交給宮還山的意思,只有交給可靠的人,才能有效地維護自身的政治利益,才能夠讓自己的政治理念得到延續,這是每一位領導人都會考慮的現實。
    宮還山在第二天剛上班的時候,就親自給張揚打了一個電話,本來他準備讓秘書打這個電話的,可是考慮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張揚雖然是他的下屬,但絕不是普通的人物,在張揚的背後有幾座強有力的靠山,自己和張揚過去從未接觸過,對這個年輕幹部並不瞭解,可以說他們的第一次接觸就不可能在和諧的氣氛中進行,甚至可能會產生矛盾,宮還山在官場上奉行的原則是以和為貴。一個在官場中四處樹敵的人注定走不了太遠,宮還山的仕途還有一段路要走,做事必須要謹慎。
    張揚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前往濱海縣啤酒廠的途中,他對藍海牌啤酒感覺不錯,聽說濱海縣啤酒廠的效益很差,今年已經拖欠了工人半年的工資,所以將藍海作為企業改革的試點,張揚做事雷厲風行,當即就和江城酒廠的廠長劉金城聯繫,讓他帶領廠裡的骨幹力量過來啤酒廠幫忙進行會診,為什麼一個企業擁有這麼好的產品,效益卻如此低迷?
    張揚沒想到宮還山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對這位北港市市長,北港市委副書記,張揚還是很客氣的:「宮市長,您回來了!上次我去市裡就想拜訪您來著,可惜您去了京城。」
    宮還山呵呵笑道:「小張啊,我昨天才從京城回來,已經聽說你的事情了,幹勁挺大啊!」
    張揚一時分辨不出他這句話究竟是貶義還是褒義,笑了笑道:「剛剛來到這裡,什麼都不瞭解,不努力工作哪能對得起領導的期望。」
    「好!好!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務實肯幹的年輕幹部,今天有沒有空,過來聊聊!」宮還山的語氣讓人感覺到很親切,像是和張揚已經很熟悉似的。
    張揚道:「宮市長剛剛回來肯定很忙,要不我等過兩天再過去。」他隱約猜到宮還山找他十有八九和這次撤縣改市的事情有關。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你雖然是市長,可我也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宮還山吃了張揚一個軟釘子,心中不由得有些怒氣,我是你的上級,我召你過來,你應該屁顛顛的跑過來才對,居然想推掉,說什麼過兩天,你小子雖然有人撐腰,可這裡畢竟是在北港的地面上,我一個堂堂的北港市長還指使不動你了?宮還山道:「倒是沒什麼事,這樣吧,今天下午兩點半我在辦公室等你。」宮還山本來是給張揚留足了面子,沒想到這小子這麼不聽話,既然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老子讓你過來,你必須得給我過來!
    張揚聽宮還山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如果在推搪,就有些大不敬了,畢竟人家是市長,這個面子是必須要給的,張揚笑道:「兩點半啊?宮市長,我手上一堆事兒,要不這樣,三點行嗎?三點我一定趕到。」
    宮還山心中這個怒啊,混小子,跟我討價還價,如果你岳父不是平海省委書記,老子會這麼好言好語的跟你談話?宮還山的語氣明顯轉冷:「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深刻檢討?」張大官人重複道。
    宮還山點了點頭:「怎麼?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張大官人嬉皮笑臉道:「宮市長,我個人的事小,公家的事大。咱們還是先討論討論濱海撤縣改市的問題,您在這個問題上到底持什麼態度?您究竟是贊同還是反對呢?」
    宮還山深深看了張揚一眼,這小子不簡單啊,迴避問題的本領一流,本來自己要揪著他窮追猛打,可他來了一句個人事小公家事大,宮還山道:「我跟你說東,你跟我扯西,小張啊,你的態度很不端正啊!」
    張揚笑道:「宮市長,我深刻地檢討我的錯誤,我沒說不承認啊,我都認錯了,你們當領導的總得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現在我不是想補救嗎?宮市長,您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啊?」
    宮還山歎了口氣道:「小張,撤縣改市是好事,我不是不支持,前年濱海提出申請的時候,我是舉雙手贊成的。」
    張揚道:「我就知道您會贊成,您肯定比我要站得高看得遠,濱海撤縣改市對濱海乃至對整個北港的經濟發展只有好處,有了您的支持,我對這件事就更有信心了。」
    宮還山暗罵,你小子太滑頭了,想稀里糊塗的把我給繞進來,我是那麼好糊弄的嗎?宮還山道:「任何事都是發展變化的,小張,你有沒有意識到現在申請濱海撤縣改市並不是時候?」
    張揚道:「宮市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既然前年都已經時機成熟了,為什麼發展了兩年之後,反而不是時候了?難道說這兩年濱海非但沒有發展,反而退步了?」
    宮還山真正開始重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了,剛開始的時候,他認為張揚過於猖狂,而且這個年輕人的猖狂來自於對背景的依仗,政治手法更像是一個歪攪胡纏的無賴,可聽到張揚的這句話,他忽然明白,張揚的頭腦無比清晰,善於把握一切機會,這句話分明在影射昝世傑這兩年工作不力,濱海的綜合實力出現了相當大的下滑,如果自己堅持說撤縣改市不是時候,那麼剛好中了這小子的圈套。宮還山道:「小張,濱海這兩年還是有發展的,你剛來濱海,對這裡的情況還不瞭解。」一句話就化解了張揚設下的這個圈套,宮還山才沒那麼容易上當呢。
    官位和閱歷讓他有了居高臨下的資格,在他面前,張揚對濱海當然談不上瞭解,宮還山道:「我所擔心的是福隆港的火災,今年春節期間的這場事故,在全國範圍內造成了惡劣的影響,現在事情剛剛平息下去,還沒有完全解決,國務院非常關注這件事,勒令我們北港領導層上上下下做出深刻地檢討,這種時候,濱海還要申請撤縣改市,小張,我說句不客氣的話,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識時務?不是說不可以申請,而是申請了,上頭也不會批准。」宮還山所說的理由的確很充分。
    張揚笑道:「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會批准呢?」
    宮還山看到張揚信心滿滿的樣子,心中不禁產生了疑竇,難道這小子已經得到了高層的默許?他所能想到的高層就是國務院副總理文國權,文國權是張揚的乾爹,在這件事上很可能會給他很大的助力。
    宮還山道:「既然你已經把申請遞上去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如果這次申請還不能成功,豈不是浪費精力和金錢?」宮還山開始給張揚上綱上線了。
    張揚道:「宮市長,這一點我想過,我們這次成功的希望應該有百分之五十吧,萬一不能成功,也不能說是浪費精力和金錢,我們可以藉著這個機會整頓一下濱海的社會秩序,增強幹部隊伍的凝聚力,增強老百姓對我們縣委縣政斧領導班子的信心,怎麼看都會是一件好事。」
    宮還山道:「你真是怎麼都有道理,張揚,作為北港市市長,我當然希望看到濱海高速的發展,但是任何事都是有規則的,體制之中尤其如此,何謂體制?從管理學角度來說,指的是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的機構設置和管理權限劃分及其相應關係的制度指的是有關組織形式的制度,限於上下之間有層級關係的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一旦我們忽視了這種規則,那麼就會造成組織管理上的混亂,你的動機應該是好意,但是你的做法不值得提倡,濱海是北港的一部分,撤縣改市不僅僅是濱海自己的事情,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做,北港四個縣,五個區各自為政,那麼咱們北港很快就會成為一盤散沙。」
    張揚道:「宮市長,您這麼一說,我覺著自己在這件事上處理的不夠成熟,過去經常有領導說我年輕,熱情有餘理姓不足,現在看起來,真是那麼回事兒,宮市長,我剛才還有點不服氣,現在我縱慾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檢討,向您深刻地檢討!下次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先跟您商量,宮市長,您把手機號碼留給我,要不您家的宅電留給我也行,我年輕沒經驗,遇到不懂的事兒,我隨時請示您!」
    宮還山望著這小子,心中警惕頓生,要我電話幹什麼?我這會兒都被你煩得夠嗆了,還想隨時折騰我?我犯賤啊?宮還山微笑道:「小張,認識到錯誤就是好同志,我這個人從來都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上你犯了錯誤,我會毫不留情的指出來,因為我是你的上級,我有監督幫助你的責任,生活上,你不用把我當成領導,我自問還沒有什麼架子,如果你願意,咱們平時可以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可以成為好朋友!」宮還山也明白,事情不能做絕了,無論他多麼討厭張揚,可是張揚的背景都是他無法忽略的事實,就算無法和這小子成為朋友,宮還山也不想多一個這樣的敵人。如果不是項誠發話,宮還山不會主動找張揚進行這番語重心長的對話,並對之提出批評的,得罪人的事兒誰都不想幹。
    張揚對宮還山的心理把握的很清楚,和宮還山這位上級領導相處必須要把握好分寸,太聽話了,他會覺著自己太軟,如果一味地硬著跟他對抗,只可能把他激怒,所以張大官人採取了軟磨硬泡,採取了死纏爛打,採取了顧而言他,採取了裝傻充愣,可以說今天在他和宮還山的初次交鋒中,張揚並沒有落入下風。甚至可以說還稍稍佔那麼點優勢,你宮還山說讓我深刻檢討,你總不能撕開臉給我處罰,面子都是相互給的,你只要不做絕,我也就笑臉以對,你要是真給我甩出領導的臭臉色,我馬上就讓你知道我沒那麼好欺負。
    人心叵測用在這幫官員身上是最合適不過,明明對對方沒什麼好感,臉上還得裝出遇到多年沒見的老友一般,心裡挺累的,臉上的肌肉也累,張大官人感覺到就算是和別人大打出手,轟轟烈烈地幹上一場也沒那麼累。官場拼的是心機,比的是陰謀,和憑拳頭說話的的武林相比複雜多了。
    宮還山到底沒有把自己的手機號給張揚,其實給不給,這小子也能查到,和張揚談了一個多小時,並沒有起到太大的效果,這小子嘴上深刻檢討,可宮還山可以斷定,他內心中壓根就不在乎。
    四點鐘的時候,宮還山開始抬起手腕看表,張揚也跟著他看了看,自從發現濱海縣委辦公室主任洪長青都帶著幾十萬的江詩丹頓之後,張大官人對官員們的手錶開始產生了興趣,讓他意外的是,宮還山戴得手錶是一塊東方紅,應該是有些年頭了,表盤都發黃了。單從戴表的檔次來看,宮還山應該算得上清廉。
    宮還山也留意到張揚在盯著自己的手錶看,他笑了笑道:「東方紅,現在已經停產了,我結婚的時候,岳父送給我的,一直戴到現在,走得很準,不比瑞士名表差。」
    張揚笑了笑:「我就說沒見過市場上有賣的。」
    宮還山也看了看張揚的鑽表,心說你小子夠奢侈的,單單是這塊表,就夠普通人奮鬥一輩子的了,可他沒說什麼,畢竟張揚的未婚妻楚嫣然是美國貝寧財團總裁的事情,整個平海都知道,誰讓人家運氣好,找了個好老婆,不但有錢而且有權,權當然是省委書記宋懷明賦予的,想起宋懷明,宮還山也打消了繼續教育張揚的念頭:「小張,繼續努力吧,以後工作上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直接找我。」
    張揚點了點頭,宮還山看手錶就意味著在給他傳遞逐客令的信號,張揚其實早就不想在這裡呆了,他起身道:「宮市長,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宮還山笑道:「好啊,等我忙完這幾天,約你一起吃飯。」這句話只是客套。
    張揚臨行之前專門留下來一份濱海縣撤縣改市的申請材料,木已成舟,你們市裡幾位領導愛怎麼討論就怎麼討論吧!
《醫道官途》